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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夏目漱石《文学论》的序文里,有这样一段: “在这里我决定,将从根本上解释‘何谓文学’的问题。同时我下决心,利用今后一年多的时间去研究这个问题,从而把它当做该研究的第一阶段。我把一切的文学书籍都收拾在行李底层,已经把自己关在一家租房里。我之所以要通过阅读文学书籍来知道何谓文学,是因为我相信以血洗血的手段乃为有效。我发誓,一定要追究文学到底产生于怎样的心理需要,因而在这个世界里生成、发达和颓废的。也发誓一定要追究,文学到底产生于怎样的社会需要,因而存在、兴隆和衰亡的。” 不过,这一段内容简直让我感到困惑。首先,漱石凭什么提出来“何谓文学”的问题呢?而且,为什么必须要提“文学”呢?——的确,夏目漱石这样回答过:“我在幼小时,好学汉文书。学的时间虽然短,但从左国史汉那里,我在漠然冥冥中,体会到了‘何谓文学’的定义。后来我又暗然想,英文学也其实和汉文书一样;既然如此,那么一辈子投身于英文学的研究也倒不后悔”。然而后来逐渐“在我脑海里萌生了,多少被英文学所欺负似的,不安的念头”,而且他的“不安”还一直持续到他大学毕业以后的相当一段时间。这样,当他赴伦敦留学后不到半年时,为了打消多年积累下来的“不安”,他终于构想出“十年计划”的《文学论》著作。 不过,疑问仍然存在。对“文学”采取这种态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说,漱石的问题,为什么必须作为“文学”问题而出现?而这里使得漱石问起“何谓文学”的,这种“文学”,到底指的是什么?——看来,漱石在同时指出了两种“文学”:一是汉文学或者日本俳句,而这些对他来说是自然的,而且是让他感到亲切感的东西;二是英文学,则是某种让他感到不自在的、也感到“(被英文学)多少欺负似的”东西。但是,对他来说,二者决不是能并列为“东方文学和西方文学”等的东西。其实,前者是并不存在的。假如所谓“东方文学”果真作为“不可动摇的实体”而存在的话,那么,漱石就不可能对它感到任何的“不安”。就是说,如果借用漱石本人的说法,前者就是使他接触“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的面目”的什么东西,而后者则是某种叫做“父母(家族)”的、类似于“制度”的什么东西。 像《道草》里所表现的那样,漱石确实被这种“制度”所玩弄。但这并不意味着叫做“家族”的制度曾经压抑过他,而意味着,漱石和其他普通的孩子不同,他却没有能够把家族作为一种“自然”的形态来接受。他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孩子,则被迫面临了某种任意性;他把养父母作为亲生父母来长大。而且这种“转换”竟然还由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的“单纯动机”或说“任性”所支配。而这些事情的所有一切,结果统统让他感到了“多少被欺负似的”感觉。 健三没能居在海边。也没能居在山区。被双亲所排斥,徘徊于双方之间。有时吃海产,有时吃山货。 在父亲看来,也对养父来说,健三什么都不是。倒不如说是个物品。勉强说有区别的话,亲父把他看作破烂儿,养父则抱着今后让他效劳自己的企图。 “这样吧,我这儿养他,让他干杂工什么的,就这样。” 在某一天,健三拜访了养家,此时健三听到了岛田不知在什么场合说的那样的话。健三受了惊,逃跑回去了。一丝冷酷无情的感觉,在孩子心灵里生起了淡淡的恐怖。已经不记得那时他才几岁,但在他心里早已十分萌生了——干什么都行、无论经历多年的苦行也一定要成长为杰出人物也要单独走到人世间——那种欲望。(《道草》) 但是,我们也不能断言说,那些父母特别冷酷薄情。即使以怎样深厚的爱情来包容孩子,其实,孩子毕竟也是个“物品”。换句话说,玩弄了漱石的这种叫做“交易”的、一场残酷的游戏,在“制度的根源”那里,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着。 只要看到动物就能明白,所谓“自然的”父母子女关系是根本不存在的。在动物那里,连“关系”本身都不存在。而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父母子女关系的出现,和“关系”本身的生起是相同步的。而“关系”本身,既不是自然的,也不是胚胎于自然的。 众所周知,索绪尔把语言当作了不同能指之间的差异化的体系。简单说,“狗”或“锅”之类的概念或对象物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着,因而说任何的意思以及物质都是通过“gou”和“guo”等之间的差异化的过程才派生出来的。所以,“狗”本来有可能成为“锅”,“锅”也有可能成为“狗”。而这种“替换”,一旦成立了语言系统就立刻被禁止。从此,“狗”和“gou”之间的纽带被绝对化,从而“狗是狗”等的认同(同一性)也跟着自明化。而恰恰因为如此,形而上学(认为“狗”的观念是超验的存在)——我们的日常意识也同样认为如此——和语言制度是互相融合的。 “狗”不是“guo”,也不许为“guo”,这就是制度。不过,这种制度本身又是基于那种任意性的基础的,所以任何词语都有变化的可能。而列维?施特劳斯还把那种索绪尔式认识应用到了对于未开化社会里的亲族和神话的结构分析上。就是说,他不去分析亲族或神话给当事人或者观察者所带来的意思,则把亲族或神话放在允许任意的结构变形的、一种符号论式世界里进行思考。由此可见,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的“自然性”,并不具有“始源性”的意识形态,而是一种“派生”的意识形态。再说,这种派生的意识形态从根源上又是可以替换的。恰恰因为如此,越走进去未开化的社会,越能发现更加严格的亲族“制度”。而在动物世界里,“替换”不能为“替换”而存在。 由此看来,夏目漱石他一辈子的“不安”,可以说来自于他不能不察觉到那种“替换”的根源性可能的事实。他不可能自我认同。因为,所谓“认同”,为非指的是把制度的派生物作为“自然”而接受。狗是狗,我是我,我就是谁谁的孩子……这种认同是互相共通的。认同,乃是作为禁止替换者而存在的制度所迫使的,而且指“自然”地适应这些制度的结果。 所以说,夏目漱石的“不安”,无疑来自于对于那种“自然性”的缺乏。不过,他的本领在没有允许他憧憬那种“自然性”的同时,还使他去怀疑那种自然性是否根本不存在。他始终没能原谅关于他的出生的、那场残酷的游戏。不过,事实上,在我们的自然里,这种残酷的游戏就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在《道草》里的漱石,并不是在哀叹自己不拥有安定的父子关系之“不幸”的。相反,他的观点——自不认为例外而去想,恰恰是正常的家庭才掩盖着那种起源。而他这种观点,才使得小说成为了一部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 漱石的提问——“我来自于哪方?”既不是制度性的出身问题,又不是宗教性的出身问题。“我”如果是养父母的真正的孩子的话,情况一定会完全不同。“我”的主题或意识并不在于渊源。而在渊源那里,有的是一个被刻下来的能指,而且它本身又本来意义上就是可以替换的。所谓“意识”,成立于禁止替换本该可以替换的东西之基础上,而“意识”又掩盖住其禁止行为本身。 漱石其实没有回答“我来自于哪方?”的问题。因为,答案其实由制度所给予,可他偏偏站在拒绝制度的立场而提出的这种问题。“gou”之所以“gou”就是因为它是“狗”。因为你是日本人所以你才是日本人。而这种“答案”,就像从神那里寻找理由的思考一样,在倒立着,颠倒着。漱石所暗然表现的,恰恰就是这种残酷的倒立游戏。他来自于那里,而且这种“那里”在他的“意识”里也已经断绝了。夏目漱石对于制度的拒绝表现,即他的、从关系的残酷游戏的断绝表现,我们还可以从漱石常常提起的三角关系那里也可以看到。举例说,处于三角恋爱关系之中的两个人,总被另一个人——在夏目漱石笔下,这一位总是女的——的任性所隶属。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女性在本质上很残酷,也不是有恶意的。而是关系本身或其“场所”才使她成为残酷。在漱石的作品里之所以往往出现“害怕的男人”和“不怕的女人”之类的模式,也就因为如此。一个人感到害怕与否,取决于其关系或场所。而经过三角关系后最终取得胜利的人,不能不潜在地憎恨那位女性——当然有时候这位则是男性——也在认输者身上看出另一个自己的影子。比如说,芥川龙之介的小说《莽丛中》,盗贼多襄丸霸占了他人的妻子后赞美被他霸占妻子的男人,同时还憎恨自己所霸占的那位女性。而多襄丸之所以如此赞美和憎恨的理由是:第一,因为他们两位男人所站的位置本来有可替换性;第二,在他看来,他们两位男人之间的矛盾本身就似乎在隶属于那女人的任性。而在夏目漱石《门》里,取得胜利的男人则看上去对女人不怎么言语,《门》的宗助独断去参禅,而《心》的老师则默默去自杀。这不是因为他们没有相爱,而是因为经历过三角关系后,三角关系本身给当事者所予的不同经验内容,使得在男女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差距。 再说,三角关系中的男人之“爱情”,就因为有另一位男人的存在才燃烧起来的。就是说,三角关系本身并不是特殊的关系,倒不如说所有的“爱情”——或说任何的“欲望”,都发生于三角关系之上。换句话说,“关系”本身作为三角关系而发生。因此而言,在思考夏目漱石之执著于三角关系问题时,倒没必要设想实际的经验。重要的是,漱石把三角关系理解为那样——即所有关系的来源。在那种三角“关系”之中,到底谁有罪?其实谁也没有罪。因为,像弗洛伊德所说的那样,“人”就在那种关系上才被形成过来的。因此,漱石小说的主人公们经过了关系后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未认识过自己。是关系在形成着他们,也在强制着他们。然而,使得这种关系成为关系的,是结合的任意性,同时也是结合的排他性。一个男人取得胜利,而另一个男人则要消失。而在语言体系当中,这种排他性乃是非常彻底的。不过,这种选拔和排除的原则,恰恰才是制度(体系)所固有的。反过来说,制度本身总是在形成着三角关系。 这些事情与人的自私自利无关。有没有神倒是无所谓,我们只有存在于这种制度当中,才能成为人。由此可见,夏目漱石的提问——即“我来自于哪方?”就因为这种提问本身把人重新送回到当初把他叫做“人”的“场所”那里去,所以才有着彻底的根本性意义。而对此的任何回答都是多余的,怎么回答反正都引导形而上学来。关键则在于把问题当作“问题”,并把“问题”明明白白地呈现出来。而在这个意义上,夏目漱石的小说才是彻头彻尾的“问题”。——然而,其他人的漱石研究,对我来说都不过是在追求叫做漱石之“实体”罢了,而从不去追究作为“问题”本身的漱石。 二 在这里我们回到开头部分的问题。对漱石来说,“文学”为什么成为问题,或者“问题”为什么作为文学而出现?我上述说过,是系统本身向语言强制要求自我认同,而索绪尔把这个道理从标音语言那里寻找出来。索绪尔之所以成功,也之所以只能这么做,像杰克?德利达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他只在标音文字(拉丁字母)的范畴里进行思考。 然而,日语的文字表现却把他们所谓的“语言系统具强制性”的自明性从根本上推翻。比如说,在日语里如果写成“大河”的话,既可以念成“o-o-ka-wa”也可以念成“ta-yi-ga”。这样,二者虽然在写法上等同,可一旦作为词音念出来,它们之间的意思(价值)则不一样了。正冈子规论与谢芜村说:“就芜村的俳句‘逢梅雨,面对大河,二户家’的‘大河’而言,‘大河’是‘ta-yi-ga’,不可以是‘o-o-ka-wa’。如果念成‘o-o-ka-wa’就使人感到其水势缓慢,而念成‘ta-yi-ga’则给人水势滚滚流之感觉”。而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在日语系统里“大河”的表现总在允许“ta-yi-ga”和“o-o-ka-wa”之间的替换。再说,在日语系统里,“sa-mi-da-re(梅雨)”又书写成“五月雨”(go-go-stu-a-me)。 “大河”虽然是汉语,然而在汉语系统里,它只与一种读音(da-he:译者)相结合。就是说,问题并不在于汉字本身所具有的性质。说汉字是表意文字的,这种说法和说拉丁字母为标音文字一样,不过是世俗之说。汉字之所以被使用于中国,就因为对汉语语音来说汉字能够成为他们的标音性文字。真正奇怪的是,才是在日语系统当中所存在的汉字。它们已经不是在汉语系统当中的汉字。同样,夏目漱石所谓的“汉文学”,已经不是中国人所谓的中国文学。夏目漱石虽然以汉诗创作有名,但他其实用“日语”来创作汉诗,而不是使用“汉语”。就是说,夏目漱石不是“咏”了诗歌,而是“写”了诗歌。 因此,当我们去思考夏目漱石把“汉文学”和“英文学”互相对置起来的问题时,应该要注意:第一,在这里所谓的“汉文学”已经不是中国文学;第二,作为“英文学”的对比对象,他没有选择以“和歌”为代表的日本古典文学。不过,这两点事实最终融为一体。就是说,他对“汉文学”形象所要求的是,既不属于英文学,也不属于中国文学,而且还不属于日本文学的任何文学的、具备“非标音性质”的因素。换句话说,夏目漱石所谓的“汉文学”,指的是存在于那种具有排他性体系之外的、一种具备可替换性的世界。 毫无疑问,他所想像的那种世界不可能存在于实际的中国文学里。因此,去实际比较“英文学和汉文学”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否则,我们就无法理解漱石为什么不能不倾注他的一切心血来把“文学”当作了问题之所以然,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始终未能回归于日本趣味而一边始终追求不可回避“三角关系”的体系性,还一边倾心向往汉诗和山水画的世界之所以然。再说,漱石的作品里自由放任地滥用了假借字,而对于这番事实的理由也是同样应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的。 山水画和西方的风景画是互不相容的,也是异质的。风景画,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它似乎是甚为自然的存在。然而在西欧,直到近代,画风景的行为本身,其实从来没有被视为真正的目的。就是说,我们看风景画看成是很自然的东西,这种感受其实并不是先天的。而在这里被掩盖着某种历史性颠倒;风景以往不过是个“背景”,而到了近代,它排挤掉历史性以及宗教性的种种主题之后,反而把所有一切改变成为风景。当然,这种颠倒并不因为外界的风景有了变化便随之发生的,而是根据于某种内在的颠倒。 在此我不提西欧。而我要强调,在日本,“风景”之第一次被发现,就在明治20年代。为了证明这一点,只要看看国木田独步的《难忘的人们》(发表于明治31年)即可。“难忘的人们”,从其题名开始就充满着矛盾。主人公说,他经常忘掉正常人绝不会忘记的人们,而他偏偏忘不掉其周围的不怎么样的人们:“那时在我心中油然浮出来的,便是这种人们。不,不是‘人们’,而是在我看到他们时,就站在他们的周围的光景里的,那些人们。”——这恰恰就是我所谓的“风景”。当“风景”被发现时,其实会出现一种价值颠倒:以往具有意义(价值)的东西受到排斥,而以往一直被视为不具备任何意义(价值)的东西反倒被赋予意义。所以说,“风景”不在于外界。不仅如此,“风景”还由毫无关心外界的、只关心内在精神的人们所发现。所以说,风景就是和“内界”或“自己(self)”一同出现的。 瓦雷里说:“我有关绘画的讲述,还以令人惊讶的巧合适用于文学。就是说,被称作‘描写’者对于文学的侵略,与风景画对绘画的侵略,二者几乎同时进行,也走了一个方向,还带来了同样的结果。”(《Degas??danse?dessin》)。而瓦雷里这段话的意思,只要参照正冈子规在明治20年代所提倡的“写生文”理论,就很明了的。虽然正冈子规不具备像国木田独步所表现的那种“内心化”,但正冈子规所谓的“描写”概念里,确实萌生这将会带来“内面”因素的一种契机。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明治20年代呢?——那就因为,在明治20年代前后,“明治国家(政府)”在制度上才确立下来,从此明治维新以来有过的某些可能性则统统被消灭。为此,北村透谷、二叶亭四迷、正冈子规、国木田独步等人或多或少各自都经历过某种政治意义上的挫折。这些事实和他们之对于“风景”的发现不无关系。然而,我们不可以把他们的政治上的挫折理解为他们政治运动的失败。他们之所以发现了“风景”,不仅因为他们被已确立的制度所排除,还有赖于这种制度本身。明治20年代前后之近代诸制度的确立,就在文学和语言的领域而言,乃由“言文一致”所象征。“言文一致”,其实并不意味着使“言”之转化为“文”,而是一种新的“文”的创造。而这种工作之怎样地困难,试试阅读二叶亭四迷等人的回想便大致可以了解。(在这里可以加上中国晚清时候的梁启超等人雅易俗难的一节)不过,更加重要的事实是,“言文一致”其实叶是一种对于“言”本身的创造。 “言文一致”所带来的这种双方面的“创造”事实,比如在“标准语言”和“方言”之间的区别上,能看到很清楚的表现。所谓“标准语”的出现,从语言角度在表示着,明治制度的确立方式具有浓厚的中央集权性质。标准语的概念基于语音。实际上,在“标准语”概念所出现之前,根本没有存在过当今我们意义上所谓的“方言”。以往,居住于任何地域的人们在写作时都采用了同样的写法,因此根本没有发生过在“标音语言”意义上的“标准概念”。然而,自从“言文一致”运动生起来以后,人们开始被强迫“言”本身的标准化。蠹鱼住在地方的人们来说,“言文一致”其实只意味着对于“言”的重新掌握。为此柳田国男从多种角度来指出过“标准语”所内涵的暴力性。可以说,在他看来,民俗学则是一种手段——为了使得由于被视为“方言”因为逐渐被排除也受压抑的、一系列精神活动重新复兴并获得权利。 换句话说,“言文一致”是对于一种“言=文”似的东西的创造。而此时,“言”便被理解为对自我自身来说最为接近的“声音”即“意识=内面”;而“文”则被认为是把这种“言”抄下来的东西。由此可见,所谓表白自身的内面,对文学来说其实并不是普遍的行为,而是特殊的,只有在这种“言=文”的世界里才能够成立的。也就是说,此时期作家们之对于所谓“近代性自我”想象,不是突然出现的,也不是由于什么政治性挫折而形成的,而是通过这种“言”=“文”之近代性制度的确立才产生的。 这样一来,就很明白“风景”之作为“内=外”的表象而出现的理由。对于以往的作家来说——甚至还可以包括坪内逍遥——,描写风景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在他们以往的作家看来,风景就等于书写语言。像《奥州小路》等著作是其中的典型,芭蕉明明只以过去的文学语言看风景。而他这部作品和国木田独步的《武藏野》之间,有着绝对性的区别。换句话说,以往所谓的“风景”无非就是“文”,因而与“言”毫无关系。而到了“言=文”时代,我们所谓的风景才得以出现。对于早就习惯了言文一致的我们来说,其实连想像那种以往的状态都很困难。不仅如此,人们还逐渐在忘却其“内面”——近代文学者把“内面”作为与制度之对立性根据——本身其实与制度同时发展过来的事实。 可以说,在夏目漱石看来,山水画正好具有和汉文学同样的意义——被风景画和近代文学所掩盖的,一种多义化的世界。当然,把山水画和风景画并列起来相比较,这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对漱石来说,所谓的山水画,和他所谓的汉文学一样,其实意味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越进入近代文学的世界,越把“三角关系”的苛刻性对象化。在他看来,汉诗和山水画就更加带有了尚未成立体系以前的,一种游戏的世界之意义。 三 我们已经很明白,曾经在明治十年代,漱石下决心一辈子投身于“汉文学”,那决不是单纯的文学的趣味的问题。当他那样说出来的时候,漱石在“汉文学”之称呼里,已经象征着他当时的存在 本身。而就因为如此,他后来弃汉从英似地选择的“英文学”,也不能看作单纯的英文学。当他在伦敦试图从根本上探讨“文学”时,漱石恐怕也在探究自己的选择所意味着的问题。而既然到了那种地步,他最好不去从事对“文学论”的写作而直接去写作小说就是了,就像他后来还是开始写作小说的那样。然而,这恰恰才是他工作的非凡之处,当时的他却偏偏感到不能不把自己的困惑看作“文学”的问题来进行思考。不过,别笑话他的迟钝不灵活。笑话他者则不过为懒懒然甜睡于“文学”之自明中而睡不醒者。 当漱石志向英文学并任其过程当中逐渐成为杰出的存在时,比如说正冈子规则开始从那里落伍下来。不过,夏目漱石自身,虽然身为“洋学队队长”,其实也总是为想要从那里脱离开来的冲动所左右。然而,尽管如此,像漱石那样的优秀学者在明治的体制中还是总得往上爬的。而这种矛盾直到他在伦敦留学时期便达到了顶点,尽管他后来好几次强调过,赴伦敦求学并不出于他的意志而是由于政府文部省的命令。但是,当他如此说的时候,他其实在掩盖着一件事实方。这些无疑都是他自己所选择的结果。 所以说,漱石的“多少有被欺负的感觉”,倒应该与他是否“自己欺负了自己”的念头一同存在。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于明治十年代他下决心一辈子投身研究的“汉文学”,其实蕴藏着明治国家在其“知”的层面上确立下来之前所拥有过的所有可能性。而他这种模糊不清谁在欺负谁的例子,在西田几多郎的情况那里也同样可以看得到。西田几多郎为了对于同在明治十年代政府所施行的学制改革表示抗议而退学,但后来作为“帝国大学”制度外的边缘支流而有所活动,而等到明治末年,他终于作为“自我本位”的思想家而出了名。 应该说漱石对于自己的选择始终持有怀疑和后悔。可以说在他的小说里出现的、背叛知己之主题就根据于此。不管怎样,他的“汉文学”不是汉文学本身,他所克服的“英文学”也不是英文学本身。而漱石对“文学”所感到的某种不协调感,其实隐藏着上述那些情节。 在伦敦,漱石曾经做过这种笔记: “Crozier Civ.340:依我看,人们所主张打倒封建来确立施行立宪政治,无非等于通过打倒武力来使财力取代,也和废弃剑戟用来资本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诸侯的权力转移到资本家而已,也不过是抛弃武士道则虔信拜金道而已,这些难道称得上开化?看看那些自称谓绅商的人们到处跋扈的样子,诸侯伯爵等只有官衔不去追求金钱者,早晚必得屈服于那些绅商们之下不可。这样,土地资本逐渐集中到那些绅商们手里,以致头沉心寒,从此这个世界就必得瓦解不可。法国革命毕竟不过是通过打倒封建制度转为了资本主义而已,所以第二次法国革命的发生乃是不可避免的。自从西方人的眼前有了这么一个儆戒;利己主义的绅商们必然倒霉,由此他们开始了慈善事业(或出于宗教的结果)。那么日本如何?他们所谓绅商者有的不讲道理有的不讲是非,也没有宗教信仰,有的是自私的念头。看看某一天在他们头上一定会闪亮电光的。”(《漱石资料——文学论笔记》) 在这里能看到一种当时典型的看法——即明治20年前后的制度之确立,封闭了明治维新(革命)的继续发展。的确,漱石不断痛骂了被称作明治维新的元老们。可是,当他辞掉帝国大学教书职位而后专心写作文学作品时,他倒使用过“像维新的志士般”之类的言语。可以说,在这种小细节里也投影着明治20年前后之社会变质给漱石带来的曲曲折折。 不过,漱石的自觉,比如和北村透谷相比,则来得特别晚。而他的这种“耽误”,不仅反而使得漱石文学的丰饶性成为可能,而且其“耽误”本身还成为他的小说的主题。比如,在《从那以后》里,代助曾经把名叫美千代之女子让给了他的朋友,而他到了后来才试图把她夺回来。在漱石那里,三角关系总是作为致命性的“耽误”表现而出现的。 四 夏目漱石在伦敦,有必要给她自己的选择予以最后判断。而且他的最后判断又必须对于“英文学”做出,也要在“英文学”内部做出。然而,给他“多少有被欺负的感觉”的“英文学”,或说是西欧的“文学”,它本身原本不就具有某种“欺骗”性质吗?和他同时代的西方人,当然不可能感到像漱石这种直觉。在那里,文学是自明的,也是自然的,正像比漱石晚一辈的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但是,米歇尔?福柯说,“文学”本身无非是在19世纪的西欧确立下来的统治性观念,也是一种制度。再说,漱石所否定的“文学史”,或说是历史主义的方法,也是在这个时期所成立的。而且最让漱石无可容忍的,便是这种历史主义对自身历史性(起源)之无知。他们的确提起“过去”来疑问,可是,他们所提出的“过去”概念,也不过是为了确认直到现在的“出身=认同(identity)”而提出来的权宜之计而已。 漱石的课题既不是比较东方文学和西方文学,也不是给而者之间的差异打下定义。他就是受不了英文学就是英文学这种认同。他说,这种认同简直不过是一种单纯的“地方性”罢了。莎士比亚到底比近松门左卫门普遍多少? “依我的经验,被称作莎士比亚所建立的诗国,并不像欧洲的批评家们一致所认为的那样带有普遍的性质。我们之所以能够和他们差不多的品味他的作品,就因为我们经历了多年的修养,结果我们有意识地掌握了相应的境界。而我们以这种境界来欣赏他,因为我们的欣赏是一种有意的欣赏。”(《坪内博士和哈姆雷特》) 再说,我们不应该忘记,莎士比亚在他生前时,当时被视为普遍的、拥有拉丁文化修养的诗人们一律看不起莎士比亚,在他逝世后也一直被置之不理。而直到19世纪初,他终于由德国浪漫派所发现,而且这与人们对“文学”的发现是同时的。所以说,当人们把莎士比亚看做普遍的艺术时,实际上,莎士比亚的文学和近松门左卫门的戏剧作品一样,人们在忽略了一点事实,二者都是一种“作为拒绝认同的语言实践(=Ecriture)的文学”。其实,当漱石批评坪内逍遥的翻译时,早就指出过这一点。莎士比亚既不是写实主义者,也没有写作过“人”。而“普遍的东西”则是直到十世纪的西欧才确立下来的,同时,所谓“普遍性”本身,也只不过是掩盖历史性的、一种地方性而已,也就是意识形态。 夏目漱石此时的课题乃是确立能够把西欧文学看作一种“地方性”来观察的视点。为此,首先要明确人人都相信为“普遍的东西”本身的历史性。而这种实践不同于采取历史主义的方法,相反,把历史主义本身的历史性当作问题。至于“历史主义”,这是随着“文学”一同出现于19世纪西欧的意识形态,因此——毫无疑问,“从历史来观察事物”,这种立场本身就是一种颠倒历史的产物。 漱石不仅怀疑了“文学史”,还怀疑了其历史主义本身。 “风俗也好习惯也好情操也罢,我们不能说只有出现在西洋历史上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风俗、习惯和情操,也不能说在西洋历史的外部则没有风俗、习惯和情操。而且,西洋人在自己的历史上经过了许多变迁,而直到今天所达到的、目前而言的最终到达点,也不一定就是普遍的标准(尽管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标准)。尤其文学,更不能如此说。许多人都讲,日本的文学是幼稚的。真正可悲的是,我也这么认为。但是自己坦白说自国的文学是幼稚的,和说当今的西洋文学就是标准——这是两码事。我相信,绝对不能断言,今日的幼稚的日本文学等到发展之后,便一定要成为现代的俄罗斯文学。而且,我还不能承认任何理由,来证明日本文学一定要沿着从雨果到巴尔扎克、从巴尔扎克再到左拉等的顺序,从而发展到和当今的法国文学具有同样性质的文学。幼稚的文学的发展道路只有一条,发展后将会达到的目的地也只有一个,这种逻辑到底谁来证明?更何况在目前尚未得到有理论的证明的情况下,却宣传现代西洋文学的总体倾向就是幼稚的日本文学所应该顺走的唯一发展倾向,这简直是过于轻率的判断。而且我还认为,很难得出结论说,西洋现代文学的倾向是绝对正确的。在沿着一条直线的道路发展的科学那里,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行得通‘新的就是正确的’之类的说法,可是,发展的道路本该就是错综复杂的,也是多种多样的,而且又是可以多种多样的。既然如此,那么,西洋人所谓的‘新’,就未必等于日本人来说的‘正确’。而文学的发展道路并非只有一条,其理论暂且不谈,只要看看当下各国的文学——尤其是进步的文学——然后比较一下,就很清楚的。……(中略) 这样一来,我们不能不说,西洋的绘画史呈现出今天这种模样的,无疑是经过了甚为危险的、好比走钢丝那样的招数的结果。如果稍微地失去平衡,那么很可能就会成为另外一种历史。作为议论,恐怕还远远不充分,但实际上,把前面说过的意思归纳起来说,绘画的历史是无数无限的,而西洋的绘画史则不过是其中的一条。同时还可以说,日本的风俗画的历史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条。我仅仅举了绘画的例子,但这种道理就不一定局限于绘画吧。其实,文学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那么,只承认既成的西洋文学史为唯一的真,并确定万事都取决于它,这恐怕是过于狭隘的看法。既然是历史,因此无非是事实。可是,我甚至相信完全可以主张说,尚未既成的历史在脑海里也可以组织成好几种版本,而只要条件齐全,就随时都可以实现它。……(中略) 刚才我所提到的三条,说的都是弊病。有如,认为文学史具有连续的发展线索,因而导致舍弃古旧茫然追新的弊病;对于偶然出现的人的作品,既给它冠上某某主义又把它处理为某某主义的代表,结果导致使人认为那些种种主义即使再不妥当也仍然不可动摇的一种全体(whole)之弊病;随着局势的变迁,那些主义的意义也逐渐受到变化,从而带来一片混乱的弊病。在这里我说的,虽然和历史不无关系,但也没有太多地关涉到历史的发展。我所要主张的是,当对于作品加以区别的时,不用来把某个时代的、某个人的特性作为基础来成立了某某主义,而以适用于古今中外的、能离开作家也能离开时代的,只在作品上所出现的特性来加以区别。既然说离开时代,离开作家,而只以作品上所出现的特性,那么,除了根据作品的形式和主题来加以分别之外,就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创作家的态度》) 从以上的引用就很明显,漱石对于根据历史主义的西欧中心主义和历史连续性以及其必然性都提出了根本性的异议。再说,他其实还从尝试拒绝在作品上被戴上的“时代精神”和“作者”,从而试图面对“只在作品之上所出现的特性”。 漱石所拒绝的,就是西欧式的自我认同性(identity)。据他的思考,在那里其实还存在着可以“替换”的、可以改编重组的结构。然而,即便是被偶然选择的一个结构,也一旦被视为“普遍性的东西”的话,历史则不能不立即变成必然的、线型的东西。漱石并不是针对西方文学而制定了日本文学,从而在主张其间的差异和相对性。其实对他来说,连日本文学的自我认同性也相当可疑的。不论西欧的还是日本的,他都无法接受就像固然的血统似的存在。换句话说,他从看来似乎是自然的、客观的“历史主义”式的思考那里,略微闻到了“制度”的气息。因此,他拒绝对于文学史的线型的观察方式。而文学史,在他看来,则以应该作为可以改编重组的东西而观察。 譬如,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都式历史性的概念,而且都被表现在历史的顺序里。然而,漱石却把它们都视为两个要素: “以上乃是两种文学的特性。就因为那样,双方才都是同样重要的,决不是像只要有了一方就可以把另一方从文坛里放逐出去那样肤浅的东西。不过,既然两者在名称上各有区别,所以自然而然地使人想像,二者似乎使自然派和浪漫派互相对立起来,深沟高垒虎视眈眈的样子。其实,实际能够使之敌对的,只有名称罢了。至于内容,双方则使相互来来往往,情况十分复杂。不仅如此,按照看法读法的不同,还会出现使之编入哪方都行的作品。所以说,一旦要讲起二者之间的详细区别,就在纯粹客观态度和纯粹主观态度之间会产生无数的变体,不仅如此,让其中的一个变体和其它变体结合起来再做出杂种的话,那么就等于又成立无数的第二批变体。所以说,断定谁的作品就是自然派,谁的作品是浪漫派,其实没那么容易一概而论。我想,倒不如说谁谁的作品的某某地方是某种意义上的自然派趣味等,解剖起来一个一个地指出来,指出来的时候也不要以浪漫、自然的两个字来简单衡量其趣味。如果能够说出每一个作品种到底有多少不同的成分以多少的比例来混杂,那当今的弊病或许就有所得救了。”(《创作家的态度》) 毫无疑问,他的这种看法就是形式主义。漱石从语言表现的渊源那里,寻找出来了隐喻(metaphor)和直喻(simile)。而漱石认为,这隐喻和直喻乃是形成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的两个要素。而俄罗斯形式主义者罗曼?雅柯布森曾经提出过,把隐喻和换喻(metonymy)作为具有对比性的两个因素,并根据这两个因素分别在作品中所出现的不同比率(程度),来观察文学作品的倾向性的视点(《一般语言学》)。然而,漱石则远远早于罗曼?雅柯布森,更何况日本的“来迟了的结构主义者们”。 关于夏目漱石《文学论》当中的,著名的“F+f”的公式而言,也能看到同样的情况: 文学内容的形式都抗议归纳为(F+f)。F指的是焦点式的印象和观念。而f则指附着于F的情绪。由此可言,上述的公式在表示印象和观念的两方面,即认识性因素(F)和情绪性(f)的相结合。(《文学论》) 而这种看法本身则是依据于英国观念的联合心理学,因此,就只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好像是没有价值的。然而,漱石却把该理论应用到了“文学”问题上。