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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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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戈达尔、安东尼奥尼:当代的危机(问答)
    影视 2012/05/25 | 阅读: 1759
    “这些产品无处不在,它们闯入我们的家庭,由塑料或是别的数年前尚不知其成分的材料构成,色彩鲜艳,与我们如影随形。它们借助于对我们的心理和潜意识影响益深的广告,跟随着我们。” “在科幻小说中,没有艺术家,诗人......”
  2. 戴锦华、王炎:由政治影片透视美国政治文化走向
    影视 2013/04/28 | 阅读: 4116
    我认同"好莱坞建构美国"这个说法。对美国内部,它是整合移民/殖民者认同的极为有效的方式;对于外部、整个世界,它用来建构美国的形象,传播关于美国的想象和美国的核心价值。作为一个移民/殖民国家,没有比美国这个国家更适用于"想象的共同体"这一概念了。是美国电影塑造了"美国人"的自我想象和关于美国人的想象;是电影将不同族裔、来自不同国家、有巨大内部差异的移民社会,整合为"美国人"。
  3. 戴锦华:可见与不可见的女性:当代中国电影中的女性与女性的电影
    影视 2011/03/25 | 阅读: 3736
    壹 引言   当代中国女性所遭遇的现实与文化困境似乎是一种逻辑的缪误,一个颇为荒诞的怪圈与悖论。一个在五四文化革命之後艰难地浮出历史地表的性别,却在她们终于和男人共同拥有了辽阔的天空和伸延的地平线之後,失落了其确认、表达或质疑自己性别的权力与可能。当她们作为解放的妇女而加入了历史进程的同时,其作为一个性别的群体却再度悄然地失落于历史的视域之外。现实的解放的到来,同时使女性之为话语及历史的主体的可能再度成为无妄。   勿庸置疑,当代中国妇女是解放的妇女。而且迄今为止,中国仍是妇女解放程度最高、女性享有最多的权力与自由的国度之一。事实上, 1949年以来,中国共产党推行了一系列社会变革措施:废除包办、买卖婚姻,取缔、关闭妓院、改造妓女,鼓励、组织妇女走出家庭,参与社会事务及就业,废除形形色色的性别歧视与性别禁令,有计划地组织、大规模地宣传妇女进入任何领域、涉足任何职业——尤其是那些成为传统男性特权及特许的领域。政府制定、颁布一系列的法律,以确保实现社会现实意义上的男女平等。当代中国妇女享有与男人平等的公民权、选举权,全面实行男女同工同酬,妇女享有缔结或解除婚约、生育与抚养孩子、堕胎的权力,及相对于男人的优先权。中国妇女联合会(简称妇联),作为规模庞大、遍布全国城乡的半官方机构之一,成为妇女问题的代言人及妇女权益的守护神。这确乎是一次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次对女性的、史无前例的赐与。所谓“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做到的事情,女同志一样能做到1”。“妇女能顶半边天2”。   然而,“男女都一样”,是著对性别歧视的颠覆,同时是对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性别群体的否认。“男女都一样”的表述,不仅意味著男女平等,而且意味著对男性、女性间的对立与差异的抹煞与取消。当女性不再辗转、缄默于男权文化的女性规范的时候,男性规范(不是男性对女性、而是男性的规范)成了唯一的与绝对的规范。——“男同志能作到的事情,女同志一样能做到。”于是,这一空前的妇女解放运动,在完成了对女性的精神性别的解放和肉体奴役消除的同时,将“女性”变为一种子虚乌有。女性在挣脱了历史枷锁的同时,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性别。女性、女性的话语与女性自我陈述与探究,由于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中性别差异的消失,而成为非必要的与不可能的。在受苦、遭劫、蒙耻的旧女性和作为准男性的战士这两种主流意识形态镜象之间,新女性、解放的妇女失落在一个乌有的历史缝隙与瞬间之中。这一特定的现实,呈现为历史视域中的悖论:对妇女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解放成为新的压抑形式。解放的中国妇女在她们欢呼解放的同时,背负上一副自由枷锁。应该、也必须与妇女解放这一社会变革相伴生的、女性的文化革命被抹煞、或曰无限期的延宕了。在为强有力的政权所支持的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中,妇女解放是以完成时态写成的。一切女性的苦难、女性的反抗、挣扎、女性的自觉与内省,都作为过去时态成为旧中国、旧世界的特定存在。任何在承认性别差异的前提下,对女性问题的提出与探讨,都无异于一种政治及文化上的反动。如果说,女性原本没有属于自己的语言,始终挣扎辗转在男权文化及语言的轭下;而当代中国女性甚至渐次丧失了女性的和关于女性的话语。如果说,“花木兰式境遇”是现代女性共同面临的性别、自我的困境;而对当代中国妇女,“花木兰”、一个化妆为男人的、以男性身份成为英雄的女人,则成为主流意识形态中、女性的最为重要的(如果不说是唯一的)的镜象。所谓“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3。于是,当代中国妇女在她们获准分享话语权力的同时,失去了她们的性别身份与其话语的性别身份;在她们真实地参与历史的同时,女性的主体身份消失在一个非性别化的(确切地说,是男性的)假面背後。在1949——1976年(新中国十七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十年)这一特定的历史的情节段落中,存在关于女性的唯一“叙事”是,只有在暗无天日的旧中国(1949年前)妇女才遭受著被奴役、被蹂躏、被侮辱、被损害的悲惨命运,她们才会痛苦、迷茫、无助而绝望。然而,这并不是一种加诸女性的特殊命运,而是劳苦大众的共同命运。所谓“旧社会好比是黑咕隆冬的苦井万丈深。井底下压著咱受苦人,妇女是最底层”。于是,对于女性命运的描述便成了劳动人民、受苦人这一共同命运的指称,一个恰当而深刻的象喻。一旦共产党人的光辉照亮了她(他)们的天空,一旦新中国得以建立,这一苦难的命运便永远成了翻过去的历史中的一页。“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而解放的到来并不意味著她们将作为新生的女性充分享有自由、幸福;而意味著她们应无保留地将这自由之心、自由之身贡献给她们的拯救者、解放者——共产党人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她们的必然、唯一道路是由奴隶而为人(女人)、而为战士。她们将不是作为女人、而是作为战士与男人享有平等的、或者说是无差别的地位。于是,解放的中国妇女,在一个以男性为唯一规范的社会、话语结构中,承受著新的无名、无语的重负,承受著分裂的生活与分裂的自我:一边是作为和男人一样的“人”,服务并献身于社会,全力地,在某些时候是力不胜任地支撑著她们的“半边天”;另一边则是不言而喻地承担著女性的传统角色。新的法律和体制确乎使中国妇女免遭“秦香莲”的悲剧,但却未能解脱、甚或加剧了花木兰式的困境:一个分裂的空间,双重的、同样沉重而虚假的性别角色。   如果说,当代中国女性之历史遭遇呈现为一个悖论:她们因获得解放而隐没于历史的视域之外;那么,另一个历史的悖论与怪圈则是,她们在一次历史的倒退过程中重新浮出历史的地平线。1976以後,伴随著震动中国大陆的一系列社会变革、思想解放运动,在一个主要以文学形态(伤痕文学、政治反思文学)出现的、有节制的历史清算与控诉之中,女性悄然地以一个有差异的形象——弱者的身份出现在灾难岁月的视域中,成为历史灾难的承受者与历史耻辱的蒙羞者4。不再是唯一的男性规范中难于定义的“女人”,而是男权文化中传统女性规范的复归与重述。似乎当代中国的历史,要再次凭借女性形象的“复位”,来完成秩序的重建,来实现其“拨乱反正”的过程。在难于承受的历史记忆与现实重负面前,女性形象将以历史的殉难者、灵魂的失节者、秩序重建的祭品,背负苦难与忏悔而去。甚至关于张志新——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十年、十亿人众之中唯一的勇者、唯一的抗议者、真正的女英雄——的叙事话语也是:“只因一只彩蝶翩然飞落在泥里、诗人眼中的世界才不再是黑灰色的。5” 解放女性之自由枷锁在关于性别差异的话语中碎裂了,但这一关于女性的话语却是建立在微妙的性别歧视与女性之为“第二性”的基础之上的。新的解放伴著“熟悉”的压抑不期然而临。随著同心圆式的主流意识形态的消弱,在社会的现实生活及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话语中、在世俗神话及大众传播媒介中,形形色色关于女性的侵犯性、歧视性的行为和话语开始以公然的、或隐晦的形式呈现出来。而可悲的是,这一关于女性的历史性倒退行为,在相当程度上得到女性的默许、甚或配合。事实上,在漫长的男性规范作为唯一的行为与性别规范的岁月中,在分裂的自我与双重性别角色的重负下,多数妇女已对空泛而虚假的“妇女解放”的现实与话语感到了极度的疲惫与厌倦。另一方面,由于本应伴随著妇女解放运动而到来的女性的文化革命的“缺席”,以及性别差异的抹杀,使大多数妇女对于自己的精神性别充满了困惑、无知与茫然。于是,作为一个历史的诡计与悖论,结束了“男女都一样”的时代,结束了男性规范作为施之于男人和女人的、唯一的规范之後,性别差异的重提使女性写作、女性作为话语主体的重现成为可能;这一倒退与坠落的时刻竟成了女性再次浮出历史地表的契机。   在承认性别差异的前提下,女性自陈首先以反抗者的声音与形象出现在当代中国的文化视域之中。“女人不是月亮,不靠反射男人的光辉来照亮自己。6” 继而发展成为在社会反思和社会批评的共存女性的乌托邦式梦想。相对于此时期其它的社会、文化进程而言,女性的自觉、女性自我的出现是极为艰难、缓慢的,同时充满了误区与歧路。作为一个性别群体的女性终于再度浮现,她们在自我质疑、自我陈述、甚或自我否定中困难地开始对自己精神性别的确认与对自己现实遭遇及文化困境的呈现。她们作为话语主体再度开始对男权文化的黑海和女性的历史雾障的涉渡与穿越。尽管此间的女性话语仍是混乱杂陈的,女性的本文仍充满了裂隙。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如同五四时代的一个偶句,女性的再次觉醒、女性反抗、异己之声音的再次出现,又一次伴随著中国结束封闭、向著世界敞开国门的历史进程。但是和五四时代不同,尽管同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一个父权、极权时代的牺牲品和反抗者,尽管同是一次“历史性的弑父行为”的参与者;但这一次女性与男性之间并未能如同“少年中国之子”和五四之女那样结为伙伴与同谋。这一次女性的反抗之声是微弱的,它在空旷的女性原野上播散,几乎没有回声。甚至对于女性,女性的反抗与女性主义的声音也显得如此怪耽、陌生而异己。它必须面对的是社会性的无视、冷漠,甚至是敌意与歧视。如果说1976——1979之间,中国社会经历著一次旧秩序的破坏与新秩序的重建;那么,似乎这一新秩序的内容之一是男权的再确认。而伴随改革开放及商业化进程的加快,男权与性别歧视也在不断地强化。女性的社会与文化地位经历著或缓慢、或急剧的坠落过程。然而,女性的自我与自陈也在这一过程中渐次走向成熟。   事实上,在中国大陆所经历的这场旷日持久的、“被委婉地称为现代化7”的过程中,女性因其日渐自觉的性别意识与独有的性别遭遇,首先觉悟到,当代中国的文化困境,正越来越清晰地呈现为第三世界国家和地区的典型情境:西方世界在其经济与文化渗透的同时,成为一个携带著巨大的历史阉割力的“异己”(the other)者。在世界文化语境中,种族的遭遇正成为民族视域中女性性别经历的异质同构体。“解放”之女性的自陈正成为“中国走向世界”之历史遭遇的象喻。于是,“只有一个太阳”8,但它带来的未必是光耀与辉煌。