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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行坤、倪明:儒法传统与社会主义的未来
    人文 2012/12/01 | 阅读: 2662
    我们认为,在共和国的历史上,主要存在着三种把儒法传统与社会主义传统融合的政治方案,即毛泽东的法家社会主义、以甘阳为代表的儒家社会主义,以及蒋庆的“王道政治”。这三种政治方案目的都是要打通过去、现在与未来,都存在理论与实践的双重面向,我们将其并列起来做政治哲学上的辨析,意在揭示中国社会主义政制设计的现实与潜能。
  2. 王朔:我内心有无限的黑暗和光亮--王朔、孙甘露对话
    影视 2012/10/28 | 阅读: 2661
    王朔:我自己其实光靠写作也没挣到能活一辈子的钱。1991年以后我也没写什么大东西,也是不愿意重复自己,自己抄自己也没劲。觉得要写就写一个跟以前不一样的小说,但又不清楚是什么。大概有十几年一直在写,写出来的都不是那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孙甘露:有同感。王朔:(笑)时间长了,总有经济压力,总是要挣点小钱维持基本需要,社会多势利呀,我又那么虚荣。又不想太劳心,所以没事去做电视剧、电影策划、编剧什么的,主要从这行业挣钱度日。这一行整体水平确实不高,钱挣着不累。本来挺浅一池子水,前两年开始往外冒所谓国产商业大片--所谓美元上了千万的,亚洲一线红人到齐的,吊起来打的,宣传忠孝节义的。遭到狂宣,争挂票房红旗,好像中国人忽然会拍电影了,忽然爱看电影了。其实就我在这行里做看客的感受,以为这种商业大片对本地电影市场是一种严重杀伤。因为这样的片子,一个就差不多把全年国产电影的放映空间占满了。全国目前票房不到十个亿,其中包括二十部外国大片的票房,据中影公司人讲,每年国产片票房百分之九十五就那两三部片子拿。不是说它卖钱有罪,问题是卖到上亿就一定意味着它对影院实行了垄断性放映,至少要在最佳档期放三个月以上。通过行政手段分配档期保证长时间独家放映,比起过去下文件集体买票是一进步。但是,这种梦幻组合造成的市场疯狂,用某小报的兴奋口气说:老百姓又看电影了!能如预想带动整个行业的繁荣么?中国电影目前年产大概维持在二百部左右,大部分电影根本排不上档期。而且档期要拿钱砸的,要忽悠,拷贝差不多一个一万,全国影院同时上映至少印二百个......小电影三五百万拍的,拷贝费、宣传费都付不起。一个电影要在全国煽得大小城市每只耳朵都听见,基本宣发费用去年问一个兄弟还说五百万够了,转过年就听说一千万、二千万。大片的成功只是一次性成功。这成功甚至都没人敢说一定延续到其本人的下一部。如果说这几年这几部一巴掌数过来还有富余手指头的大片,对电影市场确实产生了影响,就是在新一轮进场的影视投资公司、国外基金经理什么的新投资人心中打了一针鸡血:投就投大的,全球分账,进主流院线。一千万美元以下的,上房不带剑的,叫人瞧不出咱们从前心里其实挺狠的,不叫电影。那也符合我们的思维习惯,我们特别喜欢找一条正确的道路,唯一的道路,就跟开车堵车似的,其实本来也没走在坑里,就是见不得别人快,旁边多过去一车头,立刻觉得排错队了,掰出去并进来,就瞧他那儿忙跟马路上编筐呢。就造成一个,全国一年只放几部电影。还不如样板戏呢,那还八个呢。特别逗,好像天阴太阳忽然出来了,大家一起指着一帮古代人喊:这是电影。                            孙甘露:我十年也去不了几次电影院,我一朋友王佳彦原先在上海影城的,有一回指着我开玩笑:中国电影就是叫你这样人害的,不上电影院。王朔:其实,原来我觉得电影从业人员还是很坚持青年时代的态度,用台湾跟咱们聊天的话说:一中各表。既反映别人,也反映自己;即反映主旋,又反映边缘,还有个百花齐放的基本态度在这儿。基本上我接触的投资者态度都是无所谓,你拍什么都行只要能通过别让我太糟心。没有谁一口咬定必须什么是电影,什么不是电影。电影成功的标准还有口碑、还有获奖。孙甘露:具体作品在暗示某种标准。王朔:这几个片子起了示范作用,只有类型片才是电影,只有高票房才算成功,哪怕满地拣骂呢。其实算笔账也未必挣钱吧。因为它投入大,国内就这么大盘子,国外全叫没准儿。当然投入也有水分,票房也有水分,特别是新浪上登的特别轰动,鼓掌多少分钟什么的。我觉得《英雄》应该是挣着钱了,其他的国外卖没卖咱就不知道了,至少已经造成了全市场投资意向全部转向古装武侠。每个投资者都在聊一个古装武侠,全亚洲明星阵容。孙甘露:它甚至幻想这是为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漂移的可能性或者存在空间,就像武侠或所谓玄幻作品中那些飞来飞去的人。   王朔:要说中国电影媚外,从来没这么媚过。过去说这些人拍电影是为了电影节,但电影节也是要求你多样化。譬如说你拍到第四个,还是你们村,就换伊朗他们村韩国他们村了。还是有一股从没人明说但人人感觉得到的压力逼着所有人都在寻求变化,哪儿没人去过奔哪儿。原来在我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就是一个所谓创作,你要保持原创性,你就不能重复。在武侠这类东西正好反过来,它可以说非常模式化。孙甘露:对,很多东西一模式化就死了,而有意思的是,武侠是靠这个活着的,特滋润。王朔:它,比如说《英雄》,这个政治严重不正确,我觉得他就是为了打破传统武侠的那种狭隘。他的这个努力是正当的。结果,你不服从它这个模式不行。就像通俗小说似的,你不服从它这个模式,你就是错。观众就会不认,而你又是专冲他们去的。当然,那到后来,创作的多样化就被彻底取消了。这个情形,我觉得就很像七十年代了。那个时候,通过政治手段,通过示范样板取消多样化。今天也是这样。你看市场多元选择,但大家就追求利益最大化。哪个利益最大化,好么,我们所有模式都按这个来。其实这造成一个特别可笑的结果,谁都知道什么赚钱,谁都拍不成。孙甘露:金钱是一种超级模式嘛。王朔:譬如说,你必须有这个三千万美元的投资,你必须有这几个演员,就华语圈这几个演员加上点日韩。你凑不齐,演员也不能分身一年拍二百个电影,那你就别拍。电影院也都急功近利,除了这个别的它不爱放。我还费电呢。新人,你千方百计弄成了,没地方放。其实中国电影市场在全球微不足道,养不活人。我说我电影只为本国人拍,就在国内放,爱国吧我?有志气吧我?那对不起,你就不能超过一千万投资,一千万就需要三千万票房。咱们这儿分配不合理是很明显的。电影院和院线公司要拿走你每张票里的百分之六、七十。噢,谁能拿100%的成本,靠30%的收入,支撑这个局面?孙甘露:那这样不就等于为电影院拍电影了?王朔:甚至都不知道为谁。放映一部电影真需要抽这么高水么?不需要。至少院线公司跟在里头抽百分之三十没道理,它不承担宣传费,也不管放映,完全是通过垄断形成的强势。早年有人做过尝试,跳过院线公司直接跟影院勾上放片子。你一部电影挣钱了吧,院线公司跟影院说了:全年供片我不供你了。特别是外国片。外国片最挣钱,又有人看,给外国片商分成又低。外国片进口归中影公司和华夏公司,两家抓阄分配额,到省市这个配额就分配给各地的院线公司,由院线再下影院。那你要自己维持一条院线,一年至少要二十部电影。俩礼拜放一个新片不算多吧?多厅的就要再多买些电影花搭着,你这个电影院里才有电影可放。孙甘露:在我听来脑子完全是懵的,就跟看某些电影一样。王朔:国家电影厂基本不投电影了,投资主要靠民营公司支撑。在2000年之前,投资千万就算大手笔了,在市场上就算领跑了。2000年之后,开始出现投资三五千万的,很有叱诧风云的气象了,我还真没见过谁一把砸进来三五亿的。一条院线的胃口靠一个制作单位是不可能满足的,所以就造成享有进口片配额的院线公司白抽三成影院还不敢得罪他。发行还得导演制片人自己去发,或者找民间独立小发行公司。民间独立小发行公司,像那个保利博纳的于冬,就算做得最好的了,据说也主要是靠发香港黑帮片挣点辛苦钱,利润空间非常小。也就百分之几的缝儿吧,那么一口剩汤。商务--就是企业赞助、贴片广告,说起来好听,其实大部分是媒体交换,不是现金。譬如说,当年《天下无贼》放映前就号称拿下了三千万的商务,那里头大概有一亿条免费短信,多少家国美电视同时播你的片花什么的,事实上这些个东西只起到宣传效果。孙甘露:眼下任什么都跟短信扯得上。 王朔:应该说大部分人都是自己晕投资。晕着一个是一个,电影只要上了,工作人员就先在成本里挣钱了。电影的成本里,过去说一半是人员成本,三分之一是器材胶片洗印费用,剩下的是人吃车马喂。现在你请骇腕儿所谓大卡司的钱要另付,不在制片预算内,但还是在总成本里,所以整个人员的成本就可能变成影片成本的三分之二,五分之四,乃至80%。宣发费和制片费你得按一比一投入。器材由于竞争打折是趋于便宜,至少是没怎么增长。这样看来,电影成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被人为扩大的。因为从业人员越从放映上看不到利润,越不肯事后拿钱。必须先拿钱才有保证。有一种说法是,一个制片主任最后只从你的成本中拿走20%,那他还真是拿你当朋友了。有的剧组,投资下来揣一半拿另一半拍戏,也有,拍出来也还行。孙甘露:那就是吃成本这块儿,电影挣不挣钱再说了。王朔:咱们这儿往往导演兼制片人么,他也是这种大权独揽没有监督的。所以说电影人生活得不错,相对于其他写小说的,做音乐的,生活得都好。一个再烂的电影,一个再烂的电视剧,拍下来,按合同拿钱,一点不黑,也比一本最畅销的小说版税拿得多。再从成本里省点,假如你是包制作,省的就全是你的。你比如说像这个《梦想照进现实》,如果大家都先不拿钱,直接成本不会超过一百万。这还是胶片呢。如果你又拿高清--数码摄像机拍,没洗印,没服装,不搭景,也就百十万到头了。当年拍地下电影和小成本电影,一直有十几万拍戏的传说。还有笑话说,一电影节,设一巨奖,准备奖给全世界拍片最苦的导演。我们国家一哥们儿,用骇人听闻的数儿拍了一电影,心说没比我再惨的了吧?就奔着这奖去了,以为必拿。结果,给俄罗斯一哥们得了去。因为这哥们更苦,是要了若干年饭凑齐钱才拍的片子。(哈哈大笑)孙甘露:这就给往后指着获奖挣钱的导演出了难题,还有什么比要饭更惨的招呢?王朔:最极端的例子就是《女巫布莱尔》。二万美元拍的,二百万被一个发行商买走了,在全世界卖了二亿。当年李安那个《喜宴》吧,号称性价比最高的一个,1:21,超过所有的大片。这就是电影它有奇迹。孙甘露:这误导了不少做电影梦的年轻人,还包括些不年轻的呢。王朔:这件事儿电影的从业人员明白,电影学院的老师明白,电影管理人员明白:电影是丰富的,没有一个限制。只要你胶片记录下来,甚至现在你拿磁带记录下来,都算电影。就是一个用通过电子头放映出来的影像而已。只有观众和媒体--媒体也应该明白,但他们表现得好像很不明白--认为大片才是电影。将来真要信了这个,要么就拍这种夸张电影,要么就不拍。孙甘露:(同时)不拍。王朔:也不可能不拍。没有人会放弃自我表达的权利。其实电影和小说一样,最终目的都是表达。每个人的第一部电影都是倒贴钱也要拍。至少是不考虑拿钱。电影学院每年都毕业出很多学生来,他们开始都不在乎钱。电影、演员其实也没那么神秘,专业性也没有像飞行员啊,潜水艇呀,需要长期的严格训练,一丝不苟地执行。孙甘露:所以有人生经验的人大都觉得自己能搞艺术,演个电影,写本小说什么的,但是没人觉得自己退休以后可以搞搞航空,开开潜水艇什么的。王朔:中国人特别崇拜技术,管懂技术叫有才华,其实未必。中国表现现实非常困难,有限制。你看五十多岁那帮人,有一个正经表现过现实么--这些第五代巨匠,最多是尚且黑白分明又被刻意简化的昨天。现实总是让人不愉快的,我们又不愿意让人觉得我们活得很狰狞。我觉得也就顾长卫的这两部戏,《孔雀》和《立春》很不回避--但它也是正在远去的今儿早上,虽然连着今天,但还不是此刻。老外要投资,一定会先去国际市场打听打听,相当于预售。估计在欧洲,法语地区,德语地区,英语地区,北美,日本,韩国,这些都是能拿大价钱买中国电影。都有掏过百十万美元买中国电影的记录。他们是主要市场,主要被忽悠对象。但是,就说这些从《卧虎藏龙》到《英雄》到《十面埋伏》到《无极》跟了一路的老外,已经跟恶心了。就跟第五代那种历史宏大叙事似的,人家现在也看恶心了。虽然三大电影节主席当年都是欧洲愤青,他们年轻时对中国的兴趣保持到了今天,估计现在也是觉得没劲了。我就听《外婆桥》那法国制片人让-路易说:中国现在越来越平庸了。他上中学时每天少吃一顿饭捐给英勇但是在挨饿的中国人民。孙甘露:我忽然想岔了,想起我正写的一小说中人物,我借他的口,挪用歌德的话:生命是灰色的,而理论之树常青。王朔:说实在的,国外卖电影非常简单,就问你谁演的,我必须知道。但华语地区他们知道谁呀?他们不就知道一两个人么?都说挣着钱了,《甲方乙方》投四五百万,北京收一千二百万,全国三百万,总共一千五百万,本利和。《天下无贼》投三千多四千万,票房一亿二,谁挣着钱了?反正我知道投资方之一"太合"没挣着钱,一年之后投的一千还没收全呢。票房成功,都是聊出来的。低于两百万的小成本电影,靠国外电影节和艺术院线、博物馆、大学、基金会、私人拷贝就能把本钱拿回来,还能小赚。所以你看拍地下电影的日子都过得挺好,光听说有投电影赔了跑路的,没听说拍电影有活不下去改行的,你知道前两年那个刘庆邦小说改的地下电影《盲井》,得了一堆小奖。当年是卖得很好的,但是发行电影的所有发行商都亏钱了。上座好才是真好,还有下回。比如说《小武》当年发得好,上座也好,那些欧洲人忽然发现了中国的另一面,一个非常真实到今天还像是战后的小城镇,人物也是以他们熟悉的那种意大利街头罪犯的态度在对待生活,既自暴自弃又光明正大,甚至比一般人还要正直,硬着头皮维持着自己的荣誉感,其实那荣誉感在他家人面前都不存在。我这是瞎说,但我确实觉得《小武》像意大利电影。他们看得懂,也会喜欢。那个电影大概是贾樟柯电影中最无心机的。接着《站台》野心就太大了,痕迹也出来了。《世界》是一次不成功的商业片试探,意图太明显了,关系太对应了,再也没有比世界公园更笨拙的隐喻了。他显然不是个万能导演。也不必去寻求广大观众的认同。商业片就是类型片,做元素嫁接是没有意义的,一次成功也不能解决今后所有的问题。就像第五代导演一样,第六代至今也没一个有机会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类型片导演,他们注定只能是摆脱不了个性的作者导演。要广为大众传说,只能关心现实中的穷人了,这大概是每个小知识分子走投无路最方便的去处,但那最好不要去拍电影,不要把人家当资源。获奖容易,卖片难。国际上还有一套放映的技术标准。我们往往达不到。比如说,洗印,车间空气洁净度不够,药水太脏,老不换,还经常给你洗坏了,比较稳的是到国外洗去。去日本,去澳大利亚,最损泰国,还不是钱?还不是成本?孙甘露:我在悉尼见过那洗印的地儿,人人都会告诉你,谁谁谁的片子在这儿洗的,成一景点了。