就是说,漱石既然试图把文学放在F和f的比率层次上,那么,我们首先就要排除那种心理学再看。对漱石来说,F+f的公式意味着,把西方文学和日本文学,文学和科学等的“质”的区别,转换为“量”的差异——即作为“比率”来探讨。 他之所以把文学作为“量”的差异来思考,其理由已经很明白。在漱石看来,是有必要颠倒一种价值意识——使得“英文学”能够成为“英文学”的自我认同。为此他不能倡导日本文学或汉文学的优越性,因为,这样顶多被认为不足为奇的硬性推销,也绝不能够使他们的自我中心性受到一丝的动摇。而恰恰在此时,漱石则把“科学”当作了必要条件。当然,漱石此时所需要的“科学”并非自然科学学者所谓的科学,而是比如说尼采所指过的那种“科学”。 “我们的认识,就通过利用‘数’和‘量’之成为可能,因为得以科学化。我们可能需要观察下去,通过爬上‘力’的数量化的台阶,到底能否建立诸价值的科学性秩序。除此外的一切价值都是偏见,是单纯,也是误解。而那些东西则随时能够还原为这种数量的台阶。”(《向力量的意志》) 不过,和尼采一样,对漱石来说,“科学”只是为颠倒价值才所需要的。这恰好证明从伦敦回来的漱石刚刚几年后就放弃了那“十年计划”,还甚至对之感到嫌恶了的所以然。 “到底有没有可能,任何‘量’都是‘质’的征候……?试图把一切的‘质’还原为‘量’,简直是疯狂的举动。”(尼采《向力量的意志》) 漱石终于把握了“汉文学”和“英文学”之间的“质”的差异。不过,这是他理解了“汉文学”和“英文学”之间的同一性以后的事情。而这并不是犹如“返回日本”等的倒退性转变。对漱石来说,日本不拥有任何独创的东西。他所谓的“自我本位”,指的是不让自己属于任何地方性立场的、拒绝任何认同的自我认同。因此,他所发现的所谓“质”的差异,倒只有在创作平面上才能把握的。因为,这种差异是在某种时间性颠倒过程中所隐蔽的,所以,漱石也只有在作为“耽误?延迟”而出现的情节的展开过程中——即当他故意制造时间性颠倒的时候,才能够把握的。 上面我曾说过,“风景”其实是由拒绝外界的“内在的‘人’”(路德)来得以发现的。换句话说,“主观-客观”等的近代认识论的一套框架本身,在“风景”当中得以成立的。可以说,“风景”自身就是一种颠倒物。但是,“风景”一旦成立,其颠倒事实立刻就被掩盖起来。而这一系列动作,就在西欧浪漫派那里,以决定性的形态来发生了。而且在那里,写实主义也随之出现并确立下来。 不过,这听起来倒犹如悖论。可是,凡是由写实主义所“描写”的,虽然都是风景或者都视为风景的如人,而这种风景却除非由浪漫派式的颠倒所颠倒,否则是不可能存在的。比如,史柯拉夫斯基说,写实主义的本质就在于“非亲近化”——运用“习惯”(习惯性视觉)来使人(读者)看到其实人们并没有看到的东西。因此而言,写实主义是没有固定的手法的。写实主义无非就是始终把与自己亲近的对象变为非亲近化的、不断的过程。而在这个意义上,所谓的反写实主义,比如卡夫卡的作品却反倒属于写实主义。因此说,写实主义并不是“描写”风景的,而是应该不断“创造”出风景的。也就是说,是写实主义使以往谁也没有看到的风景出现了,是使风景存在过来的。所以,写实主义者始终是“内在的人”。 换句话说,不能简单把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视为对立的存在。再说,浪漫主义和写实主义都绝不会停滞于过去的“文学史”之一阶段。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始终无法摆脱浪漫主义,而且,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也始终无法摆脱写实主义。 然而,西欧的“文学史”却叙述先出现浪漫主义,而后出现自然主义,再而后则出现“反”写实主义。而这种历史事实的规范化,反而使人迷失事情的本质。漱石比形式主义者更早地试图把种种主义都放在一种共时性的“场”上来思考,这番事实我们已经不用再提了。不过,试图把浪漫派和自然派作为“比率”来观察,漱石的这种观点,其实从根本站在“浪漫派的立场”。可惜,他这种观点还是没有让他自觉看得到,在“浪漫派-自然主义”这种具有二元对立性面貌的形态的、其根源那里到底发生着什么样的情况。毫无疑问,就在于叫做“风景的发现”之情况当中,也就在那里,其实存在着,使得派生出叫做“浪漫派-自然主义”之对立结构的,一种“主体”。为了寻找那种“主体”,那么,首先应当以追溯的方式来明确,由“风景”来发生的,而且由“风景”所掩盖的情况。 中村光夫说:“我国自然主义文学具有浪漫主义性格;在外国文学里由浪漫派所完成的业绩,恰恰才是我国自然主义所成就的”(《明治文学史》)。一看就明白,他的视点显然把欧洲所谓的“文学”作为了规范的看法。所以说,论国木田独步到底属于浪漫派,还是具有自然主义思想,这种争论是荒唐可笑的。独步既属于浪漫派也具有自然主义思想,这番事实只不过在明确表示浪漫派和自然主义的内在性联络而已,不是矛盾。而国木田独步的这种性质,如果把西方的“文学史”作为规范,那么,这顶多不过是明治日本在短时间内大量的吸收了西方文学的后果,也就是混乱的状态。然而,反过来说,这种明治日本恰恰才拥有一个关键,是能够照亮出在西方那里由于缓慢过程,因为被一种线型的顺序想象完全掩盖了的颠倒的性质——即西方所固有的颠倒的性质。 当漱石怀疑“文学”时,很明显,他率先怀疑了其内在的、认识论式布置结构。而他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因为他还没有忘记“文学”确立下来以前的那段感触,也因为他还记得“风景”出现以前的那场风景。反而不管怎样,他的怀疑来迟了。从此他的小说,就在这种呈现时间差的、扭曲的时间状态里,致力于照亮那些被掩盖的东西。可惜,自大正时期以来的日本文学家们,却被埋没在“文学”或者“风景”里,因而始终没有把自己的立脚地盘——即历史性当作问题。一心想从“风景”或“自我意识的球体”(小林秀雄)跳出去——他们只有这种批评性“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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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间产生的“工尺谱”(亦经千余年发展,流传至今),能准确地标示音程关系,但无法表达绝对音高;有板眼,因而可知节拍、节奏、速度、休止、延长等,但其板眼并不精密,无法记录稍复杂的节奏(如三连音、五连音之类)。我们今天听到的《高山》也罢,《流水》也罢,白石歌曲也罢,严格地说,都不能称之为原样复生的“古曲”;在最好的情况下,它们充其量也只能是古代音乐的近似的摹拟或映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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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丹尼尔·贝尔去世的消息,我感到非常难过。我和贝老的第一次接触是在1993年,在随后的几年里我们经常通信。我与贝老最后一次通讯是在一年前,想征询他是否允许把我们之间的来往书信用在我与他人合著的书中。这本《城市的精神》是把对一个城市的心态的理论化与个人历史结合起来的书(2011年将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以下选段就是出自该书论证移民对纽约的成功的重要性的章节。 新加坡,1993年11月。丹尼尔收到纽约著名知识分子丹尼尔·贝尔的传真。开头写到“我认为任何一个名叫约翰·斯密斯的人看到他的名字在很多地方出现甚至作为作者出现在不同的书上都会习以为常,但看到《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的新书广告,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了一本丹尼尔·贝尔著的《社群主义及其批评家》,那个丹尼尔·贝尔除了名字,并没有其他身份特征,我还是感到非常吃惊。”贝尔接着解释说他也撰写关于社群主义的内容,在信的末尾他写到“无论如何,纯粹出于好奇,我希望更多了解你的背景和思想。” 丹尼尔用传真回复,解释了他的家庭背景。“为了逃离俄国对犹太人的屠杀,我的曾祖父丹尼尔·别列斯基(Daniel Belitsky)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衫,和数千其他犹太人移民一起在1905年在埃利斯岛(Ellis Island)下船来到新大陆。”丹尼尔解释说他的祖父把名字缩短为贝尔,以便更符合非犹太人主流社会的习惯,他希望他的其中一个儿子起名“丹尼尔”以纪念他的父亲。这就是丹尼尔名字的由来。 几个小时内,丹尼尔收到丹尼尔·贝尔的另一份传真:“你的描述中与我的家世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相似之处。我的祖父阿拉姆·波罗茨基(Avram Bolotsky)是从立陶宛-波兰-俄罗斯三角地带在1905年来到埃利斯岛的。我的叔叔萨缪尔·波罗茨基(Samuel Bolotsky我的法律监护人)是牙科医生,在我1929年10岁的时候给我起名贝尔。所以,从1929年起,我成了丹尼尔·贝尔。” 这两个丹尼尔·贝尔几乎每天都传真交流。年轻的贝尔说他的有关社群主义的书已经被国会图书馆归类为社会学而不是归类为政治理论。老贝尔回答说“别管它。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如果你在“民主”中国求职,可以列举一长串的著作目录(我正在增补缩略的个人简历)[1]另外一个原因是你的著述时间将很长,将来的中国学者会吃惊地发现一个名叫丹尼尔·贝尔的人寿命长的惊人,他的著述时间超过90年。” 年轻的贝尔回答说“谢谢您的个人简历。如果我在民主中国求职的话,我肯定用这个名字,不过,即使我未来的雇主相信我可能写了这么多书,我们还面临一个更大的问题,或许我们需要等上几百年才能在中国看到民主制度。” 两个丹尼尔·贝尔最后决定年轻的丹尼尔·贝尔在未来的出版物作者介绍中加上字母A以便区分,免得两者混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丹尼尔·A·贝尔在非民主的中国找到了工作,他有时候应邀在中国大学讲学时仍然会被错误地当作真正的丹尼尔·贝尔。 去年二月,我给丹·贝尔寄去了包含上述选段的有关纽约一章的初稿,他在第二天回信说: 亲爱的丹, 我假设这是“另一个”丹尼尔·贝尔,他有一个在北京的妻子宋冰,据说在北京拥有两家餐馆,还有一个儿子朱利安将与我的孙女伊兰娜(Elana)订婚。 这是解释我收到的信的唯一方式。 关于“城市”,你的课题听起来与理查德·塞尼特(Richard Senett)的妻子萨斯基娅·萨森(Saskia Sassen)的著作非常相似。所有这一切都说得通么?请告诉我。 祝好! 老丹尼尔·贝尔 附:我认为“另一个”丹尼尔·贝尔已经同意给自己签名丹尼尔·A·贝尔来与最初的丹尼尔·贝尔区别开来,可是现在可能被下面这个事实所混淆,我的儿子大卫·A·贝尔(David A. Bell)如今在他所有的著作中都写上大卫·A·贝尔, 其中A代表阿拉姆(Avrom)用来作为中间名。我儿子大卫·A·贝尔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一个院长,即将到普林斯顿大学工作,如果我的记忆不错的话,你曾经作为洛克菲勒研究员在那里工作过。或许所有这些混淆都是命中注定的。 下面是我的回信: 亲爱的丹, 是的,是我,我期待这桩婚姻。 请多保重。 丹(丹尼尔·A·贝尔) 今天早上,我在《纽约时报》上看到丹尼尔·贝尔的讣告(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我担心它是不是我自己,但后来我想起来了我的名气还没有那么大足以在《纽约时报》上发布讣告)。这则讣告提到丹尼尔·贝尔的“自我嘲讽和谦逊”。我承认这不是我在想到丹尼尔·贝尔时首先想到的品质。从个人角度看,我对他的机智和热情印象最为深刻。他的传真给我在新加坡的日子带来最美好的时光。丹,祝愿你平安。我保证继续完成你为我设定的使命(但我还没有告诉我儿子他的使命呢)。 丹尼尔·A·贝尔(贝淡宁) (北京,2011年1月23日) 吴万伟 译译者注: 丹尼尔·贝尔是我敬仰的著名学者和社会学家,很早就听说过他的《意识形态的终结》、《资本主义的文化矛盾》等著作。感谢贝淡宁教授第一时间把纪念丹尼尔·贝尔的文章发给我。记得第一次翻译贝淡宁教授的文章“老外在北京讲政治理论”时就曾把作者翻译成了丹尼尔·贝尔,文章在网络上发表后,曾有读者纳闷难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学者到中国当老师了。后来再翻译他的著作时,我就用其中文名字贝淡宁了,不过一不小心,我仍然会搞错。前些天,我曾经给贝淡宁教授去信询问2010年秋《异议者》杂志上的一篇书评“重新思考人文学科:新世纪的建议”,但他告诉我该书评不是他写的,而是大卫·A·贝尔写的。我只专注于作者名字后半部分的A. Bell,却忽略了David 和Daniel 的区别。他还告诉我这个贝尔是著名学者丹尼尔·贝尔的儿子。世界真的很奇妙,相信读者也会对这个故事感兴趣的。 ------------------------------------------------------------------------------- [1] 老贝尔实际上给我传真了长达四页的个人简历,“提到了我出版的书籍,但略去了我写的很多很多文章。有些文章有点靠不住,因为年轻时担任社会民主派周刊《新领袖》(The New Leader)的执行编辑,未成熟的我在五年中写了250多篇文章(按照一个研究生的统计),你可以算出来,一周一篇。”小贝尔认识到自己根本无法与他正面竞争,所以计算了需要多少年才可以赶上老贝尔的著作总数量。老贝尔回答说不仅仅是数量问题,他的两本书都入选《泰晤士报文学副刊》认定的自二战以来最有影响力的一百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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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示:中国和印度,一边是龙的后代,一边是崇拜大象的子民,都是人口众多,地大物博的文明古国,又是邻国,发展过程中有相似的轨迹。因此不光外人会将这两国拿来做比较,中印相互之间,也会特别留意对方的发展。而今年4月,正逢中国和印度建交60周年,凤凰卫视拍摄小组,专程前往这个虽然近在咫尺,但好像我们从未真正了解的印度,去追访我们曾经一同走过的路。 凤凰卫视4月17日《皇牌大放送》节目:龙与象--中印建交60周年纪实,以下为文字实录: 何亮亮:各位晚上好,不知道您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过去三十多年来,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中国的国力迅速增强,外国对中国人的看法,有了很大的不同,而中国人的自信心不断提高,对外部世界也有了新的看法。中国和印度,一边是龙的后代,一边是崇拜大象的子民,都是人口众多,地大物博的文明古国,又是邻国,发展过程中有相似的轨迹。因此不光外人会将这两国拿来做比较,中印相互之间,也会特别留意对方的发展。更何况两国在1962年还在边界上打过不小的一仗,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这使得中印总是对彼此心存防备。而去年6月以来,在印度和中国的媒体之间,又开始出现了一些针锋相对的报道,使得两国之间的紧张气氛,逐渐升温。而今年4月,正逢中国和印度建交60周年,凤凰卫视拍摄小组,专程前往这个虽然近在咫尺,但好像我们从未真正了解的印度,去追访我们曾经一同走过的路。印度孟买市民:我知道中国是一个像印度一样的伟大国度,中国注定将成为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印度加尔各答市民:不怎么了解,我们一般在学校里都学印度历史。像人口问题,第三世界国家地位,所以这些问题的确存在,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支持我的国家。印度加尔各答塔坝华人区李万城(印度华侨):我们塔坝华人区,历史大概100年左右。我姓李,名万城,李万城,我是1953年出生的,我是第三代了,我的爷爷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那个期间来的。因为那个时候的印度,中国人,华侨很少,我爷爷是因为我爷爷的亲戚,我爷爷的表弟,他把我爷爷从国内申请过来的,因为除了我们客家人在那儿,广东梅州市,其实那个地点是山多田少,有力无处用。所以由于自然环境的原因,要飘洋过海。谢钢(印度尼赫鲁大学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的时候,一大批中国移民涌入了印度。李万城:以前回到那个初期,到处都是沼泽,很多池塘,到处的环境也非常恶劣,不像现在,现在环境也很差,但是比以前好得多。谢钢:比方说在加尔各答,有将近6万中国移民居住在那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商人,他们多数经营类似皮革、开面馆、轻工业或者其他类似的小生意。李万城:制那个牛皮为主,黄牛皮。产品是做那皮靴、皮带、皮包为主,我们有些华人自己加工,自己做皮革制成品,自己出口,销往到欧洲、亚洲国家都有,甚至中国大陆都有。好像那个成革销往到中国香港、温州、海宁都有,世世代代都是这样,好像我是第三代了,都是祖传的生意。我在这里土生土长,在中国人方面我可以说是中国人,跟印度人在一起我就是印度人,因为我跟印度人的关系也非常好,我们好像是和睦相处,好像印度人方面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互相帮助,互相解决。谢钢:追溯历史,我们对彼此已经留下了一些印象,比如说玄奘、法显等佛教高僧前来印度或尼泊尔取经。所以,如果你提起这些,唐代的经典文献中的那些佛教高僧们,比如《西游记》,你可以感受到佛教从印度向四周传播开去,并在中国各地乃至整个东亚的人群中,都造就了许多和谐的景象。 两次鸦片战争 使两国之间的关系紧张谢钢:1842年和1856年的两次鸦片战争,使得两国之间的关系紧张起来,由于历史上的英帝国雇佣了许多锡克族佣兵,他们是在英国军队,或者其他西方军队中的印度士兵,这也在中国人之间,造成了很坏的印象。因为这些人也同样参与了,中国领导层所指的“百年屈辱”。王宏纬(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所研究员):印度在跟咱们建交之前,当然跟国民党有联系了,比如说驻新中国的第一人大使赖佳文,他原来就是驻国民党的大使,当然一转过来就是当现在的大使了。蒋介石和尼赫鲁过去也有交往的,蒋介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作为远东地区的盟军司令,他曾经访问过印度,而且呼吁英国给印度以独立和自由,尼赫鲁也访问过中国,在1938年访问过重庆,而且在那里主要和国民党方面接待,但是重庆也有共产党代表。谢钢:尼赫鲁本来还想去,访问中国共产党,1935年长征之后的总基地。 抗战时期 印度医疗队柯棣华到中国 象征中印友好程瑞声(前任中国驻印度大使):当时在1939年曾经亲自到中国,当时抗战的时候是到重庆去访问,他而且准备要到延安去,写信给毛泽东主席,说要访问延安,延安欢迎他去。但是后来因为1939年世界大战爆发,他又回国了,因为印度国内的政治问题很多,需要处理,所以没能够去延安,但是他和毛泽东主席都有信件交换。我在印度当大使的时候,在印度的尼赫鲁博物馆里面,还看到毛泽东的亲笔书信。王宏纬:所以尼赫鲁回去之后,就派了一个医疗队到中国来,到延安地区,像柯棣华,很有名的中印友好的象征,柯棣华。程瑞声:当时朱德总司令,作为八路军总司令写信,给国大党尼赫鲁主席,请求他援助中国的抗战,我觉得他还是很积极的。在印度召开了一些群众大会,捐助就是捐钱啊,另外就派了一个医疗队过来,一共六个人,其中有一位就是柯棣华。谢钢:因为不管是中国还是印度,都参与了当时在中国境内的抗日斗争,比如说柯棣华医生,当接到中国方面写给印度国大党的信后,印度方面派了包括他在内的好几名医生去中国,以便为那些在抗日战争中受伤的伤员提供医疗救助。 二次大战后 中印两国开始走向不同的发展方向何亮亮:在二次大战中,中印两国在反帝反殖民统治的过程中,曾经相互帮助。抗日战争结束后,中国陷入内战,印度却在这个时期取得了独立,这两个亚洲最大的国家,随着自身地位和国情的转变,开始走向不同的发展方向。印度加尔各答市民:当我想到甘地,我就会想起一个老人,弓着背,手里握着一根长棍带着眼镜。他向世界证明了非暴力的方法是可以成功的,各种运动像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和非暴力反抗运动,这些运动最终引导着我们走向了独立。1932年1月4日,印度国大党领导人圣雄甘地,发起非暴力示威,要求英国结束对印度的殖民统治。印度加尔各答市民:激进的民族主义的确存在,很多人为了我们的国家,而付出了鲜血。最终,非暴力的运动,把英国人赶出了我们的国家。1947年8月15日,印度脱离英国殖民统治宣告独立。1948年1月30日,圣雄甘地遇刺身亡。何亮亮:印度的圣雄甘地,是毕业于伦敦大学的法律系高材生,曾经担任印度国大党领袖,他为印度的几千年文明充满自豪,对现代主义却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比方说他反对英语教学,认为农村是印度社会的主体,对城市化非常抵触。我们在访问的过程中发现,现在的印度人对甘地虽然褒贬不一,但是有一点却是高度一致的,就是没有甘地带领的民族主义运动,就不会有印度的独立。而尼赫鲁,作为甘地生前的挚友和甘地主义的继承者,他对印度未来发展的期望和规划,大大影响了与邻国中国之间的关系。谢钢:当时尼赫鲁的目光主要集中在社会经济的发展上面,也就是说,他用来投入国防的预算是很少的。因此,当你回顾1947到1962年这段时间,印度的国防开支是非常低的,因为尼赫鲁当时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发展社会经济上。当时印度仍然很穷,甚至今天也是如此,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通过外交的手段,来与中国打交道。王宏纬:你比如说尼赫鲁在接近独立的时候,写了一本《印度的发现》,就表露出这样的迹象,他说印度将来是不可能做二等国家的,要做有声有色的大国。从非洲的沿岸一直到东南亚这些地区,整个这个地区,印度要作为政治、经济的核心,中心地区。他认为中国不行的,中国人正在陷入内战,只有印度人来干这件事情。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战败投降,中国进入内战时期。谢钢:1947年之后,国大党当时立即就希望能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那么谁将统治中国呢?要不就是共产党,要不就是国民党,不管谁赢得中国的中央地区进驻北京,它就是新德里与之打交道的对象。俞邃(中国当代世界研究中心教授):1950年4月,中国和印度建立外外交关系,这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谢钢:从1949年12月到1950年4月之间,双方进行了将近3-4个月的切实磋商,非常严肃的磋商。第一,就是关于国民党的问题,共产党领导着新中国,他们对于国民党留在新德里和印度的那些资产是非常关注的。比如说国民党在新德里有一间办公室,那之前是“中华民国”在印度的大使馆,因此中国的外交人员首先提出的一个原则。第一个问题就是,所有这些民的资产,都应该被转交给共产党方面。那么关于中国在联合国的地位问题,又该如何处理呢?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他们都提出了“一个中国”的原则,这就在他们中间引起了许多困扰。那么在联合国的这个问题上,尼赫鲁政府认为,应该让新中国成为联合国的代表。有第三个问题,就是西藏问题。当1949到1950年间,谈判还在进行的时候,中国解放军已经在为解放西藏进行准备,他们派了几支部队到四川、新疆和青海,也就是传统所称的“安多”地区,并最终解放了西藏。传统上,印度与西藏,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管是在宗教,还是经济等其他方面。从地理上,中国人没有一条道路可以进入西藏,如果一个中国人想要去西藏,他会先到加尔各答,然后到卡林彭,通过乃堆拉山口,最后才抵达拉萨。也就是说,他要绕一个大圈,这就是传统的路线。换句话说,中国以前对于西藏的实际控制并不是那么明确。王宏纬:尼赫鲁觉得过去有英国的干涉以后,有半个世纪处于半独立状态,就名义上是中国的,但是中央政府实际上管不了,尼赫鲁要把它继承下来。王宏纬:实际上麦克马洪线不存在的,因为这个所谓的《西姆拉条约》,是1913年英国就为了向中国扩张向西藏方面扩张,就迫使袁世凯政府同意举行,中英把西藏政府代表加上三方面的会议,在印度的西姆拉召开的会议。西藏当时就希望扩大西藏的管辖范围,西藏的目的是这个,但是当时英国驻印度总督麦克马洪来主持这个会议,他在谈判过程中,就把印藏边界线塞进去了,本来这个谈判没有这个内容的。当时这个中国代表本来草签的,但是国内人民群众知道以后,非常强烈地反对,因为这是丧权辱国的事情怎么行?袁世凯政府即使在那么软弱的情况下,由于群众,国内舆论的压力,都不敢同意这件事情,就下令陈贻范不能正式签字,所以这个条约根本不存在的。你看1950年,我们进军西藏的时候,印度着急了,我们进军西藏,它认为这是它的势力范围,怎么办呢?尼赫鲁召开了一个高层会议,就是研究如何对付中国进军西藏这个问题。在会上同意大家讨论,经过讨论一致同意,一致通过一个决议,要派军队干涉。派军队干涉阻止中国人民解放军向西藏进军,做出这样的决议了,做出决议以后怎么办?要执行啊,然后找国防部研究,派军队啊,后来国防部长就告诉他,现在由于在巴基斯坦,印度向外扩张,跟巴基斯坦争克什米尔,正在打仗,他说现在印巴边境上的压力,我现在抽不出军队来,一定要我抽的话,我就能抽一个营。后来一想这个情报局长一想,一个营,他心想,你去十个营也是白送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尼赫鲁改变了对中国的措施、策略和做法。谢钢:尼赫鲁政府建议,并立刻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如果双方从外交上都正式地承认了对方,那么中国和印度是应该继续讨论边境的争论问题,并清楚地对两国边境进行划界,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发生。1950年4月1日中印建交,印度是非社会主义国家中第一个同我国建交的国家。何亮亮:我们大家非常关心的中印边界问题,实际上是三段边界,我们来看一下地图。这是西段克什米尔东部的阿克塞钦地区,由中国实际控制大部分,中段的喀喇昆仑走廊地区、藏南地区。藏南地区目前处于印度的实际控制之下,被规划成为印度的阿鲁纳恰尔邦,而把藏南地区与中国西藏其他地区,分隔开来的中印实际控制线,与历史上有争议的麦克马洪线重合。1949年没能得到解决的边界问题,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中印关系发展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上世纪50年代中印关系达到鼎盛时期苏林德·裘德加(印度尼赫鲁大学社科院教授):孟买是个商业中心,它同时也以自己的电影产业,宝莱坞而闻名于世。但是宝莱坞电影拍摄的是一种梦想,不是现实,它们并不真实地反映印度人的生活,而是反映了印度人所梦想过的一种生活。裴远颖(前任中国驻印度大使):电影是看过,看的不多,就是大家都看到过的那些东西,拉兹之歌吧那个电影《流浪者》,给我的印象就是印度人能歌善舞。俞邃:而且那些歌曲啊,很长的时间,大家都会哼唱。其影响之大,可以说和当时苏联到中国的影片来讲,从那个风格上来讲可以媲美。程瑞声:所以这个是大概是上世纪50年代的叫做中印关系的鼎盛时期。俞邃:我记得很清楚,在建交之后,当时有传为美谈的,就是它的这个大使要拜会周总理,周总理说为什么一定要大使来拜会我呢?我也可以去看望他,所以周总理,当时去看望印度驻华大使,当时在国际上引起强烈的反响,这是过去很罕见的,一个国家政府的总理去看望大使。程瑞声:毛泽东主席曾在1951年就曾经亲自到印度的大使馆去,出席印度的招待会,大概是国庆招待会,还发表了重要讲话,到现在恐怕也是很少有,目前国家主席还都是不去的,最多就是派副部长去。俞邃:尼赫鲁总理1954年来中国访问,我当时作为一个大学生,参加到机场去的欢迎队伍。周总理陪着尼赫鲁总理,从我们面前过,那种很亲切的、很诚挚的关系,给我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程瑞声:大概我们当时北京,可能有几十万人出来欢迎,可以说是盛况空前。那么紧接着周恩来总理,在1956年4月份去回访了一次,也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有一次聚会就有上百万人参加,都很难想象那么大的规模。到处就是“中印人民是兄弟”,这样的呼声。程瑞声:在1955年的万隆会议上,当时的中国刚刚解放,国际的观察是比较少。而印度呢,作为当时,已经不结盟的国家,它的国际来往比较多。所以在万隆会议上,尼赫鲁总理还是尽了很大的努力,把周恩来总理介绍给世界各国的领导人,而且周恩来总理发表一个著名的讲话的时候,尼赫鲁还亲自上台表示支持,说周恩来讲话是很有权威。所以应该说中印双方,在国际问题上合作是比较好的。何亮亮:中印两大国的人口,加在一起超过了23亿,占全世界人口的差不多40%,因此这两大国之间何平相处,不打仗不仅对两国的和平非常重要,对世界的和平也非常重要。1953年12月31日,周恩来总理在同印度政府代表团,就关于两国在中国西藏地区的关系问题举行谈判的时候,首次完整地提出了“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得到了印方的赞同。一年之后,中印两国政府把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正式写入了双方签订的《关于中国西藏地方和印度之间的通商和交通协定》的序言中,但这个原则却没能阻止1962年中印边界冲突的爆发。这令我们无法不去反思一个问题,在国际关系中,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去平衡国家利益的需要和国际道德的标准呢?苏林德·裘德加:大概世界上任何一种宗教都能在印度找到,当然,最盛行的主要宗教,无疑是印度教,超过80%的印度人口信奉印度教。最大的一个少数宗教派别是穆斯林,大约占了13%-14%的人口,有些人说有15%的人口,还有一些更少的宗教派别,比如基督教大约只占2%。还有比如锡克教少于2%,还有佛教,在印度一些地区也是很重要的。谢钢(印度尼赫鲁大学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尼赫鲁实际上是一位不可知论者,而不是彻底的无神论,他只是怀疑世界上是否存在,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灵,一位上帝。印度是经常要举行选举的,你必须时刻与你赞同者进行对话,你必须与所有人时刻进行对话,那么作为政党的代表,你必须确保得到这些人的选票。而且同时作为国家总理,你也必须表现得有灵活性,哪怕他本人其实并不信教。谢钢:达赖喇嘛对于萨那的访问,以及他和印度总理的对话,这样一个沉重的组合,就在中南海激起了很大的反响。比如说,他们建好了一条道路,也就是喀喇昆仑高速公路,西边部分已经建好,通过阿克塞钦连接到拉萨。另外,中国共产党信奉独立自主的原则,所以他们就必须控制西藏,因此唯一的方法就是建设一条公路,以便将解放军部队投放到西藏,从而实质性地控制全藏。因此,在1954-1957年之间,他们致力于建设公路,到了1957年,这条路建好了。当阿克塞钦的道路建设完毕之后,尼赫鲁也开始感到紧张,并且开始执行他所谓的前进政策。王宏纬:前进政策,我又不是公开打你,你在那儿有岗哨,我在这儿也有岗哨。甚至我在你背后也建了岗哨,把你挤走。谢钢:这些都是用于军事用途的岗哨,分布在边界地区,他在东西两边建设了大约100多个这样的岗哨,而这又进一步引起了中国人的紧张。王宏纬:这是逼上梁山啊,因为印度不断地这样的蚕食,每天都在杀害我们的边防战士。边防战士据我了解,当时我有些熟人在部队上,火啊,气急啦,我们是干嘛这样窝囊,整天受人欺负,还不许开枪。他打我们,我们还不许开枪,这个战士们的不满情绪确实很大。1959年达赖喇嘛叛逃印度王宏纬:所以他这个达赖喇嘛跑到印度去,实际上印度是支持的,要不他在印度怎么会建立一个流亡政府呢?没有印度政府支持的话,他能干吗?谢钢:我想,导致1962年战争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西藏问题,是达赖逃亡印度导致的,在10月,战争终于爆发。