自觉或不自觉地,女性写作成了民族文化反抗及其文化的“生死搏斗9”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贰 '电影中的女性   笔者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以1949年作为划分中国现、当代文学艺术史的年代无疑是准确而恰当的。因为1949年发生于中国大陆的,不仅是政治的剧变与政权的易主;一系列社会剧变的结果,是使中国历史发生了新的断裂。1949年以後的中国文化、文学、艺术不复为後五四文化的延续,而成为断裂之後的一次从零开始。所谓“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好写最新最美的文章。10”悄然出现在40年代的女性文学同样悄然地消失了,由于种种复杂的政治、历史原因,它们甚至不复出现在文学史上;于30—40年代已然具有成熟形态的中国电影成了一阙断音。当代中国文学、艺术在其起始处,其参照的唯一蓝本是新政权的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它们是以不同的朴素而幼稚的艺术语言完成的对这一权力话语的重述与再确认。于是,在由1949——1959年、从无到有、渐趋完善的革命经典电影形态中,逐渐消失了的,不仅是男性欲望视域中的女性形象;而且在特定的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及其一套严密的电影的政治修辞学中,逐渐从电影的镜头语言中消失了的欲望的目光。如果说,欲望视域和欲望语言的消失,成功地消解了内在于好莱坞式的经典电影叙事机制中的、特定的男权意识形态话语:即,男性欲望、女性形象、男人看、女人被看的镜头语言模式11;然而这并不意味著这一革命经典电影模式是非男权的、或反男权的。恰恰相反,它正是经过修正的、由强有力的父权意识形态组织起来的叙事形态。一方面,这一新经典电影几乎无例外地呈现为权威视点(当然是男性的、尽管不是男性欲望视点)中的女性被述,而不是女性自陈;另一方面,女性形象不再作为男性欲望与目光的客体而存在,她们同样不曾作为独立于男性的性别群体而存在。电影叙事中欲望的语言及人物欲望目光的消失,银幕上人物形象呈现为非性别化的状态。男性、女性间的性别对立与差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物间阶级与政治上的对立和差异。同一阶级间的男人和女人,是亲密无间、纯白无染的兄弟姐妹。他们是同一非肉身的父亲——党、人民的儿女。他们是作为一个共同的叙事形象、或曰空间形象而存在的。正是这类模糊了性别差异的叙事造成了欲望的悬置,并将其准确地对位、投射于一个空位、那位非肉身的父亲:共产党、社会主义制度及共产主义事业。它成功地实现了一个阿尔图塞所谓的意识形态“询唤”12,一种拯救者向被拯救者索取的绝对忠诚。无性别或非性别的人物形象与叙事同时实现著对个人欲望及个人主义的否定与潜抑,在这一革命经典叙事形态中,任何个人私欲都是可耻而不洁的,都将损害那份绝对忠诚。   在这一高度政治象征化的革命经典叙事中,引人注目的是女性的“新人”形象。那是翻身、获救的女性,和这些解放的女性终于成长而为的女战士、女英雄。事实上,这两种女性的“新人”形象出现在新中国最早的电影作品《白毛女》(水华、王滨导演,1950年)和《中华女儿》(凌子风导演,1950年)之中,成为两种基本的女性类型形象,并成了中国当代电影中关于女性叙事(1949——1979年)的基本原型。其间女性仍置身于为光明王国(共产党人)和黑暗王国(以国民党为代表)所争夺的价值客体的位置上。她们注定历经苦难,被侮辱、被损害,直到一个男性的共产党人将她们救赎出苦海13。她们将在一个乌有的历史缝隙中获得她们的精神性别,享有一个解放的妇女、一个新女性的自由与权力。然而,获得是为了再度奉献,她将成为一个巨大群体中非性化的一员,作为一个化妆为男人的女人,一个消融在群体中的个体而成长、凸现为英雄——一个“女”英雄。(《红色娘子军》谢晋导演,1959年。《青春之歌》崔嵬导演,1959。)这一革命的经典叙事模式,在其不断的演进过程中,发展而为一个不知性别上何物的女性的政治与社会象征。那时是“铁胳膊、铁腿、铁肩膀”的“铁姑娘”,那时是“站在高坡上,穿著红衣裳,挥手指方向”的“女性”共产党人。在女性伸展与解放的身体形象下,是一种强大的政治潜抑力与整合力。1965年以後,当代中国电影中充满了鳏、寡、孤、独的人物形象。此时,遭到潜抑与放逐已不只是女性的精神性别,而且是人物的血肉之躯。   与此同时,一个始终被延用的经典女性原型是母亲、地母。在当代中国电影特定的编码系统和政治修辞学之中,母亲形象成为“人民”这一主流意识形态之核心能指的负荷者,一个多元决定的形象。在革命经典电影的叙事中,她与另一个核心能指共产党人成为一组相映成趣的被拯救者、拯救者、拯救者、被拯救者的互补关系。作为“人民”、劳苦大众的指称,她同样置身于苦井的最底层,期待著、盼望著共产党人将她救赎出来,得见天日;同样作为“人民”的指称(“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社会历史的动力。”14),她是历史的原动力与拯救力,她是安泰、共产党人的大地母亲。(《母亲》,凌子风导演,1956年,《革命家庭》,水华导演,1964年)。她是传统美德——勤劳勇敢、吃苦耐劳的呈现者。母亲形象所负荷的无言的承受、默默地奉献,又成为当代中国唯一得到正面陈述与颂扬的女性规范。事实上,正是母亲形象成了一座浮桥,连接起当代中国两个历史时期(1949——1976年,1976年——至今)关于女性的电影叙事。   事实上,当代中国主流电影正是凭借著女性表象由战士而为母亲的历史性後退动作,完成了其意识形态与叙事模式的转换。在谢晋影片《啊,摇篮》(1979年)中,一个充分男性化(同时被影片呈现为女性的异化形式)的女军官,因再度复苏、萌动了母爱,而成了一位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人”。她终于从历史的、画面的前景撤入後景之中,将广阔的前景、历史的空间归还给男人。尽管出现在影片结局中的仍是异姓的、非血缘的一家人,但作为同一叙事模式的反转,不再是破碎的家庭将女人抛出了传统的轨道、投入了历史的进程;而是通过家庭的重组回收了离轨的女人。新时期主流电影通过女性表象的复位完成了主流意识形态要求的“拨乱反正”的过程。再一次,“摇摇篮的手,摇动世界。”此间,叙事艺术中的女性、母亲、地母形象仍是超负荷的、或曰多元决定的。她们分别、或同时承担著历史控诉、历史清算(白桦小说《妈妈啊,妈妈》)、历史的拯救与想象性的抚慰(谢晋《天云山传奇》,冯晴岚,1979年,水华《兰色的花》,大娘和妞妞,1979年,谢晋《牧马人》,李秀芝,1981年)、不堪重负的忏悔(《天云山传奇》,宋薇),历史的蒙难者与祭品(冯晴岚、谢晋《芙蓉镇》,胡玉音,1987年)等多重编码。女性再度成为经典编码与传统意义上的“空洞的能指”,其所指、意义将参照并依据男人来界定。她们遭劫难、被审判,她们背负、忍受、罹难,这一切都为了男人、历史的获救与赦免。女性仍未呈现在男性欲望的视野中,她们作为女人出现在历史的视野中,是为了再度被放逐出历史之外,通过这放逐式,人们(男人)将得以放逐历史的幽灵,并在想象中掩埋灾难时代的尸骸。一如在1949——1976年的主流电影中,女人、性场景始终作为“结构性缺席”,成为影片政治叙事中的“另一场景”;此时,女人、性场景的出演,则成了“另一场景”——现实政治困境的指称,以及对这一困境的想象性解决。 而在1979年前後出现于中国影坛的第四代,则以另一种方式来处理影片中的女性表象。如果说,第四代的意义正在于对主流电影样式及其艺术——政治工具论的全线突围,而他们孱弱、哀婉的抗议与控诉,终于只成就了一些“大时代的小故事”;那么,在第四代的影片中,女性形象成了历史的剥夺与主人公内在匮乏的指称,成了那些断念式的爱情故事中一去不返的美丽幻影(黄建中《如意》,1982年,“各自手执一柄如意,而始终未能如意。藤文骥《苏醒》,1981年)。在那些凄楚的、柏拉图、或乌托邦的爱情故事中,理想的寄寓洗去了欲望的意味;叙境中的女性甚至不曾被指认(杨延晋《小街》,1980年)。在美丽的女神和美丽的祭品之间,女性表象成了第四代被政治暴力所阻断的青春梦旅、为历史阉割力所造成的生命与人格匮乏的指称。   正当第四代给影坛带来几缕清新的风、几颗清澈、却失落了灵氛的星时,历史、文化反思运动,作为新时期又一次颠覆性的文化革命,以其深刻的现实意义及其潜在的文化矛盾席卷了中国大陆。此间中国大陆所经历的结束浩劫时代、开始现代化进程的历史命运,决定了这一历史、文化反思运动是五四文化革命的精神延续,是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为潜在参照系展开的、对封建文化、历史惰性的再清算与再批判,以期为现代化进程开路;同时决定了它是对五四运动的悖反,是民族的寻根、传统的再认识,是穿越五四文化裂谷的尝试,是自觉与不自觉之间对西方经济、文化渗透的抵御和反抗。作为这一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时期在叙事性作品中大量涌现的女性表象,再度成为与女性生存、女性真实无涉的“空洞的能指”、或曰男性历史的“想象的能指”。作为又一次历史的诡计,它成了再次针对女性的文化倒退与反动。在历史清算与文化寻根的悖论式努力之中,女性表象将又一次为男权世界偿还历史债务。寻根作品的基本母题之一是:干涸、无水的土地、饥渴、无侣的男人,作为叙境中的两个主要角色;寻找水源争夺女人作为民族(男人)生存寓言的情节主部;年长的、有权势的、丧失了生育力的男人、父亲独占了女人的故事,成了东方杀子文化与历史阉割力的象喻,歌声成了水源、女人象喻性的替代。寻根作品中的一部因之而成了种族死灭的寓言。而在寻根作品的另一个母题:象(图象)与字(文字)的对立,表现在文字、语言、历史之外,万古岿然的自然、空间;其中,女人——“宽臀大乳”的女人成了自然的指称,成了原初生命力的象征,成了毁灭性的历史之外的人类(种族)的拯救力。于是,在这一时期的电影作品中出现了某种人类文化学式的叙事范型,男人间交换(或拒绝交换)女人的故事被再度讲述。在这一时期(1982——1985年)的第四代作品中,在他们共有的“文明与愚昧”的主题中,女人成了愚昧的牺牲、文明的献祭、历史的演进与拯救;成了第四代文化死结的背负者(丁荫楠《逆光》,1982年,滕文骥《都市里的村庄》1982年,《海滩》,1984年,胡柄榴《乡情》,1981年,《乡音》1983年,吴天明《老井》1985年,颜学恕《野山》1987年。)此间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第四代的导演们将欲望与压抑的故事、将典型的男性文化困境移置于女性形象。(谢飞《湘女萧萧》1984年,黄建中《良家妇女》1984年,《贞女》1986年),女人又一次成了男人的假面。   第五代于同一时期出现在中国影坛上,几乎立刻进入了世界文化视野。在其早期创作中,第五代以拒绝女性形象、拒绝叙事(拒绝“时间”,同时拒绝男人与女人的故事),拒绝进入文化、历史的象征式,拒绝与主流电影、主流文化作出任何妥协。第五代的经典之作由是而成了“子一代的艺术”。事实上,第五代将文化反思运动的内在矛盾推到了极致。于是,为了彻底解脱这一困境,第五代在其解体(1987年)的同时,仍必须借助女性表象来重新加入历史、文化与叙事。正是在第五代的部分作品中,男性欲望的视野终于再次出现,并且因男性欲望的目光将女性指认为一个特定性别的存在。女性在男人欲望的视域中再度浮现。部分得益于此,第五代的作品跨越了1949年政治变迁所制造的历史断裂,完成了与中国电影传统的对接,并成功地闯入了世界影坛。男人之于女人的欲望视域首先呈现在张艺谋的处女作《红高粱》(1987年)之中。女人的进入,不仅为第五代提供了悬置以久的象征性的成人式,解脱了其“子一代”无名、无语的状态,而且为他们提供了叙事之复归的契机。继而在另一位第五代导演周晓文的商业作者电影《疯狂的代价》(1988年)中,女人出现在男人窥视、渴欲而又恐惧的视域之中。女性形象的复现是为了完成一次想象性的放逐,完成对男性文化及困境的呈现与消解。   正是在1987年前後,商业化大潮第一次冲击了中国大陆,当代中国文化、电影历史地面临著一种新的“异己”者。一如当代中国女作家们从自己独特的性别体验中,悟到了後殖民主义文化中,种族与性别命题的同构及相关;中国大陆的艺术电影制作者则在其生存困境中领略了这第三世界文化的“逃脱与落网”之途。和同时期女作家以性别的叙事作为民族文化的抗争不同,此後第五代的创作呈现为一种文化屈服和民族文化的、“内在的自我放逐”的历程。