王朔:国内也有很好的混录条件。长影也有最先进的,但是混录师不靠谱。譬如说,我们这里特别喜欢往声音里加混响,唱卡拉OK,那叫好听,放电影上,那叫做作。孙甘露:徐静蕾也说这个,混响的事儿。王朔:五百万到一千万这一级别的投入,实际上就等于你既没有国外市场,国内又根本吃不下来,是个很危险的数。宣发费、财务成本、管理成本、税收......这得需要多少票房?孙甘露:好像不学好莱坞,弄它几千万宣,就不是卖电影呢。王朔:投入三百万危险不危险?一样危险。口碑极好,一千万票房,到头了。《疯狂的石头》也就是一千来万。再有,你是不是能如期收回分账也是个问题。中间还有税收等好多问题,你最后拿回来的毛利可能不到百分之几,好多时候,钱没回来,公司已经散了。当然卖DVD,卖电影频道,也是一笔收入。DVD一般四五十万算高的,还在不断往下滑,电影频道一百万上下。如果你有版权的话,还会有长期效益,国外电视台,上星节目偶尔会来买你的播映权,跟其他中国电影打捆买,好的一两万美金,少的比一台电视钱多点。那就二百万吧。那您就不能搭景了。你也用不起腕儿。因为电视剧,现在最骇的腕能给到一集二十万吧。一线小腕儿十万八万都能给到......但,那个,你拍电影就不可能啦。除非这位商业够了,会演个话剧呀,艺术电影呀过过瘾。孙甘露:好多艺术门类在今天还活着,是因为是等而下之的啊?王朔:但是你不能指望这个呀。这个戏一开始也想过葛优,但后来就觉得,与其那样不如做到极至。何必呢?而且小电影就不适应明星,它和商业电影要求不一样,越陌生越好。再比如说。你可以找一家赞助,赞助你机器,赞助你胶片,赞助你洗印,甚至,你把音乐版权预先卖了,都找实景拍。实景也只能在屋里不能上街。上街就要给警察钱。组织群众场面要给群众演员钱,还得管饭,少一顿不行!......这样一路盘算下来,还不如就一场景,还不如就俩人。而且当时也有《爱在日落前》和《爱在日出前》那两个片子,人家两人聊得挺好呀,其实就看你聊得有意思没意思。它当然就不是一般电影。你再会聊,聊得特别有意思,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话题有兴趣。热闹么,大家都能站着看会儿,聊天,那就得跟朋友一起聊。所以,小成本电影注定是针对特定观众的。成本降到一百万,老实讲可以不上电影院。因为电影频道给你吃进去了。它可以拿一百万买你。而且你要一面对大众,就有一严重后果。因为那种所谓的商业包装,是不分对象,不分好歹的狂轰滥炸,可能把很多完全不适合看这电影的人都给轰进去了。人花八十元进来,看了半天两人聊天,那他看电视剧,看访谈节目好了。我看你聊会天,不好我就换台,他有选择性。但电影院是个强迫集中行为,而且我是被你蒙进来的,出来肯定不爽。孙甘露:这些事儿听着多像相声,侯宝林拿去直接用都不带编的。王朔:《梦想》这个戏,最后硬着头皮上院线的原因是拉来商务了。商务赞助要求你必须电影院放映多少场。孙甘露:电影里就俩人说话确实是件怪诞的事儿......王朔:甭拿观众说事,谁不是观众啊?现在没有谁在为大多数人在拍戏,也不可能,永远--只能是少数人为少数人。戏里两个角色,一个女演员一个男导演,我当然也有目的。投机心理,我承认。一男一女大夜里聊天,聊什么哪?很多人都奔那儿想去了--但是,正常一个组,导演演员夜里不睡一般还是想工作。真正使人感到需要聊聊的还是怎么把自己想要的表达出来。表达有先天的局限,语言它本身是一个不能完全表达人思想的工具。所以,陈村说过,最好的小说是脑子里想的那个。你就得面临一个表达减分的过程。其实拍电影,就是一个不断减分的过程,从最初的想法开始。孙甘露:老话说,最好是好的敌人,求极致结果就是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王朔:这个问题,其实是大家经常聊的,最狠的评价就是:您没有自己。那我觉得在这个戏里,这两个人是既信任又不信任、既合作又怀疑的关系。其实演员和导演,包括制片人,包括组里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孙甘露:就像卡夫卡说的,我写的不是我想的,我想的不是我应该想的,直至我的内心深处。王朔:在这个问题上,我绝对认为,没有谁有能力把自己表达准确,还能完好无损地传达出去,使对方一点不误会。我自己就有这个感受。冲上来强烈夸你的全是前门楼子。你说这叫误解,最大的误解往往来自于拥鳖、饭厮。 孙甘露:有人,只要是赞扬,误解也行。是不是有这么着的?王朔:再恶毒的谩骂,你说他面目可憎吧,也有好的地方,决不让你产生丝毫误会,表达绝对清楚,就是骂你了。要说什么时候人表达无障碍,就是骂人的时候。绝对无障碍的自由表达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所以,什么事光聊,到最后不可能有结果。我这剧本,老实说,就对话而言,密度差不多二万五千字就够了。后来拍了二分之一。这个写冒了,好多话本来说完了又冒出来一小尾巴,该打住了,还有一串串话手拉手往外呲。这个其实让我有极大的愉悦,这个愉悦就是终于无节制一把。其实是跟自个儿乱聊,聊得倍儿高兴。(大笑)孙甘露:写高兴了。王朔:写高兴了。真要把话说尽了挺难的。不是回回都能赶上,过去我挺装的,好耍那意犹未尽、话里有话的范儿,推崇节制--其实日后,完全可以多场景再拍一次。我是准备,将来没得玩的时候,重拍一次。从容点。毕竟这个戏太自我了,别人的处理上,有一定障碍。孙甘露:徐静蕾也说你来导来演也挺好。王朔:我不行,我这人脑子想的和嘴说出来的不一样。当着一堆不熟的人,一帮现场人员面前,我会觉得我跟他们说不着,我说得着么,我?那咱就别费功夫聊这事了。其实我是个窝里横儿。出门就紧张,人多就肝颤,特别是我见群众有巨大精神压力。我去过一次什么大学年轻不自重的时候,刚上台我就觉得自己正一脸媚笑,想控也控制不住。我最流畅最自信的时候,实际上就我一个人儿的时候。天生写东西的胚子。过去,有一阵,1991年以前,我拿写作提升社会等级,很长时间我完全忘了写作其实是我一爱好,就觉得是一饭碗。天天写作就等于天天闷家里做饭,我能觉得有意思么?所以1991年以后我决定不写了,出去玩几年。我现在等于是,把这俩事分开了。写东西就是纯粹爱好,挣钱就是电影了。我觉得不为钱写作确实非常愉快,真的!我这几年不是还写了俩长篇么,当然我不准备发了。不发的原因是我觉得写得不好。写写就发现,其实还是在千方百计偷偷满足公众要求,我真不是无时无刻都准备谄媚各种恶势力。我怎么这操性啊?我估计啊,什么时候我目中完全无人了,我就算成了。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一辈子不老实,一辈子说瞎话,老了一定要敞开一把。孙甘露:我正相反。就有年轻的朋友拿亨利·米肖的话来安慰我,说是一个人要是有两千个以上的读者就该去自杀。人总有办法宽慰自己和别人。王朔:原来,大家都说,你写出来的东西是给大家看的,那么你就要对大家负责,说实在的别看我这操性还有很大的自我克制:这句话能发么?这段我不这么写,我拐个弯儿,你们看不出来了吧?好像很巧。其实是把真正想说的,主要的意思,那个原来的话就放弃了。孙甘露:"大家"其实是这样一种东西,你指望它的时候,它就跑没了,你不指望的时候,它就蹦到你跟前了。王朔:我个人有两个梦想,或者说是自我要求:一个现在不能说,一个是希望能最终真实地表达一次。巴金先生说过,讲真话。我觉得讲真话特别难。讲真话就算是有条件和环境,你讲出来的可能未必是真话,可能是被别人灌输的,甚至为了讨好听众说的话,那个可能不是内心真正想说的话。人其实很复杂,内心不断地被遮蔽,最终那个自己,我觉得认识起来挺难的。孙甘露:"遮蔽"这词儿也时髦了好一阵子了,海德格尔啦、贝托鲁奇的电影啦。王朔:我过去讲过的以为是自己的话,大部分是流行观念,是别人的看法被我用了。所有感觉都是别人给的。我希望我再说的话都是自己的,我觉得信息社会的社会财富主要靠信息流通互相收费产生--原始信息最宝贵。不生产信息的人在挣最多的钱,这是本末倒置。将来互联网就提供了一种可能:我东西搁这儿,能为自己负责的人进来,大家先看,看着不满意,您可以不花钱,看着还行,要下载,您就付我这下载的钱,一页一毛,就咱俩之间,一对一,不许中间的人抽成儿。要签同意书的。您不能说因为我受了刺激。我们俩这交易就算完成了。--我就说,避免大量冤魂进来。我想那时候,每个作者、诗人、导演、歌手,都有自己的网站,你需要买他的产品,可以直接上网购买,少了中间盘剥,也使对方接收信息的成本大幅降低。孙甘露:一种科技进步所展现出来的乌托邦。愿景。这个词是我新学的,好像大公司里都这么用。王朔:我觉得,三五年之后,数字会代替胶片,胶片会变成经典,如京剧、歌剧啊,有些人喜欢这些的东西,就像喜欢手工活。一般写小说都是写完了定稿了给你看,我想搞一个在线写作,过程中的。因为写作中,至少在知识上是会出现偏差,表述上会出现问题,甚至逻辑上出现混乱。如果在线上,可以像一个在线游戏,以某人为主导,大家一起参与创作。但这种小说,需要一个特殊的类型。如果是写公共生活,涉及所有人问题的,别人就会参与。孙甘露:这个电影里两个人在说话,有点交互的意思。王朔:人就是和人交流。有的时候,一间房子就是一个世界,非常丰富。刚写完的时候,我还跟人聊过,我觉得现在拍的是讨巧省事的方法,是一个粗枝大叶的方法。其实屋子里有很多特殊的地方,那得细细地去观察,人那张脸上充满多少细节。你在一个城市拍,你在一块平原拍,你哪怕出外景出到天边去,也跟在一个屋子里拍是一样的。只不过大家都觉得外边才叫风景。将来我可能还真要去做一阵导演,只有当导演才能取得利益最大化,把最后这二三十年的钱宽宽裕裕挣出来。有人说你行,因为导演就一条:你得明白你要的是什么。底下人拿出一方案,你得马上给出意见行还是不行。这我估计问题不大。也有人说你不行,说做导演毕竟要跟人打交道,至少不能当场跟人码。而我现在太爱跟人急。其实我最担心、觉得最恐怖的是,到电影院见人,铺着红地毯进去和戴着脚镣进去是一回事,我不觉得这些导演演员谁真觉得好,大概第一次被观众瞩目挺好,后来简直是千夫所指,指着夸你也不舒服,这种东西尝一次就够了。孙甘露:好多人干电影是冲着这个去的,没到那上头溜达一圈,都不算拍电影吧?就跟诺奖似的,没得着,那就算白写。王朔:我觉得实际操作往往大量的争执发生在趣味不同,如果审片的是学古典的,心里有几个碰不得的,你不同样尊重就是冒犯了。现在我觉得文字有很大的局限,简体字简化画面,是残缺的信息。文字简化信息简化到最后必然剩下一概念,概念经过串联经过公证就会形成公共价值观,就会形成不同意一个概念就是反公共--本来没多大事。我当然认为所有写小说的作家都有资格做导演。小说多具体呀,每一个细节,都要想到还不能和人重样儿,重了就算抄袭。导演都没这个本事,我不是挤兑他们。我见过的,能完全独立想象一部电影细节的只有一个姜文。大部分导演的想象是靠编剧提供,靠编剧激发,再由摄影美术道具一项项做实。导演是所有艺术门类中最不真实的人,他就是一个总汇,是一个整合资源的人。孙甘露:我认识的导演少,没见过他们拍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想到拍戏得捎上那么多人、事、东西,先就想躺下了。当导演先得身体好。王朔:日本管导演叫监督,监督大家干活,我觉得挺准确的。在好莱坞,钱、最终剪接权都被制片人拿在手里,导演无非就是现场工头,相当于造房子时的施工监理。所以你只要了解这个流程,有各方面信任,就可以干这个事情。现在大家不敢干,是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以为很深,没一个创作行当带这么多帮手的,活都让人家干,自己蹲一边光点头摇头说对不对。摄影美术其实是提供技术支持的人。有了技术支持,再省了中间费用,拍一个自己日常生活电影,然后在网上传播,我觉得真花不了多少钱。每个人都有权利也有可能、也表达得起自己的生活了,那时候,就逼得艺术家彻底平民了,在艺术领域的自由表达,我觉得指日可待。估计将来每个人的成长过程,都会拍一个电影,就像过去每个人青春期都写歌词一样。不好的就淘汰了。我觉得相当多的导演是拉洋片的。 孙甘露:没准我下回逮一机会也拉一次。圆梦。王朔:其实电影不是梦,也是日常生活画面的截取和重拾,再奇幻再未来也是建立在人情和现实生活逻辑上的。说梦只不过是夸大其辞给自己吹牛逼。我没见过一部电影不是人类生活投射,动物也全拟人了。谁有什么想象力啊?孙甘露:其实是观看别人的生活。王朔:《星球大战》、《指环王》,还不是孩子气的天真神话?坏人那么好灭?正义那么好实现?给小孩吃最甜的,看最甜的,惯着他,中学毕业,想赖着不长大也不可能了。世间往往正义是最大的邪恶,这个小孩子怎么理解?孙甘露:他理解不了。王朔:我当然得拍成人电影了,我不伺候孩子。这个剧本我写了两个月,叙事得不好,还不如不叙事。我也见过一句对话没有的电影。全是对话,那就得控制好。经常有时候,一大片平坦的对话看得也特别累。孙甘露:其实我读这个剧本时就是拿它当一小说。你以前的小说,也有对话占很大比重的,或者说叙事通过对话完成。但这个我觉得比较极端,涌现出来的方式特殊。王朔:我觉得这次我比较真实,原来说的不全是实话。之前,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实话,不过是拿攀附真理和公然冒充真理孙子的人开涮。年纪大了以后,以前完全不想的事,现在发生了。老梁去世、我哥去世、我爸去世,迎面给了我仨大耳贴子,基本把我抽颓了。这是年轻时完全想不到的。我那么怕死的一个人,这些年一直在躲在家里想:死是怎么回事,真一闭眼都不知道了?突然正跑着一切正走的表归零,生活到站,世界黑屏,这个我有点想不通。进城走机场高速,特别冬天傍晚,就觉得那一片片灰树林子后面藏着另一个世界,就觉得看到了自己这一生的尽头。读到过太多作家临死前说没写出我想写的东西,我想我可不要那样,至死方悔。那时,才开始有点感激我有写作才能。一人呆着的时候,还有它陪着。我原来对自己很不了解,一直觉得写小说是一种临时的谋生手段,好比旅行当中的一夜情,感觉再好迟早要挥别。我这辈子可没想光干这个,我还有其他事,好多事呢。我小时侯是在部队长大的,心里不承认自己是北京人,觉得北京只是个暂居地,长大了一定要到远方生活。当时"文革",大人都跟没头苍蝇似的,院里每天都有人家调走。那时我就特别想跟上走,我爸那时被发去五七干校,其实是一倒霉,我不懂就想去河南驻马店跟着下地,只要离开北京,我都觉得好玩。十八岁当兵去了青岛。一进青岛天下雨,一片红瓦的房子,像《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萨拉热窝似的,越走空气越潮湿,海上有雾气,地上全湿了,有海星有贝壳,像假的一样。第一下听到的是海在喘气,肺活量倍儿大,雾气在散去,天大地大哪有海大?当兵的时候,看着海再无聊也愁不起来,海把你的视野全占满了。我在那儿过得挺好,回想起来像度假,当然后来觉得不靠谱,就回来了。