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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黄源盛:台湾的中国法制史研究
    法律 2009/10/11 | 阅读: 1984
    到台湾从事法史研究,究竟可以从哪些渠道获得史料呢?
  2. 姚大力:谈民族关系和中国认同
    历史 2011/12/07 | 阅读: 1985
    在现存文字材料里,"中国"一词最早出现在铸成于西周前期的著名青铜器"何尊"的铭文内。在其中,周成王追溯他父亲武王的话说:"余其宅兹中国"
  3. 杨恕、李捷:分裂主义国际化进程研究
    政治 2013/04/20 | 阅读: 1985
    分裂主义的国际化导致了矛盾的复杂化,这不仅不利于分裂主义问题的解决,而且直接对事发国及地区乃至国际的安全与稳定造成了严重冲击。
  4. 杨桂萍:从西北地区的清真寺和道堂经济看伊斯兰教教派与门宦的组织模式
    宗教 经济 2013/08/14 | 阅读: 1985
    门宦和海乙制以家庭和社区为基础但又超越家庭和社区,形成穆斯林-清真寺-拱北和道堂-门宦,或穆斯林-稍麻寺-教坊-海乙寺之间的多重互动关系。门宦和海乙制比单一教坊制有更广阔的社会、经济关系网络和更强的资源整合机制。
  5. 伊格尔顿:希望之旅的资源--雷蒙德·威廉斯
    人文 2010/01/23 | 阅读: 1986
    雷蒙德·威廉斯和我都是在1961年进入剑桥大学,他在获得剑桥研究员的岗位之前,曾经做过多年成人教育工作,而我在来这里念书之前,在北部一所现代中学教了一年书。很难说我们两人谁与这个地方更隔膜一些。威廉斯经过长途跋涉才从威尔士的农村工人阶级社区来到这个学院,而这个学院似乎是根据人们在贵宾桌上用餐次数的多少来判断人的(我后来在付出代价的条件下才知道了这些事情)。他的长相和说话不像一个大学教师,更像乡下人,热情而质朴,与上流中产阶级一贯的那种乖巧而简慢的作风形成很大反差。他对教员公用室里上演的那些漫不经心的恶作剧一直很不习惯,甚至多年以后,在为F.R.利维斯写的一篇出色的讣告中,仍然说剑桥是“世界上最粗野的地方之一……到处听到冷酷、卑鄙、残忍的语言”。而我呢?我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处于一帮学生的围困之中,他们人高马大,看上去都在二英尺以上,说话像驴叫,看电影时哪怕最平淡的一句笑话都会逗得他们大跺其脚;他们在温馨幽静的咖啡馆里像在群众大会上一样扯着嗓子叫唤。很难说我们两人谁的日子更难熬。  我那时对威廉斯作品仅有的一点了解主要是通过理查德·霍加斯和1950年代所谓“愤怒的年轻人”而得到的,他们现在大都成了畅胃不良的托利党老人了。听他讲课对人是一种极大的解放,就好像从来不曾想到他竟然会站在这种地方,正儿八经,衣冠楚楚,以令人羡慕的口才娓娓道出听者心中如鲠在喉的全部政治感觉。这些感觉不是官方的或学院的,而是人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种环境里讲出来的心声。这对听者的震撼之大犹如青少年拘留所(在1960年代初,这一制度才刚刚取消)里一个垂头丧气的少年犯突然惊诧地意识到站在面前讲话的所长大人正在发出转弯抹角但确定无疑的信息:所长也是一个罪犯,是混入所里的内奸。当然,听到自己的价值和本能得到比自己更为细致和精彩的阐发,也是惊喜的一个原因。他把那些价值和本能转变成极其精细的理论问题,但丝毫没有降低听者的接受程度。威廉斯是一个相当文雅端庄的人,通过他这个权威的中介,我觉得自己获得表达自己的权威,并且通过我表达所有父老乡亲的新生,他们从未说过该说的话,从未得到允许说心里话的条件,从为有人愿意多问一句他们想说什么。仿佛最难防范的自发性肠胃反应,现在突然摆在公开竞技场里,为自己的尊严和正当性进行不屈不挠的裱糊。所有这一切与其说是一场学术论战,不如说直接来自威廉斯本人长期的深入思考仿佛这些思想只是从一个异常深沉和丰富的本源发出的比较公开的,听得见的些许断片。我只能称之为他的一种深沉而从容的内在存在,是一种牢牢把握着自身的中心和本根,但远远超越了简单的自我中心主义的人才会有的感觉,我想,每一个见过威廉斯的人都会为之动容。我曾奇怪这种内心的平衡和从而是从哪里来的,我如何才能拥有哪怕一二。随着我对他的了解,后来得知基本上来源于他的阶级背景。