他们必须将这一咄咄逼人的“异己者”的视点内在化,同时将民族的历史、经验与体验客体化。其中,张艺谋的《菊豆》(1989年)、《大红灯笼高高挂》(1991 年)、陈凯歌的《边走边唱》(1991年)、《霸王别姬》(1993年)成为这类趋向中的典型之作。在《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男主角的视觉缺席、多进四合院、古典建筑博物馆式的空间的入主,成群妻妾间的争风吃醋作为中国式的“内耗”与权力斗争的象喻,负荷著中国文化语境中的历史反思的内涵;而在西方的文化视域中,却成了欲望主体、欲望视域的发出者的悬置,成了可供西方观众去占据的空位。东方式的空间、东方故事、东方佳丽共同作为西方视域中的“奇观”(spectacle),在“看”、被看、男性、女人的经典模式中,将跻身于西方文化边缘中的民族文化呈现为一种自觉的“女性”角色与姿态。 参 '女性的电影   作为当代中国女性文化及生存困境最为直接的呈现,是当代中国无疑拥有全世界最为强大、蔚为观止的女导演阵容:执导了两部以上影片、迄今仍在进行创作的女导演多达三三十余人,成为各大电影制片厂创作主力的十余人,具有不同程度的世界知名度的女导演亦有五、六人之多(诸如黄蜀芹、张暖忻、李少红、胡玫、宁瀛、王君正、王好为、广春兰等);然而在新中国四十余年的电影史上,可以称为女性电影的影片如果不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凤毛麟角的。在大部分女导演的作品中,制作者的性别因素无论是在影片的选材、故事、人物、叙事方式、镜头语言结构上,都是难于辨认的。和当代女作家不同,在绝大多数女导演的作品中,创作主体的性别身份甚至绝少呈现为影片的风格(所谓“女性清丽、越轨的笔致”15)成因之一。除却笔者在上文中所论及的政治与文化的压抑因素外,存在于当代中国电影从业人员中的、一种普遍而深刻的偏见、或曰常识、或曰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是:女导演——这些幸运地跻身于男人的一统王国中的女人——的成功表现为,她们能够制作“和男人一样”的影片,她们能够驾驭男人所驾驭并渴望驾驭的题材。换言之,女导演,是一种特定的花木兰式的社会角色,是一些成功地妆扮为男人的女人;她们愈深地隐藏起自己的性别特征与性别立场,她们就愈加出色与成功。相反,“暴露”了自己的性别身份,或选取了某些特定题材、表述某种特定的性别立场的女导演,则是等而下之者,自甘的二、三流角色。而电影界与当代中国知识共同拥有的“信条”之一是,女性命题、女性主义,对于当代中国社会,是一种过份的文化与精神奢侈;远非一个应列入社会、文化之“议事日程”的条目。于是,大部分女导演在其影片中选择并处理的,是“重大”的社会、政治与历史题材;几乎无一例外的,当代女导演是主流电影、或“艺术电影”的制作者,而不是边缘的、或反电影(anti-cinema)尝试者与挑战者。   笔者依据其影片将当代中国女导演大致分为三种类型。其一,是重要的主流电影、或艺术电影的制作者,是成功的“男性扮演者”。我们无法根据她们的影片来判断其制作者的性别。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公开地、或间接地表示她们对女性主题、女性电影的漠视或轻蔑。其中王苹堪称当代中国女导演的先驱者与代表人物。和大多数第三代导演一样,王苹是十七年主流电影的制作者。由于她是十七年电影创作中唯一的女导演,影评人常因其性别身份而发现其影片的“艺术风格以自然、细腻、抒情而著称,主调明朗,意境委婉优雅而不失于纤巧。”16但事实上,在王苹影片中,制作者的性别特征是无法、至少是难于指认的,它被人们论及的唯一依据是导演——电影作者的“签字”、署名。相反,王苹影片的基本特色是那种政治工具论式的社会呈现,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艺术的感召力。其代表作《永不消失的电波》(1958年)、《槐树庄》(1962年)、《霓虹灯下的哨兵》(1964年),以及她参与执导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片《东方红》(1965年)堪为有力的佐证。成为王苹强有力的後继者的,是王好为、广春兰、石小华、石蜀君等等一系列女导演的创作。   她们作为中国各大电影制片厂的创作主力,是当代中国主流电影的制作中的姣姣者。其中王好为八十年代的重要作品《迷人的乐队》(1982 年)、《失信的村庄》(1984年),分别以富裕起来的农民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及共产党员如何重新确立自己在群众中的信誉为主题,均获文化部颁发的电影政府奖,後一部被指定为共产党整党学习中的必观片。事实上,在类似的影片中,王好为比同时代的男导演更为出色而娴熟地驾驭了社会主义经典电影的叙事模式,成功地在主流意识形态语境中结构出一部社会情节剧式的故事。流畅的线性叙事、经典的镜头语言、健康、乐观的喜剧感,使她的影片成了新时期“主旋律电影”的范本之一。而作为一个“特例”的女导演广春兰,则作为天山厂——新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电影制片厂最重要的(如果不说是唯一重要的)的导演,创造了主流电影的一个特殊类型,一种颇具“少数民族特色”的歌舞片叙事法。较之于男导演,其中的女性形象是甚至是更为定型化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追求,准确地说,是对于影片社会教育功能充分实现的追求成为广春兰创作中压倒一切的显著特征。   而同样作为成功的抹去了自己行别特征的女导演,更为年轻的一代人则以自己的作品加入了中国新电影的创作。第五代导演中後起的、但无疑是其中姣姣者的李少红堪为代表。她的根据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 '马尔克斯的小说《一件事先张扬的谋杀案》改编的影片《血色清晨》(1990年),无疑是後89中国电影中的杰作之一。其中陈陋、颓坏、因之而至为残酷的社会仪式,“无主名、无意识杀人团”式群体,经典的“看客”般的社会心态,文化文物化式的死灭过程,在此片中得到了完美而有力的呈现。其後她的新作《四十不惑》(1992年)则成为近年来中国城市电影中最为贴切、精到的一部。但在她的作品中,女性显然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的关注与呈现。以自己作品的艺术及社会主题的强有力呈现,得以与同时代的男导演比肩,无疑是李少红的骄傲;然而在这成功与骄傲的背後,却不无一种有意无意的性别矫饰,不无对自己的性别、自己所属的性别群体的生存状态及其艺术表述之无言中的无视,间或是轻视或轻蔑。   事实上,中国当代女导演及其作品的第二种类型所表现的当代女性的文化困境,更典型而有趣。八十年代中後期,伴随著女性在文化视域中的再度浮现,伴随著一种新的反抗或曰抗议性女性文化雏型的出现,几乎构成一个小小的电影创作思潮的,是一批中年女导演拍摄的、充分自觉的“女性电影”的产生。她们是王君正(《山林中头一个女人》,1987年、《女人 'TAXI '女人》,1990年)、秦志钰(《银杏树之恋》,1987年、《朱丽小姐》,1989年、《独身女人》1990年)、鲍芝芳(《金色的指甲》,1988 年)、武珍年(《假女真情》,1988年电视连续剧《女人们》1990年)、董克娜(《谁是第三者》,1988年,《女性世界》1990年)。“女性特色”第一次成为中年女导演们共同的自觉追求。于是,儿童的、女性的、清新或哀婉的题材与故事便再度不言而喻地成为女导演的选择。也正是在这一时期,陆小雅拍摄了《热恋》(1989年)、王好为拍摄了《村路带我回家》(1990年、《哦,香雪》(1992年),广春兰拍摄了《火焰山来的小鼓手》,1992年。)然而,有趣的是,这些由女导演拍摄的、有著“自觉的”“女性意识”的、以女人为主人公的影片中,不仅大都与经典电影的叙事模式一般无二,而且电影叙事人的性别视点、立场含糊、混乱;在这些关于女性的影片中,女人似乎愈加成为“不可见”的雾障或谜团,成为混乱、杂糅的话语场;在女性表象出演的地方,制作者试图表达的某种关于女性的真实似乎更深地消隐在不可知、不可解的矛盾表述之中。女性制作者突破主流意识形态、或经典男权话语、完成自觉的、反抗或抗议的女性自陈的努力,大都呈现为一次逃脱中的落网。她们的影片常以一个不“规范”的、反秩序的女性形象、女性故事始,以一个经典的、规范的情境为结局;于是,这些影片与其说表现了一种反叛、或异己的立场,不如说是一种自觉的归顺与臣服,一种由女性表达的、男权文化的规范力。影片充满了自知的女性的不自觉、女性的 区与盲点。她们常在逃离一种男性话语、男权规范的同时,采用了另一套男性话语,因之而失落于另一规范。叙事的窠臼成就了关于女性表述的窠臼。不是影片自觉地呈现了某种女性文化的、或现实的困境,而是影片自身成了女性文化与现实困境的牺牲品。究其成因,大约有二:一、这些影片的女性制作者并未能建立一种真正自觉、自省的女性立场,她们大都持有某种本质论的女性观,大都保有某种经典的道德判断与性别价值判断。女性命题与女性形象的历史空白造成了一种深刻的女性自我意识与性别意识的混乱与无知,这一切成了女性电影中女性怪圈的历史成因。其二,大部分女导演的作品大都止步于塑造“正面女性形象”,而始终不曾成为一种话语的与文化的反抗或颠覆。经典叙事模式与镜头语言模式的选用,先在决定了她们的逃脱注定是又一次的落网。制片系统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决定了、或曰加剧了这一电影表达的困境:大部分女导演多与男性的编剧与摄影合作制作影片。(一个古怪而有趣的现象是,当代中国拥有众多的女导演,却极少女性的电影摄影师,其中出类拔萃者更是凤毛麟角。)于是,男性提供的剧本先在地确定了影片的故事结构、主题表述及其价值或道德的判断;而更为重要的是,摄影师作为“画面——电影真正的本文”的营造与提供者,其性别身份决定了影片的观看方式与观看角度;这类女性电影的某些画面或镜头段落由是而成了对影片之情节及导演意图的反讽与滑稽模仿,至少在相当程度上形成了错位。 这些女导演的影片因之始终只能是主流电影的装饰品与补足物。在这类影片中,王君正的《山林中头一个女人》和鲍芝芳的《金色的指甲》堪为其代表。在《山林中头一个女人》一片里,女性的文化混乱首现表现为叙事视点的混乱。影片中有著一个第一人称叙事人: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为了她的剧本前往大森林收集素材,一个老男人、老伐木工给她讲述自己的恋人、一个叫小白鞋的、美丽、病弱的妓女的故事。她死于一个恶男人的无耻与粗暴。一个熟悉的、女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故事。但在影片的视觉呈现中,小白鞋却是由女大学生的扮演者出演的。于是,人物化的叙事人的存在、主观视点的因素,便使这种呈现方式具有了叙事人(当代女性)以人物身份、经历(妓女)自居的寓意;但这显然不是制作者本意所在,但它却无疑成了某种女性心理、至少是潜意识心理的呈现与表述。而影片的後半部分,则脱离了前面的叙事视点格局,在老伐木工不在场的前提下,将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名叫大力神的妓女。她显然是一个为制作者所厚爱的人物,她身强力壮、心直口快、刚烈果敢,敢于男人对抗。但她的故事迅速转入了一个经典的女性慷慨的自我牺牲的格局之中,一个由母爱而为性爱、一个无穷贡献而被无尽索求的女人;影片的结尾处,她跪倒在山崖上,跪倒在她为之牺牲了一切、而给予她的只是剥夺的男人身边,对天盟誓:要为他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她便是“山林中头一个女人”。这无疑是又一个熟悉的形象:一位大地母亲。她的全部意义与价值在于贡奉、牺牲,以成全男人的生命与价值。大力神之于地母原型的落网,无疑抹去或消弱了制作者本义中关于强有力的女人与孱弱的男人的人物格局,因为这个强女人只能通过那个孩子般的男人才能获得、实现她生命的全部、也是唯一的意义:为他成家立业、生儿育女。《金色的指甲》则由于选取了现代生活题材、由于影片一度因其“不道德”的色彩而遭禁,而显得更为复杂而有趣。影片取材于一位女性的报告文学作者向娅的纪实作品《女十人谈》,一部十个有著不寻常、不规范、或不“道德”的婚姻、家庭、性生活的女人之自述。