我一直认为眼前的事都是一时的,为什么对好的东西不珍惜?为什么老不买房子?就是心里不落听儿,不知道最终落在哪儿,一买房子走不了了。一旦生活开始稳定,我就感到恐惧、躁动,说实在的,忽略了很多美好。我这前半生的幸福时光都是翻回头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后来慌慌张张去了别国,面朝大海,鲜花盛开,海水倍儿凉,花没香味儿,地方是真好,也真和我没关系。那时才明白我就是北京人,去别的地方都是客,我将来哪儿也不去,哪儿生的就烂在哪儿。孙甘露:是,怀着各种愿望、梦想折腾了大半天,到了还是在原地呆着。王朔:我原来觉得写美好特别难,因为我没见过,我的青少年时期,老师、年长的人都没让我感觉到美好,丑恶居多。后来看宫崎峻的动画片,给我一个启示:美好其实挺简单。孙甘露:我们很多动画片的记忆来自童年,那种知觉,看宫崎峻的电影让我重新获得了小时候的感受,挺奇妙的。王朔:美国的动画主要写男孩子闯荡世界,战胜邪恶,前提是这个世界是恶的,需要靠个人的勇气来战胜。而宫崎峻写的全是小女孩,美好在小事里,在不知不觉里。我最喜欢的是《魔女宅急便》。当然《千与千寻》也非常棒,稍微有点深刻。--魔女的传统是十三岁都要离开家到另外一个城市独立生活,于是小女孩就骑着扫帚去了个类似旧金山的城市。她也没别的本事,只能骑着扫帚帮人送送东西。老太太的烤箱坏了,小姑娘帮老太太收拾收拾,然后帮她送盘烤鱼去。看第一眼我就被带动了,一下想起好多事。而且那城市太像青岛了。动画里没坏人,最坏的是汤婆婆,也就是要你给她干活,不是要夺你性命。看着真放心。其实,世界你把它看成美好的就是美好的,看成恶的它就越来越恶。我觉得这样的东西我也可以写呀,其实,这不需要看得多透,在一个误解上达到和谐也挺好的。孙甘露:交流即误解,和谐即带着误解相处,老话叫求同存异。王朔:我经常觉得,我内心有无限的黑暗和光明,不是说我信善或者信恶,不是那么简单。生活中有不公平,有记者去写。电影在承担娱乐功能。那作家应该回到他该去的地方,通过画面看不到的地方--哥儿几个姐儿几个的内心。现在小孩的喜怒哀乐,流行歌里有大量对症下药,不像过去一个少年发情那么简陋,只能夜里爬被窝里看红楼梦。我现在就有意识进行心情分配,街面上遭遇的爱恨情仇,我都听流行歌曲抒发。你自己在那个情形里,就觉得唱得惺惺相惜,唱得切中要害,听一耳朵可以缅怀半年。看《指环王》、《星球大战》,是看热闹,特技到什么程度了。想证明自己还有人性,就看电视纪实栏目,为人间凄苦感念一把。如果看人心之叵测,人性之无限可能,还得看小说。小成本电影跟小说的功能差不多,它表现生活中可能发生的那种尴尬、无解、为难,把人置于怎么做都不对的境地,看了觉得特别惨烈。二十年后,我七十,我还有很多爱好,我得好好把这些爱好都干了。孙甘露:我爱好特别少,真是奇怪。闲时就那么呆着,也不是想事儿,沉思什么的。没。空白。就像我特喜欢的一句台词:我的内心有一种无生命的东西。王朔: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和五十年代,其实还是在一个背景上,都是喜欢纸和胶片的。八O后就不熟了,很多小孩都在网上看电影,他们是废了电影院的一代,我看不到挡在人与人之间的淫媒消失,他们一定看得到。我本质上还是乐观主义者,谁都动不了的,让自然规律动他。不信谁能永远存在。
  3. 国义:《近十年来中国国家主义思潮之批判》批注
    社会 2011/07/12 | 阅读: 2659
    华东师范大学著名教授、杰出学者许纪霖最近在台湾杂志《思想》上发表了一篇《近十年来中国国家主义思潮之批判》。这篇妙文从若干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只言片语中抽象出一个叫作“国家主义”的东西来,宣布跟它誓不两立。文章体现了作者鲜明的敌友区分意识,是作者向卡尔-施密特献上的最高致敬。但可惜的是,如果把本文当作一篇思想史论文来看,它的史料基础和概念功夫都是很不牢靠的。下面试选若干例子评析之。
  4. 罗斌:新中国舞剧及其精神
    戏剧 2011/01/07 | 阅读: 2659
    中国舞剧艺术一般认为起自20世纪30年代。前10年懵懂初开,不足10部剧,续30年,百余部累积,煌然壮阔。再30年,量过三百,蔚为大观。迄今五百有余,为世界之冠。 一作为近代剧场艺术之一的舞剧在中国出现,是20世纪30年代的事。“新舞蹈艺术”的奠基人吴晓邦于1939年创作的三幕舞剧《罂粟花》,叩开了中国舞剧的大门。1950年,欧阳予倩、戴爱莲等运用芭蕾形式和技法创作的《和平鸽》,标志着新中国第一部舞剧作品的问世。发轫期的探索,形成了一手伸向民族与传统、一手借鉴西方的舞蹈观念和方法结构自身的创作思路。北京舞蹈学校等机构的建立,为舞剧创作准备了队伍。自20世纪50年代末起,以舞剧《宝莲灯》为起点,中国舞剧创作进入了第一个辉煌期。《宝莲灯》的舞蹈语汇融中国民间舞、戏曲舞蹈于一炉,借鉴西方、尤其是前苏联的舞剧创作观念,整合成一种表达方式,由此“树立了我国古典民族舞剧一种比较完整的样式”。赵青在《宝莲灯》中出色的艺术创造,奠定了她在中国舞剧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宝莲灯》开启的“古典舞剧”创作道路,引发了一系列遵循者和同类风格的舞剧作品,如《牛郎织女》、《刘海砍樵》、《后羿与嫦娥》、《小刀会》、《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小刀会》。该剧运用戏曲舞蹈、武术、江南民间舞蹈、西方华尔兹等多种个性化的舞蹈语言,打破了以往舞剧神话题材的窠臼;它的“章回体”结构方式,“二分法”的创作模式,成了后来中国舞剧创作的“蓝本”。《小刀会》是中国古典舞剧创作原则的奠基之作。与《小刀会》同年问世的三幕神话舞剧《鱼美人》,代表了中国舞剧“多舞种合一”的创作风格。由前苏联芭蕾大师彼•安•古雪夫任总编导的这部作品,是借鉴芭蕾舞剧编创经验,将芭蕾与中国传统舞蹈结合,探索“芭蕾民族化”道路的实验性作品,李承祥、王世琦、陈爱莲等一批艺术家都因此剧而大放异彩。20世纪60年代中叶,民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的相继问世,在中国芭蕾艺术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表明,中国芭蕾舞已度过“从无到有”的萌芽状态,进入自主创作和芭蕾“民族化”时期,通过这两部作品,向世界证明了中国芭蕾的实力和价值,也成为了中国芭蕾的保留剧目。它们的实践,开拓了芭蕾艺术表现现实题材的可能性,更拓展了舞剧的表现功能,为中国舞剧的发展起了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前30年的中国舞剧,大体呈现这样的风格类型,即:以戏曲舞蹈及其它传统形式为主的“古典舞剧”,造就了两部经典《宝莲灯》(1957年)和《小刀会》(1959年);以民族民间歌舞为主的“民族舞剧”,如《五朵红云》(1959年);将芭蕾舞和中国古典舞、民间舞交织而成的中国舞剧,如《鱼美人》(1959年);当然,还有风头强劲的“芭蕾舞剧”。“文革”(1966年—1976年)十年,芭蕾艺术奇迹般地变成了中国的“大众文化”,《红色娘子军》和《白毛女》适时而无奈地被提升为“样板戏”,造成了一个时代的“非理性舞蹈狂热现象”,但中国舞剧艺术在本质上滑落了。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来,舞剧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文学名著纷纷出现在舞蹈舞台,如《红楼梦》、《祝福》、《蘩漪》、《鸣凤之死》等,同时《召树屯与楠木诺娜》《奔月》、《人参女》、《咪依鲁》(彝族)等民族舞剧的创作也具有相当的力度。而舞剧《丝路花雨》的创作,先声夺人地吹响了古代乐舞文化复兴的号角。这部取材于敦煌莫高窟壁画的大型舞剧,以其美仑美奂的艺术品质问世。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舞剧事业的复苏和民族舞剧新时代的开始。该舞剧舞蹈语汇的发现和对“S”型动作体态的发掘,为“敦煌舞”的体系和中国舞蹈的创作观念增添了新的含义,为古典舞的当代诠释找到了一条恰切的道路。之后便出现了《文成公主》、《铜雀伎》等具有标志意义的舞剧作品。“新时期”以后的舞剧创作,开始变革以往的观念、审美与动作语言走向,破除单纯、现象性的描摹,视点转向人的内心矛盾、生命本质意义的探究,语言功能的严肃性、深刻性提上了日程。一批揭示社会与人性之复杂关系的舞剧作品问世。芭蕾舞剧《祝福》(编导:蒋祖慧),凸现祥林嫂的精神状态,达到了抒情悲剧的艺术效果。由胡霞飞、华超等编导的舞剧《蘩漪》的心理结构方式,为中国当代的舞剧创作提供了可以借鉴的思路。与此手法相近的,还有舞剧《鸣凤之死》。辽宁芭蕾舞团创作的舞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是这一时期芭蕾民族化道路上绽放的又一朵奇葩。当然,在中国现代舞剧的创作史上,切不可忘记舒巧这个名字,80年代中期以后,她创作的《黄土地》、《玉卿嫂》等十余部舞剧作品,带给中国舞坛的震慑是前所未有的。她在舞剧语言和结构方面的艺术探索与超越,使她成为中国舞剧史的一个奇迹。20世纪90年代后,中国舞剧的原创精神得到了伸张,探索领域与品种、风格也出现宽广和多样化的趋势。相比之下,古典舞剧、民族舞剧的步伐迈得比芭蕾舞剧大些,作品的数量和质量也更好些。全国性的舞剧调演与比赛机制的形成,也使得优秀舞剧作品层出不穷。出现了《胭脂扣》、《阿诗玛》、《边城》、《虎门魂》、《阿姐鼓》、《阿炳》、《闪闪的红星》、《妈勒访天边》、《大梦敦煌》、《野斑马》、《星海,黄河!》、《青春祭》、《瓷魂》、《干将与莫邪》、《红梅赞》、《霸王别姬》、《红楼梦》、《风中少林》、《风雨红棉》等名篇佳作,预示着中国舞剧发展新高潮的出现。总之,70年的中国舞剧,前10年懵懂学语,萌芽初显;接下来的30年(20世纪50—70年代),风光乍现,格局初定;再之40年(20世纪80年代——21世纪初),新时期概念与原创精神、本体意识的伸张,数量的翻天覆地,见证了中国舞剧的气象。 二言及新中国舞剧精神,我无力窥其全豹,只能表述只言片语。之所以如此强烈地要求表达,一方面,源于对一门艺术思维层面的个人兴趣;另一方面,实在是中国舞剧缺失这个层面的分析成果。故而不揣冒昧,也不顾及是否挂一漏万了!关于新中国舞剧精神,我粗浅将其分期为前30年与后30年。前30年又可以“文革”为界,划分为前17年和后13年(“文革”10年加后“文革”3年)。前者是一个精神状态,后者是另一个精神状态及转型的前奏(或曰“文化过渡期”)。前30年中国舞剧的精神特点是:1、从建国前的舞剧萌芽过渡到全面提升舞剧在整个舞蹈艺术中的位置,确立其“舞蹈的最高形式”的属性,且不遗余力地探索舞剧艺术的风格、模式、创作方法。不难看出,形式及其意义的确定成为这一时期的主流追求,因而芭蕾、民族民间舞、古典舞等多种样式争先恐后介入舞剧视野,内容上多以古典文学、民间故事、戏曲改编的“正襟危坐”为主体,堂而皇之地“以身体演故事”。2、将胜利的喜悦与文化的延续有机整合,在新的时代坐标下,全面探索新文化在当代中国的价值,在历史与现实的相互印证中确立舞剧艺术的新语境,题材多样性地表达着新思维、新观点,呈现出舞剧艺术的时代意味,体现当代舞者的历史观、艺术观和人生观。3、“双百”方针的认真落实,直接导引出舞剧精神的“多元化”表述;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合力建构中,颇具传统意义的集体主义价值观、英雄主义的历史观、厚德载物的道德观与锐意进取的生命观等,都在各类题材的舞剧尽量充分地显现着。当然,传统艺术的内涵丰富性是得到极大彰显的。直至“红”(《红色娘子军》)、“白”(《白毛女》)出现,这种集体主义精神达到了极致性的表达。4、“文革”的“样板戏”是与单一化相关联的,艺术上的“高大全”追求,政治上的“极左”思潮,创作的“一元”,催生的是“一花独放”中的满目疮痍,本质的扭曲、艺术的淡化、思维的变形和人性的被扼制,只能呈现“万马齐喑”局面。模式化、概念化、非人化和集体无意识贯穿十年,即便“十年磨一剑”的样态似乎存续,但“剑”所达到的艺术锋利与掘进深度,远未达到理想目标。随后两、三年的过渡期,呼吁变革,敦促文艺复兴,酝酿文化更迭,预示历史更新。承上启下中隐含了生机,思想涌动中启发了突击。但“过渡”毕竟不等于变革,真正的觉醒存在于后面的机遇。至于后30年中国舞剧的精神状况,我的认识是:当艺术、舞蹈,特别是舞剧,走进21世纪头十年时,回头一看,我们还真拥有了不少激动:语言裹挟着头脑一路游弋而来,不仅生发了创作的前无古人(如《丝路花雨》、《铜雀伎》),而且成就了日后风头强劲的“舞种升华”现象;结构的“破”与“立”,让四平八稳的古典思维落了个“家道中落”的下场,但风起云涌的叙事的个性、构成方式的模糊度……这些在“开步前进”方面,很见功效。当然,也有“向后转走”或悖反于前的现象或过程,如形象或人物的“淡化——浓重”、结构的“消解——重建”,即开放前10年到20年,很追求形式、本体的硬性表述,一味地寻求“表现自我”,而选择的突破口恰是“皮毛”等类;随着时序更替,自觉地悟到无耐与寡趣,加之身心疲惫了,才又开始安慰自己,采取了相对沉稳的态度面对现实,以掩饰曾经的亢奋留下的“营养不良”。但偏食毕竟不是好事!因为躁动而被蔑视的前十年的成果,在随后的迷狂中再次被扭曲,造成了众人的“心律不齐”。事实上,这种“心律不齐”是观念革新、思维突破的表现,主要存在于两大方面:一方面是舍弃尊崇和奉仰之后,追求一种平实、素朴的精神状态,是多元生存观和现实状况决定了的,没有“终极关怀”的性格与行动,呈现出暂时性和丰富性;另一方面,某种意识形态下呈现的精神个性,有意志上的一致性,但同样是暂时的。具体说,就是中国舞剧30年的涌动浪潮不乏个体的昭彰和独立思考的结果,但并未因此排斥主流精神的存在和集体意识的旨向,因为我们的思维习惯于个别之上的一般概说、种类之上的属性把握。总体倾向上,民族性、时代性的主体观念依旧处于“上峰”位置,但毕竟出现了个性鲜活的分子。简而言之,这种精神历程可以具体化为如下走向:1、主流意识——核心价值观。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加速,中国的国家地位日益鲜明和宏大,民族主义、爱国精神、理想信念、国家形象的字眼日益成为街谈巷议的核心词,与之相应地,舞剧创作(无论是历史剧,还是现实题材剧)当然要以“正剧”的面貌出现,艺术家的“正襟危坐”意识愈发增强,人们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多地意识到了威严、崇高、正义、勇气的价值。