是的,他终其一生的政治追求时机上都得益于他早年的团结互助的工人阶级生活所留下的形成性影响,赤诚坦荡,无所疑惧。但是我当时还不能理解这个质朴而娴静的权威何以既温文尔雅又言辞刺人,而且一直到中午都那样,虽然实际上他当时才四十岁。我问自己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为无权无势的人说话,而且说得那样精当和肯定。我只停明白他讲的三分之一,决心把其余的搞明白。  当时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利维斯也在那里开设讲座,他对威廉斯著作的评论是:“这些事情奎尼在三十年代时就已经全做过于,”这是威廉斯本人以他那惯有的无所谓的语气告诉我的。邱吉尔学院的乔治·斯泰纳对他的学生说,威廉斯的问题是他不懂得人类悲剧的惩戒净化力量。英文系的其他人似乎大都把他看做社会学家,走错了院系的门槛,不小心和玄学派诗人搅在了一起。当然,他们研究本质上是人文的东西,而威廉斯却分心于红色的历史鲱鱼,分心于阶级和工业和政治之类的事情,更糟的是还分心于电影和广告和通俗报刊。我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天大的反讽,因为威廉斯和大部分同仁之间的最大不同正是一个人文问题,只是方式迥然不同而已。威廉斯的话语直接从人性深处升上来,似乎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笼罩起来。他的真正过人之处不仅是他说的话,而且是他说话的水平。你不能把他所说的话与感觉到话里饱含的整个丰富的经验背景分离开来。早在“个人的问题是政治的问题”这句口号时兴之前,威廉斯就已经在生活和工作之间的复杂而密切的关系中实践着它。他似乎从不相信自己还没有亲自消化、逐步吸收进自身存在里的任何东西。他以一种慢节奏的、稳步的、沉思的方式生活,这一点也很像有些乡下人。他以执著坚定但绝非自命不凡的严肃态度对待自己的整个生活经验。在他周围的那些无可救药的犬儒主义者和急功近利的年轻人看来,他的样子似乎匪夷所思,古怪好笑。他们的经验深度恐怕只是一个迪斯尼卡通人物的深度。关于平顶帽和农民靴子不乏”怒其不争”的评论和指教,甚至有一篇讣告非要拽出“怀旧病”一词给《走向2000年》(Towards 2000)的作者盖棺定论,威廉斯总是非常正确地把这类言谈看作犯病。如果威廉斯使有些人对自已油腔滑舌和政治暧昧的作派感到不安并且有时会因为焦虑的折磨而作出迅速反击,那实在不是他的本意,因为他属于这样一种人:除非有人对他紧迫不放,否则他不会嫌恶别人。  不管怎么说,威廉斯在剑桥没有感受过那些六英尺人的“跺脚和驴叫”。但是他经历过一场战争:中断了英文课程,在欧洲参加武装斗争(在法国时他是一个坦克兵指挥官),然后随着工党政府上台,以幸存青年军人的资格恢复学业。威廉斯也经历过共产党,他在很短一段时间曾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他在英国南部的一些农村讲堂里教了几年成人课程,当他1961年回到剑桥时,发现自己很难习惯那里的督学制度,很不适应给那些权势阶层的孩子讲课,他与那个制度保持一段谨慎的距离。然而一个熟见的悖论是,局外之人反而能维护一个地方最有创造性的传统。我指的是剑桥英文系的优良传统,威廉斯在好多年里一直都是这一传统的化身,当然系里的同仁们往往很少知道他到底讲什么。威廉斯以一种新的方式把剑桥英国文学教学的文本细读分析与“生活和思想”研究两股截然分明的潮流合在一起。但是他们所称的“细读”或“贴住语言”被他称为历史语言学,而他们所称的“生活和思想”则被他称为“社会”或“文化历史”。  这一结合蕴藏着丰富的东西,但也并非没有严重的冲突。细读分析绝非不受意识形态的侵染,他对这一点非常清楚。这是一种知性分离和专业化的习惯做法,在无意识深处离不开意识形态的认可,并且严重脱离大部分人的实际生活境况。如果把细读分析与所谓的“生活和思想”研究以至与整个社会文化构成结合起来,那就立刻陷入一种政治矛盾。如何从局外人的角度分析自己的民族呢?难道这样一种认知形式与认知内容没有矛盾吗?这正是《边界之国》(Border Country)中的马修·普莱斯和《第二代》(Second Generation)中的彼得·欧文害怕发生的事情。