而影片的制作者则将其结构为一部生活彼此相关的女人的情节剧。一如影片的片名所呈现的,在这部女人的影片中女性成了具有某种色情观看价值的银幕表象;性爱的故事在影片中被改写为道德的故事——一种不规范、但溯本还原的道德的故事;而女人的事业、奋斗却成了女性遭压抑的欲望的病态发露与变相索求;女人间的情谊成了女人对另一女人色相的利用与嫉妒;开放的婚姻成为女人拴牢男人的策略。影片终结于一个太过经典的大团圆结局——婚礼之上,不规范的女人有了规范的位置;片中唯一一个未得归宿、婚姻的女人,则与一个片中无名的男人结伴、比肩而去。在影片的最後镜头段落中,这对男女共撑著一柄红伞,走过马路上一道宽宽的斑马线。在俯拍镜头中,斑马线的条纹(秩序的能指)充满了画面。于是,这部女性制作的、有著极度女性自觉的影片便成了一部空前“反动”的电影;成了新时期男权秩序重建中一次有力的助推。   为数不多的女导演及其创作,构成了当代中国女性电影的第种类型。早在八十年代初期,两位女导演——张暖忻、胡玫便以她们各自作品预示了一个朦胧的中国女性电影的前景。在她们的处女作《沙鸥》(1981年)和《女儿楼》(1984年)中,不仅女性形象成为其作品中的主人公,而且一种清新、哀婉的电影叙事语调成了影片重要的风格元素与特征。如果说,在当代文坛,众多的女作家对其作品“女性风格”追求与营造间或成为一种刻意的、或不得以而为之的女性策略;那么在影坛上,女性风格的出现则成为一次历史性的进步与开端,成为“不可见的女性”艰难浮现中的一步。因为,对女作家们说来,女性文学与女性写作有著自五四新文化运动始、至四十年代达到充分成熟的传统,有著自七十年代末开始得到不断翻译、介绍的西方女性文化及女性理论的助力;她们的创作历史地成为跨越时间的对接与超越空间的对话。而对于当代女导演说来,她们所面对的,是中国女性电影传统的空白与对西方女性理论及创作的隔膜。作为第四代的代表人物之一,张暖忻在其《沙鸥》中,将第四代的共同主题:关于历史的剥夺、关于丧失、关于“一切都离我而去”,译写为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我爱荣誉甚于生命”的女人。而在这部影片中,女主人公沙鸥甚至没有得到机会来实现对主流文化中关于女性的二项对立、或曰二难处境——事业、家庭、“女强人”、贤内助的选择、或背负这一女性的困境。历史和灾难永远地夺去了一切。一切便只是无法实现的“可能”而已。“能烧的都烧了,只剩下大石头了。”在一个废墟般的生命中便无所谓“女人”。而在她的第二部作品《青春祭》(1986年)中,女人在历史遭遇与民族文化差异之中觉悟到自己的性别,但这觉悟带来的也只是更多的磨难、更大的尴尬而已。在第五代导演胡玫的《女儿楼》,一切只是朦胧,只是朦胧中的流逝,只是女主人公心中一份残缺的迟暮之感;女人的经历与体验在一个灾难的大时代甚至不能成为一处角隅,一张完整的、褪色的照片。然而,既使在这两位导演的作品中,女性朦胧、含混的自陈、影片特定的情调与风格,也并未成为一种自觉、稳定的因素;在此後张暖忻的《北京,你早》(1990年)和胡玫的《远离战争的年代》(1987年)及其一系列商业片中,这缕尚可指认的女性印痕几乎完全消失了。   在当代中国影坛,可以当之无愧地称为“女性电影”的唯一作品是女导演黄蜀芹的作品《人 '鬼 '情》(1987年)。这并不是一部“激进的、毁灭快感”17的影片。它只是借助一个特殊的女艺术家——扮演男性的京剧女演员的生活象喻式地揭示、并呈现了一个现代女性的生存与文化困境。女艺术家秋芸的生活被呈现为一个绝望地试图逃离女性命运与女性悲剧的挣扎;然而她的每一次逃离都只能是对这一性别宿命的遭遇与直面。她为了逃脱女性命运的选择:“演男的”,不仅成为现代女性生存困境的指称与象喻,而且更为微妙地揭示并颠覆著经典的男权文化与男性话语。秋芸在舞台上所出演的始终是传统中国文化中经典的男性表象、英雄,但由女人出演的男人,除却加深了女性扮演者自觉的、或不自觉的性别指认的困惑之外,还由于角色与其扮演者不能同在,而构成了女性的欲望、男性的对象、女性的被拯救者、男性的拯救者的轮番缺席;一个经典的文化情境便因之永远缺损,成为女人的一个永远难圆满之梦。秋芸不能因扮演男人而成为一个获救的女人,因为具有拯救力的男人只生存于她的扮演之中。男人、女人间的经典历史情境由是而成为一个谎言,一些难于复原的残片。   今日之中国无疑正经历著一次历史性的巨变,正在艰难地通过一个历史的隘口。在急剧的现代化与商业化的过程中,女性的社会与文化地位正经历著悲剧式的坠落过程。中国的历史进步将在女性地位的倒退过程中完成。一种公然的压抑与倒退,或许将伴随著一次更为自觉、深刻的女性反抗而到来。其间,女性或许将真正成为“可见的人类”18中的一部?女性的电影、电视或许将作为一种边缘文化而成为新生的公共空间中的一元?可能。但笔者尚未敢乐观并断言。    肆 '注解   1、毛泽东1964年6月畅游十三陵水库时对青年的谈话。引自《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1969年。 2、毛泽东语。引自《最高指示》,1968年。 3、毛泽东《为女民兵题照》,《毛泽东诗词选》 4、可见诸影片《天云山传奇》、《小街》、《如意》。 5、雷抒燕诗《小草在歌唱》。 6、白溪峰所作的话剧《风雨故人来》。 7、[美]F '杰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张京媛译。《当代电影》1989年6期。 8、张洁长篇小说名。作家出版社。1989年。 9、杰姆逊《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的第三世界文学》。 10、毛泽东《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合订本),1976年。 11、[英]参见劳拉 '莫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周传基译。文化艺术出版社《影视文化》第一期。 12、[法]路易 '阿尔图塞《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李迅译。《当代电影》1987年,3、4期。 13、参见笔者与孟悦合著的《浮出历史地表》,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 14、毛泽东《论联合政府》。《毛泽东选集》合订本,1967年版。P930。 15、鲁迅论萧红作品时的语句。後成为讨论女性作品时的套话。 16、朱玛主编《电影手册》。四川大学中文系、四川省电影发行公司。1980年版。 17、劳拉 '莫尔维《视觉快感与叙事性电影》。 18、语出自贝拉 '巴拉兹《电影美学》。电影出版社。1979年版。
  4. 戴锦华:想象的怀旧
    艺术 人文 文学 影视 2011/09/17 | 阅读: 4137
    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在类似布满了裂隙社会语境之中,90年代的中国都市悄然涌动着一种浓重的怀旧情调。而作为当下中国重要的文化现实之一,与其说,这是一种思潮或潜流,是对急剧推进的现代化、商业化进程的抗拒,不如说,它更多地作为一种时尚;与其说,它是来自精英知识分子的书写,不如说,它更多是一脉不无优雅的市声;怀旧的表象至为"恰当"地成为一种魅人的商品包装,成为一种流行文化。
  5. 方知达:怀念战友中西功和西里龙夫
    历史 2011/07/20 | 阅读: 2527
    《太平洋战争的警号》由方知达口述并提供创作素材,经梁燕整理撰写,陈三百参加补充,最后由方知达审改定稿,截至1995年初,历时3 年余而成。本文为方知达撰写的作者附言。
  6. 方鲲鹏:美国议员软性腐败警世录
    经济 法律 2012/04/24 | 阅读: 1809
    史威泽可能不是"软性腐败"这个名词的原创者,但这个词能受到人们广为重视,他是重要推手,他去年的一本书(Throw Them All Out),用大量事实披露了华盛顿国会议员普遍存在软性腐败。该书震撼了美国社会,使"软性腐败"这个术语不胫而走,成了流行词。
  7. 旷新年:暴力的记忆与历史的沉思--以电影《悲情城市》和《霸王别姬》为中心
    影视 2007/01/01 | 阅读: 3337
    “该文探讨了从鲁迅到余华等现代中国作家以及中国现代文艺对于暴力的不同关注和思考,尤其以电影《悲情城市》和《霸王别姬》为中心讨论了台湾和大陆不同的历史经验和记忆。文革成为了大陆知识分子历史记忆的符号,《霸王别姬》是大陆“伤痕文学”的发展,凝结了大陆知识分子的历史悲情。“二二八”则成为了台湾历史记忆的符号,《悲情城市》是台湾经验的一种表述。民族-国家成为了这两部电影暴力批判的对象。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第三世界现代民族-国家是在抵抗帝国主义暴力入侵的过程中建构起来的,因此,实际上,民族-国家包含了抵抗与压迫的双重性质。在民族主义的建构中,往往忽视了民族主义内部的暴力和压迫。而在对民族-国家的批判中,也同时压抑了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暴力的批判。”略校。--人文与社会
  8. 昝涛: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的演变
    社会 2012/01/06 | 阅读: 2398
    《现代国家与民族建构--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研究》导言
  9. 昝涛: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研究--结语
    书评 2012/02/07 | 阅读: 2078
    《现代国家与民族建构:20世纪前期土耳其民族主义研究》一书的《结语》
  10. 昝涛:民主伊朗的伊斯兰属性
    社会 2011/12/03 | 阅读: 2074
    在多数国人眼中(大概是受到西方主流媒体的影响),伊朗一直是被作为一个"不正常国家"来看待的。要比较清晰地了解和认识伊朗,可能首先要做的就是抛弃这种先入为主的判断。
  11. 曹筠武等:《系统》 一篇被瞬间蒸发的报道
    科技 2008/03/03 | 阅读: 6062
    该文为《南方周末》12.20的重稿,暴露了网游《征途》疯狂敛财并通过各种手段使大量玩家沉迷的内幕。

    据称短短2天中,南方报业集团官网上的所有链接都失效,南方周末官网上则直接删除了原文所在的整个第六版的PDF链接。

    靠脑白金发财的史玉柱着实厉害。又据知情人士通报,史玉柱卖脑白金时便有记者想在《南方周末》发表文章批评,被老史动用组织力量阻止。

    要说《南方周末》是新闻不自由的受难者,也不是那么简单,它历来是擅长炒作的一份报纸。不久前也曾与老史合作某个奥运项目,收了老史的钱派记者全世界旅行采访,也丝毫不吝对老史的赞颂。

    金钱与权力与媒体的迎拒,如此。--Minatomirai评语
  12. 曾雄生:杂种:农业生物多样性与中国农业的发展
    科技 经济 2012/07/08 | 阅读: 2362
    农业生物的多样性是中国农业得以维持几千年而不衰,并且成功地支持了由人口不断增长引起的对农产品不断扩大需求的重要原因之一。传统的农业生物多样性在为人类提供营养的同时,还满足了人类生产和生活多方面的需要,这也不是用现代"产量"的概念所能够衡量的。
  13. 朗西埃:从胜利的民主到罪恶的民主--民主之恨第1-4章
    思想 2013/01/19 | 阅读: 3428
    构成群众的个体要么对公共事务毫不关心,一到选举就投弃权票;要么只考虑自己的利益,或按消费者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参与选举。他们以直接组合起来的利益为名,用罢工和游行等手段反对那些旨在保证他们未来退休生活的措施;选举期间,他们完全听从个人喜好,看谁顺眼就选谁,仿佛在面包店选面包一样随便。结果就是"抗议式候选人"往往比"执政党候选人"获得更多选票。
  14. 本明顿:政治与友谊--与雅克·德里达的座谈
    书评 政治 2012/06/07 | 阅读: 2490
    1)政治为何?2)友谊为何?3)民主是怎么一回事?4)好客是怎么一回事?