近30年的320部舞剧,80%左右都是重大题材、宏大主题,不乏鸿篇巨制,气象上皆磅礴有余,这是时代造就的,更是文化状态使然。2、不竭的古典。说来奇怪,似乎每一个文化行为都伴随有回归与反省的成分,其功能体现在或回到原点去征寻答案,或借古喻今来反讽记忆,或浏览现实陡生厌世情绪而需要排遣与化解。总之,中国舞剧近30年是从古典启发开端的,尽管不知终点在何方,但时至今日却生发出某种不可遏止的内力,让人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到它的强大和坚定。30年的中国舞剧,古典主义通过记忆的提醒实现着意义,这是嘲弄,还是回省,不得而知。但它又分明时常用近乎理想主义的目光注视着现实,令舞剧的主流精神系统总是不能安于现状。3、逆向思维。这是另外一个观念集合体的舞剧产品,恰逢这30年的改革开放,他们有了真实、可信的表述立场和空间,这是他的珍贵所在。面对历史与现实,他们斗胆继而大胆地说“不”,并且甩掉狐疑的目光昂首挺胸地闯入历史,这不仅仅是拥有勇气,更重要的是把握了方法。当一切既成的东西都被揭开来窥探或被反向运作时,也许会出现些许平庸,甚而无聊或迷离,但那是一种生命情调的发生,即使短暂,也要发光,何况背后还包裹着巨大的不可知和环境的强刺激。30年中国舞剧历程中,有些名字或多或少地标志了这样的“悖反”,他们是舒巧、华超、应萼定、肖苏华、王玫、张守和、张云峰等,他们同构着思维的对比效果,正确与否,对他们并不重要,也许对所有都不太重要,因为过程的完整才能建构观念的准确和体现的价值。4、冷静生命。这样的生命天天处在单纯、诚恳、洒脱、率真、友善、宽容、刚毅和正义、豪侠等概念、形态和况味的“活法”里,表面上他们有些特立独行,实质上他们心如烈火,他们一心一意地拷问着什么,内心躁动但外表平和。他们是普通人,只拥有人之所以为人的最低底线,因而他们无私无畏,无往而不胜。阿诗玛如此,阿炳如此,玉卿嫂如此,梅兰芳如此,十二金钗更如此。用简约凸现生命的最高意义,是一种境界,但更是生命的本真。当世界舞蹈艺术思维愈发倾向肢体化、形式感的表达时,当“舞剧”与舞蹈的概念日益模糊到难分伯仲时,中国舞剧愈发鲜明地呈现出两个路径:一、戏剧性结构,叙事性构成,延续着《九歌》传统;二、“舞蹈诗”间离“剧”,无贯穿人物、情节,自由度大,有如《大武》精髓。如是观之,前者才像“舞剧”,后者似是而非。总之,不必在逻辑判断和审美观照的“十字路口”上辩驳、抉择了,照直走下去,总会有结果的!罗 斌: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长
  5. 甘阳、刘小枫:重新阅读西方--《西学源流》丛书总序
    思想 历史 2008/11/06 | 阅读: 2659
    上世纪初,中国学人曾提出中国史是层累地造成的说法,但他们当时似乎没有想过,西方史何尝不是层累地造成的?
  6. 黄宗智:《中国政治体系正当性基础的来源与走向:中西方学者对话(七)》导言
    法律 政治 2014/03/29 | 阅读: 2659
    本专辑讨论的问题是中国政治体系正当性基础的来源和走向。
  7. 曾亦:论丧服制度与中国古代之婚姻、家庭及政治观念
    历史 2009/02/21 | 阅读: 2658
    从对中国社会影响至为深远的丧服制度出发,探讨中国古代婚姻、家庭及相关政治观念的真实情形。
  8. 张力奋:与李泽厚对话
    社会 经济 思想 2010/01/01 | 阅读: 2656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开放初期,哲学家李泽厚先生是中国思想界的一位先锋人物。他的著述,如《批判哲学的批判》,《美的历程》,《《中国古代、近代、现代思想史论》曾影响了文革之后中国的知识界和整整一代学人。九十年代初,李泽厚移居美国,淡出中国思想界,他的学问与影响力也渐被“80后”的中国遗忘。每年秋天,李泽厚依惯例回国,小住几个月。今年12月初,北京入冬。在他的北京寓所,我与他有闲散对谈。记得一年前,我曾拜访正在北京度假的李先生。当时他裹着件花纹的棉睡袍会客。今年,虚岁已八十的李泽厚,举手投足似乎更精神, 记忆力饱满。以下我略去了对话中我的提问部分,集中纪录李泽厚对中国现况的观察。
  9. 黄兴涛:“她”字的故事:女性新代词符号的发明、论争与早期流播
    历史 2009/07/16 | 阅读: 2656
    据载,2000年1月,美国方言学会曾举行过一次有趣的"世纪之字"评选活动。获得提名的"世纪之字"有"自由"、"正义"、"科学"、"自然"、"OK"、"书"和"她"等,而进入决赛的只有"科学"和"她"字(science & she )。最后,"她"竟然以35票对27票战胜了"科学",夺取了桂冠,成为"21世纪最重要的一个字"。
  10. 柄谷行人:重建共产主义形而上学
    思想 2009/12/13 | 阅读: 2653
    我曾经是对苏联持批判态度的新左翼成员之一,但当它崩溃之际,却产生了复杂的心情。那时,我发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新左翼依存的正是苏联的存在。它的倒塌不仅使旧左翼难以生存了,更使得以为只要批判苏联就可以了事的新左翼感到了窒息。
  11. 梁治平:乡土社会中的法律与秩序
    法律 2009/10/20 | 阅读: 2653
    历史研究表明,中国古代法并不具有人们惯常所认为的那种连续性和单一性......
  12. 《经济学人》:破除误解:贫困与恐怖主义
    政治 2011/07/16 | 阅读: 2653
    “极度贫穷的社会为疾病,恐怖主义和冲突提供最理想的温床。”奥巴马这样说,力求推动对贫困国家的更多发展援助。但高层次的恐怖主义嫌疑人依然包含大量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同样也没有证据显示穷苦大众对恐怖主义会更同情。然而,受过教育的恐怖分子更为致命的发现可以说明经济条件能影响恐怖活动的效率。
  13. 殷之光:是谁想让阿萨德离开(上)
    历史 宗教 政治 2012/05/18 | 阅读: 2652
    2012年2月23日英国各大媒体报道玛丽•科尔文在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临时媒体中心遭迫击炮袭击身亡后,西方主流媒体哗然。美、法、英领导人借此要求武力干涉叙利亚内乱。该事件为24日在突尼斯举行的"叙利亚之友"大会造成了更大规模舆论影响。
  14. 蒲实:柏林建筑空间中的秩序——从新古典主义到柏林斯大林大街
    建筑 2011/10/05 | 阅读: 2651
    德国的现代建筑是一部批判的历史,充满矛盾性与复杂性。现代建筑面临几大困境:现代化的同质化力量与民族特性的矛盾,也就是现代化的普适价值与民族传统的矛盾;大规模工业时代国家机器的权力扩张与欧洲城市传统的矛盾;工业化与高度理性化组织所导致的城市生活方式,引起人们对农业、田园生活方式的强烈怀旧;开放社会差异性和多元化跟社会主义平等理想和集体主义的矛盾。和其他的欧洲国家一样,德国政治精英不断地试图发明新的民族与国家传统来解决这些矛盾和实现意识形态的控制。 柏林就是一个很好的空间范本。从1870年成为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的首都,开始现代化的加速进程,到两次工业化的大规模世界大战,再到战后东西柏林的分裂,柏林的空间也随之变化。 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后,新古典主义的演变很大程度上与适应资产阶级社会对新机构与民族国家的需要紧密相关,代表了新兴共和国的崛起,在资产阶级帝国风格的形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德国,这种趋势首先体现在卡尔·哥特哈德·朗汉斯(Carl Gotthard Langhans)的勃兰登堡门和弗里德里希·吉利(Friedrich Gilly)在1797年设计建立的弗里德里希大帝纪念碑。他们模仿严谨的陶立克风格,这与德国文学上"狂飙突进"运动的"古朴"文风相对应。同时代的弗里德里希·崴恩布莱纳(Friedrich Weinbrenner)设计了一种斯巴达式的,有高度道德观的建筑,以此来歌颂理想普鲁士国家的信念。他设想在莱比锡广场上建一座纪念性的"人造卫城"。这一圣地从波茨坦方向通向一座矮胖的、饰有双轮战车的凯旋门走进来。 普鲁士最有影响力的浪漫古典主义建筑师是卡尔·弗里德里希·申克尔。浪漫古典主义致力于形式本身的外貌特点,以使建筑更有表现力,主要体现在博物馆、图书馆、宫殿等建筑类型上。1815年拿破仑战败以后,这种浪漫主义被表现普鲁士民族主义凯旋的需要大大冲淡。政治上的理想主义和军功武威结合在一起,导致古典主义的再现。申克尔以这种风格创作了柏林的新警卫局(1816年),宫廷剧院(Opera)(1821年)和老博物馆(Altes Museum)。老博物馆取材于《演讲集》中的博物馆原型平面,将其劈为两半,改动中保留了中间的穹顶、柱廊和内院,取消了侧翼。博物馆采用了宽台阶、柱廊和屋顶上象征普鲁士国家文化影响的鹰和狄俄斯库里(Dioscuri),创立了一种精致而有力的空间组合,宽大的列柱围廊形成通向窄门廊的通道,门廊中有一座对称的入口楼梯和夹层。 新古典主义兴起的同时,欧洲的城市空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18-19世纪被工业革命席卷的欧洲城市发展呈现两个特点。第一,大规模工业生产、人口增长与新型交通工具的发展,使城市人口高度集中。随之而来的是城市居住环境的恶化。贫民窟、廉价的庇护所出现;卫生设施与排水排污系统的落后导致疾病肆虐,首先是肺结核,然后是霍乱。第二,政府对大城市的整体管理与控制力大大加强,权力的集中促使了国家行政官僚体系的建立。在卫生工作改革中,政府当局通过一系列法规,包括英国1848年的《公共健康法》与豪斯曼(Haussmann)1853年至1870年巴黎改建期间的一系列条款,从法律上规定了地方当局对污水排放、垃圾堆集、供水道路、屠宰厂检查等负责。政府行政权力的加强也体现在城市规划上,特别是通过街道规划切割划分现有的城市结构。1806年建成的李沃利大街采纳了摄政街建筑模式,成为第二帝国时代巴黎布景式街道立面。艺术家规划提出了林荫大道(Allee)的规划方针,成为拿破仑三世时代巴黎改建的主要措施。 建于1831年的柏林老博物馆,二战中被毁 柏林的土地所有权在1840年至1990年经历了持续不断的公有化或国有化。1830年之前,柏林是一个选帝侯的都城。从19世纪30年代起,普鲁士开始强大,并希望把普鲁士的首都变为一个"世界城市"。但是与同一时期的其他欧洲城市相比,由于普鲁士政府没有通过交通规划、纪念性建筑以及城市卫生、居住条件的现代化等方式介入到城市中,因此国家政权在首都城市的建设上困难重重。1846年,旧柏林1,100块地产中,仅有45块属于公有。直至1875年,占据市中心,权限最大的仍然是地方政府管理机构。1875年至1914年,普鲁士统一德国后,虽然有了大量的金融机构,但是要建设一个高度艺术性的首都城市中心,仍然必须由国家参与才可能解决经费问题。当时的柏林仍然掌握在市政府中,因此对城市的改建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城市规划者既难以采取能够满足车流量需求的交通建设措施,也没能修建足够的购物街与城市广场。纵观当时欧洲的大都会,随着城市人口增长,拓宽街道、大规模拆毁建筑、城市居住条件的现代化,无一不与国家及早的介入有关。 在柏林,这种空间的变化也极为明显。一战与二战的大规模破坏为国家的介入与柏林的新建提供了条件。1874年至1922年,德国颁布了一系列没收私有财产的法律。第三帝国时期,已有196块地产属于公有。格鲁那街(Grunerstraße)和墨尔肯市场(Molkenmarkt)被联结起来;卡尔-李布克内西大街(Karl-Liebknecht-Straße)被打通,与普伦兹劳尔林荫大道(Prenzlauer Allee)相接;威森桥(Waisenbrücke)被拆除,铺设了电车轨道,改建了穆伦大街(Mühlendamm),仿建了尼古拉历史区(Nikolaiviertel)。至此,柏林确立了国家(Staat)-州(Land)-市(Stadt)-区(Kommune)的三层权力空间。1949年10月,盟军占领时期的柏林有2/3被公有化。1949年民主德国成立后,以前市政府的规划权转移到中央政府手中。民主德国时期的东柏林有162块地产被收归国有,仅占总面积的1/3。因此,事实上并不存在东德政府"激进的"产权转变。二战后东柏林的市中心建设是柏林历史的延续,是120年城市现代化进程的继续。 现代化所引起的文化与精神危机在建筑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未来派对机械速度的激情赞美,对爱国主义的歌颂,对几何学和数字理性的崇拜,以及对战争的爱好,在建筑纲领上体现为要求毁灭各种学院机制,"吸取科学和技术的每一种成就把建筑结构提高到一个理性的水平上"。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对工业文明的批判。这不仅体现在英国田园城市所表现出的对宁静乡村生活的怀念,也出现了梦想回归到前工业时代的社会理想。 工业化和城市化以来,城市工人阶级的住宅问题一直是欧洲建筑师和各种社会学、规划学、建筑学理论关注的核心为题。包豪斯具有深刻的社会主义理想。正如在1919年魏玛包豪斯宣言中所说,"让我们建立一个崭新的行会,其中工匠和艺术家互不相轻,亦无等级隔阂",包豪斯是建立在社会主义式大教堂的理想之上的,其车间则是建造大教堂的工匠之家。面对战后经济的萧条,包豪斯的任务是找到简朴的形式以满足生活的要求,同时做到高雅和真实。 20年代,包豪斯的左倾使其与新客观派的立场越来越接近。新客观派强调"最低限度的生存"。一方面摒弃装饰,刻意打破舒适的感觉;另一方面以极简的设计和极省的空间来降低造价。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是瓦尔特·格鲁皮乌斯(Walter Gropius)。1927年,格鲁皮乌斯从包豪斯辞职之后,更加置身于对住宅问题的研究。他除了在德骚、卡尔斯鲁尔和柏林设计并亲自督建大量低造价住宅之外,还在理论上关心住宅标准的改善及社区居民点中无等级体系的住宅街坊的发展。