这种二元对立以不同形式出现于威廉斯的作品中,我在《批评与意形态》(Criticism and Ideology)(1976)中以一种年轻人常有急躁做法把他的这种二元对立草草打发掉了。这种二元对立也就是在“老百姓”和“读书人”、“智性的群体”和资本主义生产的严酷世界、乡村和城市、弥尔顿和邓恩、高雅和通俗之间长期进行的斗争。威廉斯在给利维斯写的讣告中就提到了他著作中存在的这种冲突——利维斯“竭力追求……一种断裂形式,一种不求介入的态度,一种艾略特式的冷漠的机智,但实际上却摆不脱对连续性、献身事业、英国外省日常生活的实在感觉。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一直紧紧地揪着他”。威廉斯肯定也是在绕着圈子说他自己。尽管我和其他一些人轻易地给他贴上“现实主义者”的标签,把现代主义对平凡性的断然疏远看做一种创造性的政治实验和破坏性的“斩草除根”,但是他对现代主义的迷恋终生不减,与有些人不同,他不会太快地附和争执中的任一方。如果他的后期著作实际上已经抛弃了“贴近分析”(close analysis)世系的话,那不是因为他不擅长那种分析(他非常擅长细读式分析),而是因为那样做付出的政治代价太大了。《文化与社会》是一个勇敢的、扣人心弦的全新尝试,把那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文本分析与一种共同的社会历史联系在一起。但是它也因此成为前面所述的那种二元冲突的一个绝好例子。而且尽管众人称赞这是一个激进文本,但它是在冷战时代的政治隔绝中写成的,这样一部著作只能为利维斯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张力留出商讨的余地。威廉斯后来用“第一阶段的激进主义”来概括这部最具原创性的著作的特点,表明一种审慎的自我距离化。  他从“知性的群体”跨进了读书人的知性生活,但这条边界线总是缠绕着他,他终生住在这个“边界之国”。他从哈斯汀斯迁到牛津,只待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准确无误地进入了同样的两难处境:《第二代》开篇即谈牛津大学的那条就便取名的“双镇路”,这条路一边望去是大学的塔尖,另一边过去是考利汽车厂的房顶。当然,威廉斯从来不曾相信过嵌入一个有阶级之分的社会里的这种矛盾会通过学问之道而得到解决,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把这种矛盾看成简单的对立。他最早的论文中有一篇叫做《文化是平凡的》(“Culture is Ordinary"),文中指出如果理解威尔士工人阶级对学问和文化的尊重,就不可能把穿越阿勃加威尼和剑桥之间的边界想象成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在去世前不久我对他进行的一次访谈中还说,当他回到威尔士时,他的威尔士同志们对他评价最高的一点就是他穿越了那条边界并闯入大都市的制度机关这一事实。这个案例并不表明“文化”在边界的这一边,而“社会”在另一边:哺育威廉斯成长的也是一种文化,就像哈代小说里的人物裘德在牛津的情况一样,他很快就感觉到与他在所谓文明的剑桥遭遇到的那些冷言恶语相比,哺育他长大的那种文化更为珍贵。由于威廉斯的推动,文化概念进入了剑桥,而那些有文化教养的人却把这个概念照着他脸上扔回来。文化并不是一个怀旧问题,并不是要回过头去看那些河谷和山坡:《乡村和城市》(The Country and the City)谈到了“有机社会”的幻象,然后坚决断然地破除了这一幻象。他曾经轻蔑地说起奈厄·贝温,说认识一个威尔士人需要通过另一个威尔士人才行。我从未见过比威廉斯更尊重理性探询的人,尽管他实际上也像所有人一样知道理性总是不在理性的地方。他从来没有低估知性工具的价值,自己的人民被处心积虑地剥夺了的正是这一工具。所以他才用教育者交在他手里的这种工具转身反击教育者。他用这些工具创造了二十世纪英国最优秀的文化作品实绩,他代表的是那些无缘进入剑桥大学、聆听E.M.W.提亚德就鞋子问题发表高论的人们;  威廉斯不仅知恩不报,以怨还德,而且随着年齿日长,反而逾发勇猛好斗,不依不饶了。那些自由主义批评家曾经张开双臂欢迎《文化与社会》,但对他后来谈的什么第三世界的造反和资本主义的兽行却热情顿减。威廉斯一生的突出特征是他稳步不断地走向政治左派;人们已经谈腻了的一种情形是,某某人由一个年轻激进分子成了中年反动分子,他却令人欣慰地把这句话颠倒过来了。