  15. 本雅明:与布莱希特的对话(英文)
    戏剧 2008/12/30 | 阅读: 1798
    Brecht, last night: 'There can't be any doubt about it any longer: the struggle against ideology has become a new ideology.'
    29 July
  16. 朱云汉:中国大陆复兴与全球政治经济秩序重组
    政治 经济 2013/01/25 | 阅读: 4234
    中国崛起带动西方世界全面崛起,根本改变了工业产品和原物料之间的交换条件,加速全球财富的重新分配。我们过去所熟悉的一元现代性历史格局在消失。不同的历史背景、文化背景的国家,可能会以不同的路径走向现代化,而且它们成熟稳定的现代化社会的模样、组织原则中,有现代性成分,也有共通的成分,也有其特殊的成分。
  17. 朱云汉:大转折——从金融危机谈四重历史新趋势的叠加
    经济 2009/09/12 | 阅读: 3292
    2008:“巨变时代”的来临 对中国来讲,2008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不平凡的年份。对有些人而言,还可能是刻骨铭心的年份。年初冰雪灾害,然后是汶川大地震,随后迎来北京奥运会,还有两岸正式大三通等等。 从人类历史角度思考去年种种非常特殊的历史事件,我认为,历史学家会给予2008年一个非常特殊的评价——极不平凡的一个年度。在这一年里全球发生多起重大而罕见的事情,向我们透漏了这是一个“巨变时代”的来临。所谓“巨变”,是指人类社会结构与秩序出现剧烈变动。通常出现的是一种渐进式演化,而在“巨变时代”,我们过去认为理所当然或非常熟悉的历史坐标,很可能会在很短时内消逝;或是有些历史大趋势我们认为是无可逆转或势不可挡的,很可能就会出现转折。 站在2009年回顾2008年,对于未来人类发展的几个大趋势,我觉得会看得更清楚。这些趋势是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存在的秩序与结构出现剧烈变动的一个关头,一个历史分水岭。 归纳起来,有四个或四重我们过去非常习惯或视为当然的历史趋势,这时同时出现转折。这种情况我认为不仅是百年不遇,可能是数百年都很少碰上的。这四重历史趋势,昨天我们觉得它们是“浩浩荡荡”,今天来看则是“摇摇欲坠”。 第一个是比较短的历史趋势。后冷战结束至今,由美国唯一超强所打造的国际新秩序(也被称作单极世界),很明显松动了。美国作为唯一超强的霸权地位面临各种力不从心的困窘。它只有20年时间,说它是一个趋势有点勉强,不过回头看,十几年前,主流观点一致认为这个结构很牢固,会维持很长时间。 第二重历史趋势,到今天为止也不过40年左右,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称之为“第三波民主化”。这一波民主化浪潮似乎也已走入一个退潮阶段。福山宣称的历史终结论,到今天来看,很明显完全破产了。这个趋势也仅仅持续40年。 第三重历史趋势,我称之为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周期。先是战后重建,然后在一定的范围内建立一个比较自由的经济秩序。中间也发生一些波折,包括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特别是到了后冷战时期,前苏联以及其他很多过去没有被吸纳进入全球化经济体系的国家和地区一一纳入了该体系。我认为,这个扩张周期至少是遭遇了一个瓶颈,也可能是到了走向颓势的转折点。这个周期大概就是60年。 第四重历史趋势,大概有将近300年,我认为也是最有意义的。根据不同角度来界定,这个时期可以拉长点或缩短点。这300年,是西方世界独占人类历史舞台、作为唯一主角的历史时期。这个时期,我认为从今天来看比较清楚,就要告一个段落,接下来非西方世界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世界历史进入了这样一个新的阶段。 第一重历史转折:美国单极体系的衰落 在单极体系下,美国不断地试图扩张军事投射力量,试图支配所有地区安全结构与秩序,试图对它未来所有可能的潜在对手做严密的围堵防范。这让它在军事扩张上、军事联盟的扩张上,出现过度扩张(overreach),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出现各种反弹。北约东扩,把前社会主义国家的中东欧国家一个个纳进来,更准备在这些国家包括波兰、捷克部署反导防御体系。这逼近了俄罗斯忍让的极限,导致了俄罗斯在军事战略上全面性反击,正式与美国摊牌。有几个明显的例子,一个就是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俄罗斯派军进入南奥塞梯地区,这是冷战结束以来第一次我们可以看到的。另外一个就是普京把战略结盟延伸到美国的后院,与查韦斯签署军事合作协议。这也是后冷战以来俄罗斯的海军“彼得大帝”核动力巡洋导弹舰,第一次进入拉丁美洲水域,与委内瑞拉进行联合演习。 所有征兆里,第一届拉美跟加勒比海国家首脑会议可能是最具有意义的。这次会议在巴西举行,有36个国家参加。跟以往所有拉丁美洲国家首脑会议最大的不同,是美国没有被邀请,古巴被邀请了。有人说这是向门罗主义发起挑战的起点,就是说拉美已经开始寻求挣脱美国对这个地区的独霸。这里是美国的后院,这更明显地说明美国单极体系的衰落过程。 包括美国自己的外交政策精英,2008年都不约而同在思想上有这种准备和调整。这里引用的代表性言论,均是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倒闭事件所引发的大范围金融危机爆发之前。 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国东岸最重要的外交精英智囊机构“外交事务协会”总裁Richard Haass在《外交事务》上写文章,明确指出美国单极时期已经结束,21世纪的国际关系将是一个“无极”的秩序。当然,到底是一个无极还是多极值得商榷。今年上半年“外交事务协会”还组建一个课题小组,专门研究未来拉美与美国的关系。他们说美国在拉美的霸权结束了,美国必须重新调整在拉美的政策。《外交事务》是美国权威性的外交刊物,至少代表了美国的权威性观点。它对东北亚的战略评估也是一样的。 后冷战的单极体系为什么维持了不到20年?作为唯一超强的局面为什么无法持续下去?大概可以归纳成几点: 第一,美国的经济竞争力跟其他国家的差距在缩小,尤其是科技领先力和产业竞争力。美国过去15到20年的高生活水准以及每年3%~4%的增长率,很大一部分源于虚拟财富,也就是资产泡沫。它需要资产泡沫,向未来举债,和向国外借贷来支撑它的繁荣。从1985年开始,美国就由净债权国变为净债务国。 2007年外国机构与个人对美国的净债权总额已经超过美国的经济规模。美国私人部门的整体负债,也从1978年GDP的118%增加到2008年的 290%。美国联邦政府的负债总额在2007年底就已经达到GDP的65.5%。 经过2008年的金融危机,联邦负债更是直线上升,2009年首季已达到11兆美金,而美国GDP大约是14.2兆。这个数字还不能反映美国国债真正的规模,根据美国彼得·彼得森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大卫·沃克尔(David Walker,曾担任美国财政部次长)的估计,将美国政府各种隐形负债(如对国民社会保险及退伍军人抚恤的支付义务)累加,2007年底,已高达52兆美金,接近2007年全球GDP54.3兆的规模。今天,它的三大赤字:国债、贸易赤字和私人借债赤字已经累积到了极限,难以为继。 其次,美国经济结构的长期失调,也导致美元霸权地位摇摇欲坠,这也是加速美国单极体系式微的一个重要机制。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滥用其铸币特权、涣散的金融监管与松弛的财政纪律,让美元币值信用成为威胁全球经济体系稳定的不定时炸弹。这次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风暴,更激发世界各国倡议建立新的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来彻底打破美元的独占地位。例如,最近联合国大会成立“国际货币及金融体系改革委员会”,提出一系列相当激进的改革建议。这个委员会的专家小组主席是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出任,他一向认为IMF在处理亚洲金融危机时严重失职,这才导致亚洲国家在过去十年间大量囤积外汇,加速了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失衡。 斯蒂格利茨主张,中国与其他新兴经济体未必需要积极响应欧美所提IMF增资的要求,他们应该考虑在IMF架构外成立一个新的国际货币储备体系。在此之前,他们可以先扩大区域性的货币基金,例如“清迈协议”所倡导建立的亚洲区域外汇储备基金,或是由委内瑞拉等7个南美洲国家组成的“拉丁美洲外汇储备基金”(FLAR),让这些区域性机制扮演短期融资与稳定区域金融的功能。这些大胆的提议现在纷纷出笼,因为许多国家都意识到,美国已经不再是一个负责任的全球经济管理者,必须建立一套新的机制来限制美国滥用其铸币特权。 第三,政治上,过去的十几年,甚至可以回溯到里根时代,美国的新保守主义当道,让美国的软实力大幅消退,在全球范围内的领导地位的道德基础受到严重的打击,更必须倚赖军事威慑力量。它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安全围堵,也使它陷入一种过度扩张。它的资源,它国内的政治支持的基础都不足以支撑这种无止境的全球范围内的围堵政策。 意识形态上来讲,它所主导的这种全球经济秩序所依赖的核心思想,有些学者称之为“华盛顿共识”。这种经济自由主义核心思想也开始退潮,在世界各地都出现反全球化社会运动。最近几年,拉丁美洲的左翼势力明显兴起。看近一点,9·11事件和美国进军伊拉克发动战争加速了这种整体体系的颓势。在这个大背景下,“次贷危机”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趋势在之前就已经显露出很清楚的征兆。所以《纽约时报》很有名的专栏作家、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说,美国在伊拉克没有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器就藏在美国自己家里面,藏在华尔街。过去的金融创新,衍生性金融产品,它所累积的风险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财富摧毁力量,对实体经济的摧毁力量比原子弹还可怕。 第二重历史转折:第三波民主化退潮 对第二层或第二重历史趋势的观察,我觉得可以从东亚,从我们自己的周遭环境来思考。先看东亚唯一的算是比较有长久实施民主经验的日本,三年换了三个首相。我觉得这不是个人领导问题,也不是派系政治问题,而是它的政治体系在应付日本当前所面对的经济危机或者结构转型障碍时,遇到了一种公共治理上的难题,所以每个首相的政治生命都很短。 2006年他信被军队推翻以来,泰国事实上就陷入严重两极对立的困境。2007年年底恢复选举,他信集团仍获得国会多数,反他信的泰国曼谷中产阶级没有办法接受选举结果,乃用社会运动方式,组织“黄衫军”用街头对抗方式,来瘫痪执政党。他信支持的政府倒台,他信集团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鼓动支持群众组织“红衫军”包围总理府,甚至逼使泰国政府临时取消东亚高峰会。