1920年后期,他的观点处于社会民主立场。这一点在1929年的论文《最低限度住宅的社会学基础》中表露得最清楚。文章中他提出了以国家干预来提供住房的社会主义观点:"因为工艺学的实现受工业与财政羁绊,也因为任何降低成本的措施首先要能为私人企业的盈利所利用,因此在住宅建筑中,只有在政府通过增加福利措施从而提高私人企业对住宅建造的兴趣之后,才可能提供较便宜多样的住宅。 1933年,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纳粹党)攫取政权之后,现代运动的理性主义路线立即消逝。功能主义手法的现代建筑被否定为世界主义的和堕落的,除非是为了满足高效率工业生产和工厂福利的需要。纳粹党在试图把国家社会主义表现为体现德国命运的英雄的同时,还希望满足公众对心理安全的希望,并对一个遭受工业化战争、通货膨胀和政治骚乱后,传统社会分崩离析的世界提供安抚。这种二重性反映了渗透在现代运动历史中的意识形态分歧--存在于工业生产中功利主义的、普适性的标准与基督教的、回复到农业手工业经济的根深蒂固价值观之间的对立。对于前者,纳粹党转向黑格尔哲学和申克尔建筑中的极权国家与开明普鲁士文化;对于后者,他们回复到有关德意志民众的神话,也就是普鲁士爱国者F.L.杨(F.L.Jahn)在1806年提出的反西方迷信。 在《农民是北欧种族的生命渊源》一书中,理查·沃特·达雷(Richard Walter Darre)提出了"血和土壤"(soil and blood)的文化,鼓吹回复到土地去。他扮演了发展国家社会主义的反城市的、种族主义的思想意识的重要角色。这成为1933年在纳粹党赞助下建造故乡风格(Heimatstil)或乡土住宅的理论基础。国家资助的住宅从魏玛共和国的立方形平顶屋突然转变为第三帝国的坡屋顶形式。当时的艾尔弗雷德罗森堡(Alfred Rosenberg)的文化战线--"为德意志文化战斗联盟",通过批判工业城市化及农业经济的毁灭,明确了对现代文化发动总攻击的战场。在联盟看来,农业聚居点不仅是爱国主义的据点,而且是纯洁的北欧种族的理想生活环境。 "血与土"的住宅建筑虽然是适用于成批建造,但是很难代表千年帝国的神话。为此,纳粹党利用了申克尔的古典主义遗产。1933年至20世纪40年代希特勒的私人建筑师阿尔贝特斯佩尔(Albert Speer)有效地把简化的申克尔式传统版本作为国家的代表风格。从保罗·路德维希·特鲁斯特(Paul Ludwig Troost)把慕尼黑打扮成"党的首都",到斯佩尔在纳粹党鼎盛时期的布景式作品--纽伦堡泽泼林菲尔德体育场,占统治地位的都是古典主义。只有当那些巨大的布景式作品被用于群众的大型集会时,才会产生对浪漫古典主义的净化。 为了体现豪华壮丽的风格,斯佩尔在他自称为"冰制大教堂"中专门为1935年柏林举行的滕博尔豪夫(Tempelhof,位于柏林市西)设计了由旗杆和探照灯组成的假柱。在戈培尔的指示下,这种露天剧场成了灌输纳粹意识的场地:第一次,"作为艺术作品的国家"可以输送到无线电和电影这些群众宣传介质中去。勒尼·里芬施塔尔(Leni Riefenstahl)关于1934年纽伦堡示威的纪录片《意志的胜利》,第一次使布景式建筑成为电影宣传的一种服务手段。泽泼林菲尔德的建筑则使用承重砖石结构,以保证它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废墟",这种"废墟法则"不允许采用任何金属配件。 二战结束后,柏林分裂。东柏林的斯大林大街修建于1949年至1961年间,历时12年。它穿过亚历山大广场,直至波兰登堡门90米宽的中轴线。市中心位于施潘道(Spandauer)大街和施普雷河(Spree)之间的建筑统一采取了"人民的房子"的风格。刚成立不久的东德政府在柏林弗里德里希海恩(Friedrichshain)与市中心(Mitte)间修建了这条纪念性的社会主义大街,是战后重建东德的旗舰工程。大街近2公里长,89米宽,由六位建筑师设计,包括给工人的宽敞豪华的公寓,以及商店、咖啡馆、宾馆、巨大的电影院与体育馆。建筑一律8层高,接受了苏联社会主义建筑的风格。建筑立面也运用了申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的柏林传统古典风格。1953年6月17日,建筑工人聚集在斯大林大街,游行抗议东德政府,很快蔓延为全国的运动。苏联派出坦克与军队镇压了抗议运动,至少125人丧生。这条街后来成为东德每年5月阅兵式的场所,迈着正步的军队与坦克驶过广场,成为展示东德政府光荣与强大的橱窗。建筑师菲利普·约翰逊(Philip Johnson)称赞它为"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城市规划",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称其为"欧洲最后一条伟大的街道"。 1949年12月7日,随着民主德国的建立,在建设上急需大规模地改变城市结构,因此必须和原有的"总体建设方案"有所区别。德国统一社会党总书记瓦尔特·乌布利希(Walter Ulbricht)对建筑有浓厚的兴趣。1949年斯大林70岁生日之际,乌布利希和市长艾伯特去莫斯科详细了解了苏联的城市建设和建筑政策。他们受到启发,要在这个领域贯彻权力的诉求。乌尔布里希特因此力荐在苏联工作过的建筑师库尔特·李布克内希(Kurt Liebknecht)。在苏联工作期间,他作为建设部城市建设与高层建筑机构的带头人,对德国建筑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很多场合与磋商会议上,中央政府向柏林市政府清楚地声明,柏林的重建不应该只是市、区政府的任务,而应该由中央政府来负责。1950年4月至5月,建设部部长洛塔尔·波尔茨, 德国国家民主党率领一个"学习代表团"赴苏联莫斯科考察。在苏联建筑师的帮助下,形成了1950年9月6日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城市与德国的首都柏林城市建设法》,以及同年9月15日颁布的十六点基本原则。这些原则构成1950年8月23日《柏林新设计的基本原则》的基础。在这些原则上,同年9月26日颁布《民主德国城市和德国首都(柏林)建设法》。民主德国建立后,德国社会统一党成为执政党。这是柏林作为德国首都建设的政治基础。同时,东德国内必须抵制对俄罗斯形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指责。 1950年8月27日,在市政府与国务院的联席会议上,确定了柏林设计方案,并通过了建设图草案。在这一草案中,斯大林大街是主干道的一部分,穿越亚历山大广场到达勃兰登堡门。历史上终止于宫殿的东西轴和发端于菩提树下大街的西-东走向的轴线平行。这个方案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提出过。时任德国建筑学院院长的李布克内希(Liebknecht)着手负责"为新的德国建筑而奋斗"的工作。他反对包豪斯风格和一战后的"新客观性",要求回归建筑艺术的古典遗产。 1950年秋,统一社会党的政治局决定举办一次斯大林大街斯特劳斯伯格(Strausberger)至华沙街(Warschauer Straße)路段的城市规划概念竞赛,裁判团建议由所有的获奖者合作设计一种新的建设方案。合作的结果是1951年9月的"松脂树方案",集体设计的方案出台后,由六位建筑师分段负责实施,短短两年内,这个大约容纳3000所住户的巨大建筑工程主体已经完成。1953年,就华沙街十字路口的设计举行了一次内部竞赛,亨赛尔曼以其巴别尔塔的设计方案获奖。1956年,法兰克福门广场和霍普设计的普洛斯考尔(Proskauer)大街完工。完工的斯大林大街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特点。 斯大林逝世后,赫鲁晓夫公开批评斯大林主义。在1954年社会主义阵营建筑大会上,他表达了尖锐的建筑批评。这对当时已经陷入经济困境的东德产生了极大的影响。1955年4月举行的第一次建筑大会提出了建筑方式工业化的目标,也就是综合运用类型工程(大规模的预制板工业生产方式),以降低建筑成本和缩短施工时间。东德建筑由此转向"更好、更快、更经济"的工业建筑。1953年,亨赛尔曼就任总建筑师和副市长,他所面临的工作重点是向亚历山大广场扩建斯大林大街,最初他采用的是相同的形式语言。由于缺乏相应的建筑技术在多层预制工程上实现原先建筑的风格与尺度,斯大林大街的扩建工程被一再拖延。1957年12月30日,大柏林社会统一党第十一次代表会议决定,1958年必须实现斯大林大街的扩建,亨赛尔曼必须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1958年4月,亚历山大广场周边的建设方案展示出严格的几何式的、开放城市的结构。路两边对称有序地分布八层高的板楼。斯大林大街把该区分为两个独立的居住区,其中有四层高的学校、幼儿园和购物中心。经市长与统一社会党区长同意,这一设计概念发表在1958年6月7日的《新德国》日报上。在电台广播中,弗里德里希艾伯特评论道:"如此大规模的居住区建设,使用的是统一的技术和工业建筑方式,根据类型预制,这还是第一次。"德国建筑学院、建设部和德国统一社会党中央委员会认为这种建筑是对他们统治要求的威胁。那些信奉斯大林主义的人批评它为:"斯大林大街的中断,无政府主义的居住区,苟同于汉萨区。"技术上的局限性,使得所有的设计草图都采用相同的矩形公式化建筑体块。街道空间被八至十层的住房或者商场填满。由于使用了大板房的桁架技术,先前被禁止的"开放城市结构"得到了贯彻,城市不得不重新回到现代性。 1959年至1965年间,东柏林紧随苏联之后建成了"社会主义"的居住区。1961年斯大林大街更名为卡尔·马克思大街。事实上,经过五十年代以来不断变更的规划,现代性在60年代又不得不在东德首都复燃。现代性在东柏林的巅峰是1967年的亚历山大广场,广场的设计高度同质化。空旷的广场虽然满足了市民对宽敞空间的要求,却无法满足城市规划师与建筑师疏散堵塞的交通的愿望,也达不到政府的意图。首都的中心充满了各种符号--民族建筑,现代性以及渗透在尼古拉区和根达门市场(Gendarmenmarkt)中的后现代性。 今天的马克思大街 东德存在的历史只有40年。在这40年中,它始终在"创新"和"传统"之间钟摆似的反复变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刚成立不久的东德政府转向"民族传统的建筑",以历史上形成的高密度城市为指导。这一概念的提出,强调地区性和民族性的符号。"莫斯科之旅"后形成的《城市建设的十六点基本原则》废除了《雅典宪章》中提出的城市"绿地"的概念。这意味着以城市景观而不是花园景观为导向,以汽车交通为扩建的主要考虑因素的规划思想得到确立。这一概念深受苏联专家的影响,从经济、文化、社会心理以及政治等多个角度,试图回复到着重历史保护的城市去,要求建筑师和规划师必须尊重历史上形成的城市脉络,把空间-社会条件作为城市轮廓的基础。在建筑上,力求延续地区性的传统。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段,东德出现了完全相反的审美取向。这一过程在20世纪60年代与西方阵营在文化与价值观的较量中得以强化,也包括发展生产力的较量和消费的竞争。尽管菩提树下大街西段和整个亚历山大广场都贯彻了大城市的规划思想,但是场所的传统却完全没有在功能上得以体现。通过新的、异域的、异己的元素,含蓄地表达了"文雅"的语汇。 在新经济制度社会改革工程的背景下,建筑的语言转向工业-客观性。通过中央集权、官僚体制的宏观调控和理性化,新的制度完全实现了现代化。然而这个时候,文化层面的解释系统出现了特殊问题:追求纯数量上的增长,最终不就会导致道统一的"世界工业社会"吗?如果是这样,共产主义解放人类、建立大同世界的目标不是陷入困境了吗?这个问题在东德社会中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产生了爆炸式的影响。为了与其他宣扬减少社会差异的不同理论流派相区别,为了与单纯通过技术发展而促进社会进步的理论相抗衡,从60年代开始,人的自我实现,也就是每个人通过合理地占有自然资源以获得个人自由发展的讨论,成为东德知识分子的话题。 20世纪60年代后期,话语体系中出现的解释危机促使城市社会学作为独立的学科迅速兴起。而直到50年代,城市社会学还被视为"资产阶级的科学"。社会学家必须调查研究人们为什么对自由和美有迫切地要求,而这些似乎是通过建立在私有产权基础上的物质消费和财产得以实现的。社会学家面临的困境,是当下人们迫切需求的财富与纯粹理性目标之间的矛盾。他们很快得出结论,实现人类解放不可能通过自上而下地分配商品和服务来实现,而必须通过使人们实实在在地参与到和他们的生活场所紧密相关的生活中来实现。在后资本主义城市中,要把主观性重新容纳进社会中,促进身体之间与空间之间的交流。在这个意义上,城镇显然是比国家更好的场所。 巴洛克式的透视结构以数学线把空间组织起来,契合了新资本主义通过领土与市场扩张追逐金钱与权力的利益。新古典主义的普鲁士民族主义适应了新兴资产阶级建立统一民族国家的要求。急速的城市化进程,以交通为导向的街道规划,公共卫生系统的建立等,都使得国家与官僚行政的权力扩张到社会与城市空间中,并加速了城市土地公有化的进程。同时,大规模工业化、同质化的现代化进程,促使民族国家在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创造发明新的传统。反对西方普适价值观(以个人主义为出发点的城市价值观)的新传统一度与系统化的强力国家、社会主义理想和机器崇拜相结合的,产生了纳粹德国。当这一套逻辑上具有一致性的意识形态瓦解后,民主德国再度面临重建德意志民族国家的任务。 东德政府建立之初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在重塑民族国家的同时,表明社会主义国家的政治立场。因此,在意识形态上摒弃现代国际主义的和受苏维埃影响的包豪斯建筑。与此同时,斯大林统治时期的苏联对东德从制度到文化上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德国国内对"民族传统"的强调,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这一影响的回应。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初,斯大林逝世和赫鲁晓夫对他的批判,以及东德经济建设的困难和社会矛盾的激化,使得东德不得不重新回到工业化的现代化进程上去。60年代后期,现代化以来工业社会根深蒂固的矛盾爆发。高度现代化、理性化的强大国家机器,以及工业化生产所导致的同质化与社会个体多元性之间的冲突,现代化进程与传统文化认同的矛盾,国家与社会空间的冲突,都在建筑纲领的左右摇摆与最终的多元化风格上得以体现。这种矛盾并非是东德一国所面临的矛盾,而是所有工业化民族国家从现代化以来就一直面临的矛盾。 东德政府建设的充满后现代风格的根达门市场 与以往的一般认识不同,东德时期柏林的建筑并非是单调划一的,柏林的建筑体现出超乎想象的多元化。国家空间在柏林逐渐退却,城市空间复兴。在意识形态和文化层面上,民主德国的失败在于它始终未能建立起自恰的抽象话语体系来应对自现代化工业社会内部的矛盾。在走向后现代的过程中,伴随着社会中个人对系统性强大秩序的反叛,它的国家意识形态也随之消解。德意志的城市传统再度复兴,压缩和瓦解了靠高压维持的国家空间。高度工业化的社会主义东德与发展中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所面临的问题并不完全相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东德的政治进程并不是民主化或者权威主义衰弱的进程,而是个人主义对严格的、理性化的秩序的反叛与秩序的消解。  