在这之前不久,尼赫鲁在马德拉斯,当时还叫马德拉斯,如今改名为清奈,在那里发表了一个声明,说我们会摧毁中国,在那个地区的军事力量。王宏纬:这实际上美国的大报刊就讲了,尼赫鲁向中国宣战,这很明显的,命令已经下了,就是说印度军队随时可以向中国进攻的。所以当时世界轰动了,尼赫鲁向中国最后通牒,尼赫鲁向中国宣战。1962年10月中印边境冲突爆发谢钢:这很难说,首先,我们缺乏资料,来证明究竟是谁做错了,谁是首犯。穆什昆·杜贝(印度前任副外长):这是国际管辖和建立国际关系的基础,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很多价值观,都在联合国宪章中有体现,我认为我们总是会需要国际秩序,一个法则,一个建立关系的方式。而这些恰恰提供了所需的基础,但问题就是当你处理一个复杂的问题时,就会有取舍,有艰难的谈判,而这些原则就可以作为一个向导,但仅仅凭借这些原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俞邃(中国当代世界研究中心教授):是,有矛盾的。常常我们这样讲,承认一个道理是一回事,根据这个道理来行为、来行动,常常有的时候有脱节的地方。程瑞声:我们在1962年的10月20号,就全面反击了,东线西线全出动了,就把印度打的是落花流水,把这个麦线以南,差不多的大部分的还是收回来了,现在叫藏南地区啊,那时候收回来了。但是当时我们的打仗的目的,不是为了争这块领土,而是为了要教训一下印度。谢钢:不过我觉得应当赞扬中国军方,他们的行动非常出色。重要的是,中国军方的目标是有限的,主要是为了清除尼赫鲁政府建立起来的那些哨卡、据点,这是他们的目的,所以当这个目前达到之后,他们就撤退了。程瑞声:打了仗之后呢,就把已经占领的统统地放弃了,而且退了十公里,还退了二十公里,那么印方当然,从此也不敢往前再推了。谢钢:实际从10月到11月是打仗的时间,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周恩来就宣布了停火。王宏纬:这次战争应该说是,当初打仗的时候,毛主席说的,有两大目的了,当时进行反击战这个两个目的了,一个是希望取得边境上的安宁,毛主席估计能争取30年的和平安宁,就算可以了。第二个就是希望把尼赫鲁吸引到谈判桌上,现在看来第一个目的达到了,基本上30年的和平。但是尼赫鲁来进行谈判,这个目的没有达到。谢钢:因为中国已经给印度上了一个课,因此是时候,显示出宽宏大量的一面了。那么1962年之后,第一,尼赫鲁在羞辱中下台了,因为他没能打赢一场战争。第二,到了1964,1965年的时候,他就因为健康恶化而去世了。第三,印度民众对于中国的态度变得更加敌对,因此没有进行边界谈判的可能。上世纪60年代中印两国关系陷入冰封时代何亮亮: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中国,正处于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最重要的建设阶段,但又是艰难的时期。一边是苏联老大哥和中国的分歧日益明显,出现了中苏大论战,苏联专家全部撤回国;另一方面文化大革命又席卷了整个中国,意识形范围内的斗争,一时间超越了一切。中印之间,和平虽然重新到来,但边界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两国关系也陷入了冰封时代。任嘉德(前任印度驻华大使):我是在60到62,就是1960到1962年,我在香港,在香港大学学的中文,学了两年中文。因为从1959年,印度跟中国的关系已经不太好了,所以给外交官在中国的大学,比方说北大,给他们学中文,这样的机会很难。我首先到中国的是1965年,那个时候我在印度大使馆,我当了一等秘书。我呆了3年,从65到68年,当然你们都是很年轻,可能你们在书上可以看到。那个时候中国的情况是非常乱,因为有文化大革命。王宏纬:当时怎么说呢?战争以后,双方实际上开始进入了一个冷战时期,双方互不来往,印度大使,首先自己就主动回去了。因为我们当时等了他,我们还是希望继续有大使关系,还是有交流嘛,边境问题是边境问题,我们还是要发展其他的关系。后来等了一年,咱们看到印度大使不来了,说明他不愿意有大使级的外交关系了,我们的大使才回来。所以双方关系在冷战时期,关系就大大减少了,人员来往,经贸来往,都少了。谢钢:在50年代人们建立起来了这样一个印象,就是中印两国是亲密的朋友,但是怎么突然间就打起了仗?所有这些都为在公众层面提出反华的立场提供了前提,这在印度国会在1962年11月,所通过的决议中也有体现。在这个国会一致通过的决议中,印度明确地表示了,每一寸失去的土地都必须被收复回来,因为大家都已经有一种认知,那就是中国占领了我们的土地,因此这更像是在公众场合下的一种报复。总而言之,我认为中国虽然赢得了那场战争,但是却失去了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与印度的友谊。阿南·帕特瓦尔丹(印度纪录片《战争与和平》导演):1962年与中国的战争,在边境上被中国人击败,这令很多印度人认为,我们必须要在军事上强大起来。1964年10月16日中国成功进行第一次核试阿南·帕特瓦尔丹:印度就更加觉得受到了威胁,我想,这大概是印度在1974年进行核试验的原因之一。1974年印度核试阿南·帕特瓦尔丹:印度在1974年,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而那之后印度政府宣布说,这次试验是为了和平利用核能,而不是来制造武器的。那时我才24岁,我给报纸的主编写信,因为我对我们所选择的,有核的这条道路感到害怕。但是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做我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把我所看到的拍成纪录片,所以我就开始到街头上去拍摄,拍摄那些人们疯狂庆祝的场面,庆祝我们成为超级强国,成为一个核武器的大国。不幸的是,这种场面在每一个制造出核武器的国家,或者成功地进行了核试验的国家中都能够见到,人们总是被误导认为那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印度也没有什么不同,在许多地方,人们都在纷纷地庆祝。阿南·帕特瓦尔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首先制造了威胁,离你最近的邻居首先觉得受到了威胁,于是他们也纷纷做出反应,在几个星期内自然而然地,巴基斯坦也同样进行了一次核试验,这样双方的力量又彻底平衡了。人们这时才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一场反核运动就已经开展了。俞邃:印巴之间的矛盾历史悠久了,由于这个克什米尔的领土争端了,所以,这两个超级大国都利用了这个方面的问题,苏联跟印度的关系一直比较密切。1965年8月初,第二次印巴战争,1971年3月,第三次印巴战争,印度与苏联签订了《和平友好合作条约》从苏联手中获得了坦克,装甲输送车和地对空导弹等武器装备。王宏纬:到1976年双方开始恢复了大使级关系。1976年中印恢复互派大使,1979年12月底苏联入侵阿富汗。谢钢:前外交部长黄华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在他的书中提到,他与英迪拉·甘地当时曾经在非洲会面,那是在多过参加的“不结盟运动”的亚非会议上。他见到英迪拉·甘地,并回忆说英迪拉·甘地,当时很认真地想要讨论关于拓展两国双边关系的问题,而令双方重新恢复接触的最大因素,就是苏联占领了阿富汗。印度对于苏联军队,前进到印度洋地区而感到非常忧虑,因此印度决定要向中国重新开放。而正好那时的中国,也对苏联入侵阿富汗一事感到担心,因此他们也决定向印度开放。于是当时黄华就建议英迪拉·甘地,两国应该举行一次会晤,甘地立即接受了这个建议。1981年时任中国外长黄华访问印度王宏纬:黄华外长访问印度以后,双方开始同意就边界问题进行谈判,这是有史以来印度政府第一次同意,跟中国进行边界问题谈判。 1988年时任印度总理拉吉夫·甘地访华1998年印度核试2003年时任印度总理瓦杰帕伊访华王宏纬:从1981年开始,当然实际上毫无实际成就。谢钢:在1980年,邓小平会见了一些印度记者,他当时就表示,两国的边境问题就目前来讲,可以暂且先放在一边,留给子孙后代去解决。因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智慧不够,他同时还表示,中国和印度应该团结在一起,共同创建一个属于亚洲的世纪。印度与中国的相似之处何亮亮: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印度与我们中国有许多相似之处,比方说地广人多,存在巨大的市场潜力,劳动力资源也非常丰富,再比方说我们都为各自几千年的文明而深深自豪。有浓厚的家庭观念,也都有喜欢存钱习惯。而在过去的30年中,这两个国家分别开始了改革开放的进程,尽管发展模式有所不同,但却在不同的领域都取得了让全球瞩目的成就。比方说80年代中期,印度政府就颁布了辅助电脑软件发展的政策,结果在1991年到2002年中的关键11年之间,印度软件业的年均增长率达45%。2004年这一数字达到了50%,印度已经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软件超级大国”。而在印度人仰望中国经济发展速度的同时,印度也在以一种让中国人惊叹的方式迅速崛起。西塔拉姆·亚秋里(印共马政治局委员):那时在1987年我陪同印共马的总书记,那个时候邓小平已经退下来了,他给我们安排了一顿午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邓小平。在1989,1991,1992,1995,1998,2001年我都到过中国,所以大约每3年我就会去一次中国。中国的变化程度是动人心弦的,因为我经常去北京,所以我对老北京非常熟悉。但是每次去我都会认不出来,因为变化得实在太太大了,盖起了许多新建筑物。只有一个地方没有改变,那就是天安门广场和它周围的景观,除此以外的北京在飞速地变化。我记得在1987年的时候,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指着一张中国地图为我们讲解,他说,我们的改革开放先从南部开始,然后到东部,然后到北部,然后到中部再到西部。到2020年,我们就可以完成整个中国的改革,从2020年到2050年,整个国家就会发展成熟,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就会得到实现。我想如果你回首往事,令人惊讶的是,整个中国的改革进程,的确是按照这个计划进行的。每10年发展一个地区,我想这是人类的一个巨大成功。阿洛克·克里瓦尔(软件公司创始人兼执行总裁):在2001年,我们的一个投资商邀请我们到中国来,并且在移动通讯的平台上,来运作我们之前在印度,所创建的网络竞赛模式。我们的反应是这太令人兴奋了,中国有非常可观的手机用户,而且国内国民生产总值也比印度市场高出很多。所以我们在上海开设了办公地点,很有趣的是,为了开设办事处,我们真的从孟买调了整整一飞机的人来到上海。中国和印度有很多相似和不同的地方,相似的地方就是中国消费者,和印度消费者的思维模式基本一致。最首要的就是人口特性,他们都是所谓的“30岁以下的国家”,一个拥有着巨大小于30岁的市场的国家,是非常难找的,所以这两个国家都有这个特点。第二点就是两国的国内国民生产总值还处于增长阶段,所以很多消费者喜欢免费物品,他们喜欢花上一些时间,从而赢得一些免费的东西,而在西方市场中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比物品更有价值,所以这个概念就很难推销出去。第三点,所有在印度营业的品牌,在中国都有相同的运作,所以在那些跨国公司像汽车和金融业,他们的品牌所面对的挑战是一样的,那就是如何来熏陶消费者。所以这个问题在两个市场当中,都同样存在,很令人惊叹的是,我经常在做比较,北京就是德里,全都和政治有关的。甚至连它们的天气都是干冷清爽的,有一点雾气。孟买则毫无疑问是上海,是一个港口城市,很喧嚷,它有媒体,有娱乐,有一种做成大事的态度。我在1998年成立了这家公司,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有些古怪和陌生的行动,我来自一个孟买南部的轻工业家庭。我想在1998年,印度内部发生了很多事情互联网突然到来,然后出现了一个叫做互联网连线的东西,由于劳工问题的腐败状况,那时我在我父亲的工厂里,觉得非常地沮丧。作为一个在年轻印度的年轻人,和很多人一起被束缚在一间工厂里面,这个状况令我非常沮丧。具体地说,我从前在印度总是看到很多的宣传广告,而这些广告的经营上大多都是国外的那些,大型跨国五百强企业。如果我可以这样叫它,我的聪明点子就是,把所有的这些已经做好的竞赛资料放在一起,做成一个网络版,叫做“竞赛赢家”。这就是这个网站的功能和原创思想,寻找那些已经做好了的宣传推广素材,然后把它们转移到互联网上,所以要得到注意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而“竞赛赢家”,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保证。我们说,我们会去做任何传统广告业做不了的事,我们会创建一个量身打造的游戏,那就是互动,如果他们在一个竞赛上花上三到五分钟的时间,那么假设有两万人,每人花上两至三分钟,这样你就会有一个六万分钟互动时间的基本价值主张送到你面前。那么,老板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如果要在凤凰卫视上,买六万分钟要花多少钱?迪内什·辛杜加(印度辛杜加出口公司创立人):我用5千块钱开了第一家工厂,买了四十台缝纫机,我雇了50个人,那就是印度制衣业的全面展开。我在1971年时加入了我两个兄弟的行列,开始了这家公司,生活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快节奏的,非常忙碌的。我花了一辈子时间,从18岁到现在将近59岁,一直都在这个生意里。我从1979年开始,那时有两千台机器,截至至今,我有三万两千台机器,我从6间工厂,三千雇员开始,而今天我有将近五万人左右的直接下属雇员在这个公司工作。我们为名牌作高价值的时装。如果我比较中国和印度的生意,你会发现中国的零售商是,在制作许多初级的,像黄油和面包一样常见的品牌。如果他们想要做一些特别的东西,有很多增值的东西的话,用我的话说就是做蛋糕,那就得是印度了,这就是我们可以盈利的地方。除此以外,印度在产量上,一直都是非常的灵活,我记得中国曾经拒绝任何少于一万件的订单,那正好就是印度的。这个产业成长的时候,我们甚至很乐意做只有500件的订单,这就是小公司在这个产业发展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在印度如果要把一个生意拿来和中国比较,那就很小了。因为整个产业在印度,主要是以个体户形式出现的,这些都是小型的,家族式经营的公司。我完全不可能和中国竞争,因为他们的规则是完全不同的,你们的政府给工厂补贴很多钱,这在印度是没有的。 2010年印度第4次试射“烈火3”型导弹 中印戒心再度提高何亮亮:今年2月关于印度的一则报道,引起中国人的极大关注,印度成功地试射了一枚射程超过3000公里,可携带核弹头的“烈火-3”弹道导弹。“烈火-3”是印度自行研发的,射程为3500公里的中程地对地弹道导弹,能够携带重达1.5吨的核弹头,其火箭发动机技术水平,大约相当于中国60年代开始研制,70年代研发成功的“东风4号”导弹,由于“烈火-3”型导弹,可以覆盖包括北京、上海等重要城市的中国大部分地区。而又有媒体报道说,印度一位高官指这次试射是“针对印度北方头号敌人”,这使得中印之间的相互戒心再度提高,龙象之争似乎是愈演愈烈。互利互惠,和平共处固然是所有人的愿望,但悬而未决的历史问题却时不时跳出来,引发一些新的纷争和误解。60年的岁月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中飞逝而去,直到今天,中国龙和印度象,也还在艰难的互相靠近,尝试寻找一个远离战火的未来。谢钢:在2006年7月,青藏铁路通车了,现在这条铁路已经从格尔木,扩展到了拉萨,又将从拉萨延伸到日喀则,还有报道说它可能会延伸到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到了2038年,还有另外的三条铁路将会建成,其中一条连接成都和拉萨,另一条从昆明到拉萨,还有一条则通往兰州。但是如果我们比较印度这方面,我们没有在喜马拉雅地区建造多少战略性的铁路或者公路。因此在印度就有一种看法,就是中国已经提高了它的军事后勤能力,而印度必须对此作出相应的动作。2009年3月26日印度军方担心中国在2017年之前发动战争印度斯坦报2010年3月27日印度第4次成功试射“烈火3”型导弹谢钢:印度成功地进行了“烈火-3”型弹道导弹的试验,它具有3000到3500公里的作战半径。也就是说,从理论上讲,它可以打到北京,大连或者上海,那么中国的“东风21”或者“东风3”、“东风4”型导弹,这些早就具备了打到印度境内任何一个目标的能力。不管是战略目标,还是电子通讯目标,印度国防部的公关年度报告,曾经指出有几个印度城市是中国导弹,所指向的目标。战争一旦爆发,中国将使用核弹头,或者常规弹头来打击这些目标。苏杰生(印度驻华大使):如果您问我,印度人民是否担心国家安全问题?是的,他们会担心,而且这些担心是完全合理的。谢钢:如果我是一位军方的官员,是陆军,海军或者空军的参谋长,我肯定会针对最坏的情况而做好的准备。所以不管是中国还是印度,单纯地从军事角度上来看,双方都为核战争做好了准备,尽管双方官员都无疑会否认这一点。显而易见,这些不可能针对缅甸的,因为它是一个无核武器国家,这也不可能针对任何一个东南亚国家,它们没有一个拥有核武器。另外,印度也支持了《曼谷条约》,也就是在东南亚地区,保持一个无核地带,因此这样的部署显然也不是针对东南亚国家。这样一来,所有的推测都指向中国,这就意味着印度已经准备好了,与中国进入紧张状态。2009年4月1日印度演习报告震惊中国中国日报2009年9月16日媒体向中国宣战今日印度报穆什昆·杜贝:中印关系是我们的外交政策中一个极其重要的方面,我们的安定,我们的繁荣以及我们在世界中的定位都和它有很重要的关系,所以我们国内存在着对中印关系的不同看法,也是自然而然的。我相信我们的关系,完全不是那种需要惋惜的类型,我们进行得很好,这在我们的贸易进展中,有着充分的体现。自2000年起,我们的贸易额接近了3亿到4亿美元,而在短短10年内现在我们的贸易额达到了500亿美元。苏杰生:首先,我认为去年我们双方的关系由于某些媒体报道,而出现了一些动荡,这不仅包括印度媒体也包括了中国媒体。谢钢:比如说《环球日报》,它发表了一篇文章,称印度对于中国的快速崛起非常嫉妒,同时其提醒读者们不要忘记发生在1962年的那场战争。那么《环球时报》是相对自由的,比起《人民日报》来说,它具有更多的自主权。但不管怎么样,它无疑仍然受到中宣部的归管,因此不管它报道的是什么,这都经过了官方的认可,而它的这种宣传,也显然对读者们造成了影响。苏杰生:所以有时候媒体报道,不能够准且地和全面地反映事件的真相,没有,去年我们没有在边界上突然增兵。谢钢:重要的是,在1993年,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称为《关于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保持和平与安宁的协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把战争排除在解决边境争议的各种手段之外,这在1993年的协定中,是明文写出的就是两国不能为了解决边境纠纷,而引发战争。1996年12月,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访问新德里,进一步达成《关于在中印边境实控线地区军事领域建立信任措施的协定》谢钢:在去年6月的叶卡捷琳堡会议上,胡锦涛主席提议在中印两国之间设立一条电话热线。如果有问题,任何问题,包括核问题或者常规问题,在边境地区发生的话,他们只需要拿起电话,就可以讨论这些问题。将大事化小因此,这条热线的设立,能够有效地降低双方在边境上发生冲突的风险。2010年1月1日印度将在2020年超越中国印度时报任嘉德:我不相信这一点,因为我根本不相信是中国跟印度要竞争。中国有他们自己的长处,也有他们自己的短处,印度也是这样。所以比较起来我看都是很多西方人很喜欢这样写,而且在印度也有很多人这样写。不过2020年印度可以超过中国,这个我根本不相信。谢钢:与此同时,我们对中国也有一个正面的印象,那就是中国人勤劳刻苦,在努力改善他们的生活。尽管有媒体的影响,但是不管怎样,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少数的精英层,这些人可能只占双方人口的1%而已,他们对彼此有清楚的认知。而另外99%的人则对于对方没有什么了解。任嘉德:去告知公众一切有关取舍问题的协议,在双方都满意的,最后方案出来之前,两国在边境地区都应该维持和平与安定,而且双方都应该意识到两国关系在很多其他领域里,都可以有进步这些是历史问题,所以我们需要有耐性。西塔拉姆·亚秋里:在解决边境问题的同时,两国的经济关系也将继续改善,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如今,世界的未来,越来越依赖高科技资讯技术,中国在硬体发展方面有极大的优势,而印度在软件开发方面十分有优势。现在,如果有中国的硬体加上印度的软件,这就是未来。如果说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要实现这一构想,中国和印度就必须建立一个更紧密、更强大的联系。画外音:中国和印度还会再打一场仗吗?穆什昆·杜贝:不会的,我认为不会在这个时代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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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调查后发现,她原来的学生兼助手过去一直在雇佣艺术生伪造她的作品并将其兜售给别的画廊。“我已经报警了,伪造的画作也已被扣押为证据,但是警方到现在也没有逮捕他们。除了伪造画作之外,我的签名甚至鉴定书也被伪造了。”科尔说,“虽然赝品问题对全球艺术市场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在印度,这一肿瘤正在以你想象不到的速度蔓延着。”而事实上,科尔并非唯一存有这种担忧的人,印度绝大部分知名艺术家,诸如M.F。侯赛因、S.H。拉扎、萨迪斯·古吉拉尔等人,都深受那些高仿艺术品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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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国资》:重庆和成都的户籍改革现在外面议论比较多,您怎么看?曹锦清:农民的城市化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城镇化,一个是城市化。城镇化,也就是农民向乡镇、县城流动,这在目前是没有太多问题的,有些县城还有鼓励措施,但是农民的积极性不是很高。农民进城是为了获取更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但这种流动对农民来说,这个户籍的含金量并不高,他并不是很希望得到城市户籍。还有一种情况,现在公路交通很发达,农民会通过村庄内部自发地调整,向公路边上移动,这样他们也能享受到一些城市化以后才能享受到的便利。这种情况其实相当普遍,但是我们没有把它当成一种城市化的形式。现在出问题的是在地级市和省会、特大型城市,比如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尤其是特大型城市。现在学者和媒体呼吁进行户籍改革,主要的是要给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工作的农民工以当地户口。给户籍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考虑到会引发的问题:第一,住房如何解决?现在连城市里的中产阶级都无法解决,农民工更说不上了;第二,失业了怎么办?按照现在的政策,农民工确实是交了一部分养老保险,包含在综合保险里面。但是这个钱少了没有用,太多了也不可能。工人负担不起,企业也负担不起。但是如果说多了,比如说按现在每个月五六百块钱的标准算,每年都要六七千块钱。这个钱看起来不多,但你要反过来考虑这个问题。你要知道,现在全国农民的人均年收入,也就是五六千块钱,外面打工的收入和农业收入都包括在内。这样,如果城市户籍放开,到了城市里就能获得社会保障,农民都不用种田了,都到城市来领失业救济好了。重庆、成都正在做的户籍改革,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要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也这样做,就有问题了。为什么呢?因为重庆、成都是劳动力输出区域,而北京、上海和广州是劳动力输入区域。对于劳动力输入区域来说,如果放开户籍,那么包括医疗、教育这些公共品的需求就要暴增,政府有没有能力来满足这个需求?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城郊的农民,你让他放弃他的农村户籍,他都不愿意。这个户籍的含金量太高了,他可以盖房子出租,可以做小生意,带给他的收益是巨大的。所以说,户籍制度改革说说是可以的,但是要做起来,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 《上海国资》:那么您认为比较理想的农民城市化的模式是什么样的?曹锦清:城市化的核心是工业化。有了工业化,才能有城市化。还没有工业化的时候,谈城市化都是废话。现在中国的工业主要的还是集中在东部,区域发展差距比较大,所以才有农民工候鸟式的迁徙这种现象。但是你要把全国的农民工都在东部的城市里留下来,这不现实,也没必要。比较理想的状态是,通过产业转移,让中西部省市也有比较好的工业基础,能够吸纳比较多的劳动力,让劳动力在本省范围内乃至县市范围内流动,让农民在附近打工,这样问题就比较少一些。如果是在县市范围内流动,农民根本都不需要城市化。现在的交通很发达,目前90%以上的农村到城市的道路都已经硬化了。农民可以住在农村,工作在城市,一个摩托车就够了。这样做的好处很多。首先,除了少数城郊地区,绝大多数乡村的宅基地都是零地价的,农民不需要支付很高的城市地价,就可以获得比较好的居住条件,他城市化的成本就很低。其次,虽然农民已经享受到了城市化、工业化的好处,但他仍然可以保留土地承包权。对农民工来说,土地就是他的失业保险、养老保险。如果碰上经济危机,他失业了,他还可以退回去种地。可以说,这是“有中国特色的农民城市化”。但是,你不要人为地去推动,赶农民进城,要小心“好心办坏事”。要尊重农民的意愿,降低农民进城的成本,提高进城后的社会保障水平。最重要的是农民自己会算计,他最清楚到底是进城对他有利,还是继续在农村对他有利。现在有些地方搞土地换社保,赶农民进城、骗农民进城。这是不对的。没有工业化的城镇化就是“伪城镇化”。你把农民都赶到城镇上去,又提供不了稳定的就业和住房,你让他靠什么生存,他的医疗保障、养老保障、失业保障怎么办?当然,这不意味着每个乡镇都搞一点工业。每个乡镇都有工业是不可能的,也不需要。有两个情况你要注意,一个是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另一个是现在已经出现了民工荒,劳动力供给是不足的。剩下的年纪比较大一些的人,他们自己也未必愿意就到城市去生活。 《上海国资》:这几年围绕拆迁出现的纠纷特别多,引起的社会关注也比较多。您怎么看呢?曹锦清:中国正处在高速的城市化过程中,基础设施建设规模比较大,摊子铺得比较大,每年要修那么多公路、铁路,城市还要扩张,都需要土地。因为速度快,所以矛盾比较集中。不过这也是一个普遍性的现象,不仅中国这样,从历史上看,后发现代化国家都会出现这种问题。拆迁过程中有没有问题?当然有。相对来说,2004年之前的征地补偿标准确实是比较低的,之后因为农民的权利意识提高,加上媒体的不断曝光,补偿标准在逐步提高。尤其是在东部沿海地区,地已经征得差不多了,补偿标准也已经比较高了。现在看,拆迁纠纷主要地是由三个标准不同引起的:前后不一样,征得早补偿少,征得晚补偿多,先被征了的就不愿意;左邻右舍不一样,在具体的操作里面,每个农民、农户的谈判能力不一样,获得的补偿不一样;同一时期同一地块上面的标准有时候也不一样,比方说有亲戚关系的人家的补偿标准就比没有的人要高一些。有些钉子户认准了政府就是要这一块地,就漫天要价。你要是说要让每个拆迁户都满意,这就很困难。说要“合理补偿”,什么才是“合理”?无法客观化。现在正在搞拆迁立法,但是法律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中国一是大,二是人多,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指望一个法律解决所有问题,这是不可能的。比如说中西部地区,工业化、城市化才起步,如果征地的补偿标准太高,政府就没办法做了,企业也没办法做。现在媒体上、网上的舆论完全一边倒,让地方政府也很难做。 《上海国资》:现在媒体上对基层政府的批评比较多,所以社会上对基层政府的印象比较差。您和基层政府的接触多吗?印象怎么样?曹锦清:和县乡政府、干部接触还是比较多的。应该说,贪官污吏是有的,特权确实也有一些。绝大多数还是好的,他们都还在做事,兢兢业业,这是最重要的。不少人批评基层政府,都说中央的政策是好的,基层政府没有执行好。中央有些政策确实是好的,但是要地方政府、基层政府配合,尤其是财政上掏钱,这就比较困难,地方政府哪来这么多钱呢?东部海问题不大,中西部地方政府的问题就比较大了。所以地方政府也有怨气,觉得上面开口子,要下面掏票子。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多数人对中央政府有好感,政权比较稳定。政府的特权问题,有些实权部门,比如工商、税务这些部门,你要说没有吃拿卡要这种现象,那不可能;但是你要说全部都是这样,也不可能,要是那样,这个政权早都垮台了。地方政府当然确实有整个一窝子都坏了的情况,但这是个别现象,还是要肯定大多数基层政府和干部的工作。基层的很多事情,老百姓还是喜欢讲个情理,不能完全讲法理。比如说,一个村子五年前被征了地,当时大家都同意。现在一看旁边的村子征地补偿高了,他就不服气了。他就要找政府去要补偿。你按法律说,完全照法律来,就要尊重契约,农民就什么都得不到。但是现在就不同。农民闹了,政府算一算,财政上还有钱,再给农民一点钱,就过去了。 《上海国资》:今年中央一号文件重点关注了农村水利设施建设。这是为什么呢?曹锦清:你看今年出现的几次比较大的灾害,一个是云南的大面积干旱,一个是江西的水灾。这两个影响比较大的自然灾害都是发生在支流区域。1998年洪灾过后,国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加固了干流的堤坝,所以这些年来没有出太大的问题。现在问题就出在支流上,而支流是与农田灌溉直接相关的。建国后的前三十年搞了大量的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修了许多堤坝、水库,全国修的大大小小的水库有8万多个。但那时候由于资源有限,不是钢筋混凝土的,多数是土坝。经过这么多年,淤塞比较严重,再一个是年久失修,所以问题比较多。所以今年的自然灾害也有好处,就是把这些问题暴露出来了,让政府意识到,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以前农村搞基本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主要是靠劳动力投入,国家把农村闲置的劳动力组织起来干就可以了。现在不大可能这么干了,农村的主要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人小孩也干不了,所以只能依靠国家投入资金,用机械化来替代。今后,国家要确保粮食供给的安全,就要扩大灌溉面积,这就要求增加农田基本水利设施建设的投入,把这项投入当做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 《上海国资》:现在社会上的不满情绪比较多,您认为原因何在呢?这三十年总得来说,中国的发展还是比较好的,政府做得也不错,这是全世界公认的。知识分子喜欢批评政府,这是好事,社会批判是他的职责。一个社会要是没有这种声音,就有问题了。但是反过来说,要用他们提的办法去解决问题,那就要出更大的问题了。现在媒体上和网上的民意,官和民闹起来,一概是官错,穷和富闹起来,一概是富错。有没有这种情况?