主持《政治与文学》(Politics and Letters)期刊时的早期威廉斯信奉左倾改良主义或左倾利维斯主义,他当时也卷入了战后英国政治冷战;后来折服于早期新左派和核裁军运动的迅速壮大,他在这里找到了朋友和支持者。1962年的小书《传播》(Communicatios)无所疑惧地提出了对传播媒体的社会所有和控制,甚至提出了一些实施细节。到了1966年的《现代悲剧》(Modern Tragedy),五年前的《漫长的革命》(The Long Revolution)里的渐进主义话语已经变成了反对帝国主义的武装斗争的漫长悲剧。大约这时,威廉斯为了继续前进而开始后退,重新探究他的威尔士遗产,有意地与“英国”文学和工党政府的新世界拉开距离,这个新世界的文化观来自(C.P.斯诺。威廉斯像许多放逐者一样,必须去发现、甚至是重新发明自己的社会历史,逐步挣脱他已经部分地接纳了的英国和英国文学属性,直至弄清楚他是谁。他在《边界之国》里已经对离开威尔士给他带来的痛苦进行了一定的清洗,现在可以回来了。这些问题全部写进了《乡村和城市》,他推敲这部作品时遇到的困难超过了其他任何著作,因为书中的主题全都触到了他的痛处。一种新的语调,几乎是一种新的感性或感觉结构出现在这部奇异、深刻而又无法归类的作品中。它久久凝视着英国的乡村庄园,从乡村庄园的礼仪和雅趣中读出一部欺诈、犯罪和暴力的反对劳动人民的漫长历史。这时的威廉斯已经见证了越南战争、学生运动和工党政府毛糙的功利主义,他的声音已经出现了变化:不那么温良恭谦让了,不那么讲究有理有节了,不那么谨小慎微瞻前顾后了,而是更干硬、更锋利、更尖酸。在那些政治动荡的岁月里,他的作品变得愤怒冷峭,不依不饶,至少在他的自由主义支持者们看来,他显然有些过分。弗兰克·克莫德给《现代悲剧》下了一个很到位的特定阶级修饰语:“怒气冲冲”。  四年后的《马克思主义与文学》(Maracism and Literature)标志着正式与马克思主义有了关系,标志着“文化唯物主义”理论的形成。但是看样子不是他最终被马克思主义所占有,反倒是他冷静地占有了马克思主义。(他谨慎地宣布,“文化唯物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是“相容”的。)他也要把唯物主义不折不扣地扩展到文化实践中去,以如此的彻底性表明他比马克思主义者们更像马克思。但是,如果把马克思主义逻辑如此这般地推向极端,他就会一并抹掉“基础”/“上层建筑”的区别,从而保留一定的批评距离。这是威廉斯的一贯做法:他不仅十分怀疑正统教义,而且也征引其他思想家或暂停一下看看某种影响。作品完全是他自声的,犹如生命是他自己的。虽然他是社交最广的一个公众人物,伯不无矛盾的是他有一种稳如磐石的自给自足的感觉,有时不免范入孤寂。与其说这是被关在外面的人的一种怪异的自省生活,不如说是走在前面的人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现;好像让你感觉到,当你拼力到达某个理论高度时,发现威廉斯早已不声不响地占领了那个位置,而且是沿着自己的思路到了那里。当巴赫金产业在斯拉夫符号学家眼里还只是一抹微光之时,他已经是一位“巴赫金式”的社会语言学家了。他早几年就把于尔根·哈贝马斯关于传播行为的主要论点提出来了。他不是人们所想的那种专门的女权主义作家,但是《第二代》对作品、政治、性别以及家庭进行的透彻研究实在出乎一般人的意料。早在写作《漫长的革命》时,在妇女运动出现之前很久,威廉斯就在讲他当时称为“生育和哺育制度”所具有的中心地位,把这个问题看得与政治、经济以及文化同等重要。他拒绝为风行一时的阿尔图塞理论或后结构主义理论而分心,他仍然待在那里,胸有成竹地等着我们,直到我们当中一些较年轻的理论家们更悲哀也更明智地最终从那几条死胡同里折出来,在我们曾经离开他的地方重新和他站在一起。他看见了“此路不通”的标牌,但他不相信它会挡住一条路线。①我从未见他在左派文化圈子里盛行的意义上用过“理论”一词。他的忠实追随者遍及全世界,但他从未想过组织一个“学派”。他的著作在美国传布很广,那里的左派批评家们曾经请我说服他访问美国,但在越战期间他拒绝去美国,此后也只去过那里一两次。他对学术明星的位子不感兴趣,很少或几乎没有感觉到自己是某种“职业”的一部分,而是更喜欢在家里不停地做他的事。  我认为这种特立不群的做法既有长处,也有局限。