  15. 郑鸿生:台湾思想转型的年代
    文学 2009/11/11 | 阅读: 2650
    杨逵的《送报夫》1972年当我就读台湾大学哲学系时,中国已经进入联合国,中美开始重建友好关系。我曾参与其间的台大学生保卫钓鱼台运动,及其激发出来的校园民主潮,也已到了被收拾的阶段。我照例在寒暑假回南台湾老家的途中,路过台中大度山上的东海大学去找我中学时代的老友。老友向来会带着我在大度山上四处寻幽,而这次他则兴奋地带着我去寻访附近一处新发现的花园。花园主人是一位老者,独守着一栋老旧农舍,在一块硗薄的土地上栽植一方花草。他并非陶渊明式的隐者,躲在山上采菊东篱下以度余生。他可是为了糊口度日,种的花是运到山下市场去卖的。这位老农既非山中隐士,也非一般花农,他是杨逵──台湾在日据时期的小说家及抗日农民运动的组织者。杨逵这名字在当时对我们后生晚辈是陌生的,他在1949年因为一篇反内战的《和平宣言》而被当局投狱十多年之后,就未出现在台湾的报章杂志上了。出狱数年后他终于在大度山上觅得一块地做起花农来,而我们来访的这一年,他已经67岁。我们这些战后婴儿潮的一代当然无从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也无知于台湾在日据时期曾有过的抗日运动,更不可能去读到他那篇描写台湾人民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著名短篇小说《送报夫》。这篇小说,老友给我一份手抄本,令我读得热血沸腾。我又得知这篇发表于1934年的小说原是以日文书写的,日文是我父母那一辈如杨逵者所能掌握的现代语言。然而我却又发现手上拿着的中文版翻译者竟是大陆的胡风,心里更是惊喜万分。为了追寻前辈的足迹,老友开始探讨台湾历史与文学,挖掘杨逵那代人的历史。此后杨逵遂再度为台湾的知识界所知,重新与当时台湾的文化知识圈挂了钩。而他所代表的历史意义也重被肯定,在70年代末的乡土文学论战中,他是乡土派作家黄春明、王祯和、陈映真等人可以回溯的文学源头。1972年的台湾,大家有机会重新读到杨逵的《送报夫》,有着很重大的现实意义。那是个台湾的知识青年在各种历史断裂中,重新寻找任何弥补可能的时代。台湾战后新生代直到那时还是基本无知于台湾日据时期在文学、思想与政治上的各种抗日活动,因为教科书与历史书在这方面是空白的,而我们也不曾从父祖辈得知。这样的噤声状态主要由于当局在50年代对左翼人士的全面镇压,台湾日据时期抗日运动的基本力量正是像杨逵那样的左翼分子,这些人在1950年代自然成了国民党镇压肃清的对象,而劫后余生者也就只能噤声无语。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巨大的历史断裂,而也只能等70年代各种条件成熟后,才能将这条中国历史传承的线索重新串起。《西潮》与《阿Q正传》过了50年代这段思想荒疏、精神压抑的白色恐怖时期后,思想逐渐解放。1966年我上高中,一位初中时的国文老师给了我一本书,让我废寝忘食地啃读,那是前北大校长蒋梦麟的《西潮》。这本五四时代人物的自传,作者以其亲身经历铺陈中西文化碰撞的历史,第一次让我能超越教科书里对五四的教条叙述,而直接从参与者口中来认识五四那个年代前前后后的社会巨变。其实1966年前后的台湾新生代就曾多方面重新排演了四五十年前的五四运动,而我那年读到的《西潮》不过是其中一段插曲。台湾在度过严厉的50年代后,60年代有个出版的荣景。不仅冒出许多新出版社像文星、水牛、志文等,更有很多大陆迁台的老出版社,如商务、世界、中华等,也将大陆时期的旧书大批翻印。其中尤其是商务的人人文库,涵盖了大陆时期那二三十年的各种思潮与论战。这些新旧出版物不仅让青年学子大开眼界,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对中国近现代史的补课。这个对五四的补课不只限于阅读,甚至还以思想论战的方式实际操作了一次,这是李敖以《文星》杂志为基地所点燃的"中西文化论战"。李敖当时以"全盘西化派"的姿态及其泼辣的文笔挑战对手,他们所争论的观点与视野虽没超过大陆时期,却无损于是一次中国现代化议题的论辩,也无损于是一次台湾迟来的五四的重演,即使这些补课与排演都必须限制在当时亲美反共的思想框框之内,只能触及有着丰富意义的五四的有限面向。这些翻版的大陆旧书,及与此论战相关的各种论述与翻译,包括李敖与殷海光的一系列著作,构成了60年代在台湾成长的知识青年的思想背景。在这论战高潮的1966年,我那位初中老师不仅介绍我读蒋梦麟的《西潮》,提供我得以了解这场论战的一些历史背景,他还塞给我一本小书,竟是鲁迅《阿Q正传》的手抄本。鲁迅这名字在台湾当时的主导论述中是归于"附匪文人"之类的,而一般人对"30年代左翼文学"更是闻所未闻。然而随着60年代这么一次小小的文艺复兴,鲁迅以及其它的左翼文学也随之挣出地面,但大半都在一些旧书店的隐晦角落。而我手中拿到的这本《阿Q正传》竟是师母的笔迹,那时没有复印机,不知已如此传抄几手了。虽然鲁迅是左翼文学巨擘,而蒋梦麟则是随着国民党到台湾的亲美派,但我当时读《阿Q正传》的心情却完全接得上读《西潮》的心情,因为他们都提供了异于教科书的中国历史信息。1966年大陆爆发"文革",台湾则相应推出"中华文化复兴运动"。这个"文化复兴"除了用来加强思想管制外,只能流于口号,而不像对岸"文革"那般引发实质的冲撞。"文革"不管牵涉多少复杂的权力与路线斗争,"打倒官僚"与"破四旧"的主张在台湾的知识青年中却能引发一些遐想,因为台湾的知识圈就在那时才经历过那场延续五四的中西文化论战,而且还以全盘西化派占上风。60年代后半期大陆进入"文革"的疯狂状态,血淋淋的现实当然就成为当局现成的反共教材。但是其中的一些理想性主张,竟还隐隐然接得上那时台湾知识青年的心境。陈映真与张爱玲处于这种诡谲的局势,1968年我读高二时曾参加一个同学组成的读书会。那时升学联考制度已开始笼罩台湾青年学生的一切活动,而我们这些胆敢搞读书会、读课外书的,自然就是较为叛逆的,不仅无视于联考对个人前途的重要性,也不甩思想的管制。这个读书会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我们讨论的两篇小说:张爱玲的《留情》与陈映真的《我的弟弟康雄》。我们不只把这些当作小说来读,还要读出其背后所蕴含的时代意义。我们不仅读书,也看法国的前卫电影,听Joan Baez与Bob Dylan的抗议歌曲,开始汲取美国民权与反战运动的养分,而陈映真作品中极为浓厚的社会意识也在我们之间传播。陈映真在1968年入狱前的小说与论述,对那一代的知识青年有着巨大的冲击。从《我的弟弟康雄》开始,他笔下市镇小知识分子苍白而缺乏行动能力的自我形象,与屠格涅夫笔下的罗亭相互映照,一直触动我们这些知识青年的敏感心灵。旧俄小说也在60年代的台湾风行,大陆时期翻译的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随着那时的出版潮纷纷翻印出来,为60年代的台湾补足了30年代的大陆氛围。从19世纪末的旧俄知青,到30年代的大陆知青,最后是60年代面对威权体制的台湾知青,那种心境似是一脉相传。而陈映真充满深刻内省的作品,似乎就在直接呼应这个时代传承,深深吸引了心中有所觉悟,但现实上却几乎无能的台湾青年学子。而张爱玲写于40年代初沦陷区上海的小说,在60年代台湾的重现,成了文艺青年捧读再三的文学作品,则令人有着从天而降的感觉。除了夏济安与夏志清兄弟的引介所起的关键作用外,她是如何与台湾的现实处境扣得上呢?我手上还留着当年在一家旧书店找到的《张爱玲创作小说集》,1960年台湾翻印,原版来自1954年的香港。张爱玲在《自序》里提到"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或许就是这个哀矜勿喜的普世内涵,让她的小说在60年代的台湾流行起来,甚至进到我们这个小读书会的书单里,与陈映真的作品一起捧读。后来张爱玲的作品在台湾的正式发行全部经由皇冠出版社,《皇冠》杂志是60年代台湾最风行的大众文学刊物,其中最著名的作者就是琼瑶。琼瑶的爱情小说,就像武侠小说一样几乎成了当时男女青少年在成长时期的必读,同一个报纸副刊版面可能同时连载卧龙生的《飘花令》与琼瑶的《菟丝花》。在70年代政治局势的巨大变化之前,男女关系与爱情主题一直是大学校园刊物的重要论题。在这个背景下,张爱玲的流行确实与知识圈文以载道的文学创作有着不同的背景,而与皇冠的各种大众文艺构成了60年代台湾的另一番风景。因此张爱玲与陈映真的作品会在1968年同时出现在我们那个读书会,是有着上述这两个层次的交错影响的。然而就文学作为时代思潮的艺术呈现而言,却还是陈映真这一脉络的作品更能吸引住知识青年。陈映真于1967年写的小说《唐倩的喜剧》就很经典地描绘了60年代台湾的两大思潮──逻辑实证论与存在主义,在台湾文化圈的风行景致。小说描述女主角如何游移于文化圈的两位青年思想大师之间,其中一个搞存在主义,另一个则是搞逻辑实证论。《思想与方法》与《从异乡人到失落的一代》当我在1970年来到台大哲学系时,逻辑实证论与存在主义还是系里的两大思想主流。逻辑实证论在60年代台湾知识圈的风行,离不开台大哲学系教授殷海光。殷海光与李敖等人在60年代的台湾,为我们这些战后出身,活在反共教育阴影与威权体制精神困境下的知识青年,极为关键地引发了思想启蒙与精神解放的作用。这套发源于上个世纪初欧陆维也纳学圈,而后在英国与美国发扬光大的逻辑实证论,就像其它哲学派别一样有其霸道的一面。其所衍生出来的分析哲学、语言哲学与科学哲学,企图取消西方传统哲学的各种命题,认为这些命题若非语意上无意义,就是科学上不可验证。这么一套全盘性的思维十分投合当时知识青年用来反抗以文化道统自居的威权当局,何况这套哲学流行所在的英美等国又是西方政治制度的典范所在。殷海光不仅引介逻辑实证论,写了《思想与方法》一书,还大力推介自由市场派大师哈耶克。维也纳学圈的另一名闯将波普的开放社会论同时风行,而这套哲学理论的早期开拓者罗素的传记也及时有了译本。这个结合政治、经济与哲学于一炉的思想体系,竟能在台湾的知识青年中成为显学,其复杂的内涵是否真被读者所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拿来当作批判的武器。作为批判的武器,存在主义也成了当时台湾知识圈的另一门显学。存在主义从"存在先于本质"的立论出发,反对任何先验理念加诸人具体存在的种种束缚。这套与逻辑实证论并不搭调的欧陆哲学,先在文艺圈作为一种苦闷时代的文学思潮而流行,英年早夭的医学生王尚义的散文集《野鸽子的黄昏》与《从异乡人到失落的一代》,就风靡了不少文艺青年。存在主义在台湾虽然大半以文艺创作来呈现,但也少不了哲学界的参与,譬如台大哲学系的陈鼓应。而陈鼓应竟然也是殷海光的弟子,陪着他走完生命的最后阶段。殷海光与陈鼓应的亲密师生关系,可以用来理解这两套格格不入的哲学理论,在当时台湾被用作思想武器的同构型。这个同构型又可由当局在1973年开始,对台大哲学系展开清除殷海光残余影响的整肃行动,来加以确认。在这个史称"台大哲学系事件"的大大小小行动当中,有一位教语言哲学的美籍客座教授被当成"匪谍"而不能入境,存在主义也曾一度被官方当成共产主义的同义词来对待。对于当局,这两套哲学思想都有"反动"的成分在内,对于知识青年,这两套东西也确实都提供了批判的养分。《战报》与《天雠》如果说思想主要是被当成现实的工具,那这两套流行思潮在70年代的退潮就很可以理解了。这时对岸"文革"热潮已过,越战基本结束,欧美青年的反对运动也达到了基本目的而开始收尾,但台湾都还能感觉到外头这些运动的残余热度。因此虽然60年代的反叛旗手都已不在,陈映真在1968年身陷囹圄,殷海光在1969年去世,李敖被软禁,接着在1971年也步入牢笼,很多摇旗呐喊的也都出国或躲入学院里,但台湾却已积蓄了足够的典范转型能量。或许这些人的消失是为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新的时代以一个政治运动来开始,保卫钓鱼台运动在1971年同时爆发于台湾与美国的大学校园。这是一次纯粹的政治行动,学生重提五四口号"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不可以低头"。要求当局在钓鱼台列屿的问题上不能屈服于美日强权。而留学生在美国办的保钓刊物,像刘大任的《战报》突破了台湾的言论禁忌,也纷纷流入台湾的大学校园。总的说,过去只能在文学与哲学上寻求精神出路的知识青年,如今转而要在政治上找出路,60年代所累积的能量都汇聚到保钓运动及其衍生的政治行动上了。这个转向还来自于两岸形势的变化。1971年夏天,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布访问北京,年底国府退出联合国。两岸形势的巨变也迫使台湾的知青在钓运之后进一步走上政治诉求之路,台大学生接着进行校园民主抗争,在美国的留学生则促成了中国统一运动。这些政治运动补足了五四在台湾重演的完整性,毕竟五四是以一个外抗强权的政治运动开始的。然而这却是一个倒着走的五四,政治运动不是它的开始,而是它的尾声,因为接着而来的台大哲学系事件基本清除了还带着五四风范的殷海光在台湾知识界的影响。不论是在台湾还是海外,它都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一个由台湾来代表的"中国"的结束。