肯定有,但要是说这种舆论都对,那也不可能。总的来说,还是大家都有怨气吧。一方面,中国毕竟是一个大国,历史这么悠久,文化积淀这么深厚,在汉唐时期曾经那么强盛过,这一百年落后了,挨打了,所以整个民族都有这么一股怨气。还有些社会群体,比如说下岗工人,他们是改革的代价承担者,有怨气也是正常的。还有某些体制内的人文知识分子,他们多少都还保留着以前的传统士大夫的习惯,现在市场经济让他们很边缘化,他们也比较不满。社会转型期把这种心态更加加剧了。相对来说,倒是中老年农民对政府还比较满意,因为不用交农业税费了,种粮还有补贴,还有合作医疗,现在还要搞养老保障,所以农民反倒比较满意。 《上海国资》:一般可能都会认为您是在做“三农研究”,但看过您的书和文章的人大概都会有一个印象,就是您入手是在三农,但关注的其实是“中国”。您认为这种观察对吗?曹锦清:这跟我个人的经历有关。我最早是学历史的,尤其是近现代史。我的很多想法,是读近代史读出来的。中国近代史,当然是以中国为对象的,要考虑中华民族的近代命运。这样就有一个惯性,就是把中国作为思考的对象。所以我后来对中国的当下和未来考虑得比较多。不过也不止是我,应该说,现代中国知识分子都有这个特点,都会以整体的中国作为思考的对象。这可能还是在知识分子中占主流的。当然,这些年来由于学科专业分工,把中国分成了很多不同的条块,以专业化的眼光去考虑问题。因为他做博士论文、发表论文、评职称,都是要以这些专业成果做基础的。这种专业化、学院化的学术氛围就在一些领域形成了片面化地思考问题的倾向。不过在我这一代知识分子当中,还是延续了古代士大夫的传统,还是有家国天下的关怀,总是把民族、国家的命运放在思考的中心位置。1990年代,我到河南去做调查,做乡村研究,还是研究中国社会转型变化,是把农村作为中国的现代转型的一个重要篇章来研究。但是后来走了一些地方,做了一些研究,越来越觉得,把中国作为对象来研究,有些力不从心。一是中国太大,各地的情况都不一样;二是中国很古老,我们一说就是五千年;三是变动太快,几年一变。比如说农村,取消农业税前后,农村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整个分析问题的框架都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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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把保障和改善民生放在首要位置”的决定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是走在全国前列的探索。重庆的“十大民生工程”在政策、政治两个方面具有重大意义,其制度基础则在于国有资本与民营资本齐头并进、重庆土地交易所地票交易这两大制度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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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总结,重庆所走的这条道路,如果真能成功,是一条具有深远意义的道路。它和资本主义经济发展道路不同,因为政府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体现了国家促进社会发展来推动经济发展的理念,照顾到多年来被忽视的社会公正问题。它也和计划经济不同,因为它非常关键性地采用了市场的动力,不仅借以推动重庆的经济发展,也借以推动重庆的社会公平。它同时具有社会主义的部分特征,也具有市场主义的部分特征。在一定意义上,它是一条可能超越左右分歧的中间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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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国中西部的地方经济而言,很难具有在外向型经济中的比较优势。大家都知道,尽管重庆有长江水道,但离出海口岸还是很远,每多一公里的运距,就会增加一部分物流成本。如何能把加工贸易型的外向型经济放到重庆呢?这其实是一个地域性的难题。大家都在招商引资,都可以找惠普谈,任何一个沿海省,难道不比地处西南山区的重庆更具有发展加工贸易的条件吗? 突破地域限制的第二个方面是土地问题。大家都知道,重庆过去面对的是“三山加两沟,面对两条江”的地理环境限制,可用于工商业和房地产开发的土地资源是非常有限的。尽管是通过土地储备,但重庆仍然是土地资源高度短缺的城市。 从区域发展的角度来看,一个受到地域、地理严重约束的重庆怎样破局?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黄宗智教授已经做了解释。如果要突破地域限制,实际上进行的是全球化条件下超地缘的整合,就是说,当重庆要求国家出面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以及中西欧各国协商给予通关优惠时,光海关通关优惠这一项政策,就节省了15天的时间成本。若没有通关优惠,从重庆到西欧的铁路运输,则需要40多天的时间。但即便如此,铁路运输仍然比海运贵。如何使内部城市在物流上仍然具有优势呢?这就需要节省纵向的产业整合成本,当能够使各个产业集中于一个工业区时,那么各产业之间的物流成本几乎为零。表现在同惠普谈判时,同样将相关配件厂商吸引到重庆。这就变成了一种“浙江经济”。浙江经济是块状经济,所有产业链条,都集中在一个地区,也就节省了几乎所有的纵向物流成本。 第三,重庆突破地域限制的另一个方面是怎么能够跳出“灰色经济”。灰色经济所形成的灰色地带,在各个国家都有。灰色地带形成的灰色群体,以及相应于灰色经济的灰色治理。灰色治理是不规范的,也不是政府正常治理的手段。麻烦在于,我国当前的灰色收入量很大,并集中于最富的群体,同时又与某些制度供给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跳出灰色治理的困难很大,挑战庞大灰色收入所滋润的灰色地带的灰色治理,任何个体的对抗都是成本极高的。 重庆经验的另一个方面是革除灰色。重庆打黑除恶中打掉的大量支撑黑社会的企业家,都是在短期内迅速暴富的灰色经济主力。当灰色经济的收益集中于这些支撑黑社会的人手中的时候,加强的是灰色治理,某种程度上是以黑社会或非规范社会势力为代表的这种治理。清除这种灰色治理,很难用平常的、缓慢的手段来解决。香港经验也同样如此。在20世纪70年代经济起飞的时候,随之而起的也是灰色经济与灰色治理,政府部门的大量腐败。最终的解决仍是“空降”了廉政公署后,采用了很多非常手段。 【注:】本文为作者对崔之元教授2010年12月在人民大学的第二次重庆经验讲座的评论,与黄宗智教授当时的评论和崔之元教授讲座内容同期发表于第一财经日报,见: 黄宗智: 重庆经验理论试解:国有资源市场增值社会化 讲座内容见:崔之元:“重庆经验”与制度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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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四,国家开发银行董事长陈元当选中央电视台2010年年度经济人物。他获奖的原因是带领国开行创建“开发性金融”。所谓“开发性金融”,是相对于原来不计成本的“政策性金融”而言的,它既要支持国家的重大政策,又要获得适度的市场盈利。而重庆,则是国开行“开发性金融”的最早试验场。因此,陈元的获奖感言专谈重庆,也就可以理解了。陈元说:“十年以前我到重庆谈工作,会见了重庆市的一个领导,重庆当时是刚建的直辖市,周围都是农村,城乡二元结构非常明显。但是呢,重庆市要建成一个中央的直辖市,成为西南地区经济的领先的城市。所以我就对他讲,如果你能够把重庆市从一个城乡差别非常大的农村地区为主的工业城市,把它转换成一个现代化的新兴城市,我就对全国的13亿人口,960万平方公里的城市化有了信心,因为重庆将是个带领和象征,它能够给我们很多的启发。之后我们签了150亿贷款,很快,这是第一步起步,我们后续大的贷款陆续地投进去,重新迅速开始了大规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现在呢,重庆已经在祖国的西部成为经济最发达,基础设施建设得最好的城市之一了”。陈元这里说的“重庆市的一个领导”,就是时任副市长的黄奇帆。而国开行和重庆合作的最精彩案例,就是渝富模式。在20世纪90年代末,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重庆国有企业亏损严重。黄奇帆2001年由上海调来重庆,当时重庆1000多家国有企业欠工商银行157亿贷款。黄奇帆牵头组织重庆市国有渝富公司与工商银行协商,渝富公司以账面价值的20%一次性买下坏账。经过五六年的重组改造,重庆国资增值六倍,现在工商银行可能想同意渝富以20%买断坏账有点低,当时若要40%的账面价格更好。但不论工行还是渝富公司,都是中央或地方的国有企业,因此初始定价问题的敏感度没有那么强烈,当年的谈判并不困难。因此,重庆市国有企业能够迅速剥离坏账,能够重振旗鼓,实现市场竞争中的增值。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后,国有化(哪怕被认为是暂时的)成为美国救市的主要措施。为什么?担任18年美联储主席的格林斯潘的解释最有意思。他认为,美国复苏缓慢的主要原因,是很多银行的有毒资产不能从资产负债表中迅速剥离。原因在于,私人股东认为“有毒资产”的目前市场价格太低,不愿卖出,要求政府以模型价格购买,而政府认为正是由于模型价格出了问题才导致金融危机,所以不愿意用太高于市场价格来购买银行坏账。格林斯潘说,如果银行本身国有化或部分国有化了,“有毒资产”定价难题就可以被绕开了:这就像钱从一个人的左口袋转到右口袋,初始定价并不象私有那么重要。格林斯潘的解释有助于我们理解重庆渝富公司与工商银行得以迅速达成坏账定价的原因。但渝富公司成立时仅有10.2亿元注册资本金,是连20%的工行157亿元坏账价格也付不出的。正是国家开发银行向渝富公司提供了17亿元“开发性金融”贷款并担任渝富公司财务顾问,才使重庆国企通过渝富公司剥离歉工行坏账成为可能。正如陈元曾在另一个场合所说:“重庆‘渝富模式’是开发性金融与地方政府合作,成功化解商业银行不良资产、进行国有企业改造的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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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重庆人纪念孙中山,最容易想到他首次提出三峡工程的宏伟设想,从而使重庆有了直辖市的机缘。但可能不少人已经遗忘,孙中山曾计划以重庆而非广州为革命根据地。这就必须谈到孙中山极为倚重的重庆人---曾任四川省长和广东省长并是“中国国民党改组宣言”起草人的杨沧白。在重庆旅游名胜“洪崖洞”10楼的茶馆,前可远眺长江和嘉陵江两江交汇的壮丽景色,向后转身则可径直走到以杨沧白命名的沧白路。杨沧白(1881-1942)是重庆辛亥革命的领袖,而四川在全国辛亥革命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正是因为清廷命端方率湖北陆军入川查办保路运动,造成武昌防务的薄弱,才使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成功。10月13日,端方率军抵达重庆,使重庆主城的起义计划未能实施,但杨沧白发动了主城附近长寿,南川的起义。杨沧白的学生郭沫若后来称他为“四川革命党人的元祖”。辛亥革命后政局纷乱,袁世凯复辟,孙中山为保卫共和,于1917年在广州召开国民非常会议,组织护法军政府。但他认为,以四川的重庆为中心,联合云南与贵州,是比广州更有利的反击北洋军阀的革命根据地。在1920年杨沧白任四川省长期间,孙中山决定将国会迁往重庆。该年9月16日,非常国会参议院议长林森,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及议员70余人抵达重庆。但因四川军阀刘湘占领合川,直逼重庆,非常国会不得不于10月14日离开重庆。 杨沧白任四川省长时,曾邀廖仲恺为财政厅长,蒋介石为警务处长,两人都已赴任上路,但因另一四川军阀熊克武的反对,两人都只好半路折回。廖仲恺出生于美国旧金山,是美国土地改革理论家和实践家亨利.乔治“进步与贫困”一书最早的中译者,而孙中山多次坦言,他的民生主义中的“涨价归公”思想,直接来源于亨利.乔治的“单一土地税”理论。孙中山对土地“涨价归公”思想的最生动论述如下:兄弟最信的是定地价的法。比方地主有价值一千元,可定价为一千,或多至二千;就算那地将来因交通发达价涨至一万,地主应得二千,已属有益无损;赢利八千,当归国家。这于国计民生,皆有大益。少数富人把持垄断的弊窦自然永绝,这是最简便易行之法。……中国行了社会革命之后,私人永远不用纳税,但收地租一项,已成地球上最富的国。这社会的国家,决非他国所能及的”。在孙中山看来,土地价值上升,是社会集聚效应(特别包括公共基础设施投资)的结果,因此应返还社会,实现地租社会化。而有了地租社会化,“私人永远不用纳(别的)税”,这就是亨利.乔治的“单一土地税”思想。200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在“总地租,公共物品支出和最优城市规模”一文中证明了“亨利.乔治定理”:在一个简单的立体经济中,如果经济活动在空间上的集中度是由于纯地区性公共物品,并且人口规模是最优的,那么总地租等于对纯公共物品的支出”----“因为对地租征收一个充公性质的税收不仅是有效率的,而且也是纯公共物品融资所必需的单一税”。用通俗的话讲,“亨利.乔治定理”就是说,如果土地涨价归公, “私人永远不用纳(别的)税”。这对效率和公平都是有利的。当然,斯蒂格利茨证明“亨利.乔治定理”是有条件的,如“人口规模最优”,中国现实中的城市都不满足。但该定理启发我们看到中国目前“土地财政”的两重性。目前社会舆论对“土地财政”的诟病,多源于对“高土地出让金---高地价---高房价”机制的批评,这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我们不应忘记,正是由于“土地财政”占到了全国各地方财政收入的50%以上,企业和个人的税负才没有进一步加大。因此,关键在于正确处理“土地财政”的两重性,既防止高地价导致高房价,又防止正常的土地涨价归公收益流失。而重庆这方面做得较好。2003年2月,重庆在土地储备中心的基础上成立了“重庆地产集团”,由市政府注资,建立了政府主导型的土地储备供应机制。黄奇帆市长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说:“有这个拍、挂、招的权力不等于你拥有土地的权利,土地可能是区县下边的街道、社区,也可能是居民在使用。如果有开发商想圈这块地,他可能现在只开发200亩,但是可能拍卖购买了2000亩10年以后才会开发的地,土地就被开发商储备了。如果一个城市,除已建成的用地之外,待建设的用地如果三分之二都到了开发商手里,政府手中就只有很少的土地,然后每年拿出一些土地来拍卖,就被开发商抬得很高的价格。一个城市如果土地价格一高,那么整个房价都会高起来…我们把三年、五年、十年可能要使用的地,从规划、管理上,由市级政府的土地储备中心把它给储备了。如果政府手中有比较多的土地资源,如果房屋价格卖得很高,就再多供几块地,实际上就把价格给控制下来了。重庆政府在过去5年,始终抱有一个宗旨,就是商品房拍卖的地价,绝不超过当时这块地周围楼面地价的三分之一。所以重庆政府拍地,没有起把房价往前推的这种作用”。但是,正常的“涨价归公”意义上的“土地财政”重庆也做到了:2002年,黄奇帆发现相同等级地价(征地动迁费,七通一平费和政府出让金),重庆只有成都的50%,就决定每平方米基准地价比成都多10元,因为山城重庆的七通一平费应高于平原成都,当年就将重庆土地财政收益从2001年前的2亿上升到10亿元。我们有理由相信,杨沧白,廖仲恺和孙中山如果有知,将为重庆较好地处理了土地财政两重性问题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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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指挥街8号院,96岁高龄的作家马识途已在此居住数十年。这个临近闹市的老旧小区,是四川省人大老干部的宿舍,素来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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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的头十年,不同政治经济模式的相对声望戏剧性地颠倒过来。十年前,网络泡沫破灭前夕,占据优势地位的是美国。然而美国很快就将这些道德资本挥霍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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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出版的《科学》杂志刊登一则长篇报道,就中国日益严重的假化石泛滥问题进行了详细的跟踪调查。学者认为目前国内化石造假最为根本的原因并不是盗挖和走私,最根本的原因竟然是由于专业知识的缺乏,让我们的保护实际上成了破坏。附:2011年1月1日起实施的《古生物化石保护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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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边疆是统一多民族国家长期发展的历史产物。正如中国边疆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一样,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在本世纪到来之前,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至少已有2000年以上的发展史,留下了大量宝贵的历史遗产。进入20世纪后,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从20世纪初至40年代末,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在逐渐实现由近代发展阶段向现代发展阶段的过渡后,又出现了始于20年代末的边疆史地研究新的发展高潮;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大陆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这时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在指导思想的转变、研究重点的转移、研究成果的分布和某些研究禁区的形成等方面均出现了新的局面;80年代以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与百花齐放已成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进入新的发展阶段的重要特征。本文将依据近百年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发展的脉络,分别予以概述。至于1949年以后,台湾省史学界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无论是研究成果,还是资料收集与整理,在并不理想的客观环境制约的条件下,沿着前辈学者开创的边政研究的格局,有所前进,有所发展,他们的众多成果成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总成果的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由于本文篇幅所限,当另文阐述。一在内忧外患的压力和寻求强国富民的动力交相推动下,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在20世纪前半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即从传统的边疆史地研究向一门发展中的现代边缘学科演进的阶段,以下四个方面是应予重视的。(一)在爱国救亡运动中发展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在20世纪前半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民族危机,而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则在包括边疆研究工作者在内的全民爱国救亡运动中得到了发展。从中国边疆整体角度观察研究问题是本时期中国边疆研究取得重要进展的突出体现。华企云著《中国边疆》(新亚细亚学会,1932年出版),是较全面地论述中国边疆问题的第一本专著,该书上篇综述边疆之沿革与现况,边疆之勘界与失地,边疆邻接各地之地理概况与最近民族运动之鸟瞰,边疆邻接各地之对华历史与受治帝国主义之经过和边疆铁路之沿革与现状;下篇则分别论述国际角逐下之东三省、外蒙之独立、新疆之三大问题,英人侵略下之西藏和云南之界务问题。该书的撰写与出版在20世纪中国边疆研究发展史中具有重要意义。作者从国家兴亡考虑到边事盛衰,从研讨边疆全局大势到考察边疆局部问题,从分析国内边疆问题联系到中国周边及世界格局,在论述以上诸多问题时,又兼及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民族、宗教、地理等诸多领域,并以现代人的眼光审视历史问题,这样中国边疆作为一个完整的研究客体即被明确地推上其自身应有的独立地位。这一时期论述中国边疆问题的著作还有:方秋苇《中国边疆问题十讲》(引擎出版社,1937年)、思慕《中国边疆问题讲话》(上海生活书店,1937年)、西尊《边疆问题与国防》(曲江广东省地方行政干部训练委员会,1942年)、蒋君章等《中国边疆地理》(重庆文信书局,1944年)等。而同一时期论述中国边疆问题的论文数量则更多。对于各个主要边疆地区的研究著作,东北地区有刘瑞麟、孙凤翔和赵崇荫辑《东三省交涉辑要》(常州刘氏,1910年)、吴廷燮《东三省沿革表》(天津徐氏退耕堂,1911年)、徐世昌《东三省政略》(1911年)、傅斯年等《东北史纲》(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32—1933年)、卞宗孟《东北史研究纲要》(东北大学,1938年)、金毓黻《东北通史》(重庆五十年代出版社,1943年)等;北部地区有:姚明辉《蒙古志》(中国图书公司,1907年)、卓宏谋《蒙古鉴》(1919年)、陈崇祖编《外蒙古近世史》(商务印书馆,1922年)、华企云《蒙古问题》(上海黎明书局,1930年)、谢彬《蒙古问题》(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年)等;西北地区有:许景澄《西北边界地名译议考证》(上海藻文书局,1902年)、阚凤楼《新疆大记》(1907年)、华企云《新疆问题》(上海大东书局,1932年)、洪涤尘《新疆史地大纲》(南京正中书局,1935年)、蒋君毅《新疆经营论》(重庆正中书局,1939年)等;西藏地区有:许光世、蔡晋成编《西藏新志》(上海自治编辑社,1911年)、白眉初《西藏始末纪要》(北平建设图书馆,1930年)、谢彬《西藏问题》(上海商务印书馆,1930年)、华企云《西藏问题》(大东书局,1931年)、任乃强《康藏史地大纲》(雅安建康日报社,1942年)等;滇桂地区有:华企云《云南问题》(大东书局,1931年)、云南省立昆华民众教育馆《云南边地问题研究》(1933年)、陈碧笙《滇边经营论》(1938年)、孟森《广西边事旁记》(商务印书馆,1905年)、吴■《广西边务沿革史》(广西省政府编译委员会,1938年)等;台湾地区有:王子毅《台湾》(重庆自由出版社,1944年)、李震明《台湾史》(上海中华书局,1948年)等。上述众多著作出版的时代几乎遍布20世纪前半叶的50年间,但以30年代最为集中,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形成于此时的研究高潮。19世纪后期的边疆研究以对西北地区的研究最为突出,50年代后边疆研究的各地区分布格局虽较前一段有所均衡,但北重南轻的格局尚未突破,特别是对海疆的研究就更薄弱了。进入20世纪以后,大量研究论文的涌现是中国边疆研究取得长足进步的重要标志。现代学术期刊的问世是中国学术研究步入现代化发展阶段的重要标志之一,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文稿作为刊物主要或重要内容的学术期刊即诞生于20世纪初,发展壮大于20世纪前半叶。创刊于1910年由中国地学会主办的《地学杂志》和创刊于1934年由禹贡学会主办的《禹贡》半月刊在其间占了突出的地位。30至40年代又相继出刊了一批中国边疆问题研究的专业刊物,这批刊物包括:《新亚细亚》(南京新亚细亚月刊社,1930年创刊)、《边政》(川康边防总指挥部编,1931年创刊)、《边事研究》(南京边事研究会编译组编,1934年创刊)、《边疆》(南京边疆半月刊编辑部,1936年创刊)、《中国边疆》(中国边疆月刊社北平总社,1937年创刊)、《边疆研究季刊》(中国边疆文化促进会,1940年创刊)、《边政公论》(边政公论社,1941年创刊)、《边疆研究论丛》(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41年创刊)、《边疆周刊》(中国边疆学会成都分会,1942年创刊)、《边疆研究通讯》(成都金陵大学文学院社会学系边疆社会研究室,1942年创刊)、《边疆通讯》(蒙藏委员会边疆政教制度研究会,1942年创刊)、《边疆人文》(昆明南开大学文科研究所边疆人文研究室,1943年创刊)、《边疆建设》(东北边疆问题研究社,1946年创刊)、《中国边疆》(北平中国边疆月刊社,1948年创刊)等。这批刊物的组织背景是较复杂的,其中既有官方政府组织,也有文化教育单位和社会团体。各刊存在时间与社会影响大小也各不相同,其中《边政公论》从1941年8月创刊至1948年12月出刊期间,其办刊有目标、有体系,代表了这一时期中国边疆研究的一个重要流派。(二)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中发展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群体20世纪前半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新的群体逐步形成,研究活动已不再仅仅是研究者的个人行为,社会化的发展趋势十分明确。1909年9月28日(清宣统元年八月十五日)一个基础广泛、与中国边疆局势及边疆研究密切相关的现代学术团体诞生了,这就是中国地学会。中国地学会是成立于清代仅有的三个科学团体之一,除抗日战争时期学会被迫停止活动外,一直存在到1950年汇入新成立的中国地理学会。中国地学会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和学科基础,其成员包括了一大批清末民初的著名学者和社会活动家,有地理学家张相文、白眉初、黄国璋、王成祖,历史学家陈垣、张星、聂崇岐,教育家张伯苓、蔡元培,地质学家章鸿钊、丁文江、翁文灏、邝荣光,水利专家武同举等。兴地学研究,以救国图强是学会活动的宗旨;唤起公众关心国家的安危与发展,促进地学各领域的学术进步,并使之普及于大众,就成为学会活动的始终目标。此时如此众多的学者自愿地组织起来,维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仅仅是以前常见的师生、门派、亲友关系,是共同的社会理想和学术领域使他们集合于一个开放性的现代学术社会团体之中。这种团体在中国的出现反映了现代社会意识和现代学术活动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而学会有组织的活动不但扩大了学者们在社会活动中的声音,且因加强学术交流而促进了学科发展。禹贡学会是继中国地学会以后成立的又一对20世纪前半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产生过重大影响的学术团体。禹贡学会筹备处成立于1934年2月中旬,正式成立于1936年5月24日。禹贡学会与中国地学会一样,主要活动地点在北平,但与后者广纳各界人士参加不同,前者主要为燕京大学、北京大学和辅仁大学三校历史系师生组成。禹贡学会的发起与倡导者是顾颉刚和谭其骧,而顾颉刚则为学会最重要的组织者。禹贡学会先后吸纳了许多著名学者,他们包括钱穆、冯家癉、唐兰、王庸、徐炳旭、刘节、黄文弼、张星、于省吾、容庚、洪业、张国淦、李书华、顾廷龙、朱士嘉、韩儒林、张政、翁独健、吴丰培、苏秉琦、商鸿逵、王光玮、冯世五、侯仁之等等。《禹贡学会会章》明确宣布:“本会以集合同志研究中国地理沿革史及民族史为宗旨”,而学会的工作范围“为搜集文书材料”,并实地调查,从事编辑中国民族史、地理沿革史、各代疆域图、各省分县图、文化统计表、地名辞典等图书1。学会虽然制定了较为专门的研究领域,但由于社会形势的发展和众多学者的努力,学会活动领域有了越来越宽广的发展,正如顾颉刚在《禹贡月刊发刊词》中指出,“扩充范围乃于民俗史、边疆史、内地移民史、中外交通史、方志学等方面,蔚为‘历史的地理’之总集”2。禹贡学会存在并开展活动的时间是很短的,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禹贡学会工作被迫停顿下来,至1946年3月10日,学会复原第一次会议召开,学会工作又延续了很短时间。内战爆发后,学会工作再陷停顿。1952年2月,在顾颉刚主持下禹贡学会结束了业务活动。禹贡学会的学术成功与成绩,主要得益于学会有效且有特色的组织工作,而这又首先体现于学会拥有一流的学术活动组织者和一批学有专长的学术带头人及骨干;其次学会制定了顺应中国社会发展和学术进步趋势,又具有较强可行性的工作计划。禹贡学会的学术成功与成绩,又是与中国现代高等教育体系的长足发展分不开的。学会拥有数百名以燕京、北京、辅仁三所著名大学师生为基础的基本学术队伍,进而拥有一批一流的学术骨干。随着现代高等教育事业在全国各地逐渐普及,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基本队伍也由北京等少数大城市逐步遍及到各地,这一动向不但成为发展的趋势,而且有着较为稳定的特征,随之而来的则是发展中的现代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发展的新格局。最突出的事例就是随着云南现代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以方国瑜为代表的一批学者以云南大学等高校为主要基地,较为稳定地开展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主要为西南边疆史地研究)的教学与科研工作,进而使原本较北部边疆研究明显滞后的西南边疆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从而有利于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整体布局和进步。20世纪前半叶(特别是30、40年代),一批官方或半官方的中国边疆研究团体也先后成立并开展活动(如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下属的研究机构等),对于这些团体的评价就比较复杂了。成立官办团体的首要目的是要为现政权的统治服务的,而显然当时的政府并未选对一条能使中国繁荣昌盛的正确之路;但也不能就此认为其下属研究机构的每一具体举措都是不利于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及其边疆安全与发展的。因此,对于这些团体的作用要进行实事求是的具体分析。(三)在拓宽中国边疆研究视野过程中发展的边疆考察活动20世纪前半叶的中国边疆实地考察有了比较广泛的开展,在传统的东北和北部边疆地区考察继续得到发展的同时,对西南边疆——主要是云南、西藏地区的考察亦有相当进展,但规模和影响较大的则是新疆地区的考察和研究。