这样的街头斗争恶性循环已经轮回好几次,到今天为止也还没有真正找到出路。 韩国的左右两个阵营的对立也越来越激化。它不仅表现在2008年初的美国牛肉进口事件,还表现在最近国会要批准的美韩自由贸易协议(FTA)。韩国内部的冲突无法在正常的民主轨道上获得解决。 再看北边的蒙古,上次国会选举也出现一次大规模的选举暴动。也有人说这可能跟境外势力有关,也可能是另外一场没有成功的颜色革命,当然这只是一个揣测,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说明他们内部的两个政治力量之间,都不遵守基本的民主游戏规则,对于民主程序事实上没有牢固的共识,而且政治上的竞争已经转化为政治上的斗争。 在整个东亚,菲律宾可能是实施民主最凄惨的社会。菲律宾现在的总统阿罗约,我相信各种对她的指控应该是证据确凿。她个人、家庭跟丈夫的贪腐,跟她过去在大选里面的做票问题,在任何一个正常民主国家里都会导致总统辞职或者被弹劾。菲律宾的反对运动结合部分国会议员在国会里面已经发动了4次弹劾。因为宪法规定每年只能最多提一次,一次失败以后要隔一年,2008年是第4次,但她每次都能很轻松地躲过这种弹劾。她如何躲过弹劾?很简单,就是用现金买通绝大多数国会议员,这种政治操弄已经让民主变成一场虚有其表的假戏。 根据我对于东亚国家公民对他自己政治体系的评价所做的一些调查,有些信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我们收集的指针非常多,这里只选择其中一个相当有代表性的指针加以说明。该课题叫Asian Barometer(网站是www.asianbarometer.org)。这个指针就是问受访的群众认为他们的政府是否能够有效响应民众的需求。在我们所调查的国家中,一类是传统上被分类为民主的国家,也包括新兴民主国家:日本、韩国、蒙古、菲律宾、泰国、印尼。另一类是新加坡与马来西亚这些通常被认为不民主或者说民主不够充分的国家或地区。很有趣的对比是,在日本等这些民主国家,认为政府能够有效地响应民众需求的比例都很低。日本只有33%,韩国只有21%,台湾只有35%。这个调查是2006年做的。蒙古只有24.6%,菲律宾32.7%。泰国稍微高点,47%,调查是在上一次军事政变之前做的。如果来看马来西亚跟新加坡的情况,马来西亚是56%,新加坡是66%。 这个对照让很多人惊讶——在能不能响应民众需求或需要方面,半威权体制评价要高于民主体制。我相信,拉美、东亚、中东欧等很多的新兴民主国家或地区,它们的整体表现让那里的很多民众感觉到他们的期望与实际有很大的落差。 我们也可以评论一下印度的民主实施经验。西方媒体总是给印度冠上“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这个头衔。印度每5年举行一次国会选举,每次选举覆盖七亿一千四百万的合格选民,这是全世界最多选民参与的选举,也是选务最为繁重而复杂的选举。不过,最大的民主并不意味着印度的民主可以造福最多的人民,实际的情况可能正好相反。 学术界对于印度民主一向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正面观点认为,印度民主虽有明显的菁英主义色彩,但基本上还是可以促使印度政治菁英重视中下层民众的需求。民主制度能够在一个像印度这样一个人口众多、资源贫瘠、贫富差距悬殊、族群关系复杂、宗教信仰冲突不断、经济发展程度低的国家落地生根,诚属难能可贵。乐观的学者甚至认为,民主赋予印度政治制度上的竞争优势,印度的崛起最终可以迎头赶上中国大陆。 负面观点认为,选举只是为世袭政治菁英长期垄断政治资源披上合法外衣。印度民主空有其表,无法有效增进大多数民众福祉,大量印度百姓的人身安全与基本需求仍得不到保障,还须长年忍受贪污横行、效率极低的官僚体制。尽管印度这几年经济发展速度十分亮眼,但在减少城市贫困人口、解决农村土地分配严重不均、消除贱民阶级与妇女受到社会歧视、化解族群间暴力冲突、消弭黑社会对贫民窟宰制等问题上,进展十分缓慢。悲观的学者甚至认为,印度的劣质民主永远无法有效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民主将是限制印度崛起的一大障碍。 最近《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部金像奖名片,让从来没有去过印度的人,对孟买贫民窟实况大开眼界。不过,一般观众可能不知道,在孟买这个1400多万人的大城市中,60%左右的人至今还住在贫民窟。有一个叫达拉维的贫民窟紧靠着孟买金融中心,可能是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居住着一百万人。这里人均居住面积不到3平米,没有正常的供水,平均1400多人使用一间厕所,苍蝇乱飞,老鼠横行,各种传染病频发,堪称人间炼狱。 孟买贫民窟里有很多民间志愿者组织,真心诚意为贫民服务,如办教育与提供医疗服务等,但真正在贫民窟里呼风唤雨的是黑社会老大,他们控制水电,掌握奴隶一般的童工与娼妓,他们长期包养警察,还与政客勾结,让孟买贫民窟成为一些政客的稳定票仓。孟买市政府过去10年推动的贫民窟改造计划像蜗牛爬行一样慢,还不如重庆市一个季的旧城危房改造进度。 最近总部设于华盛顿的国际食品政策研究所(IFPRI)发布2008年全球饥饿指数报告。在全球88个中低收入国家中,刚果得分最高,为全球饥饿问题最严重的国家,印度排名第66位,北韩排名第53,中国大陆(不含港澳)位居15。也就是说印度面临的饥饿问题要比经常闹饥荒的北韩还要严重。“最大的民主国家”这顶帽子实在应该让印度政治菁英感到汗颜。 所以最近研究民主的学者开始担忧这样一个倾向。有一位很有名的学者Larry Diamond,美国刊物《民主》的共同主编,在2008年《外交事务》上发表一篇文章,被很多人引述。他说,经过多年的民主进展,现在全球进入民主萧条期或衰退期——在很多新兴民主国家,民主只是一个表象,各种劣质治理是很普遍的,他们的司法机构或军队滥权,或者说少数的寡头精英透过民主程序完成权力的独占,等等。我认为他所谈的民主退潮现象,不管是说民主体系本身可能不能稳定地维持住,或是说民主的门面勉强留下来,它的内容或内涵都已经被腐蚀或掏空。这种现象大概在很多第三世界民主国家都很普遍。 他的分析角度是纯粹从政治运作的角度出发。从新兴民主国家的危机根源来看,我认为一种病症普遍出现在很多新兴民主化国家——他们的宪法是没有根基的,是移植过来的,不是自己社会土壤或文化土壤中成长出来的。所以它的精英的民主信仰与法治基础是非常薄弱的。这些人并不真正相信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民主不过是取得权力的必要手段。如果只要任何情况下能够躲过制裁或者愿意冒风险,政治精英经常可以违背民主程序。在竞争中,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也不可能遵守,最后这个竞争就变成斗争。不同国家之间,邻国和邻国之间,不同地区和地区之间,经常会学习别的国家的这种恶质的竞争伎俩,变成一个传染性的东西。 如果它无限制地扩散,就会让选举变成一种社会里不断加深对弈矛盾的机制,而不是一个化解冲突的机制。这与原来民主理论想象的不太一样。选票替代子弹,这只是原来对和平竞赛的一种想象,但它的现况可能不全是这样。大多数新兴民主国家的国家建设(state-building)过程不充分,官僚体系也缺乏治理能力和独立性,军队与司法也无法超越党派,所以它根本不具备一个法治国家的条件。最后一点,我想是政府能力跟不上网络时代信息传播跟社会动员的速度。这个也会让政府经常面对它的供给与需求之间巨大落差的治理危机。挖得更深一点,像 Larry Diamond 所谈的这些现象,实际上还忽略掉了第三波民主所源于的历史大环境本身就存在着两重结构性困境。这两重结构性困境,实际上让第三波民主注定在很多国家都很难成为一个良好治理的政治体制。 第一个困境是,美国作为推动民主的唯一超强,却不能提供一个民主治理的好示范。特别是过去的20年,他的民主遭受市场原教旨主义与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双重侵蚀。美国也干预很多其他国家的政治,有时是从人权民主角度,更多是从美国战略利益角度,也就是说扶持亲美派,打击反美派。亲美政权做票赢得选举,美国也会纵容它;反美力量即使符合民意而上台,美国也会制裁它。这样它就没有办法帮助这些国家的民主走上正轨——反美的暴力行动就是恐怖主义,亲美的就是“自由斗士”。很多中小型国家都面临这样一个困境,多党竞争反而给外来强权提供一种干预机会。国内竞争团体各自有后台老板,不愿意妥协,斗争更加剧烈,更加深化社会内部的分裂。 另一个困境也很重要,这是第三波民主与前两波最大的不同。第二波民主化,是由工人和农民反抗资产阶级压制,争取参政权,经过很长时间斗争取得的成果。第三波民主化看起来很平顺,很多国家旧的政治体制结构一瞬间可以被替代。在很多原来采行市场经济体制的国家,资产阶级不对民主化有任何抵制,甚至是十分欢迎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波民主化,对资产阶级是毫无威胁的,市场化与民主化结合成一个连体婴儿。彻底市场化、彻底自由化,让劳工群体不可能透过民主真正改变他们的不对等经济地位。 在这个层面上,进一步的经济全球化不断地在加速掏空国家的社会保障职能。虽然政府是民选的,但是选出来的政府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因为它受制于全球市场力量的强大节制。同时政府面对越来越多的两极分化、贫富分化,能够着力的地方也非常有限。这时社会冲突是很难避免的。在过去,民主社会主义是可能的,比如说战后头20年,资产阶级跟劳工至少在福利国家上达成了一种妥协。但现在这种妥协从资产阶级看来是一种奢侈,不需要。因为经济自由化给他前所未有的一种移动能力,一种在全世界到处自由移动的选择,一种制定基本社会游戏规则的特权。这样他根本无需跟国内其他团体做任何妥协,它甚至不需要长期呆在特定的一个国家。这是第三波民主化的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我觉得这也造成它一种必然的困境。 第三重历史转折:资本主义全球性扩张已成强弩之末 在这个问题上,在今天这个时点上,这是一个阶段性震荡还是一个很长的历史周期结束的先兆,还需进一步观察。不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框架可以引导我们做两种思考,一种思考是,我们至少可以说它的扩张动能,尤其是以一种自由经济秩序作为指导原则的动能,已经很清楚地在减弱。这个减弱第一个明显征兆就是2008年多哈回合谈判的触礁。过去美国和欧盟主导多边贸易自由化,这套游戏规则在制定过程中遭遇到强大的反对力量。这些反对力量实质上是质疑,全球化风险跟利益分配在很多国家内是不公平的,是完全不对等的。这说明了为什么在很多社会里形成了对全球化的阻力。这在当时还不是一个危机,也只是说脚步放慢,或者说必须做进一步调整。最极端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这波金融危机可能会引发一个类似20世纪30年代全球性的大萧条。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在今天这个时点上还不能说是肯定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There’s no way like the American way这张图片(见上图),是关于美国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街头一个景象的。这群人在排队领取饮水和免费的食物。他们都是失业人口。后面有一张很大的海报,在宣扬American dream或者美国生活方式,标题叫作“world’s highest standard of living”(全世界最高的生活水准)。