文章 » 文学

朱永嘉:海婴走了,我想念他

周海婴是鲁迅与许广平唯一的儿子,他比我大一岁。今天是四月十二日,我刚手术后出院回家的次日,在报端得知周海婴在四月七日凌晨去世,十一日在八宝山火化的消息,记得七日那一天我正在长海医院等待心脏手术,手术后在重病房监护了四天,想不到他会那么快离开我们远行。

我在中学时代是读鲁迅的文章慢慢走上革命道路的。对于鲁迅先生我始终抱着景仰的心情。七十年代初,我是上海市革会写作组负责人,周海婴有几次来上海找我。第一次是为他的家事,他在淮海路一条里弄内还有一栋房子,我在那儿的亭子间见到他。后来我曾陪他去参观鲁迅故居的纪念馆,那里也是海婴幼年生活的故居。记得那时,那里有一张照片,他母亲许广平抱着他,身后是父亲鲁迅先生站着的照片,我说这婴儿是不是您呀!他笑笑。后来又陪他去看了鲁迅公园内的鲁迅展览馆,记得那个展览是我与余秋雨一起审定的,当时周海婴对这一切是很高兴的。以后他又来上海找我,希望帮助他联系上海无线电厂,那时他在北京中央广播电台做技术工作,在录音方面有一些技术问题希望上海相关方面给予支持。我陪他去了徐家汇那里的工厂,介绍他与工厂技术负责人认识,由于我不懂这方面的技术,所以没有直接参与。我对他说,你真的遵父嘱不搞文学,搞技术了,他向我笑笑,说掌握一门技术也好。总之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我们俩始终是比较融洽的。
一九七六年,国务院文物局要组织一个代表团去日本仙台参加那里鲁迅纪念展开幕式的活动。是日本方面邀请中国派一个代表团去日本参展。由于在日本举办的鲁迅展,是以上海鲁迅展览馆的展式为主的,所以指定我为带队任团长,周海婴是顾问,绍兴有润土的儿子参加,还有日文翻译,另外上海还可以增加一个成员名额,由于在审定上海鲁迅展上余秋雨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我指定他参加。九月底十月初,我一直在为去日本参展做准备工作,连服装也是朱惠民陪我去友谊商店重新制作的,因为我没有什么很像样的好服装。出国时间当初定在十月十八日,但十月六日四人帮被扣押,在十月八日与十三日那二天,由于情况不明,在市委的有关会议上,自己的情绪很激动,说了许多超乎寻常的话,为此我曾对马天水表示不去日本参加仙台展览了,请周海婴当团长。后来马天水对我说,在北京时,华国锋说过还是让我带队去日本,为此文物局还专门派人来上海说服我继续带队出国,我仍是这次访日代表团的团长,周海婴是顾问,不要改变身份,要我抓好这次出国访问的工作。我知道这次推荐我为访问团团长的是文物局局长王治秋和金冲及他们,这样我还是带队出国了,登机时,余秋雨原来的夫人还来送行,在候机厅他们俩个多亲热啊!我出行时,给写作组同事们打了招呼,让大家放心,我说:“我会按时回来,属于我的事我会回来顶的,我会把写作组的事说清楚,不会连累大家的。”在日本的时候,我严格遵守外事纪律,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个别记者提了一些带有挑衅性的问题,问了我回去会怎么样?我说不用你们多虑,日本方面问我要不要去温泉修养,我说还是多参观一些工厂和农村。这次去日本先后访问了仙台、东京、京都、大阪这几处日本主要的城市。尽量多看一点,增长一点社会知识,有一次我与周海婴单独相处时,他关心地问我,你回去他们会对你怎么样?你想过没有,我说:“君子坦荡荡,相信党、相信自己,任何人都难免有过失,接受一次审查,也是一种生活体验。”他向我点头握手表示赞赏,这就是君子爱人以德,我在日本回国登机时,便被安排在公务舱,与他们分开了。下飞机时,还没有回家我就被单独带离飞机,押赴大场警备区团部,开始接受隔离审查及此后的监狱生活。从那时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周海婴了,只是在报端看到一些关于他的报道,后来获悉他儿子去了台湾,也许他也出现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状况,后来两岸关系改善,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海婴远行了,鲁迅与许广平怀抱中的婴儿,从出生到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生就如此结束了,然而这已往相处的经历,还不时会使我想起他在那些日子的形影,何况他身后还寄托着鲁迅,是鲁迅的作品曾经影响过那时中国青年好几代人,包括我一生走上革命的经历。我还记得上海解放前,我青年时代去万国公墓瞻仰那时非常简朴的鲁迅墓的情景。人走了,为人总还应如鲁迅先生那样,留下一些值得人们不断去记忆和思考的印痕。
请您支持独立网站发展,转载请注明文章链接:
  • 文章地址: http://wen.org.cn/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php/c2/2582
  • 引用通告: http://wen.org.cn/modules/article/trackback.php/2582