新疆地大物博,多民族聚居一处,是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然而在20世纪前半叶,这里政局动荡,外来势力介入。瑞典人斯文赫定、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德国人格伦威尔德和勒柯克、日本人大谷光瑞等纷纷进入新疆活动。他们虽然在学术研究领域取得了不少成绩,但他们中有些人无视中国主权,滥挖遗址并偷盗文物,这就使他们在华活动的性质变为一种强盗侵略行为。国人对新疆的实地调查与考察,大致有官方组织、学术团体组织和个人活动三类3。清末对新疆进行个人游历性考察的成果有:1906年赴疆的方希孟《西征续录》(郑树荣抄本)、1907年赴疆的裴景福《河海昆仑录》4卷(河海昆仑客署本)、1910年赴疆的袁大化《抚新记程》(新疆官报印书局宣统三年刊本)和1910年赴疆的温世霖《昆仑旅行日记》(1941年铅印本)等。辛亥革命后不久,北洋政府亦派人赴疆考察,以求治新之策。1915年冬林竞赴疆考察,历时9个月,作考察报告《新疆纪略》(天山学会1918年4月铅印本),重点提出修通道路和移民实边的对策。1916年谢彬赴疆考察,历时14个月,在对天山南北进行广泛考察后,重点提出开发新疆、发展经济、便利交通的对策。20年代至30年代,对新疆的考察以中国和瑞典联合主办的西北科学考察团最为著名。1927年4月26日,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与中国学术团体协会签订协议,共同组团进行地质、地磁、气象、天文、考古、人类、民族、民俗等方面的考察。中方团长为徐旭生(炳昶),团员有袁复礼、黄文弼、丁道衡、詹蕃勋等共10人。从1928年2月14日抵哈密至1929年1月27日徐旭生等离开迪化(今乌鲁木齐),这次综合性科学考察取得了丰硕成果。这是近世以来,中国人在维护主权的条件下与外国学者平等地开展较大规模的边疆考察工作,也从一侧面反映了中国知识界的团结与日趋成熟。30年代至40年代,中国学者对新疆的考察成果最丰的是考古学家黄文弼对新疆的三次考察(即1928—1930年、1933年和1943年)。黄文弼考察工作的重要成果有《高昌陶集》、《罗布淖尔考古记》、《吐鲁番考古记》和《塔里木盆地考古记》等。(四)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资料的整理与出版20世纪前半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资料工作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档案文献的整理、出版方面当首推故宫博物院文献馆的业绩。故宫博物院文献馆前身故宫博物院图书馆文献部成立于1925年。在其后的24年里,档案文献的编辑出版始终得到特别的重视。与中国边疆问题有关的档案文献集有:《筹办夷务始末》、《朝鲜迎接都监都厅仪轨》、《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朝鲜国王来书》、《清代外交史料(嘉庆、道光朝)》、《清宣统朝中日交涉史料》、《清光绪初中日交涉史料》、《广西沿边各营驻防中越交界对汛法屯距界远近图》、《故宫俄文史料》等。文献馆还出版了《掌故丛编》、《史料旬刊》。上述档案文献的刊布,对于近代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尤其是与界务交涉有关的近代中外关系研究提供了大量第一手资料。但是,如果从档案文献编纂学角度来审视,当时史料编纂工作尚存在较大局限性,主要表现在选题、选材的随意性,较多注意史料的新鲜趣味性,所以题材比较芜杂,材料也未经全面搜集,基本上是采取编者随手捡来,难求完整系统。在编辑加工方面,文献一般不加标题,也无标点分段,有的甚至没有目录,也没有编例或编者说明。 在跨越了晚清和民国两个历史时期的近半个世纪里,由于连年内乱、社会动荡,总的来看,边疆地区的方志编纂显得冷落,所成诸志,精心之作不多,但“地近则易核,时近则迹真”,边疆方志中仍保存了一些社会历史实录。晚清的方志编纂中,乡土志的撰写工作尚有建树。1914年民国政府教育部又催促各县编修乡土志。据《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所载统计,现存全国乡土志493种,其中陆疆省区编存乡土志列表如下: 完成于清朝末年 完成于民国年间 黑龙江 3 2 吉林 18 14 辽宁 29 2 蒙古 无 无 新疆 39 无 西藏 无 无 云南 12 1 广西 2 2 将有关图书编辑在一起做成丛书既方便读者查阅,又扩大了原书的影响,这对选题比较分散的中国边疆史地古籍而言就更有意义了。从20世纪初起,不断有新的丛书问世:金匮浦氏编《皇朝藩属舆地丛书》6集28种(上海书局,1903年)、胡思敬编《问影楼舆地丛书》10册15种(1908年)、丁谦撰《蓬莱轩地理学丛书》28册(1915年)、中国地学会编《地学丛书》(1921年)、李季等主编《中国内乱外祸史丛书》(1936年)、吴丰培、顾廷龙编校《边疆丛书甲集》6种(1936—1937年)、吴丰培编《边疆丛书续编》6种(1946年)等。除了综合性边疆研究丛书,还有地区性边疆研究丛书问世,较著名的有:金毓黻编《辽海丛书》87种(1933—1936年)、赵藩和陈荣昌编《云南丛书》152种(1914年)。二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在中国当代历史上实际上包括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至文革前17年和文革动乱10年。中国革命的胜利,使毛泽东思想——“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与中国革命实践之统一”成为国家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不仅成为中国人民政治理论的准绳,同时也成为指导中国人民日常思维和生活的准则。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之中,不仅仅是当时知识分子(包括已是学问家的老一代知识分子)追求的时尚,而且是真心实意地在科研工作中实践着。从史学研究领域的发展看,马克思主义史学成为中国历史学的主流,它不仅超过了具有优良传统和丰硕成果的古代史学和近代史学,也大大超过了1919年至1949年我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创立和初步发展时期。中国历史学所取得的成就,不仅在理论方面,而且在具体研究的广度与深度方面,都是前人无法企及的,尽管走过的路不是平坦的。但我们必须坦率地指出,所有这一切变化,从总体上看对于中国边疆研究的开展,并未带来太多实际的推动力,当时的实际情况是:中国边疆研究的总体性、完整性和重要性尚未为研究者所认识,即使是具有优良传统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也遭到冷落。可是事物的发展是复杂的,在50年代以降特定社会条件下,与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密切相关的帝国主义侵华史和中国民族史研究却得到了相当大的发展。(一)帝国主义侵华史研究的兴旺帝国主义侵华史在这一时期史学研究中占有一个重要地位,这与当时时代背景有关。此时研究内容的两个重要方面:一是澄清史实,恢复近代以来帝国主义列强侵略中国、掠权割地的历史本来面目;二是揭露帝国主义通过发动一系列侵华战争,迫使清廷订立不平等条约,从而不断扩大在华权益,这是近代列强侵华的主要方式。此时研究的重点国家是美国、英国和法国,尤其是美国侵华历史的研究,占有突出的地位。刘大年《美国侵华史》(人民出版社,1951年)和卿汝辑《美国侵华史》(三联书店,第一卷1952年,第二卷1956年)是此时揭露美国对华侵略的代表作,具有广泛的社会影响。揭露英国侵华的著作,有余素《清季英国侵略西藏史》(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该书集中阐论了19世纪后半期到20世纪初英国对西藏地区侵略的全过程。其他如蒋孟引《第二次鸦片战争》(三联书店,1965年)和牟安世《中法战争》(上海人民出版社,1955年),凌大《法帝侵华史》(新潮出版社,1951年),陈伟芳《朝鲜问题与甲午战争》(三联书店,1959年)等,则是对英、法、日等国发动侵华战争的个案研究。对列强侵华史进行综合性研究的第一部著作,是丁名楠、余绳武、张振、沈自敏、贾维诚、康右铭、李明仁等学者合著《帝国主义侵华史》第一卷(科学出版社,1958年初版,1961年改由人民出版社出版),该书起迄时间是1840—1895年,是书第二卷在中断20余年后于1985年出版,写到1919年。全书虽未告成,但仅就一二卷而言,已是迄今研究帝国主义侵华史最引人注目的成果。50年代的帝国主义侵华史研究中,对于沙皇俄国侵华活动的研究是远远不够的,对于沙皇俄国通过不平等条约割占大片中国领土的历史更是噤若寒蝉。随着60年代以后中苏关系恶化,沙俄侵华史研究才日益为政治家所倡导。1969年中苏两国重开边界谈判,某些苏联学者为了替苏联政府的扩张主义立场制造根据,大量歪曲中俄边界形成史,公然为沙俄侵占中国领土辩护的论著不断出版。这就使得主要从事清史和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学者,不能不发表自己的研究论著,以澄清历史真相。此时除发表了大量有关中俄关系的论文外,还出版了几本沙俄侵华简史。这些论著与文章,依据历史事实,驳斥苏联学者的错误观点,既为揭露霸权主义作出了贡献,也打破了建国以来中俄关系史研究的禁区,同时也表明,即使在“文革”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正直学者的良知仍显示出其灼人的光辉!与近代界务交涉有关的资料编辑出版,当时由于受到种种规定的限制,仅有中国史学会主持编纂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鸦片战争》(1—6册,神州国光社,1954年)、《中法战争》(1—7册,神州国光社,1955年)、《中日战争》(1—7册,新知识出版社,1956年)中有所涉及。(二)边疆民族史研究的崛起在民族史研究开创阶段,民族调查的开展占有一个突出的地位。建国初期为摸清我国各民族情况,国家组织专家、学者和民族工作者进行少数民族识别工作。通过对中国少数民族历史、语言、社会形态、文化习俗的综合调查,初步弄清了各地群众的族属问题。1956年,在综合调查基础上,确定了我国51个少数民族(后增加到55个)。1956年,民族地区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蓬勃开展,社会面貌发生了急剧变化。根据党中央指示,在人大民委领导下,调动全国有关力量,组成八个省(区)的社会历史调查组,到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社会历史调查,抢救民族地区原始社会形态、奴隶社会形态和农奴制度下的经济、文化、生活习俗等方面资料,包括文献、口碑和影片资料,并提出了在调查基础上编写55个少数民族简史和简志的任务。经过几年努力,调查组调查搜集了几千万字的资料,还搜集了历史文献、档案资料近两千万字,摄制了十几部保留三种社会形态的民族科学纪录影片。编写少数民族简史工作至1962年,在作为1959年国庆10周年献礼的初稿基础上,都写出了修改稿或征求意见稿,并于1964年内部铅印成书。在国家的倡导、支持和民族调查蓬勃开展的推动下,民族史研究工作也有较大进展。这一时期出版了一批民族史专著,如马长寿的《北狄与匈奴》(三联书店,1962年)、《乌桓与鲜卑》(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突厥人和突厥汗国》(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南诏国内的部族组成和奴隶制度》(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余元《内蒙古历史概要》(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陶克涛《内蒙古发展概述》上(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57年)、安作璋《两汉与西域关系史》(山东人民出版社,1959年)、白寿彝《回回民族的历史和现状》(民族出版社,1957年)。冯承钧《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论著汇辑》(中华书局,1957年)等。再版了岑仲勉《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中华书局,1958年)、《突厥集史》上、下册(中华书局,1958年),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中华书局,1957年)等。在当时的研究群体及众多研究成果中,中央民族学院和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尤其引人注目。早在1951年,为了贯彻国家的民族平等和团结政策,培养少数民族干部,在北京成立了中央民族学院,集中了一大批各民族专家、学者。至1958年6月,又成立了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具体主持正在开展的全国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工作。实践证明,上述两个部门(实际上是具有雄厚实力的研究群体)在民族研究的开创阶段所起的主导、推动作用和聚集人才、培养人才的功能是十分重要的。其实两个机构有着密切的延承关系。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成立之初的基本研究力量即是从中央民族学院研究部移植的。民族研究所建所之初拥有30年代即享誉史坛的一批著名学者如冯家癉、陈述、王静如等,原来即是研究部的成员。陈述《契丹社会经济史稿》(三联书店,1963年)、冯家癉等编著《维吾尔族史料汇编》上、下册(1955年铅印,1958年民族出版社出了上册)等,在当时都是学术上乘之作。有关这一领域的资料编辑与出版,较重要的有:翦伯赞等编《历代各族传记汇编》(第一编,第二编上、下册)(中华书局,1958—1959年),中国史学会主编《回民起义》(1—4册)(神州国光社,1952年),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史料编纂组编《柔然资料辑录》(中华书局,1962年),北京大学历史系等编《西藏地方历史资料选辑》(三联书店,1963年),方国瑜《元代云南行省傣族史料编年》(云南人民出版社,1958年)等。这一时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受到种种因素的制约,其制约因素,如下四端应是最重要的:1、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国家发展现状不可能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开展提供一个有利的客观环境;或者说,现实社会生活还没有向学术界提出迫切开展中国边疆研究的呼声。2、立国之初,外患未消,帝国主义阵营对新生人民政权的禁运、封锁,迫使新中国在外交上实施“一边倒”政策,即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加之对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过分真诚,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涉及外交政策、民族政策,以及诸如边界走向等敏感问题,研究禁区大量存在,政府决策与学术研究两者界限严重混淆。所有这一切,大大制约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正常展开。 3、继承学术遗产上的简单化倾向,造成当时对本世纪上半叶中国边政研究采取简单否定、摈弃的态度,加之上半叶有相当一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者都有旧政权形式不同的政治背景,这就造成在这一时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在学术研究中鲜被提及,大量边疆史地研究成果或因其作者的政治身份,或因其学科的资产阶级理论体系,不是被批判,就是不再为研究者提及。4、非学术因素对学术研究的冲击,缺少可以进行正常学术探讨的外部条件。建国后迅速膨胀的“左”的政治路线,日渐压挤学术民主。特别是1958年后的“史学革命”、“拔白旗”运动,实使研究屈从于政治。基于上述原因,50年代以降造成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相对停滞的局面。三1976年10月,神州从“文革”噩梦中惊醒,历史终于翻开了新的一页,特别是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学术界迎来了“科学的春天”。拨乱反正、解放思想,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思潮的主旋律。中国历史学家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历史科学领域的拨乱反正斗争中,重新学习马克思主义,逐步克服简单化、绝对化的形而上学思想和方法。同时,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发展,历史学家的视野不断扩大。与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密切相关的中外关系史、中国民族史,以及断代史、历史地理、边疆考古诸研究领域得到蓬勃发展。正是在这学术大潮的推动下,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也开始了自己新的起步。新的起步标志之一,是1983年3月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成立,它是建国以来第一个以中国边疆为自己研究对象的专门研究机构。基于学科建设的需要,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提出,近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应着重研究下述三个方面:中国古代中原王朝与边疆地区关系,中国近代边界变迁史,中国边疆研究史。中国古代中原王朝与边疆地区的关系,其研究内涵十分丰富,尤其是其中的中国古代边疆政策,是一个带全局性的研究课题。今天我们从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这一前提出发,撰写中国疆域史和开展中国古代传统治边思想、中国历代边疆管辖制度等课题研究,新研究课题的提出以及这些课题周缘的扩展,必将不断拓宽研究者的视野。开展中国近代边界变迁史的研究更是刻不容缓。40余年来中国近代史、帝国主义侵华史、中外关系史、民族史、地方史等研究领域的丰硕成果及研究已达到的广度与深度,为深化近代边界变迁史研究创造了极有利的条件。当前,除应积极编撰多卷本的《中国近代边界变迁史》外,还应开展多界面、多层次的专题研究,诸如地区性的边界变迁史,近代不平等条约与边界问题,近代中国边疆危机与中外诸方对策,近代边疆危机与边疆社会变化,等等。总之,这一领域关系到近300多年来中国社会发生的变化,以及中国与有关各国政治、外交、军事、经济、民族等方方面面。从史学史角度系统收集与评述本世纪以来中国学者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的成果,是一件值得下大力气的工作。要了解20年代至40年代边疆史地研究全貌,有待进一步做细致的工作,当时活跃于这领域的学人、有影响的学术团体、受人注意的刊物,犹如灿烂群星。可以说在相对集中时间里,出现了这么一批研究群体的本身,就是发展的明显标志。只是这些学人、团体和刊物,近半个世纪来由于种种原因被人们遗忘了,只要我们拂去边疆史地研究果实上的历史尘埃,它们仍能被我们今日研究所借鉴。追寻20年代至40年代研究发展的轨迹的工作很多。在宏观上,我们可以总体评述这一时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发展的成就与不足;在微观上,可以研究学者、学术团体等个体的学术活动的成败得失。对研究个体、研究群体的评述尤应重视,因为从个体到群体的过渡和群体的形成是学科发展的标志和保证。就个体而言,应花大力气总结每个学人的学术成就与不足,调查20年代至40年代边疆史地学工作者的学术生涯,从中获得生动和丰富的感性认识,使我们对学人的评述更完整、更富立体感。至于国外研究的进展更不可忽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唯有知人之长,才可补己之短,加快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发展。当然,上述三大研究系列,并不能包括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全部内涵,诸如边界理论的研究,边疆史地研究与法学、外交学、民族学、社会学、考古学等众多学科的关系,作为一门多学科交叉的边疆学的内涵与外延、对象与方法等等,都应成为学者们求索的对象。 1987年以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主办的学术专栏和编印出版了多种期刊、丛书、丛刊,成为当代中国史坛刊发以中国边疆史地为研究客体的研究成果的主要园地。其中在《西北史地》上开辟的“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专栏(1987年9月至1989年12月,出刊10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导报》(1988年至1990年,出刊16期),《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报告》(1987年至1993年,出刊17期),以及《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1年创刊),至1995年,5年多时间,共刊发各类文章461篇,基本体现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提倡的研究重点的宗旨,如此集中发表有关中国古代疆域史、近代边界史、边疆研究史和当代边疆问题的研究论文,在本世纪尚无先例。尤其是中国近代边界史的研究,涉及几乎所有近代以来的边界问题,这是中国学者对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爱国主义优良传统的发扬,也是对长期以来这一研究领域有形无形禁区的一次大冲击,其深远意义作如何估价也不为过。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为推动边疆史地研究,为研究者提供更宽阔的园地,自1988年始,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和社会出版界的支持关心下,组织出版了5套丛书、丛刊,至1995年底已出版专著和资料集45种47册。1、“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丛书”。1990年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开始出版,至1995年第一批选题8种已出版了7种,它们是《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马大正主编),《清代的边疆政策》(马汝珩、马大正主编),《清代边疆开发研究》(马汝衍、马大正主编),《中国边疆民族管理机构沿革史》(赵云田著),《辽代经营和开发北部边疆》(林荣贵著),《康雍乾经营与开发北疆》(袁森坡著),《中亚浩罕国与清代新疆》(潘志平著)。《顾颉刚中国边疆与民族论说》(顾潮编)已编就。总字数达300万字。2、“边疆史地丛书”。1990年由黑龙江教育出版社开始出版,至1995年底已出版了19种,总字数近500万字。这套丛书选目除专著外,还包括译著和资料集,其内涵比“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丛书”要丰富。已出版19种是:《中国边疆史地论集》(吕一燃主编),《中国北部边疆史研究》(吕一燃著),《边疆与民族——历史断面研考》(马大正著),《清代前期西部边政史论》(张羽新著),《中国海疆历史与现状研究》(吕一燃主编),《南海诸岛——地理·历史·主权》(吕一燃主编),《两汉时期的边政与边吏》(李大龙著),《贝加尔湖地区和黑龙江流域各族与中原的关系史》(吕光天、古清尧著),《清代北部边疆民族经济发展史》(卢明辉主编),《安西与北庭——唐代西部边政研究》(薛宗正著),《清代新疆农业开发史》(华立著),《十七世纪沙俄侵略黑龙江流域史资料》(刘民声、孟宪章、步平编),《古代突厥鲁尼文碑铭——中亚细亚史原始文献》(〔苏〕克利亚什托尔内著,李佩娟译),《清代蒙古的历史与宗教》(〔日〕若松宽著,马大正等译编),《1898—1903年美国对满洲的政策与“门户开放”主义》(〔苏〕戈列里克著,高鸿志译),《俄国外交文书选译——关于蒙古问题》(陈春华译编),《马克思恩格斯论国家领土与边界》(吕一燃编)。3、“中国边疆史地文库”。1993年开始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至1995年底已出版了4种,它们是:《中东铁路护路军与东北边疆政局》(薛衔天著),《中国边防史》(郑汕主编),《南海诸岛史地研究》(韩振华著),《中越边界历史资料选编》上、下册(萧德浩等编)。4、“中国边疆史地研究资料丛书”。自1988年出版第一种《清代边疆史地论者索引》(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以来,这套丛书主要是出版有关论著索引的工具书。研究索引工具书还有《西域史地论文资料索引》(刘戈、黄咸阳编,新疆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海南及南海诸岛史地论著资料索引》(李国强、寇俊敏编,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出版)。其他选题还有《中国边疆古籍题解》(范秀传主编,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出版),《两唐书回纥传回鹘传疏证》(刘美崧著,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8年出版)。5、“中国边疆史地资料丛刊”。该丛书以收集中国边疆史地古籍中罕见的稿本、抄本和刻本为主,兼收有重要史料价值的少数民族文字文献的汉译文。丛书依中国边疆地区立卷,1988年至1995年已出版6卷9种10册。它们是:综合卷2种,《清代理藩院资料辑录》(赵云田编)、《蒙古律例·回疆则例》;蒙古卷2种,《清代蒙古高僧传译辑》(成崇德、申晓亭译编)、《清末蒙古史地资料荟萃》(吴丰培编);新疆卷2种,《清代新疆稀见史料汇辑》(马大正编)、《新疆乡土志稿》(马大正、黄国政、苏凤兰编);东北卷1种,《光绪朝黑龙江将军奏稿》上、下册(杜春和编);西藏卷1种,《达赖喇嘛三世四世传》(陈庆英、马连龙译编),滇桂卷1种,《苍梧总督军门志》(何林夏编)。1983年以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还编印、出版了未列入上述丛书、丛刊的专著和资料,主要有:《西藏学研究在俄国和苏联》(房建昌编),《明实录邻国朝鲜篇资料》(王其榘编),《清实录邻国朝鲜篇资料》(王其榘编),《壬辰之战史料汇集》上、下册(吴丰培编),《清代西迁新疆察哈尔蒙古满文档案译编》(牛平汉、吴元丰、阿尔亚主编),《清代政区沿革综表》(牛平汉主编)等。有关著作还有:马大正、华立《古代中国的北部边疆》(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年),马大正、王嵘、杨镰主编《西域考察与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邢玉林、林世田《探险家斯文赫定》(吉林教育出版社,1992年)等。上述著作的出版,大大丰富了中国边疆史地研究,有助于推动边疆史地研究向纵深方向发展,有助于促进人才培养和在全国形成一支比较稳定的、具有较高水平的研究队伍。80年代以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学术成果绝不仅仅上述所举的这一些。中国学者在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众多领域进行了探索,至少在以下六个方面取得了喜人成绩:1、对中国边疆研究的理性思考;2、历史上的中国疆域研究;3、中国封建王朝边疆政策研究;4、中国封建王朝民族统治政策研究;5、近代中国边患与边界问题研究;6、近代中国边疆研究的思潮、群体、学者和著作研究4。因篇幅有限,仅对其中历史上的中国疆域研究和近代中国边疆研究的思潮、群体、学者和著作研究略作介绍。(一)关于历史上的中国疆域研究历史上的中国疆域,一直为中国史学家所关注和研究。50年代初,白寿彝针对当时史学工作者“似乎都还在历代皇朝的疆域里兜圈子”的现状,发表了《论历史上祖国国土问题的处理》,提出处理我国历史上国土的两个办法:“一个办法,以历代皇朝的疆域为历代国土的范围,因皇权统治范围的不同而历代国土有所变更或伸缩。又一个办法是,以今天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为范围,由此上溯,研求自有历史以来,在这土地上的先民的活动。”作者认为:“用皇朝疆域的观点来处理历史上的国土问题是错误的办法,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土范围来处理历史的国土问题,是正确的办法。5”30年后,作者又在《中国历史上的疆域问题》中重申并补充了自己的认识,指出在处理中国历史疆域时,“不只是说当时王朝的统治地域怎么样,也要从中国历史的发展上来看待疆域问题,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疆域比过去朝代大得多了,好多地区不属于当时的王朝,而是属于当时的好多兄弟民族活动的区域。当时中原地区的人不承认他们属于中国,这些兄弟民族自己也不一定就说他们是哪一国的人。但是,今天我们这些兄弟民族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民族,他们居住的地区,就是他们自古以来活动的地区。”所以作者认为要讲中国疆域,“就要以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疆域为基础,不应把过去王朝的统治地区来作为咱们中国的疆域”6。杨建新在《沙俄最早侵占的中国领土和历史上的中国疆域问题》中对如何确定历史上中国疆域范围的标准提出:“中国历史上的秦、两汉、隋唐、元、明、清这些朝代,都是基本上实现了全国统一的时期,是中国历史发展的主干,这些时期的疆域,也是确定历史上中国疆域范围的主要标志”,他认为“行政管辖对确定历史上的疆域范围,是个主要的因素,而一个国家对自己领土和人民的管辖,在不同时期有不同形式,是不能强求一律的”7。同一作者在《再论中国历史上的疆域问题》中补充了关于行政管辖的内涵,指出,那种认为只有汉族在中原建立的王朝的行政管辖权所达到的地区才是当时中国的疆域,是片面的,“中国民族政权行政管辖所达到的地区,当然也是当时中国的领土”,并进一步阐述了确定中国历史上疆域应遵循的原则,即应当“从当前中国的疆域出发”,“从我国是多民族国家出发”,“从历史实际出发”8。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出版的由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第一卷对于统一多民族国家历史疆域的阐述更为完整,其基本点可归结为以下5点:1、“疆域,是历史活动的舞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疆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各民族共同进行历史活动的舞台,也就是我们撰写中国通史所用以贯串今古的历史活动的地理范围”(第79页)。