独立使他有时处于某种自以为是的隔绝之中,把一种怪样的奥林匹亚神的语调或过度防御的架势强加在他的写作中,使他的一些支持者感到灰心,他们本来期望他发起一场更具战斗性的集体的活动。也许是他过分习惯于成人教育那些年里养成的独自工作的做法;也许是他防范剑桥“细读者们”出现的问题。宗派主义使他厌烦,他有办法把最具多元性和最无宗派性的政治方法与一个社会主义者坚定不渝的信念结合起来,有时让人感觉到他这个人真的无法想象其他人竟然会信奉别的东西。如果说含讥带讽式的愤怒是他的作品的一个方面,那么另一个方面就是对人类潜能的信任。他的信任是康慨大度和忠贞不渝的,即使政治权力已经习以为常的对人的蔑视和戏弄也会使他有五雷轰顶之感。这并不是某种感情用掌的乐观主义所使然:威廉斯身上有一种异常冷静的现实主义,它来自某些出人意料的品质,例如他具有行政长官和政治协调人的出色能力。所以他能依自己的经验知道非英雄的普通人能做到什么,听到轻视和贬损他们的话时,他会怒不可遏。对他而言,王子之死算不上什么悲剧,而他的铁道信号员老爹之死才是真正的悲剧,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孝顺儿子,人们可能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相信这些最基本的爱和怜悯和团结的价值将不可避免地取得政治胜利,一个如此敏锐的政治分析家怎么会在黑暗年代相信这些东西?倒不如说他不惜一切代价地坚守这样的信念:这些价值终究是最重要的,它们或许不会获胜,但它们是一切的一切,放弃了这一信念就放弃了一切。他已经知道人类的群体可以是什么样子,在重新建成国际规模的这样的群体之前,他决不会休息。他非常知道亵渎人性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从利维斯那里继承的最优秀的品质不妨简单地概括为“谦敬”二字。他对威尔士历史进行了研究,从中知道了一个被压迫的民族在最严酷的条件下也会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韧性和活力;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没有做那么多人做过的事情,他不可能降低自己的希望,不可能在政治上见风使舵地面对现实。他面对“他的”现实。他总是能沉稳地从长远角度看问题,就像他有一次直截了当地说的那样,这种做法能避免“对短期问题作出长期判断”。  威廉斯最不放在眼里的边界是学科门类之间的那些传统分界。到了最后,竟然无法给他的工程起个名字:不像社会学,也不像哲学、文学批评或政治理论,既像“创作的”和“想象的”作品,又像学术著作。在他自己的一系列关键词当中,“联系”(connecting)占的地位可能最高,此外还有“主动”,“复杂”,“困难”,“变化”等等。他是图书馆管理员的冤家和恶梦,三十年来一直对“创作的”和“理论的”写作进行着眼下才流行的解构工作。从《文化与社会》到《关键词》(Keywords),语言始终能引起他的学术激情,但是他对语言意味有非常深入的感觉,往往朝许多方向深入下去,很难称他是一位语言学家。对他而言,词语是浓缩了的社会实践,是历史斗争的场所,是政治智慧或政治统治的贮存器。他对词语有一种凯尔特人的感觉,能感觉到它们的丰富肌质和密度。他自己不仅写作,而且有很多演说,同样有力而富有修辞性,他的演说是认真建构和组织的,而不是临时杂乱地凑在一起。如果说他是一个政治理论家,那也不是那种进行短期分析的理论家(当然在一些特殊问题上,他也能组织起激烈的政治介入),而是像与他同属“文化与社会”传统的从布莱克到莫里斯等人那样,预言性地辨识出整个文化的形式和运动。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属于古典知识分子行列,坚守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而决不固守某种单一“学科”。不过,他不仅避免了专家们的近视病,而且在很大程度上绕开了传统圣贤们的业余道德说教,当然,这并非因为他对文学的具体性和特殊性非常敏感的缘故。利维斯对某些社会文化问题的包容是通过将它们殖民化的方法来实现的,而威廉斯则终于颠倒了这个逻辑,把文学研究的中心拆解或更宽广的文化实践领域。但是他向来首先对写作感兴趣,只不过对写作范畴的含义进行了理想化的改造而已;他从未对这一事实予以说明。具有反讽意味的是,有些同行竟然把他看作对文学作品进行还原的“内容分析家”,因为在他看来,是形式把所有一切连在一起的。