在这样的新时代里,大陆的形象也起着变化。"文革"前大陆的形象在当局管制下十分刻板。然而"文革"之乱却也带来信息的溢流,尤以来到台湾的几名前红卫兵更具冲击力。其中一位王朝天,在1968年时巡回台湾的中学演说,而令当时台湾中学生震惊的不只是他的演说内容,更是他那能言善道的便给口才,是我们同龄的台湾青年所难望其项背的。那时台湾的教育十分传统保守,不多言是美德。王朝天或许就因言多必失,后来就被软禁在外岛了。再来又有一位就读台大的前红卫兵,在1972年以凌耿为笔名写了《天雠》一书,叙述他的"文革"经验。其中描写到他"文革"前在厦门成长的日子,家里有钢琴,早餐喝牛奶,条件完全不输台湾的中产阶级。这些细腻描写也让台湾的读者开了眼界,原来大陆同胞并未如当局所宣传的那样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本书畅销一时,透露不少大陆"文革"实况。再加上当时保钓运动与海外统一运动带来的效应,知识青年遂开始有了重新认识中国的想望。这个想望曾在1972年底的台大校园,引发了论及义和团历史意义的民族主义论战,而最后汇聚到70年代中期出刊的《夏潮》杂志上。《台湾社会力分析》与现代化理论如此,保钓运动所企图重燃的五四香火,抗日老作家杨逵的出土,以及重新认识左翼中国的努力,后来就由《夏潮》杂志延续,并表现在70年代末期的乡土文学论战上。但是这个传承比起铺天盖地而来的另一个力量,却显得脆弱而逐渐边缘化了,这力量是紧接中西文化论战全盘西化论而来的"现代化理论"。1972年,当我们惊喜地读到杨逵的《送报夫》时,一本名为《台湾社会力分析》的小书已在台湾知识界风行。"社会力"一词,读者很快就理解到其实就是"阶级"之谓。就是说这本书是在对当时的台湾社会进行阶级分析,只是因为当时阶级一词在台湾较为敏感,而以社会力代之。对社会进行阶级分析向来是左翼的职志所在,但这不仅不是一本以左翼立场出发的书,甚至可说是偏右的。在4个联名作者里有两位是企业界人士,另两位则后来成了民进党的创党者──许信良与张俊宏。许张两人当时却又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工作,属于培养中的青年才俊,尚未加入反对运动。由这些背景的人来进行台湾的阶级分析,当然不会从左翼立场出发,从他们分析的结果也清楚揭示。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台湾的中产阶级在60年代的经济发展中已经壮大,而这将是带领政治革新的新兴力量。这本书由与国民党有关的人来撰写,与当时蒋经国以革新之名全面掌权的政治局面,当然是有关连的。但是它又是整个时代潮流的反映,在60年代全盘西化派在中西文化论战占了上风之后,以英美为标杆的现代化理论开始风行。这是个不再局限于文学与哲学,而踏足于政治与社会的思潮,具体地谈到政治制度与社会改革。而其中的一面大纛金耀基在1967年出了《从传统到现代》之后,到了70年代更是屡屡在《大学杂志》为文。这本杂志后来成了以现代化理论来推动政治社会改革的知识分子聚集之处,包括撰写《台湾社会力分析》的4位作者。而这本书也的确吸引了"新兴中产阶级"的注意,不再局限于知识文化圈,也在企业界的少壮精英中传阅,成为后来中产精英支持党外运动的思想武器。此后介入政治的刊物遂成为光点所在,从《大学杂志》开始,接着是1975年的《台湾政论》,而在70年代末的《美丽岛》达到高潮,然而都摆脱不了这个"美国现代性"的阴影。如今回首,六七十年代之交台湾的思想交锋,竟是今日当道思想的滥觞。那真是一个全新的局面,以中产阶级现代化为诉求的思潮,取代了早期雷震、殷海光等人对自由与民主的素朴诉求。五四所代表的种种争论,到此竟汇流成以英美为师的单一面向现代化方案。正如陈映真的小说《唐倩的喜剧》的结局,唐倩最后的归宿只能是一位在美国大军火公司工作的华人科学家,什么逻辑实证论,什么存在主义,最后竟都抵不过美国的全球化大企业,及其背后的现代化理论。
  16. 《古兰经》翻译史
    宗教 2006/12/01 | 阅读: 2650
    《古兰经》是伊斯兰教唯一的根本经典,其内容确立了伊斯兰教的基本教义和制度,同时也反映了穆罕默德时代阿拉伯半岛希贸兹地区的社会现实和伊斯兰教传播过程中的斗争概况。它是穆罕默德在23年的传教过程中陆续宣布的“安拉启示”的汇集。“古兰”一词系阿拉伯语Quran的音译,意为“宣读”、“诵读”或“读物”。中国旧译为《古尔阿尼》、《可兰经》、《古兰真经》、《宝命真经》等。中世纪伊斯兰经注学家根据经文的表述,说它有55种名称,其中常以“克塔布”(书、读本)、“启示”、“迪克尔”(赞念)、“真理”、“光”、“智慧”等来称呼。据载,610年(伊斯兰教历9月),安拉在“盖德尔”的吉祥夜晚,命令天使加伯列向穆罕默德开始陆续启降《古兰经》文,632年穆罕默德逝世,“启示”中止。伊斯兰教认为《古兰经》是安拉“神圣的语言”,是一部“永久法典”。它是伊斯兰教信仰和教义的最高准则,是伊斯兰教法的渊源和立法的首要依据,是穆斯林社会生活、宗教生活和道德行为的准绳,也是伊斯兰教各学科和各派别学说赖以建立的理论基础。《古兰经》是阿拉伯有史以来第一部用阿拉伯文书写的典籍,其文体是一种非常绝妙的韵体文,具有独特优美的风格。
  17. 李玉珉:中国佛教美术研究之回顾与省思
    宗教 艺术 2009/04/10 | 阅读: 2648
    作者为台湾故宫博物院副研究员。
  18. 塔可夫斯基:诗人、僧侣、导演(访谈录)
    影视 书评 2011/10/13 | 阅读: 2647
    谈及《伊万的童年》,《安德烈·卢布廖夫》,《索拉里斯》,《镜子》,《潜行者》,《乡愁》,摘自《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一书,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10月出版,附目录简介。
  19. 凑信幸:宋元绘画在日本的融入及与东亚的关系
    艺术 2010/12/11 | 阅读: 2645
    一 日本在平安时代末期的宽平6年(唐乾宁元年,894年)正式中止了遣唐使的派遣,日本同中国官方的交流由此而一度停止。然而此前传到日本的唐朝文化却渐渐融入日本,并被传承和发展,孕育出崭新的日本国风文化。唐朝灭亡后,经历了五代直到宋朝,中日间再度恢复了往来,开始吸收宋朝文化。永观元年(宋太平兴国八年,983年),东大寺僧人奝然由台州入宋,翌年,宋太宗赐予他一部蜀版的《一切经》;宽和2年(宋雍熙三年,986年)奝然在汴京(今开封)复制了皇宫滋福殿的紫檀释迦如瑞的雕像,并带回日本,这是日本和宋朝在文化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宋都南渡临安(今杭州)之后,日中之间的交往更加频繁。例如,仁安3年(宋乾道四年,1168年),日本高僧荣西首次赴宋习禅,之后与先期入宋的东大寺僧人重源一同返回,将中国禅宗"五家七宗"之一的临济禅引进日本,创立了日本的临济宗;重源后来又与旅日的宋朝工匠陈和卿一起,重建了在战乱中烧毁的奈良东大寺;承安2年(宋乾道八年,1172年),明州(今宁波)刺史持公文赴日通好,第二年,平氏政权的将军平清盛与宋朝建立了外交关系,并积极推进相互间的贸易发展。平清盛去世后,平氏政权垮台,源赖朝建立了镰仓幕府。虽然镰仓幕府与宋朝没有正式的邦交关系,但以博多和宁波两地为中心的民间贸易往来却极其频繁。镰仓时代以降,最值得关注的重大事件是南宋盛行的禅宗正式传入日本。荣西在文治3年(宋淳熙十四年,1187年)再度入宋,在临济宗黄龙派的虚庵怀敞中参禅受法,于建久2年(宋绍熙二年,1191年)回到日本,在博多建立了圣福寺,镰仓建立了寿福寺,京都建立了建仁寺,从事弘道事业。荣西还将中国的茶文化引进日本,在其阐释禅宗宗学的著作《兴禅护国论》之外,撰写了《吃茶养生记》这部茶文化专著。另一位日本高僧道元,于贞应2年(宋嘉定十六年,1223年)入宋,在禅宗曹洞宗(亦为禅宗"五家七宗"之一)的天童寺如净门下参禅受法。安贞元年(宋宝庆三年,1227年)他回到日本,开创了日本的曹洞宗,在越前建立永平寺弘法,撰写了《正法眼藏》。此外,京都东福寺的开山祖师圆尔辩圆在嘉祯元年(宋端平二年,1235年)入宋,在径山的无准师范门下参禅六年,于仁冶2年(宋淳祐元年,1241年)回到日本,有许多日本僧人这样赴宋朝学成后归国。另一个方面,也有应邀赴日的南宋高僧。宽元4年(宋淳祐六年,1246年)兰溪道隆赴日,在日本传播正宗的南宋风格临济禅,后成为幕府将军北条时赖镰仓建长寺的开山之祖。弘安2年(元至元十六年,1279年),南宋虽已灭亡,但应北条时宗之邀,无准师范的法嗣无学祖元赴日传道,成为圆觉寺的开山之祖。禅僧之间的往来在元代依然持续进行。正安元年(元大德三年,1299年),中国高僧一山一宁受元成宗派遣,作为国使赴日以"通两国之好"。但日本因元军两度入侵(文永11年, 宋咸淳十年,1274年;弘安4年,元至元十八年,1281年)而对中国心存疑忌,一山一宁抵日之初即受到怀疑而被软禁。但最终他接受了北条贞时的建议留在了日本,先后担任了镰仓的建长寺和圆觉寺、京都的南禅寺等寺院的住持。一山一宁学识渊博,门下人才辈出,其中包括日本"五山文学"的杰出人物雪村友梅等人。 元朝以庆元府(宁波)、泉州、广州为门户,在东亚地区推进贸易交流。当时,镰仓幕府以筹集资金营造或改建寺院为名,也派遣贸易船只赴元。根据现有的记载,这些贸易船计有德治元年(元大得十年,1306年)派出的称名寺船、正和4年(元延祐二年,1315年)派出的极乐寺船、元亨3年(元至治三年,1323年)派出的东福寺船、正中2年(元泰定二年,1325年)派出的建长寺船,以及元弘2年(元至顺三年,1332年)派出的住吉神社船等。镰仓幕府被推翻后,室町幕府沿袭旧例,其第一代将军足利尊氏在历应4年(元至正元年,1341年)派遣了天龙寺船赴元。 这些贸易船只的往来意味着中日两国之间保持着人员与物资的直接交流。例如,日本僧人中延円月、不闻契闻等就是搭载建长寺的船赴元的;此外,应北条高时之邀,元朝的清拙正程赴日,以及古先印元、无隐元晦等日本僧人归国,亦拜贸易船之所赐。1976年从韩国新安海底打捞上来的沉船中发现了写有"东福寺"字样的木简,可以推测这是一艘由宁波出发,驶向博多的东福寺船。这艘沉船上还发现了大量瓷器、铜钱等物,使人得以目睹元代东亚地区贸易船的实例,因而备受瞩目。 应永8年(明建文三年,1401年),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派遣博多商人肥富和僧人祖阿赴明。翌年,明朝册封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以朝贡的形式开始了两国间的正式邦交。从应元11年(明永乐二年,1404年)到天文16年(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的140多年间,日本在室町时代先后十七次派遣船只赴明。这一时期,明朝还在朝鲜(李朝)的太宗元年(明建文三年,1401年)正式册封了"朝鲜国王";在琉球王国的武宁王9年(明永乐二年,1404年),明朝首次派遣册封使臣到琉球。这样,东亚的朝鲜、琉球、日本三国开始了向明朝的朝贡贸易,并通过海上贸易,将东亚文化圈内各国文化的交流推向高潮。 在相互的交往中,不独禅宗,其他各领域中新的中国文化也传到了日本。此外,日本禅僧赴明的目的也和宋元时期有所不同。到了明代,中日两国的交流已经超越了禅林的范围,重心转向了文人之间的诗文交流,日本禅僧与金湜、张楷、张庆麒父子等宁波文人的交流就是一例。随着日本"五山文学"的兴盛,日本禅僧的文人化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对日本僧人而言,学习中国文化、到中国直接感受文人的生活、以书画的形式进行艺术交流,应该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体验。日本与明朝的交流中,绘画方面最著名的当属室町时代的画坛巨匠雪舟等扬。应仁2年(明成化四年,1468年),雪舟随遣明船到过北京,在此期间他曾去天童山参禅,在获得"四明天童山第一座"的称号后返回日本。雪舟在学习了中国绘画的同时确立了自己独特的画风。他的画风后来成为了日本画坛的一种典范。 综上所述,宋、元、明各个时期,通过官方和民间的贸易船,以禅僧往来为主体的两国交流日益增进,中国的各种文物随之流传到了日本。其中对日本文化有重大影响的要数中国的宋元画。宋元画不仅是明代以来中国绘画的典范,而且对于日本、朝鲜、琉球等东亚地区的绘画艺术的发展也具有重要意义。宋元画在日本、朝鲜、琉球等东亚地区是如何被传播,又是怎样被融入的,是研究中国、日本、朝鲜、琉球各国文化特性的重要课题。   二 日本在镰仓时代以后,珍藏了许多流入日本的宋元画。然而融入日本文化的并非宋元画的全部,而仅仅是日本人所喜好的那一部分。对此,米泽嘉圃先生在"日本宋元画"(《东洋美术Ⅰ》,朝日新闻社,1967年)中指出,在日本,"宋元画"和"明清画"是两个具有独特意义的词汇,它与通常中国和欧美学者在研究中国绘画史的时候所论述的"宋元画"和"明清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中国和欧美学者中的"宋元画"指宋代的绘画和文人山水盛行的元代绘画,包含两个时代和两种绘画形式。而日本的"宋元画"则专指传到日本、并为日本文化所受容的宋代和元代绘画。 从镰仓时代到室町时代传入日本的宋元画,大致可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为南宋的宫廷画家的作品,包括南宋院体画和承继此风的元代作品。本次"千年丹青展"展品中有李迪的《红白芙蓉图》【图18.1】【图18.2】和《雪中归牧图》【图18.3】,梁楷的《出山释迦图》【图15.5】、《雪景山水图》【图3.11】、《李白吟行图》【图1.3】和《六祖截竹图》【图2.1】,马远的《洞山渡水图》、传马远的《寒江独钓图》【图3.2】,马麟的《夕阳秋色图》【图11.1】,传宋汝志的《雏雀图》,继承了马远画风的元代孙君泽的《雪景山水图》【图20.2】,以及传孙君泽的《高士观眺图》【图3.6】等。这些作品中,李迪、梁楷、马远、宋汝志等人的作品是南宋院体画中的传世杰作,直至今日仍备受世人推崇;梁楷和下文中将提到的牧溪、玉涧等画家的作品,在室町时代以后极受推崇,对此后的日本绘画产生了重大影响;元代杭州的画家孙君泽在中国近乎于默默无名,但在日本却是声名远播的楼阁山水画家。 第二部分为南宋、元代禅林及其周边相关题材的作品。