2、“这个疆域,基本上包括了汉族的历史活动的地理范围,但并不局限于这个地理范围。如果局限于这个范围。许多少数民族的历史都要排挤出去了”(第79页)。3、“这个疆域,是国内各民族共同进行历史活动的舞台,但并不包含某些民族外国成员的活动在内,这是因为有些民族是跨国境的,我们只写这些民族在我们国境内的这部分人的活动,一般不写这些民族在国外的那一部分人的活动。”对于历史上曾显赫一时但后来已消失的民族,对于见于古老传说的记载,但弄不清他们跟现在国内民族的关系,“对于这些民族也要写,因为他们都曾在这块广大的国土上生存过,活动过”(第79—80页)。4、关于疆域问题应完全摆脱皇朝疆域的圈子。历史工作者“就殷周史说殷周史,就春秋战国史说春秋战国史,就秦汉隋唐的版图说秦汉隋唐的版图,这都是对的。但如从中国历史发展的总过程来看,这是不能说明中国各族人民是如何共同创造祖国历史的”(第80—81页)。5、总之,在研究历史上中国疆域时,“我们既要注意疆域问题同祖国各族人民密切联系,也要注意到中华民族和其他民族或国家间的历史关系”(第81页)。谭其骧在《对历史时期的中国边界和边疆的几点看法》一文中着重阐述了这样一个观点,即某一历史时期的中国边界不等于这一时期中原王朝的疆界,这是两个不同(以下缺)_______________________1.《禹贡》第5卷第7期。2.《禹贡周刊》第1期,载1946年3月21日《国民新报》。3.参阅马大正《20世纪新疆考察述论》,《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2年第3期。4.参阅马大正、刘逖《20世纪的中国边疆研究——一门发展中边缘学科的演进历程》,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5.1951年5月5日《光明日报》。6.《历史知识》1981年第4期。7.《中俄关系史论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8.《兰州学刊》1986年第1期。马大正,1938年生于上海,山东大学历史系本科、研究生毕业。著有《边疆与民族——历史断面研考》、《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主编)、《二十世纪的中国边疆研究——一门发展中的边缘学科的演进历程》(合著)、《漂落异域的民族——17至18世纪的土尔扈特蒙古》(合著)、《天山问穹庐》、《海角寻古今》等及论文百余篇。主编“中国边疆探察丛书”、“边地文化探踪丛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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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云南、广西两省区,是历史上西南边疆范围的主体部分。[1]1949年以来,众多研究者对上述地区的边疆史进行了多方面的探讨,并取得粲然可观的成绩。根据研究发展的大体轨迹,以及迄今面世的相关阶段性总结,[2]同时为了叙述便利,本文将1949年以来的西南边疆史研究分为前40年、之后的10年和近10年三个阶段。现就这三个阶段研究取得的成绩,以及对今后发展的建议及展望,做简要叙述,望识者不吝指教。 一 1949年至1989年的40年,是西南边疆史研究领域初步形成并取得第一批重要成果的时期。1949年以前对西南边疆史虽然有过一些研究,但大致仍是零散及不连贯的。新中国成立后百废俱兴,尤其是受到对少数民族大规模调研活动的推动,西南边疆史方形成相对独立的研究领域,并逐渐为人们所重视。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的历史和状况进行全面调查,是这一时期取得的一项重要成就。1950年至1952年,中央政府派出多个民族访问团慰问边疆的少数民族。从1953年开始,我国政府重点在边疆各省区组织了大规模的民族识别调查。1956年大规模识别调查结束(相关工作延续至1979年)。1956年后约用3年的时间,在组织调研少数民族语言的同时,组织了对少数民族社会历史情况的调查,西南边疆各省区是重点调查的地区。上述调查活动的成果,集中反映于国家民委主编的五套丛书,即各少数民族的语言简志、简史、社会历史调查资料、自治地方简况以及综合性著作《中国少数民族》。此次调查是中央政府正式组织,邀请众多的民族学、社会学、历史学等学科的学者参加,同时大量吸收各级干部和大学生参加的一次广泛调查活动。其规模之大,持续时间之长与调研之深入,前所未有,代表了当时中国社会调查的较高水平。调查资料的整理出版虽受到“文革”的干扰,但主要内容仍通过五套丛书和相关论著得以发表,为中央政府划分民族和制定民族政策提供了依据,也为以后的研究者所重视并经常引用。但是,此次调查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如调查的主旨是为政府划分民族与制定民族政策服务,调查的重点是少数民族的政治地位、经济生活与阶级关系,边疆问题未受到重视,也不是调查的重点。此外,上世纪60年代以后,一些学术组织和研究机构也组织过对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的调研,如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组织了对六江流域的调研,云南大学组织了对云南边疆少数民族村寨的调研。以西南边疆少数民族史为中心,这一时期进行了多方面且较深入的研究,并取得不少重要成果。研究大致集中在以下方面:西南少数民族的源流、群体及其重要活动,包括西南少数民族起源问题,较重要的著作有尤中《中国西南的古代民族》[3];对氐羌、百越与西南夷等的研究,值得重视的著作有马长寿《氐与羌》、余天炽等《古南越国史》、方国瑜《彝族史稿》、江应?《傣族史》、郭大烈《纳西族史》等。[4]少数民族社会形态研究是1949年后新开辟的领域。研究内容大致包括不同时期诸少数民族的社会性质、阶级关系、政治经济制度与社会发展分期等问题,探讨最多的是彝族、傣族与壮族。因受人类社会必经6个发展阶段理论的影响,人们就古代或1949年以前少数民族的社会,是属奴隶社会抑或封建社会而争论不休;关于社会发展阶段划分、社会阶级关系的分析也长盛不衰。自上世纪80年代初始,古代民族关系成为研究者关注的领域。探讨较多的有历代王朝在西南边疆的民族治策。一般认为秦汉较好地处理了边疆民族问题,三国中以蜀的治策最成功而吴最失败,两晋的民族治策在蜀汉的基础上倒退了;唐前期的民族治策应予肯定,但后期的做法与前期差距甚大。对宋朝于大理国的治策看法不一,大致有两种看法:宋封大理国主为大理国王,继续与云南地区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宋朝视大理国为外藩,严重影响了两者的关系。对元朝对西南边疆的治策,研究者大都持肯定的意见。土官土司制度与改土归流也是讨论的热点。前半期重点探讨土官土司制度的内容、建置时间、实行原因与历史地位,后半期较关注各省区、各民族土官土司制度推行的情形,以及改土归流的原因、实施过程及其评价。关于实行土官土司制度的原因,大致有两种意见:统治者欲显示国势之盛,土司制度以封建领主制经济为基础;统治者欲在边疆地区建立稳固统治,土司制度并无同一的经济基础。对土司制度形成的时间,大致有形成于元代,完备于明代、清初,和历代的羁縻制、土官制与土司制大同小异两种见解。对土官土司制度的评价,也有应彻底否定、基本上肯定以及前后期的地位作用不同等观点。关于改土归流众说纷纭,改流的原因、如何评价清廷使用武力及改流的作用是争论的焦点。热议的问题还有西南边疆诸民族之间的关系,主要研究了西南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少数民族与汉族移民的关系。上世纪80年代研究较多的问题,还有以宗教、文学、艺术、文字为主要对象的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探讨较多的民族是壮族、傣族、白族和彝族。以少数民族史为中心的探讨,除以上较为兴盛的领域外,关注较多的还有少数民族历史人物,如侬智高、杜文秀、赛典赤·赡思丁、奢香、张秀眉等;还有少数民族反对封建主义压迫与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如明代广西瑶民起义,清代云南杜文秀及李文学起义,清代苗民大起义等一些研究者关注分布于云南、广西和与之毗连的境外地区的跨境民族,主要探讨跨境民族的涵义,以及西南跨境民族的种类、分布及其经济文化等问题。以边疆史为对象的研究,最重要的成果是编纂《中国历史地图集》西南边疆部分。上世纪70年代,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问世。《中国历史地图集》是在中央领导同志的直接关怀下,在众多学者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云南大学的方国瑜、尤中、朱惠荣等承担了西南边疆部分的研究。《中国历史地图集》不仅画出秦至清历代王朝边疆的政区,而且标明南诏、大理国等地方政权的辖地,汇集包括历史地名、古代通道、重要城镇和族群分布等诸多信息,被学界称为新中国成立后史学研究的重大基础性工程,也为今后的研究创造了良好条件。研究边疆史地的重要著作,还有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黄体荣《广西历史地理》等。[5] 二 1990年至1999年,为西南边疆史研究前40年之后的10年。这一时期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已大致摆脱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前期“左倾”思想的影响,开拓了包括边疆史地在内一些新的研究领域,而呈现较为繁荣的局面。研究较集中的问题有:西南部疆域的变迁与历代设治。尤中先后出版《中国西南边疆变迁史》与《云南地方沿革史》,前者在《中国历史地图集》清代云南文字说明的基础上写成,阐述了清代西南边疆变迁的过程;后者具体探讨汉至清历朝在云南地区设治的情形。徐建新《西南研究论》与李寿等《云南历史人文地理》,也研究了云南的疆域与设治问题。张声震主编《壮族通史》与覃延欢等主编《广西史稿》,叙述了历史时期广西疆域的变化与历代的设治。张荣芳等《南越国史》考证了南越国的疆域与设治。谭其骧等也撰文探讨隋南宁州总管府与唐剑南道管辖范围等问题。[6]这一时期研究者主要关注政区设置、疆域演变等问题,对边疆的经营与开发,内地与边疆、边疆各地以及边疆内外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联系等则注意不多。历代对西南边疆的治理。马大正主编《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研究了古代各个时期中央王朝的边疆政策与边疆治理,并从纵向发展的视角,分析了传统治边思想、古代边疆管理机构的演变等问题。马汝珩等主编《清代的边疆政策》阐述了清朝的边疆政策。郑汕主编《中国边防史》,研究了我国历代的边防与边疆经营问题。横向研究的有李大龙《两汉时期的边政与边吏》与刘统《唐代羁縻府州研究》。上述著作均以不同的篇幅,探讨了有关历代中央王朝治理西南边疆的问题。马曜主编《云南民族工作40年》,叙述了1950年至1992年云南边疆进行民主改革和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情形。谢本书等《云南近代史》,叙述了鸦片战争至1949年云南历史发展的过程。[7]另外,有多篇论文探讨了历代王朝在西南边疆设治与经营方面的问题。这一时期的探讨,关于古代的较多而近现代的较少;对各朝代治边政策与民族治策的研究较多,对长时段范围的治边思想与治边政策以及边疆开发与社会治理思想的关注则较少。较深入地研究了西南边疆与徼外地区的关系,是这一时期取得的一项重要成果,表明我国学者已摆脱讳言中国与邻国历史纷争的桎梏。南诏并非泰族建立的国家,是我国学者的一致意见,但国外研究者仍有不同看法。陈吕范《泰族起源问题研究》阐述了中国学者的看法,就这一问题撰文的还有黄惠?、贺圣达等人。贺圣达的《缅甸史》与《东南亚文化发展史》、申旭《老挝史》和王民同主编《东南亚史纲》,探讨了中国尤其是云南与中南半岛诸国的历史关系。申旭《中国西南对外关系研究》以西南丝绸之路为中心,探讨了云南与中南半岛历史上的经济、文化交流。吕昭义《英属印度与中国西南边疆》,研究了18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英属印度与中国西南边疆的关系。马曜主编《云南简史》修订版,增加了古代云南与东南亚关系的内容。[8]关于近代西南边界史的研究有较大进展。钮钟勋、张振?、吕一燃、余绳武、张植荣、谢本书、秦和平等撰文,阐述了中缅边界的历史沿革、中缅两国的边界交涉与相关谈判等问题。尤中《云南地方沿革史》叙述清代中、越两国的边界交涉与边界变动的情形。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古代中越关系史资料选编》,汇编古代至近代与中越边界有关的中外史料,并撰写简要内容说明。类似的资料集还有《清代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关系档案汇编(第一册)》。中法战争与中越边界问题有密切联系。刘庆、黄振南、罗素珍等撰文,叙述中法战争中清廷的对策、中法战争对中越边界的影响等问题。尤中、李国强研究了中老边界的形成过程。为捍卫祖国领土,云南各民族进行了坚决斗争。于乃仁等《马嘉理事件始末》阐述了相关的史实。[9]中国与越南、缅甸、老挝的陆地边界问题,近年已通过划界得以解决。今后研究的重点,应是历史疆域的形成和演变,以及边界的形成及对边界谈判的总结等问题。西南边疆开发史研究也得到长足的发展。如果说疆域史与政治史、制度史、政区沿革史等有较多的联系,主要体现了政治关系的话,边疆开发史则主要反映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与资源、经济和人口等问题的联系更为密切。上世纪80年代以前,学术界对边疆开发的研究还不多,之后此类研究逐渐成为热点,迄今仍呈方兴未艾之势。这一时期研究的主要问题,是历代王朝对西南边疆的治理、经营边疆的措施,以及农业、矿冶业、交通业、畜牧业等经济部门的发展,边疆各民族在边疆开发过程中的贡献等。相关著作主要有李?主编《云南近代经济史》、杨毓才《云南各民族经济发展史》、蓝勇《南方丝绸之路》与《历史时期西南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方铁等《中国西南边疆开发史》、陆韧《云南对外交通史》、吴兴南《云南对外贸易》、夏光辅等《云南科学技术史稿》、张荣芳等《南越国史》、钟文典主编《广西近代圩镇研究》、周宏伟《清代两广农业地理》、马汝珩等主编《清代边疆开发研究》等。[10]从这些研究成果看,今后还应深入研究以下问题:对西南边疆自然资源的认识与开发的过程,资源开发类型的多样性与相关的地方性知识,西南边疆经济开发的特点及其规律,矿冶业、交通业等经济部门在经济整体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经济开发与西南部疆域形成、巩固之间的关系,多类型经济与文化多样性之间的联系等。探讨较多的领域还有:历代王朝的边疆民族政策。土官土司制度与改土归流问题仍受重视,这一时期的探讨,已不限于就内容、意义和影响等做一般性讨论,除较有深度的总体研究外,还出现就其在各地区的施行与结合具体问题研讨的趋势。还有文章探讨近代云南边疆改土归流的问题。杨兆钧主编《云南回族史》与荆德新《杜文秀起义》,探讨了杜文秀政权的民族政策。[11]蛮夷治策是治边政策的一个部分,应将其放在更大的历史背景下,联系更多的因素考察,但这一时期似乎还未注意到这一点。另外,对土官土司制度的深远影响及其文化形态,也值得进一步研究。西南边疆的民族关系。尤中《云南民族史》和《中国西南的古代民族(续编)》、苍铭《云南民族迁徙文化研究》,阐述了古代云南的民族关系,尤其是汉族与本地民族的关系。葛剑雄等《简明中国移民史》与翁俊雄《唐朝鼎盛时期政区与人口》,从人口史的角度,研究了包括西南边疆在内古代各地的人口问题。钱宗范等《广西各民族宗法制度研究》,探讨广西历史上的民族关系与宗法制度。[12]但对外来移民与西南本地民族关系发展的过程,是哪些因素影响了这一地区民族关系格局的形成,以及对近现代民族关系的研究还不多。上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人类学界的中国研究,经历了从华北、东南至西南以及从汉人社区向边疆少数民族的转变,一些研究涉及少数民族史方面的问题。[13]对西南边疆跨境民族的研究继续深入。这一时期的特点是将西南跨境民族放在全国的背景下考察,同时注重跨境民族的现状与现实影响,对跨境民族的界定也提出新的看法。较有分量的著作,有金春子等《中国跨界民族》与赵廷光主编《云南跨境民族研究》。朱德普《泐史研究》探讨了傣族与境外相关民族的关系。[14]封建王朝施行羁縻治策的范围,涵盖了疆域内外较大的地域,对上述地区的民族似可称为“古代边疆民族”。跨境民族则是现代的概念。对涵盖现今跨境民族的古代边疆民族,也应做全面和深入的研究。回顾与总结西南边疆的研究史与学术史,是研究得以深入的必要条件。这一时期出版的若干著作,如马大正等的《二十世纪的中国边疆研究》与《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下卷)》以及相关的一些论文,均涉及西南边疆的研究史与学术史。[15]但总体上来看,这一方面的研究尚待拓展。 三 2000年至2009年,西南边疆史研究无论是研究的广度、深度抑或新方法及新视角的应用,均有明显进步。对西南边疆史整体的研究,在这一时期有较大进展。马大正总主编《中国边疆通史丛书》中,马大正主编《中国边疆经略史》研究秦汉至清历代治边的理论与实践,对西南边疆的研究占有一定比例;方铁主编《西南通史》以100万字篇幅,阐述远古至1840年西南边疆(今滇、桂、黔、川西南与中南半岛北部)演变的历史,包括各时期西南边疆的政治状况、社会经济、民族关系、文化交流与社会生活等内容。[16]后书作者所撰8篇纵论,叙述历代治理西南边疆的思想与治策等重大问题。该书重视发掘及诠释相关史料并积极吸收前人成果,注意微观研究与宏观探讨相结合,大致能反映学术界目前研究的水平。这两部著作的出版,改变了过去研究相对零散、总体探讨薄弱的情形,促进人们从全国的视野和中长历史时段的视角审视边疆历史。另一方面,这两部著作读后仍使人感到意犹味尽,表明对该领域的探讨尚有较大空间。对跨境民族的研究获得长足进步。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周建新《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与黄兴球《老挝族群论》,深入探讨中国与越南、老挝相连地区的跨境民族。和以往研究不同,上述探讨不仅较深入,着重叙述邻国跨境民族的情形,还阐述越南、老挝对跨境民族的政策,甚至对邻国跨境民族做过调研。何平《从云南到阿萨姆》与《中南半岛民族的渊源与流变》系统梳理中外相关史料,对云南与中南半岛及印度阿萨姆地区古代民族的来源与流变做新的解释。余定邦《中缅关系史》是我国研究中缅历史关系的首部著作。[17]对清代及近现代西南边疆史和开发史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较有分量的著作,有孙宏年《清代中越宗藩关系研究》、朱昭华《中缅边界问题研究》、吕昭义《英帝国与中国西南边疆》、秦和平《西南民族地区的毒品危害及其对策》、杨煜达《清代云南季风气候与天气灾害研究》、陈征平《云南工业史》、林荃《杜文秀起义研究》与刘树生等主编《当代云南简史》。吴小凤《明清广西商品经济史研究》弥补了广西开发史的薄弱环节。[18]在1999年主编《云南宗教史》的基础上,杨学政主编《云南宗教系列专史》。《云南宗教系列专史》包括已出版的《云南天主教史》、《云南伊斯兰教史》、《云南道教史》与《云南基督教史》,[19]《云南佛教史》、《云南原始宗教史》将于近期推出。以上著作阐述较有影响宗教在云南地区传播的情形,有填补学术空缺的意义。西南边疆的人口史与移民史有新的成绩。路遇等《中国人口通史》与葛剑雄主编《中国人口史》,详细阐述历史时期西南边疆的人口问题。研究历代移民的著作,则有陆韧《明代云南汉族移民研究》与苍铭《云南边地移民史》。[20]近10年出版的重要著作还有:厉声等主编《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综述(1989—1998年)》,系统总结1989—1998年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的情形,其中西南边疆部分长达6万余字,详细介绍近10年研究的基本情况。尤中《中国西南民族地区沿革史(先秦至汉晋时期)》,探讨先秦至汉晋时期西南边疆的政区沿革。方慧主编《云南法制史》,阐述了云南历代的法律制度及其管理。龚荫《中国民族政策史》,将中国古代分为4个时期,分别叙述各时期中央王朝的民族政策,西南地区所占篇幅较大。[21]这一时期较为突出的几个特点,是西南边疆领域备受研究者重视,研究队伍迅速扩大,学术交流与合作明显增强,除学术专著增多外,还发表了较多数量的研究论文。2000年,云南大学成立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随后被批准为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点是开展西南边疆民族问题与西南边疆史的研究。该中心在全国范围组织研究与交流,至2005年换届时共主办重要会议11届,其中国际会议3届;出版专兼职研究人员著作69部,获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11项,教育部重大攻关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各1项;该中心还与本省的一些地州以及西南、中南五省区的高校合作,建立了21处调研工作站,初步建成全国性的学术平台。2008年,云南大学与中国社科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合作,在云南大学历史学科下设中国边疆学博士生培养方向,已招生两届共8人。迄今云南大学涵盖西南边疆史的博士生、硕士生培养单位,计有中国边疆学、专门史、历史地理学、中国古代史、中国近现代史、中国少数民族史、民族学、民族政治、民族社会学、世界民族与民族问题等10余个专业。2007年,云南大学“211工程”三期历史学重点学科建设项目“西南边疆史创新性研究”启动,下设边疆学理论、云南边疆民族史、云南省与周边国家关系史三个研究方向;经过数年建设,将在人才培养、成果产出和学术交流方面做出贡献。广西民族大学、广西师范大学与广西社科院十分重视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近年广西民族大学、广西社科院均设壮学研究中心,前者还设立瑶学研究中心。广西民族大学的壮学研究中心与瑶学研究中心是自治区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广西民族大学与泰国朱拉隆功大学、越南社科院等学术机构建立了学术联系。2008年,经全国社科规划办批准,作为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的西南边疆历史与现状综合研究项目正式启动。该项目重点研究西南边疆历史与现状中的重要理论与现实问题,为西南边疆地区社会发展及国家长治久安提供理论和对策支持。其招标课题仅限云南、广西、西藏三省区申报。该项目的启动,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将发挥重要的推动作用。2009年7月,第16届人类学与民族学世界大会将在昆明召开,会议的主会场设在云南大学。届时有来自全球的4000余名学者参会,围绕“人类、发展与文化多样性”主题进行广泛研讨。大会所设150个专题,有一些与中国西南边疆有关。该会议的召开,将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近10年来,《中国边疆史地研究》发表了不少高质量的研究西南边疆史的论文,其他刊物也注意刊载此类稿件。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成立后,自2001年连续出版《西南边疆民族研究》,迄今出版6辑。在上世纪80年代出版3辑《民族学报》的基础上, 2006年云南民族大学恢复《民族学报》,现已出版第7辑,从2009年起一年将推出两辑。2003年广西民族大学壮学中心出版《中国壮学》,迄今出版3辑。自2003年起广西民族大学主办了3届中国与东南亚民族论坛国际会议,出版了3辑会议论文集。上述几种文集中,有一些论文探讨西南边疆史方面的问题。2008年《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开辟“中国边疆学研究”专栏,迄今发表北京、云南等地学者的论文约20篇,产生了较大反响,有3篇论文被《新华文摘》全文转载。北京等地与云南、广西两省区的合作研究,近10年也有较大的发展。中国社科院与云南大学、广西民族大学合作,先后建立两处中国边疆历史与社会研究工作站,并开展多次联合调研。2006年,中国社科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与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在昆明联合召开第三届中国边疆史地学术研讨会。会议紧扣疆域理论这一主题,围绕中国历史疆域的形成、历史上的疆域观与治边思想、藩属与宗藩的关系、边疆的治理与开发与边疆学科建设等展开讨论。近10年来,西南边疆的研究呈现繁荣的景象。但也应指出,相关成果中有不少研究的是民族学或现状方面的问题,即便是探讨西南边疆史的论著,有较高水平的仅占较小的比例。随着上世纪80年代毕业的一批学者陆续退休,人才断层的现象将渐趋突出。此外,如何规划并组织研究的力量,不与当前难得的发展机遇失之交臂,也是应予重视的问题。 四 新中国成立60年来西南边疆史研究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大致可以从以下方面进行总结:一是以下一些观点成为研究者的共识: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内地和边疆结成相互依存的整体,共同构成统一多民族的国家;为中华文明与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内地与边疆的各民族均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中国边疆地区发展演变的历史,与中国整体史及中国内地史相比,既有相同之处也有其差异;由于特殊的自然环境以及边疆民族种类及文化上表现出多样性等原因,西南边疆历史层次丰富的程度以及所研究问题复杂的程度均较突出,为研究者提供了较大的探讨空间。二是不少学者长期执着探索西南边疆史,深入研究了诸多的领域。由于历史形成的原因,新中国成立后的前40年研究的重点是西南边疆的少数民族,尤其注重其社会状况的调查,以及边疆少数民族的渊源、历史活动、社会形态、民族治策及古代民族关系等方面。编纂《中国历史地图集》西南边疆部分,是这一时期的一个突出亮点。之后10年间的探索,在继续研究民族关系、跨境民族等的同时,重视探讨西南边疆的疆域史、政区史、治理史、边界史与开发史等内容。这一时期的两个特点,是研究者的思想逐步解放和研究领域的明显扩大。近10年学术界的探讨,在前两个时期的基础上有更大发展,尤其是注意采用新视角与新方法,注重研究西南边疆历史的整体性以及重大、深层方面的问题,并重视相互间的交流与合作等。三是研究队伍不断扩大,并逐渐形成多学科合作的可喜局面。新中国成立之初关注西南边疆史的研究,主要是有关高校的历史系和一些民族工作者。上世纪80年代,中国社科院尤其是中国边疆史地中心迅速崛起并成为研究重镇,云南、广西的社科院也成为不可忽视的研究力量。近10余年来,云南大学、云南民族大学与广西民族大学等高校,分别建立相关的多个研究所或中心,并积极发展西南边疆史相关的专业,培养了大量的本科生与研究生。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等学科,也积极探讨与西南边疆史有关的问题,现已实现多学科的合作研究,并诞生了中国边疆学边缘学科。四是相关研究取得长足进展,研究成果的重要价值日益彰显,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得到社会和政府的积极支持。近二三十年获准的国家级、省部级资助项目中,均有相当比例的西南边疆史研究项目。云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十分重视西南边疆史的研究,通过学科建设、人才培养与资助课题等途径加以扶持。2008年启动的的西南边疆历史与现状综合研究项目,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进行总体规划,分步骤实施,有力地推动了云南、广西等省区的研究,并把诸多相关学科凝聚在西南边疆史周围,实施这一项目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在今后数年将进一步显现。五是推出数量众多的研究成果,其中大部分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如对西南边疆30余个民族的历史进行了程度不同的研究,其中以对壮族、白族、彝族、傣族等人数较多民族的探讨居多。相关研究较集中的领域,有土官土司制度、改土归流、历代边疆治策、跨境民族等。边疆历史地理研究也取得丰硕成果,尤以疆域变迁史、政区沿革史、边界史、交通史、开发史、对外交流史等方面的成绩较为突出。60年来研究所取得的成绩,不仅超过以往的任何时期,而且解决了不少素有争议的问题,并深入过去未曾涉及的一些领域,为今后研究的进一步开展奠定了坚实的学术基础。研究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和不足。如60年的大部分时段,研究主要关注西南边疆的少数民族,较少研究边疆史地。又如微观视角、细小问题、重复研究的选题较多,至于重大及深层的问题以及边疆形成发展理论等方面的研究则相对薄弱。此外,不少研究者的学术视角与探讨方法较为陈旧。导致研究的领域相对狭小,研究方法比较单一,研究总体水平的提高也较慢。就西南边疆史研究今后的发展,笔者提出以下建议:继续发掘和整理历史研究所需的资料。近10年来,学术界披露了不少有关西南边疆史的新资料,表明这一方面仍有较大的拓展空间。20世纪前半期,国民政府在云南等边疆省份组织过相当规模的调研,形成一些调研报告与治理方案。目前虽有论著介绍上述调研及相关资料保存的情形,但对资料的正式整理尚未进行。19世纪,一些西方人在云南和广西探险考察,撰写了调查报告和见闻录。目前虽出版了其中的一些著作,但分藏于中国与西方国家图书馆的不少材料(包括手稿)仍亟待整理。在古代史方面,除常见的正史与专门史籍外,云、桂两省区的地方志、文集和手稿中也汇集了不少宝贵资料。保存至今明清的云南省志有10种,各地府州县志近1000种,但标点出版的仅10余种。相关文集亦有上百种,迄今出版的仅数种。地方志与相关文集等包含诏令、奏疏与施政记录等方面的内容,涉及政治军事、边疆事务、邦交关系、财政经济、民族关系、社会生活等诸多方面,有很高的史料利用价值。拓展研究领域,提倡深度研究。西南边疆相关的民族史、政区沿革史、治理史与开发史,是目前人们较为关注的研究领域。但这些研究领域仍可扩展,如在边疆民族史方面,还可研究西南边疆的社会史、人口史、文化与传统史、民族观念史、族群演变史等;在政区沿革史方面,可探讨疆域形成史、地名史、政区制度史、城镇史、地缘政治史、历史地理信息数字化问题等;研究西南边疆治理史,可扩展至治边思想史、边疆治策史、治边实践史、治边制度史与治边经验探讨等;研究西南边疆开发史,还可探讨经济类型史、经济结构变迁史、境内外共同开发史、经济格局变迁史、资源利用与环境变迁史、开发个案史等。对探讨过的问题,提倡进行深度拓展的研究。如近期有研究者认为,元代土官制度的内容、结构与施行范围,与前代的羁縻之制有较大差异;元朝在南部边疆全面推行这一制度,开创了封建王朝施行蛮夷治策南北有别的时期;元朝在南部边疆推行土官制度,在北部草原等地继续实行万户制度,有其种族观、治边观、行事特点等方面的原因。[22]倘此说成立,对元朝治边的特点及其历史影响,土官土司制度有无共同的经济基础,以及统治者的观念、行事习惯等对治边产生的影响等问题,均可做新的思考与辨析。采用新的研究视角与新的研究方法。相对全国史及大部分断代史而言,西南边疆史研究的选题不多,史料亦较缺乏。