他的批评把文化形式从形式主义那里挽救出来,并庭其中发现了社会关系结构、技术可能性的历史和社会决定的整个看待事物方式的突然变化。他能从舞台技术的变迁中追溯到意帜形态感觉的变化,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句法中探察出城市化的节奏。  我觉得威廉斯特别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历史人物。他意识到自己的作品十分重要,但他丝毫没有个人虚荣心,这在某种程度是因为他有一种奇异的从外面看自己的能力,按卢卡契所说舶“典型”而不是个体来看待自己的生活。他的生活就是他发自内心所做的一切,他的思想饱含着个人的经验,但他似乎也能把自己非个人地、公允地看作“走过了二十世纪中期那些年代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生命”(《现代悲剧》)。他既是普通人也是特殊人,这也是他身上的许多悖论之一。虽然从个人来说,他是最大度、最平和的人,待人之热情简直掬手可揽,也许正是这种“历史实在性”成了他与同事分离的最直接的原因。他们是个体的大学教师,各自忙于这样那样的事情;而他所进行的是一项历史性的工程,既是非常个人的事情,又奇怪地是非个人的工作。他特别意识到这项工作及其所植根的生活具有整体上的一致性。他过着一种殚精竭虑、枕戈待旦的生活,仿佛要执行一次献身行动或连续任务。别人可能写一本书或两本书,甚至写二十本书,但威廉斯从事的是一项全然不同的工作。人们会强烈地感觉到无需讨论他是不是一个学者的问题。一些左派学者有时喜欢佯装他们仅仅是穿越一种制度,若即若离而已,根本不求介入,但在威廉斯身上这却是实际情形,尽管他在大部分工作时间里都是剑桥大学的一个研究员。他没有左派的那种因为当大学教师而生发的过度的负罪感,因此无需为自己是一个大学教师而辩解,因为再清楚不过的是他并不以此为生活的中心。就算他是大学教师,他也显然不属于他们那种人,因此他使亲者快而仇者痛。他以一种自然平常之态对待自己在剑桥的地位,很有尊严,好像他真的有权利得到,当然他有权利得到。工作总得继续做下去,他没时间叹息做这工作所带来的恩恩怨怨。他几乎一概地对同事们敬重有加,但并不一定与他们合作做事。他的始终合作者是乔伊·威廉斯,《文化与社会》序言里称她为“真正的合著者”。对威廉斯而言,最亲密的思想伙伴和最深入的个人生活和爱情的分享者自然是不可分的。  他几乎是单枪匹马地把文化研究从他发现的比较粗糙的状态改造成异常丰富、资源雄厚的研究领域,因此而不可逆转地改变了英国的思想和政治图景,使成千上万的学生和同行和读者长久地得到他的思想赐与。他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自始至终坚信他喜欢称为“意义和价值”的东西绝对占着中心地位。他毕生与形形色色的左翼还原主义做法或移置了的此类做法作斗争,相信语言和交际不仅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而且是我们正在生活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早就一直坚持着有些左翼人后来通过葛兰西或话语理论或精神分析学或“主体政治”等才慢慢发现的东西。后来,当大家都赶上他并忙于把这些东西推向唯心主义极端时,他却猛然向后转,开始讲文化生产的物质方式,写作的社会规约制度,简言之,开始讲文化唯物主义。他的早逝使我们突然变得穷困不堪,如果他没有离我们而去的话,他一定又像前几次那样,早已先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也许应该在此解释几句。我无意暗示这个阶段所有的理论发展都一概走入了死胡同。威廉斯本人尽管尖锐地批评了其中的一些理论,但也吸收了另外一些有价值的理论。马克思主义文化在1970年代空前繁荣,尽管他自己的作品与某些时潮相冲突,但是仍然受益于这次马克思主义的文化繁荣,我以为这是无可争议的事情。我自己在《批评与意识形态》中对威廉斯的批判就萌生于那些新潮流,有人觉得我不应该那样做,甚至有点不光彩。威廉斯却绝不这样想。他尽管对我的一些批评保留异议,但对另外一些批评却是认可的,这是一位其作品不断进化的思想家做出的合乎逻辑的反应。他自己也能对其早期的一些观点进行严厉的批评,他欢迎热烈的论争而不是驯顾听话的弟子。有些人当时就奋起为他打抱不平,现在仍有人这样做;这样做也许与他自己更为隐忍的自我批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我仍然为自己在《批评与意识形态》里对威廉斯的许多批评观点辩护,当然,如果是今天的我,将会以一种更和煦的风格和一种不同的语气提出自己的批评。对我而言,他的著作无比重要,当我竭力与这样的著作保持一定的批评距离时,说了一些尖酸刻薄,眼界狭窄的话,惹人嫌恶,对此我十分抱歉。译者:马海良  