温铁军:告别百年激进 福柯:晚期哲学访谈(方塔纳)
相关文章
大江健三郎:访华前的访谈
张承志:《致先生书》
毛泽东论鲁迅
钱理群:鲁迅与中国现代文化
刘家鸣:鲁迅在流言伤害中挺立不屈
王晓明:就鲁迅答《南方都市报》问
王德威:从戏曲中男扮女装看中国民族性(讲座综述)
陈晓明:遗忘与召回:现代传统与当代作家
钟乔:绝望,与绝望中的抵抗--在剧场中援引鲁迅
朱永嘉:诗文两则
朱永嘉:一段故人和往事的回忆——兼记王守稼、谭其骧与陈旭麓
朱永嘉:释辛弃疾《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蔡登山:真实与被扭曲的心灵--《顾颉刚日记》读后
章培恒:今天仍在受凌辱的伟大逝者
章培恒:《书城》访谈
钱理群:“五四”新文化运动中的鲁迅
朱永嘉:王安石与苏轼在政治哲学上的两种不同思路
朱永嘉:从《水浒传》的高衙内说到严嵩父子、王安石父子、苏洵父子以及卢武铉的高山跳崖
朱永嘉:关于宣室的两个故事
大江健三郎:我一生都在思考鲁迅
孙郁:在鲁迅的暗区里
李云雷:我们如何叙述农村--关于新乡土小说的三个问题
吴飞:弑与孝
朱永嘉:六十年前在上海的那些日子
马昌仪:从越地山海经图谈到民间文化的保护
顾钧:普实克与鲁迅
藤井省三:太宰治的《惜别》与竹内好的《鲁迅》
丸山昇:通过鲁迅的眼睛回顾20 世纪的“革命文学”和“社会主义”
陈丹青:笑谈大先生
钱理群:陈映真和“鲁迅左翼”传统
汪晖:声之善恶:什么是启蒙?--重读鲁迅的《破恶声论》
孙郁:《序》
孙郁:张中行--在周氏兄弟之间
陈丹青:鲁迅与艺术
吕正惠:魯迅的成就
汪晖:阿Q生命中的六个瞬间--纪念作为开端的辛亥革命
陆建德:走出狂人的铁屋
王风:2010年3月北京珂勒惠支展介绍
鲁迅:写于深夜里
黄乔生:姓名:凯绥·珂勒惠支,性别:女......--为《佐喜真美术馆藏凯绥·珂勒惠支原作展》而作
藤井省三:鲁迅文学永远活在日本人心底
孙郁:鲁迅对汉语的贡献
朱永嘉:在求真中求是——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上)
朱永嘉:在求真中求是——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中)
沙飞:文选
朱永嘉:为余秋雨订正一些历史事实
朱永嘉:曹操的《求贤令》与《让县自明本志令》
肖伊绯:《清平山堂话本》的发现与研究
刘禾:鲁迅生命观中的科学与宗教
朱永嘉:在求真中求是——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下)
戴燕:鲁迅的药与酒及魏晋风度
刘运峰:《北平笺谱》和《北京笺谱》区别何在
谭桂林:评汪晖近期的鲁迅思想研究
王得后:《鲁迅大全集》存在的五大编辑问题
胡志德:重新思考中国近代"文"的简单化
孙郁:精神栖息地的寻找——访谈
汪晖:鲁迅文学的诞生--读《<呐喊>自序》
朱永嘉:《刘邦与项羽》前言及目录
朱永嘉:五一劳动节随感
朱永嘉:刘邦与知识分子群体
韦名:陈映真的自白──文学思想及政治观
朱永嘉:漫谈中国历史上的冤案、错案和疑案
王锡荣:鲁迅的气质与珂勒惠支相契
赵晓力:祥林嫂的问题--答曾亦曾夫子
姑丽娜尔.吾甫力:鲁迅与20世纪维吾尔族知识分子的文化认同
API: 工具箱 焦点 短消息 Email PDF 书签
请您支持独立网站发展,转载本站文章请提供原文链接,非常感谢。 © http://wen.org.cn
网友个人意见,不代表本站立场。对于发言内容,由发表者自负责任。



技术支持: MIINNO 京ICP备20003809号-1 | © 06-12 人文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