在这一领域采用新的视角与方法,可以扩大选题的范围,解决某些方面史料不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采用新的视角与方法,将使我们的视野更开阔,透视更清晰,便于从多维的视角审视,更准确地分析诸多要素之间的复杂联系,取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笔者认为,系统分析方法、中长时段方法与比较方法,较适用于西南边疆史的研究。[23]以上三种方法的共同特点,是较重视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动态变化,以及不同时段的分析比较,同时注重研究对象与其他因素的关联。显然,上述研究方法对探讨复杂多样的西南边疆史有明显的优势。另外,研究专门史的学者,多注重某一方面的系统发掘和深入剖析,关注研究对象与其他因素的复杂联系,并擅长进行贯通时段的思考;历史地理学的研究者,重视人类社会活动与自然环境及资源利用的关系,注意借鉴地理学等自然科学的方法。这两个学科采用的视角与研究方法,均值得我们借鉴。重视对重大问题、复杂问题与西南边疆整体史的研究。此前西南边疆史领域的研究,以较小区域、较短时段以及细小问题一类的选题居多。笔者认为,鉴于前期研究已有必要的积累,同时中国现实迫切需要探索复杂问题、深层问题方面的成果,所以今后应加强对重大问题、复杂问题的研究,积极探讨西南边疆整体发展史。这方面的选题有如:历代治理西南边疆的理论与实践,以西南边疆为研究对象的历史疆域发展理论,西南边疆历史上的地缘政治及其嬗变,西南边疆历史上的热点及敏感问题,西南边疆治理与开发史,中央与地方政府治边关系史,西南边疆整体发展史,西南边疆居民观念变迁史,西南边疆治边研究史,西南部边界沿革与谈判史,西南边疆与邻邦关系史,西南边疆历代地方性知识等。借鉴相关学科研究的成果与方法,提倡多学科的合作研究。近年来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法学、生态学等学科的学者,积极关注西南边疆历史与现状方面的问题,并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多学科的合作研究迈上新台阶,也为传统的西南边疆史研究注入新鲜血液。例如:人类学的宗旨是全面研究人及其文化,强调研究中的全貌观、整体观与适应性变化观,重视探讨研究对象内部的文化要素及其变化过程。相比较而言,历史学家主要是根据史料复原史实,而较少关注深藏其内的文化及其变化机制。历史研究若引入人类学方法,相关探讨将由表及里,有助于探究历史发展的内因与深层关联。社会学主要研究社会良性运行以及协调发展的条件和机制问题。社会学家关注重大社会问题,选题注重提出和解决问题,并重视收集和分析事实的治学特点,对西南边疆史的研究者有启示作用。政治学研究的核心问题是国家问题。中国政治学界近年热衷探讨的国家理论、政治发展、政治文化、政治参与与政治稳定等问题,给西南边疆史的研究者以有益启发。政治学或国际关系学萌生的地缘政治学分支,为剖析历史上与地缘有关的西南边疆政治关系,提供了有效的方法论武器。可以说,上述建议言及的一些内容,已有同仁身体力行,并取得可喜的成绩。如王明珂应用历史人类学等方法,成功探讨羌族等边疆民族的历史活动,以及这些边疆民族与汉族和封建王朝的互动关系。[24]近年类似的研究逐渐增多,研究水平也不断提高,表明已形成值得重视的发展趋势。目前,中国的学术研究环境处于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好的时期。笔者充分相信,在大家的辛勤劳动与共同努力下,可以产出更多、更好的研究成果,西南边疆史研究领域将更趋繁荣,而无愧于我们伟大的时代。(作者方铁, 1949年生,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联系地址:昆明市翠湖北路2号,邮编650091) [1]根据大部分人的意见,历史上的西南边疆,包括云南、贵州、广西和四川的西南部,研究古代的某些时段,还包括中南半岛北部的一些地区。因篇幅所限,本文主要阐述对云南、广西两省区的研究,少量内容亦涉及与之毗连的地区。[2]参见方铁的以下论著:《40年来我国西南民族史研究情况综述(上、下)》,分别载《民族研究动态》1990年第3、4期;《中国西南边疆史地研究综述(1989—1998年)》,厉声等主编:《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综述(1989—1998年)》,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西南边疆史地研究》,《云南哲学社科发展与研究前沿报告》,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云南边疆学的现状与展望》,《云南省哲学社科学科现状与建设报告》,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3]尤中:《中国西南的古代民族》,云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4]马长寿:《氐与羌》,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余天炽等:《古南越国史》,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方国瑜:《彝族史稿》,四川民族出版社1984年版;江应?:《傣族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郭大烈:《纳西族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5]方国瑜:《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华书局1987年版;黄体荣:《广西历史地理》,广西民族出版社1985年版。[6]尤中:《中国西南边疆变迁史》,云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尤中:《云南地方沿革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徐建新:《西南研究论》,云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李寿等:《云南历史人文地理》,云南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张声震主编:《壮族通史》,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覃延欢等主编:《广西史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张荣芳等:《南越国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谭其骧:《关于隋南宁州总管府唐剑南道的南界》,《复旦大学学报》1996年第2期。[7]马大正主编:《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中国社科出版社1990年版;马汝珩等主编:《清代的边疆政策》,中国社科出版社1994年版;郑汕主编:《中国边防史》,社科文献出版社1995年版;李大龙:《两汉时期的边政与边吏》,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刘统:《唐代羁縻府州研究》,西北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马曜主编:《云南民族工作40年》,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谢本书等:《云南近代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8]陈吕范:《泰族起源问题研究》,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0年版;贺圣达:《缅甸史》,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贺圣达:《东南亚文化发展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申旭:《老挝史》,云南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王民同主编:《东南亚史纲》,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申旭:《中国西南对外关系研究》,云南美术出版社1994年版;吕昭义:《英属印度与中国西南边疆》,中国社科出版社1996年版;马曜主编:《云南简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修订版。[9]尤中:《云南地方沿革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古代中越关系史资料选编》,中国社科出版社1982年版;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清代中国与东南亚各国关系档案史料汇编(第一册)》,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版;于乃仁等:《马嘉理事件始末》,德宏民族出版社1992年版。[10]李?主编:《云南近代经济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5年版;杨毓才:《云南各民族经济发展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蓝勇:《南方丝绸之路》,重庆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蓝勇:《历史时期西南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云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方铁等:《中国西南边疆开发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陆韧:《云南对外交通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吴兴南:《云南对外贸易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夏光辅等:《云南科学技术史稿》,云南科技出版社1992年版;张荣芳等:《南越国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钟文典主编:《广西近代圩镇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周宏伟:《清代两广农业地理》,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马汝珩等主编:《清代边疆开发研究》,中国社科出版1990年版。[11]杨兆钧主编:《云南回族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修订本;荆德新:《杜文秀起义》,云南民族出版社1991年版。[12]尤中:《云南民族史》,云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尤中:《中国西南的古代民族(续编)》,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苍铭:《云南民族迁徙文化研究》,云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葛剑雄等:《简明中国移民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翁俊雄:《唐朝鼎盛时期政区与人口》,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钱宗范等:《广西各民族宗法制度研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13]彭文斌等:《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人类学界的中国西南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11期。[14]金春子等:《中国跨界民族》,民族出版社1994年版;赵廷光主编:《云南跨境民族研究》,云南民族出版社1998年版;朱德普:《泐史研究》,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15]马大正等:《二十世纪的中国边疆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马大正主编:《中国古代边疆政策研究》,中国社科出版社1990年版;王建民:《中国民族学史(下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16]马大正主编:《中国边疆经略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方铁主编:《西南通史》,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17]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周建新:《中越中老跨国民族及其族群关系研究》,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黄兴球:《老挝族群论》,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何平:《从云南到阿萨姆———傣泰民族历史再考与重构》,云南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何平:《中南半岛民族的渊源与流变》,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余定邦:《中缅关系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00年版。[18]孙宏年:《清代中越宗藩关系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朱昭华:《中缅边界问题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吕昭义:《英帝国与中国西南边疆》,中国藏学出版社2001年版;秦和平:《西南民族地区的毒品危害及其对策》,四川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杨煜达:《清代云南季风气候与天气灾害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陈征平:《云南工业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林荃:《杜文秀起义研究》,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刘树生等主编:《当代云南简史》,当代中国出版社2004年版;吴小凤:《明清广西商品经济史研究》,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19]杨学政主编:《云南宗教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刘鼎寅等:《云南天主教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姚继德等:《云南伊斯兰教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萧霁虹等:《云南道教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肖耀辉等:《云南基督教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20]路遇等:《中国人口通史》,山东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葛剑雄主编:《中国人口史》(多卷本),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陆韧:《明代云南汉族移民研究》,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苍铭:《云南边地移民史》,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21]厉声等主编:《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综述》,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尤中:《中国西南民族地区沿革史(先秦至汉晋时期)》,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方慧主编:《云南法制史》,中国社科出版社2005年版;龚荫:《中国民族政策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22]参见方铁:《论元朝的土官制度》,《中国蒙元史学术研讨会暨方龄贵教授90华诞庆祝会文集》,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23]参见方铁:《试论中国边疆学的研究方法》,《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24]参见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社科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羌在汉藏之间:一个华夏边缘的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华书局2008年版;《游牧者的抉择:面对汉帝国的北亚游牧民族》,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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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处于巨大变革之中。当剧变发生时,人们以为是冲突,其实这需要国家间做出相应的调整。美国和中国可能存在一些冲突,但不能基于冲突意识来制定政策。40年后,当我们回顾往昔,会为今天没有基于冲突理念做出的共同努力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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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金融时报》的研究表明,2009年和2010年,中国国家开发银行(China Development Bank)及中国进出口银行(China Export-Import Bank)向其他发展中国家和公司至少发放了1100亿美元的贷款。而从2008年中至2010年中,世界银行相应机构作出了1003亿美元的贷款承诺——为应对金融危机,这一贷款规模本身已经达到创纪录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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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卫
社会
2011/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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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曾是受到毒品危害最为严重的国家。19世纪中叶,西方殖民主义者强行向中国输入鸦片,新中国成立前,有100万公顷的罂粟种植,30万人以贩毒为业,吸毒总人数大约为2000万。以当时人口总数5.4亿计,平均每27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是瘾君子。新中国成立后,3年时间,就基本禁绝了为患百余年的鸦片烟毒。 30年后,中国的毒品问题又开始面临新的挑战。1991年,中国登记在册的吸毒人数是14.8万人,1992年为25万人,1994年为38万人,1995年为52万人,1997年为54万人,到2008年底,已达112.7万人。如果按每一显性吸毒人员背后至少有4名隐性吸毒人员的国际惯例计算,国内的实际吸毒人员已达450万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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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论尽管“文革”前——当时还没有建立学位制度——中国的少数著名高校就开始了研究生教育,但无疑,中国的研究生教育是在过去30年里,伴随着改革开放发展起来的,取得了巨大成就。仅就每年获得学位的硕士和博士毕业生数量而言,目前已是世界第一。做事就肯定会出问题;而且问题还不老少。 其中一种比较普遍,而且很致命的批评是,目前的中国研究生教育质量下降,原因是招生规模太大,学位授权单位和“点”太多。而对应措施,除了加大国家的教育投入、提高研究生导师自身素质外,最主要是压缩研究生教育。前武汉大学校长刘道玉先生建议:按照大学的功能定位,重新审查和规范学位授予点的资格;纯教学型的普通大学,不允许招收研究生;教学与研究型大学,只招收硕士研究生;少部分研究型大学,才能招收一定数量的博士研究生;全国至少应砍掉二分之一大学的博士授予资格。他的看法在学界有一定代表性。 刘道玉先生的某些判断和建议有道理,多年来我服务的北大和北大法学院也一直在坚持,尽管有时很难。但我不完全同意刘道玉先生有关中国研究生教育质量的基本判断,特别是其解决问题的思路——一种加强行政监管的思路。我认为,无论是分析、判断中国研究生教育存在的问题,还是提出必要和可行的调整,都应当基于中国社会的语境以及中国研究生教育的未来发展趋势,而不是基于抽象的教育理念或局促于某个学科;尽管我不排除政府的作用,但我认为,调整和改革必须更多交给事实已存在的(广义的)教育市场、受教育者和教育机构,而不是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的“彻底整顿”。 为了分析的简单,本文主要展开理论分析;但我会不时诉诸经验,特别是,但不仅仅是,我个人高校多年教学科研的经验。此外,尽管本文集中关注中国的研究生教育,但这一分析思路和一些判断对中国的大学本科教育也大致适用。 一、质量有问题? 中国的研究生数量急剧增长了,特别是在1990年代以后;毕业生的平均质量也确实下降了。但这是否真的意味着中国研究生教育质量下降了?更重要的是,是否对中国社会很不利?质量下降和数量增加之间肯定有因果关系,但是什么样的?回答似乎一目了然;但我的分析会展示,答案并不那么确定;许多答案甚至取决于定义。 对研究生教育现状的分析必须更为细致。细致不仅是为了展示思想的精细,更为了批评判断的准确和犀利,以及对策的切实可行和效果良好。 从宏观上看,一个社会的无论哪个层面的教育,一旦开始从精英选拔向更多人扩展,无论社会和个人(教师和学生双方)做出何等努力,学生的平均教育质量都一定趋于下降。这个铁律,与社会的教育投资、教学软硬件和教学方法,以及学生的刻苦程度无关。关键是,教育质量不仅仅取决于教育者,还取决于受教育者的潜质,甚至后者更为重要。虽然理论上说人人都可以通过教育提高自己,但人的天赋不同,通过教育提高和改善自己的可能就总是有限度;即使天赋相近,由于求学者的偏好不同,对未来职业和收益的期待不同,也会影响他学习意愿和学习的自觉投入。教师和其他外部条件不决定一切。同样面对孔子的循循善诱,弟子三千中,也只有七十贤人;颜渊“欲罢不能”,而宰予却大白天睡觉,乃至令孔子感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因此,虽自诩“诲人不倦”,孔子对那些思维不灵活的学生并不坚持这一原则;强调“因材施教”的前提就是不认为人的自然禀赋或学习能力是相同的。 假定任何社会全部人口中,颜渊类、宰予类以及介乎其间者比例大致稳定,那么随着教育的从精英向大众扩展,学生平均质量就一定下降。如果一个学校或一位老师只招收一位学生,碰巧招到了爱因斯坦或颜回,那它或他/她的教学平均质量就是任何其他学校或老师不可企及的;而既然并非所有求学者都是潜在的爱因斯坦或颜回,教育扩大导致学生平均水平下降则是必然。事实上,所有国家的无论所有层次的教育一旦从精英开始走向大众,是渐进地还是急剧地,其毕业生的平均质量都下降了。中国当代高等教育和研究生教育正经历这个宿命,快速地;但原因之一是中国的高等教育发展比西方国家的高等教育历史发展更为迅速。 20年前,我听到中国教育界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在说,中国大学生平均水平比许多发达国家一点不差(隐含地是,还可能超过):而今天,在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已超过23%的中国,教育界人士就很少这么说了。这表明研究生平均质量与教育条件和导师有关,但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关系那么大;内因是变化的根据,最重要的是受教育者本身的素质,即所谓“人才”。 数量增加,平均质量就下降。这似乎是教育的悲哀。但真是吗?也许用平均质量作为判断标准本身有问题,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因为教育界视野局促,对自身能力缺乏自知之明、夸大了教育功能。判断标准应是社会效用的;据此,更有意义的标准,无论对教师、学校还是国家,应当是也从来都是其“培养”的少数顶尖人才的水平。我们不是根据宰予,而是根据颜回、曾参来评判孔子的。 若是关注顶尖人才,尽管缺乏经验调查数据,我还是推断,30年来中国培养的研究生的质量很可能在不断提高,尽管若做得更好些,可以提高更快些。若是人才最重要,那么问题就是,现有的尽管问题多多的研究生招生体制是否把有潜力的人才排斥出去了?只要不存在或出现这个现象,那么问题就不是太大,因为这些人对于研究生教育质量和社会科技学术创新具有决定意义。而教育规模扩大有再多问题,也不至于排挤了这些有潜力并有意愿的求学者,相反,一些在先前教育规模过小的条件下无法获得研究生教育的仍然有天分者很可能因此获得了这种教育,从而很可能是整个社会选拔培养的优秀人才绝对数量增加了;这就是教育规模扩大的收益之一。这不是说没有人才遗漏;有,一定有,任何时代的任何筛选机制都不可能将天下人才尽收囊中。而教育条件总体而言更是大大改善了。 20年前中国的研究生尽管个体潜质很好,但实际所受教育培养比较有限;当时有一些优秀导师,但数量很少,整体而言高校科研院所经费严重不足,图书资料陈旧,实验条件缺乏,学术前沿的信息渠道不畅通,有些学科的学术自由宽松度也显然不如今天。当时的研究生毕业后是大多比较出色,但这在多大程度上是教育培养的成果,令人怀疑。我更倾向归功于这些学生自身的学术潜质和意愿,加上改革开放之初社会各方面急需人才,学科急剧地恢复性扩展,他们得以早早进入了教学科研一线,迅速成为生力军、开拓者甚至是领军者。今天尽管由于学生多了,不爱学习、学不进去乃至混文凭的人在数量上甚至比例上都可能比之前多了,老师关心学生不够,甚至有些老师不负责任,但由于改革开放,中国经济社会科技文化通讯都有了迅猛发展,研究生教育的硬件和软件条件都大大改善了,学生的外语能力更强了,互联网使关注国内外学术前沿的人有了更宽更快的了解渠道,对于好学且能学的特别是有天分的人来说,我认为,研究生的培养环境还是改善了。因为,如果学术潜质和偏好是天分,那么这些变量就不大可能因为有其他某些同学不爱学习而改变。而导师也并非决定性因素,孔子、老子和柏拉图都是谁指导的?我个人认为,完全可以期待规模扩大后的顶尖研究生的最高水平超过20年前顶尖研究生的最高水平。目前这批人还没有获得充分的机会展示其实力,部分因为中国科研学术人口的年龄结构——文革后最早进入高校科研机构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如今大都在壮年时期,占据着绝大多数最重要的学术科研位置。 上面说的主要还是一些有学术传统的学科。 但一定不要忘记,在过去30年里,已经出现了许多新兴学科(尤其是自然科学、工程科学和社会科学)。当年的无线电系哪儿去了?电机系又哪儿去了?一系列新的院系专业出现了。即使一些系或专业名字没变,但知识体系也发生了重大的甚至根本性的变化。例如,计算机系;例如经济系的基础理论就不再是劳动价值论而是价格理论。 至于一些原来有但因为种种原因底子很薄甚至消失的学科(例如法学、管理学、社会学),哪怕“同志仍需努力”,但从无到有,或不那么“幼稚”了,总体看已为今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尽管也不无可能因路径依赖,成为进一步发展的障碍)。评价中国研究生教育,我们必须把学科发展和分工因素考虑进去。 说这个因素,是因为这会对顶尖人才在不同学科中的配置产生重要影响,导致某些学科中顶尖研究生数量和平均质量下降。20多年前,中国的顶尖文科学生大多进入了文史哲,理科则大多进入了数理化,这些学科产生了“一时间多少豪杰”的现象。而如今,文科高考高分学生更多选择了经济、法学、管理和金融,理科学生更多选择信息、生物、材料和各种工程。很自然,有些学科中培养的顶尖研究生数量会少一些,甚至有些学科“门庭冷落车马稀”,勉强保持招生数量导致平均质量下降了。但从社会角度来看,这表明学科不可避免的消长更替,实际上是顶尖人才在不同学科的重新配置,可能更有利于各学科的全面和协调发展,有利于新学科的创造和拓展,并因此有利于整个社会的协调和全面发展。评价研究生培养质量的变动,应当从社会总体收益上看,从各学科的边际收益比较上看,而决不能固守本学科。 上面的分析已表明考察研究生培养质量不能局促于本学科甚至教育圈。而坚持这一眼光更进一步,我们还会发现,由于近年来中国的社会发展,高等教育,甚至研究生教育,如今对许多人来说,几乎是一种社会福利或准福利了。我个人并不赞同把高等教育视为社会福利,人人都有一份。但问题不是你我是否同意,而是社会上有许多人已把或正在把高等教育视为一种类似福利、要求国家和社会向所有公民普遍提供的东西,因此,过去10年来社会对研究生教育有一种逐渐增长的消费需求,而不论消费者是否真的打算并适合从事科研和教学。在此我不讨论这种消费需求对不对,是否理性;甚至我愿意承认其中有不理性的、机会主义的成分。但问题是面对这种需求,教育能怎么办?若有人感觉自己因“文革”失去了高等教育以及随之而来的其他机会,因此希望并强烈敦促自己并不打算从事研究教学的孩子考研和考博;有人恪守传统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理念,不管自己有无能力从事科研和教学,还是希望读研,拿个文凭留在手中;还有人为了便利自己在官场或学界晋升,想有个研究生文凭。怎么办?这种需求并非少数。教育是否有某种义务满足这种需求?我说没有;按照传统教育定义和我们根深蒂固的教育信念,不应当,甚至感到讨厌。但由于信息不对称,目前的研究生筛选机制根本无法有效甄别各类考生。怎么办?换用其他机制又很容易引发社会对公正的猜疑。这种社会需求和种种相关的社会心态事实上都在塑造着中国的研究生教育。而且,这些需求真的一点合理性、一点点社会效用都没有吗?教育真的不应有而且真没有满足诸多个体这种小小的个人幸福(包括虚荣心)的社会功能吗? 我完全同意,教育界应当以培养更多高质量学生为追求,甚至是信仰,并以此判断一个教育体制、一个学校或一位老师的优劣。但对于社会来说,这个标准是不够的或如今不够了,更非惟一的;甚或社会主要不应采取这个标准,标准应当是教育对于整个社会的福利。对社会来说,教育的意义总体上是功能性的,工具性的。 二、数量的问题 研究生教育扩张,从社会角度来看,有收益,但也要坚持从这个角度,考察这个收益的成本或代价。不能“一好遮百丑”。 最明显的问题是,由于相当数量不打算也没能力从事科研教学工作的人进入了研究生群体,这使资源本来就紧缺的高校和教师无法集中资源培养真正有能力、有潜力而且有意愿从事教学科研的研究生,并因此不利于对于中国研究生教育和科教兴国具有决定性和指标意义的顶尖人才培养。