这是大萧条时代留下的最具讽刺意味的一张图片。70多年后,全球经济会不会再度陷入这样的谷底? 目前全球遭遇的经济危机,到底是资本主义扩张过程中暂时的一个脚步上的减缓,还是真正进入一个结构剧烈震荡的阶段?我觉得两个可能性都存在。我觉得思考当前全球资本主义扩张所遭遇到的危机,可以参考乔万尼·阿瑞吉的经典性著作《漫长的20世纪》。阿瑞吉的累积周期理论从历史的角度,也从马克思的分析架构里,演绎归纳出一种历史分期。他把以美国为核心的周期,相对于之前以意大利城邦及西班牙、荷兰、英国为核心的三个历史周期,每一个周期大概都是一百年或者是一百年多一点,而且周期似乎有缩短的景象。这四个周期都有类似的特征,通常都是经过一定的物质资本扩张时期,然后进入金融资本扩张的转换过程。尤其核心国家,其经济结构表现非常清楚。后面的推动力量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资本要求自由,最自由的资本就是金融资本,因为所有的工业资本会固定在一个特定的生产过程上,不容易被随时随地变现。 另外一个就是利润逐渐下滑的必然趋势。因为这两个趋势,物质资本扩张的初期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增长动力和累积速度。越来越多的市场变成商品竞争市场,它的利润就会不断下降。过去累积的资本要寻求新的出路,就会进入金融资本扩张时期。资本主义扩张最终都会由于金融危机爆发而出现整个累积周期的断裂。这是前三个周期都出现过的历史循环现象。 可以这样讲,我们现在进入了阿瑞吉所讲的资本扩张时期。是不是已经走到这个周期的尾端,这可以做进一步的思考。不过可以看出,这个转化从物质扩张到资本扩张是从70年代后期开始的。这从核心国家经济结构的调整来看尤其如此。表现在金融国际化方面,最早开始出现的就是以石油美元为基础的回流,这种回流过程以跨国金融机构开始进行所谓主权国家的借贷,这是第一期的金融国际化的过程。它后来导致80年代的外债危机和90年代初期的外债危机。不过这个动能还是非常强,尤其华尔街对美国财政部的影响力,然后是财政部对IMF的影响力。美国从90年代开始全面推动金融全球化,要求每一个国家开放资本市场,然后让跨国资本以及各种金融创新工具无止境地加以扩充。虚拟经济的增长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规模和速度,在这个过程中资产泡沫也不断膨胀。 2008年全球外贸交易市场,每天的交易量大概是3.9兆(万亿)。这里有将近2/3都是衍生性交易,也就是说都是高杠杆投机套利的,或者说把外汇交易转换成一种赌博工具。2007年全球全年贸易总量不过30兆多一点,而每天的交易量就有3.9兆。一年大概有200个交易日,也就是说一年将近有 700多兆的外汇交易量,虚拟经济的交易总量是实体经济交易总量的20几倍。过去7年平均起来,每年全球金融商品交易总量,也是全球GDP的35倍到50 倍之间。 这几年最流行的一种衍生商品CDS(信贷违约掉期)是导致美国最大的保险集团AIG倒闭的地雷。现在虽然信贷违约掉期市场已经从2007年的高峰开始萎缩,但仍旧很大。它的部位有多大呢?2008年年底还有54兆或是54万亿美金那么多,单这一项衍生型金融商品就等于全球GDP总和。这些合约大多在2009与2010年将陆续到期,如果出现大量违约,美联储就会没有足够的“子弹”来解决这个问题,除非大量印钞。 去年9月美联储一口气向AIG集团注资750亿美金,让AIG不倒闭。今年3月又提供300亿美金的紧急融资。因为AIG是信贷违约掉期市场上最大的发行者,如果AIG倒了,它所有的交易对手(包括花旗、高盛、摩根土丹利等)都会出现倒闭风险。2008年9月14日,就是美联储跟美国财政部出面救 AIG的时候。他们向国会山美国两党政治领袖做了一个汇报,说明为什么必须动用750亿美金救AIG。 他们告诉美国国会议员,如果明天纽约股市开市时还不救AIG,那么就不会有“美国经济”。这话等于是世界末日警告。很难想象这是来自美国财政部长跟美联储主席之口。在这个金融高度扩张、虚拟经济快速膨胀的时期,全球大多数主要投行的避险基金,他们的杠杆都是高达35倍到50倍。现在就是一个去杠杆化的过程。去杠杆化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巨大的金融摧毁力量?就是因为它的高杠杆。所以难怪最近克鲁格曼又写了一篇文章,说最近20年的美国经济就趋于变成一种“老鼠会”经济。 我前面所讲的三重历史趋势转折,其实都有中国直接或间接的因素。虽然它不是唯一的因素,甚至也不见得是关键性因素,但仍然起着相当大的作用。 一是中国崛起本身就是在削弱美国独霸的战略格局,为亟欲摆脱美国战略围堵或政治支配的国家找到战略依托。所以不管是普京独立自主的外交路线,还是委内瑞拉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路线,后面都有中国崛起的因素,当然还包括巴西主导的拉美与加勒比海峰会。 二是中国崛起带动能源与原料出口国经济地位上升,再加上中国所展现的有别于典型自由市场的特殊发展模式,让准备寻求其他发展模式或政治模式的国家,不管在物质条件或意识形态空间上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在拉美表现得更清楚。 第三点就是中国的崛起意味着全球经济体系内工业生产能力和制造业的劳动供给急剧扩张,加速了马克思和阿瑞吉所说的投资报酬递减的过程,推动西方国家经济体系从物质扩张往金融资本扩张的阶段加速移转,但快速的移转也造成了这波金融危机,整个20年的虚拟经济膨胀和资产泡沫增长。 这里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中国崛起在过去特别是过去的20年,对全球商品尤其是工业产品带来通货紧缩的效果,或至少是压低物价的效果,中美间贸易的基本失衡反而诱导美国产生一种错觉,包括格林斯潘这样的人,以为美国真的出现了“新经济”,美国真的有一个生产力奇迹般的持续高增长的新经济,然后美国可以享受低利率、低通膨这样一种长期繁荣。这是中国崛起带来的一种潜在作用,这作用让他们有这种错觉,让它敢用历史上最低的实质利率去支撑这个资产泡沫,最后让这个泡沫累积到一个几乎失控的地步,而且在破灭过程中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这个过程没有任何阴谋在里面,也不是事前能预料的,它是属于不因人的意志移转所形成的一种后果。 第四重历史转折: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 最后谈论第四层。我们现正进入一个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的时代。西方国家独占世界或人类历史舞台的时期结束了。这个观察其实也不仅仅是我有这样的判断,不少美国以及美国以外的公共知识分子都看到了。 2008年有两本书提出这个大课题。美国《新闻周刊》总编辑Fareed Zakaria 2008年出的一本书叫做Post American World。他认为当前的转折是过去五百年来人类历史第三个重要的结构性转移。第一个是西方世界的崛起,第二个是美国的崛起,第三个是非西方世界的崛起。 新加坡李光耀管理学院院长吉斯霍尔·马哈布班尼的《新亚半球的兴起》也试图描绘这样一个趋势——几个世纪以来亚洲人,中国、印度、穆斯林跟很多其他民族都是世界历史里的配角或甚至旁观者(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是被支配者),今天他们已经准备作为主导历史的共同的主人,共同掌舵人。 去年11月华盛顿和今年4月伦敦的两次G20高峰会,也是划时代的历史大事,正好印证了我们所讲的这个新时代的开端。 首先我们看华府的G20峰会。不用说20年前,也不用说10年前,5年前都无法想象这个画面会出现——美国为了解决金融危机,邀集全世界重要工业国家的领袖会商对策。华府峰会主角都是非西方世界的领袖。这会议形式意味着西方国家承认这些非西方世界重要国家在全球事务上举足轻重的力量,且准备跟他们分享这个决策权。当然在这个阶段,西方国家更多是想让这些非西方国家多承担,来帮助西方国家解决所面临的金融危机。 如果说华府峰会只是一个临时性集会,而且是一场形式重于实质的政治大秀,那么伦敦峰会的召开,意义就显得不同。首先,伦敦高峰会确认了G20的地位,成为最重要的、定期性的全球议题协商机制,它的功能马上取代了富国俱乐部G8过去的角色。伦敦G20会议最值得注意的成果,就是激活了国际货币基金(IMF)的改革计划。这个改革计划真正有重要的内容,不再只是大幅增加可贷资金规模,而是针对IMF的宗旨与任务、决策机制、经济治理哲学,以及最高层人事进行改革。 伦敦峰会前夕,美国与欧洲担心金砖四国试图在IMF架构外另起炉灶,更担心他们不愿意参与IMF的增资计划,所以实时推出改革计划。欧美承诺在 2011年1月前重新安排IMF投票权,让金砖四国取得更大份额。虽然目前仍不确定美国是否愿意放弃它的否决权(让投票权降低到15%以下),不过至少会让四国投票权比例总和也超过15%,这样双方都有权否决对方的提案。美国也私底下说服欧洲准备放弃对于IMF高层人事的独占权,打破世界银行总裁一向由美国指定、IMF总裁一向由欧洲人出任的惯例。现在西媒已经开始评论,一个可能性很高的妥协方案是:下一届世界银行总裁将由中国人出任,下一届IMF总裁将由印度或巴西人出任。这在过去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我们思考这个大转型过程,需要一个更宽广的视野,需要更长的历史坐标。麦迪逊的《世界千年经济史》可以提供一个很好的分析框架。美国在后冷战的 20年里,曾经短暂地维持了单一超强地位。这个短暂的历史结构,是人类历史的一种例外,而不是一个常态。麦迪逊的长程历史观告诉我们,如果把历史的尺度拉长为一千年,西方国家独占人类历史舞台可能也是一千年里一个特殊的而不是一个常态的时期。世界经济的这个结构会出现一个明显的重组,而且这个重组的脚步在过去50年内是在加速进行。可能30年或40年后会出现一个非常不一样的面貌,出现全球生产力的重新分配或者财富的重新分配,这也必然带来一种权力结构或者意识形态场域的多元化格局。这就是今天可以预见到的。麦迪逊对2030年全世界GDP比重有一个预测,按照购买力等值计算,美国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将逐渐降到17.7%,中国将上升到18.4%,印度将占10%,西欧将下降到13%。对全世界人类来讲,这个可能是更公平一点的经济资源配置的结构,也更接近人类千年历史的常态。 这几年一些西方学者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且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世界经济结构出现这样一个深刻变化,那它对全球秩序会带来怎样的意涵?可能出现怎样的秩序与权力结构变化?过去,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对于全球事务应该遵循什么样的秩序与规则来进行管理,大多是一种西方中心的思考。如果西方中心的这种观点正逐渐被淘汰或被迫调整,接下来可能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西方国家是比较忧虑的,他们担心混乱与冲突,或从他们角度来说,一种文明的倒退。我认为这种忧虑本身还是西方中心思想下的一种反射,Steven Weber和他的学生2007年在美国《国家利益》(National Interest)上的文章《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就代表这样一种思维。