本次展品中有牧溪的《远浦归帆图》【图2.4】、玉涧的《洞庭秋月图》【图2.5】、因陀罗的《寒山拾得图》【图2.6】和《四睡图》【图2.2】、传石恪的《二祖调心图》【图14.1】【图14.2】。其中,牧溪是蜀地出身的禅僧、无准师范的法嗣,其画被当时的中国文人视为"粗恶之作"而未能在本土流传下来,目前所见的作品仅留存于日本。牧溪和他的禅林及相关题材的作品,在日本的评价甚高,对日本室町时代以来的画家极有影响。 第三部分是以宁波为中心的浙江一带的佛教画。这次展品中有金大受的《十六罗汉图》、陆信忠的《佛涅槃图》【图2.3】和《十王图》【图16.1】【图16.2】等。金大受、金处士、陆信忠、陆仲渊、普悦、赵璚、张思训、周季常、林庭珪等画师在浙江地区建立了作坊来开展绘画活动。这些民间画师因在中国的画史上没有记录而被遗忘,但日本的寺院中却保存了他们许多作品。由于宁波与南宋的京城杭州很近,因此他们也受到院体画的影响,有一些作品反映出如刘松年等画家的院体画风格;另外,作品中还能看出北宋以来传统水墨画法的影响。金大受和陆信忠等宁波佛教画传到日本后,大都被日本的画师所临摹,其影响不仅发生于日本的佛教绘画,而且波及到以后日本绘画的各个方面。 将流传到日本的宋元画从内容上分为上述三大部分,是对留存在日本的宋元画作了综合调查研究、对现存文献资料进行了周密考证之后的结果。镰仓圆觉寺塔头(圆觉寺中的庙宇)佛日庵的财产目录《佛日庵公物目录》(贞治2年,宋景定四年,1263年)中记载了当时带到日本的宋元画。其中有作为"诸祖顶相"的偃溪自题和圆悟自题的作品,作为"应化散圣"大慧题跋的《布袋图》,兀庵普宁题跋的《六祖图》等。另有佛源题跋的牧溪《猿图》、虚堂题跋的《座禅猿图》等。从中可以看出日本人对牧溪等人绘画的喜好。此外还有宋徽宗的《龙虎图》、李迪的《虎图》、赵干的《兰图》、徐正达的《芦雁图》、"十六罗汉"装潢盒、《五百罗汉图》、"十八罗汉图"装潢盒等院体画派的作品,以及宁波地区的佛教画等。 室町幕府的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与明朝建立了勘合贸易(即朝贡贸易)关系,从而促进了贸易的发展。同时他收集了不少宋元画的佳作,这些佳作作为将军家族权威和财富的象征而备受珍重。 义满的继承人、第四代将军足利义持一度中止了勘合贸易,直到第六代将军足利义教即位时才得以恢复。但是在幕府中,一直到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在位时期,始终存在为将军鉴定、装裱、修复舶来品(中国文物),直至装饰到座敷(书院的客厅-译者注)的"同朋众"(同朋众,室町时代随侍在幕府将军身边才艺俱佳者的群体。其中身怀绝技者,往往被冠以"阿弥"雅号,如"能阿弥"--译者注),并成为一种制度。能阿弥和相阿弥是"同朋众"中的杰出人物,在能阿弥撰述的《御物御画目录》中,就详尽地列入了当时日本传世宋元画中的上品之作。在目录中有:梁楷的《雪景山水图》【图3.11】和题有"出山释迦 胁山水 梁楷"的《出山释迦图》【图15.5】;四幅屏一组、并题有"山水 徽宗皇帝"的《四季山水图》(其中的"夏景"传胡直夫笔、"秋景"和"冬景"传徽宗笔);题有"八景 牧溪"的牧溪《潇湘八景图》;题有"八景 玉涧"的玉涧《潇湘八景图》等。这些宋画中的扛鼎之作至今依然享有极高的盛誉。足利义政晚年在京都东山上营建名为"东山殿"的山庄,专门珍藏包括宋元画在内的中国艺术品。后世将其珍藏称为"东山御物",并予以高度关注。 《御物御画目录》所记载的画家中,牧溪出现的次数最多,其次为梁楷、玉涧、马远、夏珪、徽宗等人,此外还有马麟、李安忠、李迪、赵昌、孙君泽等院体画画家的名字。作为南宋禅林及周边题材的画家,有率翁、门无关等在中国失传的画家,同时有宁波佛教画师张恩恭、西金居士(金大受、金处士家)等。根据对现存作品的调查考证,可以认定它们不全是真迹,如李公麟、钱选、徐熙等作品,可能就是浙江地方职业画师所临摹的所谓"宋元画"。 相传能阿弥和相阿弥合著的《君台观左右帐记》,收录了以宋元时代为主约一百五十名画家,以及座敷装饰的示意图。书中清楚地记录了室町时代为止,日本国内传世的中国画,可能是参考了《图绘宝鉴》等著作,而对传世的中国画进行了系统的整理。书中所记载的画家,以南宋院体画家、禅林周边画家以及宁波佛教画师为主,也有不少在中国没有记录的画家。 然而鉴赏日本的宋元画时应该注意的是,这其中许多作品已不是中国画原有的面貌,而是为了迎合在座敷中观赏的需要而被重新装裱了的。例如,牧溪的"芙蓉图"、"柿图"、"栗图"(藏于京都大德寺)因善于巧用留白而闻名,但值得注意的是它们本是画卷的一部分,是在日本被裁剪后才成为画轴的。户田祯佑先生指出,台北故宫博物院以芙蓉、柿、栗等为题材的牧溪写生图卷与大德寺的内容相类似。 宋元绘画在日本的融入及与东亚的关系图很可能是为了迎合品茗会的需要,而将画卷裁成了图轴(户田祯佑《围绕着传牧谿笔芙蓉图二三的考察》,《佛教艺术》79,1971年)。牧溪大概不会想到他的画会这样被欣赏。这是为了在日本的座敷和茶室等空间里欣赏,而将原有的中国绘画变成了日本人喜欢的"唐绘"(唐代从中国输入的绘画,后来也泛指具有唐朝风格、与"大和绘"相对应的日本绘画--译者注)。 本次展品中,如牧溪的《远浦归帆图》【图2.4】和玉涧的《洞庭秋月图》【图2.5】原本都是《潇湘八景图卷》中的一部分。牧溪和玉涧的《潇湘八景图卷》分别是按照足利义满、足利义政(根据《等伯画说》的记载也可能是足利义教)的指令,被裁剪后重新改装裱成八幅图轴的。还有,被认为"禅机图"断简 的因陀罗的《寒山拾得图》【图2.6】和传石恪的《二祖调心图》,原本都是画卷。此外,原本在中国作为册页观赏的作品,流传到日本后,被改装成图轴的也有不少。例如李迪的《红白芙蓉图》【图18.1】【图18.2】和《雪中归牧图》【图18.3】,传宋汝志的《雏雀图》等,原本可能都是册页。 将册页改装成图轴的最有意思的一例,要数马麟的《夕阳秋色图》轴【图11.1】。竖长形画面下部巧妙地运用留白,仅仅在边角上画了山水,上部的空间是题字,这是南宋院体山水画的一种典型布局,但有人指出其画心中央有拼接的痕迹,而上下两部分又恰好各是一张册页的大小。由此可见,该画原来可能是山水图和题诗组成的一对册页,也就是说原本可能是诗和画分开的两件作品。如前文中所提到的,在日本将画卷或大幅作品裁剪改装成小画面的画轴比较常见,但将小画面拼接成大的画面的事例并不多,其真相不明。 此外,将中国绘画改装成为"唐绘"时,将本是单幅的绘画用同样的裱具重新装裱后形成一个组合来鉴赏的情况屡见不鲜。例如梁楷的《出山释迦图》和《雪景山水图》,本来都是独立的作品,但足利义满收藏后,即用同样的裱具将其改装成了三幅屏。前文所提《君台观左右帐记》是具体举例说明如何装饰座敷的指南,而相国寺鹿苑院荫凉轩主的正式记录《荫凉轩日录》中,更是有一条在中国定制张挂在牧溪《水墨观音图》两侧、共四幅画作的记载(长享二年五月八日条目)。由此可见用一个系列的画轴装饰座敷的情况在当时的日本十分流行。同朋众的职责不仅包括书画和工艺品赏玩,还包括插花、品茗、闻香、连歌、能乐各个方面。 足利义满喜好传入日本的高价的"唐物",而足利义政则钟爱品茗,青睐浸淫于茶汤境界中的那种质朴、简洁的风情-后来发展成为"恬静"文化。中国文化在日本经过发展、演变后所孕育出的美感已成为崭新的日本国风文化的基础,而许多东西被保留至今,可以认为这也是日本人接受并融合外来文化的一种方法。   三 从镰仓时代到室町时代之间流入日本的宋元画,如前文中所述并不是宋元画的全部,那么在这一时期里没有在日本流传的中国宋元绘画又是怎么样的呢?它们恰恰是中国绘画史中的主流,可分为以下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北宋时代北方山水画系,另一部分是元代的文人画。元代有以赵孟頫为代表的复古主义,而且北宋以来,以北方山水为主体的李成、郭熙派(李郭派)的山水在元代既被文人家、也被职业画家所运用和吸收而得到了广泛传播。从赵孟頫到元末四大家:黄公望、吴镇、倪瓒、王蒙,他们以文人的隐居生活为题材,描绘书斋山水。元末四大家的山水画随着明代吴派确立,渐渐成为受人尊重的文人画的典范。 北宋的北方山水画体系,一般而言在日本的视野之外。当时日本人所喜好是上文中所提到的以牧溪为代表的禅林及周边的水墨,以及以马远、夏圭为代表的南宋院体画,他们画中所追求的留白与北方山水画体系恰恰是鲜明的对比,很可能北方山水画的风格与当时日本人的喜好不符,而被拒之于门外。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具有李郭画风的罗稚川所作《雪汀幽禽图》能够在日本保留下来真是一个例外。此外,收集"五山"禅僧、廷臣的应制诗歌的《文明年中应制诗歌》(文明12年,1480年)中,把郭熙的《秋山平远图》作为诗歌的题目,实际上极有可能是他们并没有看到作品,而仅仅把它作为诗词的意境而已。罗稚川和郭熙都记载在了《君台观左右帐记》的画家名录中,无论如何这些都是非常少见的事例。 至于郭熙的画风,在朝鲜与日本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同一时期以朝贡形式与明朝保持交往的朝鲜王朝,以安坚《梦游桃源图卷》(奈良天理图书馆藏)为首的绘画吸纳了郭熙的画风,并且成为朝鲜王朝前期山水画的主要特征。中国的宋元画,在日本和朝鲜这两个同属东亚地区的国家却有着不同的传播和融合的形式,的确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关于元代文人山水画未能流传日本的问题,也有种种说法。相传赴元的日本僧人曾经遇到过王蒙,但当时中国文人的交流"雅集"仅限于狭窄的圈子,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封闭的世界。此外也有人认为,对于钟爱南宋绘画的日本人来说,新兴的文人画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但是室町时代应永年间(1394-1428年)在五山僧人之间流行的诗画轴和书斋图,与元代文人们以隐逸为主题的书斋山水图在形式上却有共同之处。关于这问题还有待于研究。 这次展览中参展的日本藏的宋元画中传燕文贵的《江山楼观图卷》【图2.7】,传李成、王晓的《读碑窠石图》【图9.1】,传郭忠恕的《明皇避暑宫图》【图8.14】等都属于北方山水画体系。传王维的《伏生授经图卷》【图6.1】,传张僧繇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卷》【图5.1】,宫素然的《明妃出塞图卷》【图19.1】、郭畀的《枯槎幽篁图卷》等,也是与室町时代以来日本传统茶道趣味相左的作品。 这些是大正(1912-1926年)到昭和(1926-1989年)时代初期传到日本的作品。说到宋元画在日本的传播,如果以镰仓到室町时代为主,并延续到江户时代作为第一期的话,那么第二期就是大正、昭和时代了。在京都的长尾雨上、内藤湖南、狩野君山,还有罗振玉等协助下,阿部房次郎、上野理一(有竹斋)、山本悌次郎(澄怀堂)等人为首的日本收藏家们终于抛开了对品茗会的兴趣爱好,转而以欣赏中国文人生活和趣味为目的开始收藏中国绘画了。   四 1993年东京国立博物馆举办了"上海博物馆展",是中国首次在海外展出宋元绘画。王诜的《烟江叠嶂图卷》、米友仁的《潇湘图卷》、梁楷的《八高僧图卷》【图15.2】、王渊的《竹石集禽图》【图22.1】、倪瓒的《渔庄秋霁图》【图1.13】、王蒙的《青卞隐居图》【图1.14】,都是上海博物馆的瑰宝。特别是元代倪瓒和王蒙的作品,展现了元代文人画的特性,作为未曾流传到日本的中国宋元绘画的代表,感动了无数的日本观众。这次,日本的宋元画汇集在上海博物馆展出,尤其是牧溪、玉涧、梁楷、因陀罗等仅存于日本的佳作,是日本现存宋元画的代表。这些中日文化交流的精髓,经历了数百年的岁月,在日本依然完好地传承下来,一定会牵动中国观众的心。这次的"千年丹青展",是近年来一个划时代的重要展览。在这里,中国的宋元绘画和日本藏的宋元画汇聚一堂,展示了宋元绘画应有的全貌。 探讨宋元绘画的传播和融入时,不只是中国和日本,中国和朝鲜,中国和琉球这样单纯的问题,而应该致力于中国、日本、朝鲜、琉球等东亚地区各国间的相互交流,进行大范围的综合性研究。最近在日本有几个与此相关的展览: 一、"崇高的山水-中国·朝鲜、李郭派山水的谱系"(大和文化馆,2008) 此展不只展示中国北宋时代的北方山水发展的谱系,还考证了它与对朝鲜王朝间的关系。 二、"朝鲜王朝的绘画和日本-宗达、大雅、若冲所学到的邻国的美"(枥木县立美术馆,2008;静冈县立美术馆、仙台市博物馆、冈山县立美术馆,2009)此展是参考了日韩专业人员对朝鲜王朝的绘画共同研究成果,将两国的现存作品作了调查之后策划的。而且对朝鲜王朝的绘画和日本室町、江户时代的绘画间的交流提出了新的观点。 三、"圣地宁波 日本佛教1300年的源头--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奈良国立博物馆,2009)此展是以佛教艺术为中心,依据对宁波、博多、京都、奈良间的文物流通的调查研究所策划。同时得到了浙江省博物馆等中国和韩国的研究工作者的协助。 在2006年,文部科学研究费特定领域研究"东亚的海域交流和日本传统文化的形成-以宁波为焦点的学际创生"的文化交流研究部门的调查组和九州国立博物馆共同主办的研讨会"宁波的艺术和文化交流",就日本、中国、韩国的艺术、历史、文学展开了讨论。(研究报告发表在东亚美术文化交流研究会上,福冈:中国书店,2009) 四、"琉球绘画展-从琉球王朝到近代的绘画"(冲绳县立博物馆,美术馆,2009)此展是首次展示了从琉球王朝时期开始到现代的琉球绘画,因而有重大的意义,从中可以看到许多展品在内容上不仅仅只是受到了清代福建地区绘画的影响,还应该从宋元绘画的传播的角度来作更深入的探讨。就琉球王国是明代东亚地区海上贸易的中转地这一点而言在艺术史领域的研究中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今后在探讨东亚地区文化交流时应该注意到琉球王国的存在。
  20. 郑丹(刘净植文字整理):最真的演出,最好的观众
    文学 历史 戏剧 2011/08/31 | 阅读: 2644
    《七十年代》(北岛李陀编)中的一篇:我安心于在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这个工作让自己、让周围的人、让台下的观众都感到快乐,我觉得自己的工作有意义。这大概是我对那段岁月缺乏痛苦记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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