这是我最担心的。还有一些高校或其中某些学科(特别是一些广义的文科)放松甚至可能是没有标准,招收了一些缺乏基本学术资质的官员、商人或其他人士读研、读博士,成了变相的买卖文凭,败坏了学风,败坏了教育。目前有关研究生教育的批评意见,大多集中在这两方面。我都同意。 但从社会角度来看,问题更大,更多。问题之一是社会资源浪费。研究生数量剧增,不打算或没能力从事科研教学工作的人进入了研究生群体,他们耗费数年时间学习自己不感兴趣或强迫自己感兴趣或是伪装感兴趣的知识或技能,加上他们为考研支付的时间和精力(有的连考多年),这是相当大的社会成本;不仅他们本人或家庭为此支付了时间、精力和金钱,还有社会失去的他们若就业可能创造的财富。目前还有相当数量研究生是公费的,这意味着纳税人(部分)支付着他们的学习费用;即使是全自费,从社会角度看,也同样耗费社会资源。在中国这样一个还不能算很富裕的社会,这种耗费值得痛心。 但人们更经常忽略的是研究生教育扩张对教育功能的另一种伤害,并因此是另一种社会资源浪费。这需要我们理解研究生特别是学位制度的一个重要社会功能——信息功能。如果仅仅是为学习知识,哪怕是考虑规模效益,也未必需要办大学、办研究生院,设立各种学位。大学和研究生教育制度以及相伴的学位制度有其他重要的社会功用。功用之一是节省劳动力市场的交易费用;特别是随着社会人际关系的陌生化,更需要劳动力产品标准化,而大学、研究生教育以及学位制度本可以向劳动力市场提供一些基本信息,大大节省市场上选择人才的成本。 用人单位可以借助学历和学位大致或初步了解求职者的基本资质,缩小自己的筛选范围;求职者同样可以根据用人单位的要求而节省费用。研究生教育数量剧增,平均水平降低,特别是研究生知识和能力严重参差不齐,研究生和相应的学位制度的信息功能就弱化甚至丧失了。这种状况如今在中国和国际上都已出现。至少在某些行当,如今用人单位不再简单看学位,还看重甚至更看重本科是哪个学校,看重研究生毕业于哪个学校、哪个学院、哪个专业甚至哪位导师;许多人曾经迷信“海龟”,如今对“海龟”也不再那么盲目迷信了,道理都一样。当丧失或部分丧失了这种功能后,研究生教育的学位和学历对社会就意义不大了,而只是或更多是对自己有心理暗示和满足的符号。 这其中受伤最大的是那些有真才实学并愿意从事科研学术研究的毕业生,因为社会很难根据其学历和学位判断他或她的实力。生活中伯乐总是少的。有实力的研究生必须同实力明显不如他或她的研究生一起重新竞争本来对他/她更为合适的工作职位,他/她的就业变得更难了,而且可能失去,例如科研教学职位。 当众多求职者都有硕士或博士学位之际,这些学位对社会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用人单位就不得不对每个求职者的资质重新严加审查,或借助其他更有意义的但不那么正式的标识来获得相关信息,就业市场会出现一些新的标准,表现为一些隐性的但有效率的歧视。还有一个损失是,某些著名高校或专业多少年积累起来的学术无形资产因此被零打碎敲地出卖了。 这种状况也伤害了研究生教育的消费者。物以稀为贵。当标准降低,很多人都能达标,只要有意愿或有钱或当了官就可以上,当然还会有人考研,但人们从考上和毕业中获得满足会大大降低。 我说的是研究生本人作为亲历者从中获得的固有满足感,而不是从社会对研究生的赞美评价中获得那种满足感。同样考试满分,在没有伴随其他收益的前提下,一个人凭真才实学,一个人请他人代考,只有前者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才有骄傲和自豪,而后者也许会庆幸,却没有骄傲和自豪。人可以骗社会和他人,却骗不了自己。近年中国研究生消费意愿一定程度的降低也许部分反映了这个问题。 还可能有一种潜在的长远伤害,对中国的伤害。这就是中国民众可能产生了一种普遍的错觉:即所谓“土鳖”不如“海龟”。这对中国的高等教育和整个教育界都是不公平的。更进一步,这会造成某些富裕起来的中国人转向西方教育,求取满足自己或孩子的研究生教育的消费需求,国内大量财富会向国外流,进而造成中国高校教育资源进一步紧缺,需要国家,实际是纳税人,加大教育投资。 这种情况其实目前已经有了,还不少;在本科和研究生教育中都有。不少人花费了数十万人民币到某个西方国家的二三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学读一年研究生学位,其知识含量并不比中国的主要高校甚至一般高校的某些专业研究生教育的知识含量更高。 再进一步,过度扩张的研究生教育有可能导致中国教育在国际上缺乏足够的品牌效应,甚至摧毁中国高等教育已有的无形资产。这会非常不利于中国在国际上增强其科教文化的软实力。如果中国主要高校的研究生不能成为某种品牌产品和放心产品,即一听说毕业于北大或清华,各国科教机构都争着要——还不限于从事与中国有关的教学研究,如果世界各国还没有如今中国人对哈佛、普林斯顿、剑桥、牛津等西方高校研究生的那种迷信甚至迷恋(这都是有的),那么中国在这一方面的软实力就不够。中国的软实力不可能仅仅靠多办一些孔子学院来有效增加。 当然,我的上述分析都有可质疑之处,因为其中往往隐含了一些未明言但可质疑的假定。例如,我说,一些没有意愿和缺乏足够能力的人进入了研究生教育,耗费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社会则失去了他们用这些时间和精力可能创造的财富。 这个命题理论上成立;但在现实中,只有当社会各行业真实需求他们的劳动之际才真正成立。但在当代中国,尽管社会转型已经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却未必为这些看来本不该进入研究生教育的人提供了他们愿意接受的足够的工作机会。 他们选择上研究生并非不理性,他们的选择对自己也许就是最好的。若这一点成立,那么,可以说,中国研究生教育的快速扩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本科毕业生的隐性失业;当然,鉴于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也可以说,研究生教育扩张是一种必要的提前的人才储备。这一推论有一定根据。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就引发了中国高校毕业生就业难,而作为对策之一,教育部就以多种方式扩招了一些研究生,还通过对某些职业导向的研究生限制收费来降低研究生教育的个人成本,就是一些典型例证。 我还说了,一些没有从事科研学术的潜力和意愿的人进入了研究生教育;这个命题至少隐含了两个可质疑的未明言假定。一是有关受教育者,似乎所有人在进入研究生教育之前就可以也应当明白自己愿意干什么和能够干什么。这个假定不现实。除少数天才为自己的强烈偏好驱动外,大多数人并不确切知道自己的甚或就没有稳定的职业偏好。职业偏好在很大程度上是逐渐自我发现的,部分也是社会塑造的产物。我个人就有这样的经历。现代社会应当创造更大的空间,让更多人在社会生活(包括在学校)中不断自我发现和自我调整,允许他们在职业选择犯一些“错误”。这不就是我们渴望创造的个人自由要素之一吗?并因此也是一种社会福利? 其中的另一错误假定则是有关教育者,似乎教育者可以预先精确知道研究生教育的社会成本和收益,据此确定最佳的研究生教育规模,并只选择或更多选择那些将从事科教工作的人进入研究生教育;否则就是研究生教育资源的浪费。这个假定同样错误。从教育的实际状况来看,有时浪费是必须的,是效率的保证,并在这个意义上是有效率的。针对西方国家一些从无人引证、被人斥为“学术垃圾”的新学科文献,就有学者做了这样一段辨析,相信会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研究生教育的“参差不齐”问题: 对这种[??]文献,应当以其最好的而不是其最差的范例来评价。[有人]也许会回应说,重要的是这两类文献的比率;如果大多数文献都是垃圾的话,那么即使偶尔有一颗珍珠,这代价也太高了。但世界上很少有比“废物”这个概念更难捉摸或更成问题的了。一只雌性大马哈鱼会产下并为雄鱼受精6000只卵,一般说来,其中只有两只会出生,长大成熟。难道这就意味着那5998只卵是“浪费”了?只有在存在更为有效的物种延续方式时,你才能这样说。学术著作,就如同野生繁殖的大马哈鱼,是一种高风险低回报的活动。美国的大学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学,但它的绝大多数学术产出都无关紧要,即生即死,无人问津,可以忘却而且也确实很快就被人忘却。即使在物理学中,所有学术杂志论文在出版后头四年里大约有40%无人引证,这大致意味着,将永远不会有人引证,因为物理学领域变化迅速。在工程学中,这一比例上升到72%,在社会科学中,上升到75%,而在艺术和人文学科中,则上升到令人震惊的98%.我们不应惊讶或感到不快,有这么多新型法律学术文献对任何人都没什么价值。这就是这一创造性文献整体的价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中国研究生教育存在的所有问题,在一定意义上,也是研究生教育社会收益的整体价格的一部分。 三、砍点?不可行的建议 对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因此,真正的问题并非其平均质量下降了还是提高了,因此应予以简单肯定还是否定,不是应批评多一点还是应赞扬多一点。对这些问题,人们可以任意评说。有意义的问题是我们当初能否以更低的价格获得同样的收益,或以同样的价格获得更大的收益——我认为从理论上看本来是可能的。但现在问题已经在这里了,还为撒了的牛奶哭泣没有必要,也没收益,再严厉的批评都是无的放矢。眼下的最重要的问题则是如何改善。对于行动者来说,最有意义的问题是如何从这里前行。 正是在这一点上,我根本反对刘道玉先生的改善特别是博士研究生教育的思路:砍去一半高校的博士点、压缩研究生数量。我就从他的建议开刀。因为他的这一思路为学界不少人分享,甚至在研究这个问题之前,我也大致倾向这一主张;也因为这个建议大刀阔斧,痛快淋漓,不仅大快人心,而且似乎可以立竿见影,就看领导有没有决心。但我的分析结论是,刘先生的建议看似可欲,实不可欲,也行不通。 不可欲,因为后果很糟,甚至会出人命。这绝非夸张。不说对北大清华这样的著名高校的博士点——其实也并非都强——谁能下手;即使那些近年来刚刚获得甚至勉强获得博士点的地方院校,也很难砍掉。这里有一个棘轮效应,或行为经济学上的禀赋效应(Endowment Effect),你给了人家的东西,很难拿回来了。某校可能是经过了十多年甚至更长久的努力,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时间金钱,好不容易才获得一个博士点,或是增设了一个点,现在你要砍它,砸人家的饭碗,人家会束手待毙吗?这涉及太多的既得利益(不带贬义)了。为申报博士点引进的教师;已经或期待获得博导头衔的老师;在读的和备考的博士生;若这个点是在任领导努力获得的,就涉及在任领导的政绩;若是前任领导努力获得的,则还要加上对前任领导的评价;甚至有关一个学校的生死存亡。结果会师资流失,当地民众和舆论的议论,当地党政领导的干预,甚至不能排除校方明里反对暗地默许和支持学生上街游行抗议。而请注意,刘道玉先生建议至少砍去一半高校的博士点,而不是砍掉一半的博士点。这意味着全国至少要砍掉183所高校,假定一个城市大致有两三所高校失去全部博士点,这意味着要准备有60—90个甚至更多城市出现突发事件。谁敢动这个奶酪?教育部敢吗? 但我的这些设想都多余了,是我太天真和较真了,因为事情根本走不到这一步。即使要做这事,教育部也一定要借专家评审。但专家下得了手吗?即使学术标准最严格的专家,哪怕是主张大刀阔斧的刘道玉先生,一旦真到了某校,就可能就下不了手了,至少下不了那么多,那么快。所有的人在这类问题上都是,甚至应当是,“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想想“批评从严,处理从宽”的政策。我这不是批评专家学者言行不一,而这是孔夫子留给中国知识分子的“君子远庖厨”的原则。而且,评审是集体行动,人们大都希望自己做好人,别人当恶人;就算有个别铁面无私学术至上的专家,也不顶事。更何况我怀疑有没有这样行动而不是言辞的铁肩担道义的专家。 并不全是推论,我也有这种经验。我参加过法学学科的评审,见过评审专家,我也是其中之一。大约在10多年前起,当时全国只有200个法学本科专业之际,在所有相关会议上,我都听见主要高校法学院校长建议教育部组织评审砍掉一批不合格的法学本科专业。但评审的结果是——全国如今有630多个法学本科专业了。评审意见中,最严厉的要求也就是整改。博士点会有例外吗? 因此,这个“砍点”的事,就算教育部在社会、学界或上级压力下启动了,也行之不远。“出师未捷身先死”,就死在这些主张“出师”的专家学者手中。 最多砍两三个点,做做样子。而大多数点会因此继续,而且经过评审后,这些点的正当性更强了。 这其实不是全部的麻烦。别说真砍点,即使对博士点来一次全面的督促整改和检查,也可以预料,对许多学校也近乎灾难。相关学校和博士点会有大量动作,规定的和自选的,合法的、非法的和灰色的,耗费资金人力无数,而这些人力物力本可以也应当用在教学科研上的,高校的资金会进一步紧张。最后结果很可能是上下合谋,你好我好大家好。会是这样吗?我相信必定是这样。 想想前几年的全国高校教学评估中的一些情况。 这是整顿吗?有可能提高研究生教学质量吗?这是折腾。“彻底整顿”则是大折腾。而建国以来,我们总结的一个最严肃的教训就是“别折腾”。 “砍点”的建议出局了,但值得思考的问题才刚刚开始。我们应当想一想,为什么这个不可思议的建议会在一些著名高校的教师心中获得更多共鸣,会被《南方周末》当做有魄力的教育改革建议。这反映了在中国高校和媒体中,包括在许多一直强调解放思想、反对教育管理过度行政化的学者和教育家心中,包括一些标榜自己有改革意识的媒体,其实骨子里有强烈的计划经济和教育行政管理的情节。一遇到问题,他们不是从市场找出路,不是仔细分析内里的复杂因果关系,而是一拍脑袋,然后全力劝说教育行政主管部门甚至政府来大动作。这其实是中国教育,不仅是研究生教育,中的一个大问题。研究生教育中至少有一部分问题就与教育行政管理有关。这不全是批评,我知道这是历史,也尊重历史。问题是当中国社会各方面的条件都已经发生重大变化,却还试图走老路,走回头路,这就不太对头了。而且,注意,对于任何改革者来说,所谓现状也是历史,因此如果不是值得尊重那也是值得慎重对待的;总想着“只不过是从头再来”的是革命者,而不是改革者。说实话,该建议出自一位曾经担任教育部党组成员高教司司长、在文革后教育界的拨乱反正中起过重要作用、因此赢得我个人高度尊敬的老教育家口中,其实我不感到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许多人,包括许多有强烈改革欲望的人,居然没有察觉这种经历和这一建议之间的关系?这其实更令人担忧。 这里还有另一个容易被忽视的更大的身份和地位问题。许多学者和教育家忧国忧民,有学术责任感,这很好。但还要问的是,什么环境塑造了他们以这种方式忧国忧民?会不会其地位和位置令他们有一种偏见?注意,忧国忧民和学术责任感并不自动消除偏见和盲点,有时甚至会强化某种偏见。我认为有。最重要的是,这种“砍点”一般不会落在自己学校,自己学院,自己头上,甚至不用自己去执行——波斯纳法官说过,若是让法官亲自执行,他判死刑就会更慎重。这个建议的背后或多或少有一种“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尽管看起来超然。 我访问过一些边远省份的大学,那里的条件确实很弱,师资极为困难,不但难以引进,甚至留不住人;许多高校因此希望有一个博士点,在一定程度上就为了培养和吸引师资,也希望从当地或中央政府多获得一些教育资源。这些校长院长想获得博士点也许有个人的政绩追求,但这不是全部;他们也想尽可能为本校师生和当地人民谋求些利益,做些实事。一位只关心个人政绩的领导当然很坏,但一位连个人政绩完全无动于衷的校长院长有可能关心学校的发展和师生的利益吗? 我们这些位于北京、上海、武汉的著名高校的学者也许会认为,这些学校的水平太低了,他们根本不应把精力放在争取博士点上,应当放在教学科研上。我同意。但如果当地教学科研在重大程度上取决于有没有博士点,我们该怎么办? 想想30年前,中国设立硕士、博士点之际,哈佛、牛津是不是也可以居高临下指责:“你们中国居然还想设博士点?”应当有一种社会的角度,而不仅仅是从教育的角度,来理解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太坚持原则的人常常因为他没有或不愿换位思考。 四、来点实在且可行的 反对诉诸教育行政主管部门以“彻底整顿”的方式来压缩研究生教育的规模,不意味我主张维护现状,或拒绝教育行政部门的一切行政措施。 我只是说,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已经过了宏图大志,大刀阔斧的创业时期,需要更为精细审慎的雕刻和打磨。 我在这里提出三项具体措施。具体并不意味着就事论事,缺乏一般性思路和方向。恰恰相反,我力求从具体中展示一种思路,反映我对中国研究生教育更重大问题的思考和我的追求方向。 首先是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应当明令禁止各高校从非科研学术机构招收在职博士生。有关的弊端已经有很多分析讨论,我只简单再说几句。这样做不大可能因此造成人才的遗漏。因为只要不在科研教学结构,在职博士生,无论在官场还是在商场,都不大可能有足够时间和精力研究真正的学术问题,招收这类在职博士生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什么从事学术科研的前景。我不否认其中某些人对学术科研有一定兴趣,但这种偏好不必须在博士学习中满足,他完全可以自我提高或通过继续教育来提高。博士教育既非业余爱好也非继续教育。此外,他既然不愿意放弃现有工作来攻读博士,也足以表明他/她的学术偏好还不够强,上或不上博士对他的满足都增减不大,也就不大可能过多损害他的幸福。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的在职博士生往往是官员,通常高校对他们都降低了招生标准。但天下没有免费午餐,学校并非慈善家,它也是要回报的,被招博的官员也可能给予回报,无论是对学校还是对导师。这既会导致招收官员读博的学校或导师获得额外的利益,更多高校会就此展开竞争,对全国高校的教学科研造成重大损害;也会导致这些官员运用手中权力不公平地分配资源,其实是以权谋私。 此外,博士招生名额目前是稀缺资源,在职官员占有了,在学术上可能排挤一些更有实力和能力的学术竞争者;到官场上或某些职场上,则可能排挤一些实际工作能力更强但没有博士学位的竞争者。这同时不利于中国的学术和中国的政治。 解决这个问题也不很难。招官员读博在理工科以及某些文科院系很少,倒贴钱让官员或商人读数学或物理学博士,他也不会读。这类院系事实上常常是博士名额招不满。只是许多学校为完成招博任务,便于向社会和主管部门交代,也防止下一年招生名额减少,便把这些空额转到一些所谓“好招生的”专业,那些学科知识不系统、不严谨、考试标准很容易放松的专业。据我所知,有的大学一个不大的学院每年博士招生名额超过150人,超过或接近该学院每年本科招生人数。 可以想见(或不能想见),如此招收的博士生水平会如何,而在职博士生往往进入的就是这类学院和学科。这种情况在一些高校已持续多年,也是这些学科研究生水平难以提高甚至学术声誉逐年下降的主要症结。就此采取行政措施,不会有什么不利的重大社会后果。 第二,除非是专门从事相关的学术研究和教学,在那些主要靠个人天赋、无法有效积累和传授知识和技能的行当,不设研究生学位,或让市场逐渐将之淘汰。 说得更明白一点,我反对在影视表演、戏剧表演、相声小品表演、绘画书法以及诸多体育运动项目设立研究生学位,无论是硕士还是博士;尽管可以在这些行当设立真正的“研究”生。多年来,已有不少学校设立了这些学位,甚至开设研究生班,我认为就学位制度而言,这是完全错误的。我并非轻视这些行当,恰恰相反,我非常尊重,甚至正因为尊重。因为在这些行当要想杰出需要的天分更多,而不是知识传授或学术研究;研究生教育对这类人才成长基本没什么实际助益。这也并非否认这些行当有知识和技能,我只是说,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非常不同,这些行当所需要的往往是“无言的”或“默会的”知识,既很难通过训练来提高,也无法有效积累和传递。这些特点在艺术圈内非常典型:杰出艺术家的发生几乎是横空出世或旱地拔葱;即使从时间上看,似乎有前人,其实前人与后人之间基本没有什么关系。说句刻薄但真实的话,在这些行当中,往往是最没有希望成为顶尖的人才会努力争取学位。 肯定有人痛恨我的这一分析,坚持认为广义的“艺术”可以拓展研究生教育。 反对理由可以是,第一,之前有师徒制,并且曾出现过代代相传的辉煌。看似代代相传的现象确实存在,但问题是,这是否真的是代代相传呢?艺术中师徒制的核心并非知识和技能的有效传授和累积,而是师傅借此发现有天分的人才,以及师傅的行界声誉为后辈天才提供崛起的便利,且交相辉映,师傅也会因此获益。 赵本山有什么师傅?拜赵本山为师的人又有谁——至少就目前而言——达到了赵本山的水平甚至当年赵本山的水平。这也不是师傅不用心或学生不用功。常香玉不可能对孙女不用心;梅兰芳也不大可能对梅葆玖不用心,但小常香玉的艺术成能同常香玉相比吗?梅葆玖先生可以同梅兰芳相比吗?广义的艺术界,子女承父母业不算少,极少有人达到父母的水平,更不说超过了。如果看透了这一点,在广义的艺术(不是艺术史或艺术学理论之类的,这些其实并不是艺术)行当中开展即使是师徒制的研究生教育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另一种反对意见是,即使不能培养艺术大师,不会大大改善学生的职业表现,但些许提高也好呀——社会不仅仅需要大师,也需要一些“中师”或“小师”。这种观点仍然不理解艺术的特点,不理解艺术的社会需求特点。 艺术大致是“武无第二”,是“一招鲜吃遍天”。极小的差别,有时甚至完全是个人特点,就决定了巨大的社会需求差异。 你很难说葛优比另一位优秀演员强在何处,但到了市场上葛优的电影票房上亿,而另一位从各方面看都似乎不逊色的演员可能就几百万甚至没有票房。艺术需求的规律是很难接受替代。差一点就是差,只有最好,没有次好,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马太效应在艺术圈内非常显著,而现代媒体的发展使这种情况更严重了——迈克尔。杰克逊一个人就几乎占据了全世界的同类演出的市场。在当代,以培养“中师”或“小师”为目的的研究生教育没什么实在的意义。 第三,应逐步放开对职业导向的研究生教育以及某些实际并非学术导向的所谓学术研究生、主要是硕士生的收费。中国近年来研究生数量激增和始终旺盛的社会需求,除了其他因素外,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教育市场缺乏有效的价格调节机制,无法协调供求。虽然一些学校的EMBA教育收费管制已经放松,但对其他一些职业导向的专业硕士学位收费还管的比较紧。2009年,为防止就业难,教育部推出了针对法学本科毕业生的法律硕士项目(有学生称其为“法骡”项目,因其混合了法学硕士和法律硕士的特点),并且全国一刀切,把价格限定很低。这其实不利于这个市场的发展,也不利于产生这类研究生的品牌,不利于优秀的毕业生。中国各高校的教育水平显然有差别,不仅在品牌上,而且教学方式、教学内容也有差别,可调动的资源也不同;并且,至少有些学校对这类项目有比较长远的打算,希望创设品牌。 但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出于所谓的“民生”考量的措施打乱了各高校的规划;事实上是迫使各个高校放弃自我创新发展,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的规划和追求。 此外,至少有些职业导向或名为学术导向的研究生毕业后会有较高的收入,而当限制价格之际,他们为教育支付的货币费用不足以购买他们实际获得的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他们至少花费了部分纳税人的钱来追求自己获利颇丰的职业。这种状况对于那些职业回报不高的但社会又不可缺少的专业的研究生是不公平的,不利于中国各个学科的全面协调发展。在理科中,学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数量多,职业导向明确,市场需求较大,绝大多数学生毕业后其实都不从事教学科研,收入颇丰;而学数学的人较少,但国家需要,预期回报偏低;对这两类学生若不根据市场和社会需要作出学费调整,对整个社会不利,对这两类学生也不公平。 但这不可能靠教育部来管,因为即使同一专业,各大学的研究生去向也不同。 研究生教育因此一定要放权给高校,放权给高校就是放权给市场。不要总是担心市场会出问题,市场不理性。 其实市场一定会迫使想生存下去的高校理性起来,只追逐货币收益的学校很快就会被市场淘汰。 五、研究生教育需求的前瞻 因此,我的建议并非是头痛医头的对症下药,这些建议在一定程度上都基于我不大相信行政主导,而更信任中国研究生教育长期发展和实际存在的市场。许多学者都批评教育的产业化和市场化,我理解他们批评的实际是变相的买卖文凭,大肆办班挣钱这类对于大学来说近乎饮鸩止渴或杀鸡取卵的行为。这不是市场化,而是市场化不够的表现。而且不要以为不讲市场化就没有教育市场了。教育市场一直都隐性存在的,也一直影响着人们的教育需求——即使是在计划经济条件下。 想一想1977年恢复高考时,为什么考分最高文科学生更多选择了中文、哲学和历史,其次是经济,却很少有人选择法律。并不是那代人对文学历史哲学特别爱好,而是因为即使在文革期间这三个学科的某些知识也似乎比其他学科的知识更有用,文革造成的收益想象实际上塑造了那一代大学生的专业选择。而到80年代中期,尽管还没有提市场经济,文学就失去轰动效应,经济、法律、管理、金融等专业就开始大行其道了,尽管这时大学生就业仍然是国家包分配。在计划经济条件下,教育的市场,需求和供给问题也没消失。 据此,中国的研究生教育质量的提升,数量的增减,就必须放在社会需求的大背景下综合考察。 上面三个建议在一定程度上就考虑了当下和未来中国研究生教育的需求,哪怕分析判断有偏颇,也并非出自我个人的好恶。在这三个方面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即使不采取积极措施,但只要不采取其他激烈措施,不按常理出牌,我估计,在这三个方面都会向我建议的方向变化。就总体和长远而言,中国人的研究生教育需求会稳定下来,甚至可能下降。 在目前一浪高过一浪的考研浪潮中,我的这个预言看起来很不现实。但我坚持这个预测。必须看到过去30年里,特别是过去15年来的研究生教育需求激增,是中国社会文化、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特殊环境和政策引发的。由于“文革”后必要的强调“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在政府官员的选拔上,在各个行业的职称晋升制度中,都强调了学历,由此引发了不仅是一大批政府官员考研和在职读研,事实上更大量的是高校领导和教师考研和在职读研。作为一个普遍社会现象,追求高学位,其中难买有官员以权谋私的现象和因素,但更有传统中国社会关于教育和职业的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在其影响下,几乎每个家庭只要可能都会敦促孩子追求高学历。一系列特定的时代因素也夹杂进来了,一些因文革或自认为因文革失去高等教育机会的父母对孩子有特别高的学位期待;市场经济社会引发的激烈就业竞争;不少女大学生试图用更高的学历克服就业市场上的性别歧视;高校对师资的需求;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的中国的经济和教育调整;以及其他我在此不可能也不打算一一提到的具体因素,共同创造了日益增长的研究生教育的市场需求,持续了将近30年。 是,将近30年;因为近年来这个需求势头实际上已经弱化。首先是市场,然后是社会和舆论都开始改变那种一味追逐高学历的社会氛围。转折点或许已经出现。最重要的标识是,尽管近年来考研的考录比列下降——这标志着考研更容易了,成本降低了,教育供给增加了,但这个本应刺激研究生消费的价格信息并没有导致随后几年考研人数的增加。事实上自2006年以来考研人数就稳定了并有所下降。如果不是因为2008年下半年的世界金融危机,以及教育部为保大学毕业生就业采取了某些应对政策,这个态势完全有可能持续下去。 事实上,经过十多年的的扩张,原先没有学位但希望获得学位的人,无论是在政界还是科教学术界,大都已经获得了学位。更年轻的一代的官员,特别是是年轻一代高校教师,许多在进入职业前都已获得了硕士、博士或正在攻读博士学位。在职学习这块需求已经大大减弱了。 社会风气也已开始了某些变化。2004年7月,中组部、人事部、教育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向党中央上报并联合印发了《关于干部学历、学位检查清理工作的报告》,提出了进一步加强和规范干部学历、学位管理工作的具体意见。在干部晋升上,学历的意义比之前降低了。国务院发改委主任张平的中专学历,苏州市委书记蒋宏坤的大专学历,已经受到媒体的关注,并且受到了甚至是过度的赞扬。受关注和赞扬表明还很罕见,但这有可能是一个风向标,意味着在各行各业,学历都不再是决定性的,人们更关注实力了。 其他因素也在重新塑造着研究生教育的市场需求。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各种职业的发展,就业和成就自己的渠道更多了,人们对自己的利益和偏好趋向有更多的自觉,对研究生教育的机会成本和实际意义有了新的理解。考上大学、研究生甚至博士的社会评价仍然很高,但至少已不再具有“光宗耀祖”的传统意味了。新一代父母也许仍希望但不再像前一代父母那么强求子女获得高学历了;富裕家庭的孩子也不大轻易接受父辈这类期待和要求了。简而言之,社会对研究生学位的需求日益务实了。 这一点在艺术研究生教育市场上最为明显。 尽管不少高校先后设立了艺术类研究生,但真正杰出的有市场号召力的艺术人才很少进入研究生教育(甚至根本就没进过高校,例如葛优、冯小刚),进入的对学位也大多是“有它不多,没它不少”——学历和学位并不有助于其事业或实质性收益,相反可能耗费他/她的一些成本,至少是时间和精力。也有跻身艺术界的人士试图通过研究生学历或学位来改善自己的事业,但消费者对此是不买账的。谁关心迈克尔。杰克逊或麦当娜的学历?没有学历的冯小刚在电影市场上一直压着有学历、立志深刻的陈凯歌。10年前不少人议论甚至谴责巩俐想读北大社会学系的在职硕士,巩俐放弃了,事业和成就毫无影响。未成明星的演员,即使获得了较高学历,大多是在艺术院校任教或“两栖”。研究生学位和学历对他们其实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个例子是90年代初设立的书法博士。 据报道,就读者大部分为专业从事书法教学的大学教师,此外还有些日韩留学生。 最重要的是,这篇报道的题目是“书法博士孤独守望传统艺术”。我非常尊重这些孤独的艺术人士;但我们所有人都摆脱不了市场,而市场正减少这类研究生的需求。 可预期的中国劳动力数量的减少会进一步弱化就业竞争,进而弱化对研究生教育的需求。一个最大的变量是中国的人口构成,30年来一个家庭一个孩子的人口政策,已经造成全国的特别是城市地区的小学、中学生数量锐减;这个人口现象必定会影响中国的高等教育需求,然后是研究生教育的需求。 从供给的一面来看,全国主要高校的教师也发生了变化,他们更专业化了,不再期望有许多人对自己的专业知识有很高的兴趣。真正的哲学家或数学家什么时候关心过社会是否关注自己呢? 关注自己有多少学生呢?学术职业化和高校教师收入增加也促成了年轻一代教师更重视学术的传统和尊严,对研究生的潜质更为关注,在一定程度上从关注招收研究生的数量转向了关注质量。如果这一代学人形成并确立了这一传统,可以预见,这会比刀切斧砍式的行政措施更能有效压缩或稳定研究生数量,并逐步提升研究生的质量。 因此,我判断中国的研究生教育已经进入或即将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也可能是一个转型期,至少为转型准备了一些条件。教育市场的供求关系将主导中国的研究生教育的数量和质量。在当前这种情势下,政府主管部门采取某些稳妥的措施,不仅适时,更是可能。只要不出“昏招”,市场也会自我调整。 但中国的研究生教育还会有另一个重要发展机会。这就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科技的发展和社会发展,文化影响力的增加,外国来中国留学的研究生数量可能会急剧增加。这种状况在许多发达国家就出现过,至今仍在延续。美国至今吸纳着大批中国、印度等其他经济相对落后国家的留学生;在欧洲,在澳洲,加拿大,也都有这种情况。事实上,德国之所以能够在世界上保持其博士产出第二大国的地位,很大因素就在于其对外国留学生敞开了研究生教育的大门,尽管这个门太大了点。如果这一点为真,中国未来的研究生教育也许会在这方面有新的发展。 但所有这都只是预测。成事在天,我们只能谋事,也应当谋事。 注释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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