这篇文章忧虑非西方世界会根据不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另外建构一套国际交往规则,把西方国家的国际规则摆在一边。他的忧虑是非常深刻的。 如果跳脱西方中心思维来理解非西方世界崛起的意义,它首先意味着传统的南半球与北半球的贸易关系或分工体系会出现根本变化。南方国家长期以来受制于一种不公平的交换。这样一种不对等国际交换体系会出现根本改变。因为中国和印度以及很多新兴国家加入这个工业化的过程,工业产品价格会更趋于合理化,相反农业矿产资源生产国家会得到一种比较合理的回报,也因此财富会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一个剧烈的重新分配,当然也包括权力结构。 更重要的是思维或意识形态的变化。我们过去非常习惯一种一元的现代性观点或者说一元的现代性坐标。我认为将来可能会普遍接受多元现代性观点,就是说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历史与文化,走不同的发展路径。他们可能会循着不同的道路或模式走向现代化,没有单一的现代化道路,也没有共同的终点。这样一种思维坐标,将是未来的一个特征。 还有因为中国和印度崛起,他们的人口和经济规模及他们对地球资源的潜在需求,让很多第三世界知识分子都已看清西方国家的发展历程,尤其是物质文明是没有办法在全球范围复制的,尤其是美国消费主义,是不能复制的。复制的话,我们就需要6个地球,而不是一个地球来维持这一个物质文明。后进国家没有选择,被迫找寻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的发展道路和一种社会发展模式,来解决公正问题和可持续发展问题。 在这个背景下,我认为中国崛起是加速多元格局的重要力量。其重要的意义还不在于中国经济地位的提升,而在于它的发展模式怎样被理解。中国的发展模式不是一个固定模式,而是一个演进的、不断修正的模式。但它毕竟已经产生出一种具有自己特征,以及有别于西方的一种理念导向。这种发展模式所受到的重视,以及不断被第三世界国家的知识分子加以重新的理解和认识,会加速一元现代性架构的危机。在全球意识形态场域里,将来我们会看到这样一种讨论,西方世界的发展模式并不是唯一可参考的架构,也不能简单地以形式化的指针来评价文明的先进与落后。在这个多元格局里,没有先验的普世价值,任何制度和价值都必须在不同的土壤、不同的社会条件下,经过实践来检验,才能获得特定时空下的正当性,没有国家和地区仅仅因为披上代议民主的外衣就自动取得政治文明的优越地位。谁都不应该有这种优越感。 西方代议制民主,必须要在更根本层面上响应民众的基本需求,也就是说人的安全保障、人的发展的保障、社会公正,以及维护民族与国家生存发展的机会。在这些最基本的国家职能上满足公民的期待,才可能具有正当性。如果代议民主体制在这些重要职能上满足民众需求,才可以与中国模式相提并论,或进行竞争,否则,并不能产生先天的优越性。 不同体制有自身的弱点,也有自身的长处,只能说各有其特性与特色。很有趣的是,《纽约时报》很有名的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写了一本新书,叫做《世界又挤又热又平》,其中一个章节的标题非常有趣,叫“做一天中国”。不能每天做中国,但可以做一天中国。为什么做一天呢?他的比喻怎么来的呢?他跟最大的工业集团之一通用电气的总裁伊梅尔特讨论美国未来的能源政策。伊梅尔特谈了一套构想,美国应该在能源税制、资助替代性能源科研、制定汽车工业新的排放标准等各方面立即做全盘性调整,美国才能充分摆脱对进口石油依赖,能够节能减排,能开发新的绿色产业,同时彻底改变美国人浪费能源的习惯。他说美国下一任总统一定要做。 托马斯·弗里德曼说,你讲的我完全同意,不过在我们的政治体制里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因为我们的利益团体政治本身。既得利益集团很容易透过游说来否决你建议的立法。他说,我们也许在一个情况下可以做到。什么情况?当一天中国。当然他把中国的体制也想得太简单,其实没那么单纯。不过我们可以假定他想象的情况——某一天政治局开会,一口气发布中央1号、2号、3号、4号、5号文件,把所有你要的法律一次性颁布,第二天又回到美国,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话背后的政治学理论意涵在哪?就是说中国这个体制有它各种不合理的地方,但可能追求在实现“社会最佳结果”上,相对于美国多党制的利益集团、多元政治体制,有它的优越性。这个话我觉得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但说明了一部分的中国政治体制的特殊性。 针对中国政治模式的特殊性,我最近提出一个新诠释。它正当性的基础在哪里?它对第三世界国家值得参考的价值是什么?西方模式基本上强调“民治”,就是人民治理、人民统治。这个概念借用了林肯的“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是说一个理想体制应同时具备这三要素。of the people ,“民有”这东西很抽象,不易具体化。顶多是对外要独立自主,对内则能同时具备“民治”与“民享”,那也就能够达到“民有”了。重点是怎么来设法实现“民治”和“民享”。但西方体制把“民治”摆在首位,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是保障人民参政权利,只要有定期选举,有选举权,有多党竞争选举,在他们的假设里,民享是必然的结果,甚至你不必问是否有民享。因为只要有民治程序,就自然会得到民享,民治就决定了民享。这是西方主流政治思想的假设。 我觉得中国的体制更多的是建立在实质上是否会实现“民享”,或者用胡锦涛的话就是“为民”,为民所想,为民所用。诉求重点在于结果,在于 output,而不在参政,不在公民是否有机会参与决策过程。西方国家,也有些是在程序上具备民治的制度安排,在实质结果上也接近民享的理想,比如北欧。但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多半情况是形式上模仿“民治”程序,“民享”常常是落空的。在特定历史条件形成的,比如中国政治体制是一党执政与多党协商,是刻意排斥西方民治程序的,但相对来讲可能有更大机会实现民享。这也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这是我对中国政治模式的一个重新理解。我判断在下个10到20年里,发展中国家意识形态场域里面,中国的政治模式会变成受到很大关注的一种话题,一个辩论焦点。 最后我谈的是,我们过去所习惯的全球化过程,会不会因为金融危机的爆发或者说全世界各种反全球化运动,而开始出现退潮。我觉得其实倒也未必。应该说,第三世界国家也因为这样一个新的时代,这样一个网络科技发达的时代,不管是从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或者是他们彼此间所能发展出的一种更深刻的合作与交流机会,他们之间绝对可能进行一种更全面的全球化。但这个全球化跟前面20年不太一样,它最大特征就是deAmericanization(去美国化),就是逐渐摆脱和降低美国的主导与影响。美国作为资本主义的一种模式会逐渐被扬弃。或者至少说,经过美国这次经济危机,他们的社会发展模式的弊病与风险可能被看得更清楚,他们的物质文明模式的不可持续性也会被看得更清楚,更不用讲它所产生的社会不公正、社会分化、贫富差距以及对环境的巨大威胁。作为一个创造财富跟繁荣模式,美国模式有其不可持续性。 欧洲也会松口气,因为原来欧洲的民主社会主义,在过去20年里是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做调整的,是处在以股东利益最大化的美式资本主义的压力下的。现在这个压力会减轻很多。有人说美元霸权短时间不可取代,我看未必。美元币值的信用危机会来得非常快,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征兆在我看来已经开始出现了。最近中国跟韩国的换汇协议,短期内解决韩国的外汇不足问题,但它带来新的交易模式,以后某些韩国企业跟中国企业交易,在局部范围内可能是用韩元计价或者说人民币计价,而不直接用美元。日本跟韩国也进行换汇协议,也意味着他们会用双边货币作为某一些贸易活动的计价基础。这就是一个非常重要、有深远意义的变化。我最近也注意到香港正慎重思考港元是应该与美元挂钩,还是跟人民币挂钩,以及它跟内地的贸易是应该用美元计价还是用人民币计价。人民币虽然不会全面的国际化,但是局部的国际化已经开始。这对美元霸权长远来看会产生一种撼动力量,尤其这一波美国为了解救其金融危机,大量无限制的发国债,它的债信危机可能也会慢慢浮现上来。 “去美国化”的全球化另外一个特征是,它的例外主义应该不被接受,不被承认。过去美国制定游戏规则,但它自己却保留选择性不遵守的自由。这包括美国滥用铸币权,可以累积大量的贸易赤字,但不需要做任何严厉的宏观机制调整。在“去美国化”的过程里,我认为更公正的全球秩序比较可能出现。虽然不一定会出现,但出现的机会会更大一点,也让第三世界国家有机会追求一个更公平、可持续性更强的发展模式。 我也不希望美国一蹶不振,希望奥巴马政府对于美国过去20年或30年的结构性问题进行一个比较大的矫正。我也不是很乐观,因为一个人很难改变一个大的历史结构。最近他所任命的财政班底还是华尔街的核心精英集团,大部分都是与美国克林顿时期的财长鲁宾关系非常密切的人士,所以未必带来很好的预期。 不过我们也可以说今天的全球秩序里充满着荒谬,充满着不公正,人类历史不应该长期保持这种状态。我随便举个例子,全世界今年大约有10亿人处在饥饿和极度缺乏营养的状态。发达国家对于这些问题的援助金额非常有限,远小于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几个月所需的军费。全世界资源的配置,所有过去主导事务的基本框架的确是以西方世界利益为核心的,只照顾地球上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我们期待有一个全面性的调整。也许当一个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的时候,这样一个可能性越来越近。 作者系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台湾“中央研究院”政治所特聘研究员,蒋经国基金执行长。
  18. 朱永嘉:为余秋雨订正一些历史事实
    历史 2012/05/21 | 阅读: 4646
    我今年八十二岁了,健康又欠佳,气短、乏力、脚肿、心衰也,故 去日苦长,来日苦短。你还年轻,还有许多事可做,丢掉包袱,轻装前进。我还希望你作文时,多找一点相关的资料,不要信手随意地写,文章的美不是建立在辞藻 上,而是建于真实及自己的真情实感之上,不要媚俗。
  19. 朱永嘉:在求真中求是——纪念谭其骧诞辰一百周年(上)
    人文 历史 2012/02/25 | 阅读: 4582
    这是去年五月末,为了参加复旦大学谭其骧师诞辰一百周年学术讨论会,提供的一篇发言稿,压在箱底快一年了,现将其在博客上分上中下三次刊载,供大家评说。(附《中国历史地图集》体例与序言)
  20. 朱永嘉:曹操的《求贤令》与《让县自明本志令》
    历史 2012/05/23 | 阅读: 2734
    曹操说的"二三子其佐我",就是希望大家帮助他来荐举有才能的贤士大夫。曹操在建安十五年春下这份求贤令,与他赤壁之败以后三国鼎立局面形成有关,他需要的是能打破这个格局的谋略之士,而不是那些只会空谈道德修养的人。《论曹操》选章,转载请注明出处和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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