  6. 吴飞:当代中国婚姻的价值缺位
    法律 社会 2011/02/20 | 阅读: 1986
    看了《婚姻法》“司法解释三”征求意见稿以及相关的各种争论,很多人不禁问出了这样一个貌似庸人自扰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结婚?”这份拟议中的司法解释已经使人不得不怀疑婚姻生活的基本常识,怀疑家庭存在的根本价值。简单地检索一下历史,我们就会发现,相比古今中外的人们而言,当代中国人确实在这个最基本的问题上越来越迷失了。 古代中国人为什么结婚?在传统中国的礼乐文明中,素有“礼始于谨夫妇”(《礼记·内则》)的说法。《礼记·昏义》中这样安排几种最主要的礼的关系:“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射、乡,此礼之大体也。”这几种礼都是必不可少的,在古代的生活秩序中都占居非常重要的位置。婚礼,即经典中说的“昏礼”,虽不像丧祭那么重,不像朝聘那么尊贵,却是众礼之本,也是人伦之本,换言之,是家庭生活和政治生活的根本。所以《礼记·昏义》中进一步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这将婚礼作为人伦之本的意义说得更清楚了。为什么婚礼如此重要,就是因为它在祖先和后世之间起到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是家族延续所不可少的环节,是成家立业的必由之路。在中国文化中,婚姻是每个人和每个家庭的大事,它和中国人以家族为核心的价值观紧密联系在一起。古代中国人很清楚,结婚,就是为了延续家族,对祖先和后代负责。 西方人为什么结婚?西方的传统与中国非常不同,但同样为婚姻赋予了不可替代的神圣意义。《旧约·创世记》第一章里说:“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上帝赐福给他所造的男女,让他们生育后代。因此,在基督教传统中,婚姻被视为神圣的。使徒保罗在《以弗所书》中说:“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这是极大的奥秘,但我是指着基督和教会说的。”由于《圣经》中的这些说法,天主教将婚配定为七圣事之一,结婚与司铎祝圣,有着类似的意义,因此两个仪式的重要标志,都是一枚戒指。妻子的戒指象征着她对丈夫的忠贞,司铎的戒指象征着他对上帝的虔敬。在西方的传统法律体系中,婚姻属于教会法的管辖范畴,因为它具有神圣的含义。即使到了今天,虽然人们对婚姻和宗教的理解都几经变化,但婚姻仍然带有这种神圣的光环。西方的基督徒很清楚,结婚,就是为了荣耀上帝,完成上帝颁布的诫命。 古代的中国人和古今西方人都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婚,都清楚婚姻对他们意味着什么。那么,我们——现代的中国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自民国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为了家族的延续而结婚。民国时,婚姻问题还属于《亲属法》的范畴,因而和古代的家族体系有一定关联。但新中国建立后,1950年制定单行的《婚姻法》,取消了《亲属法》,这样做到底是否恰当,现在还有争议。不过毫无疑问,在中国家庭婚姻制度史上,这是一个巨大的变革。新中国的《婚姻法》,既不属于亲属法,也不属于民法,而是一个独立的法律部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取消了婚姻的神圣意义和价值取向。相反,它始终贯穿着一种现代中国人所追求的价值取向,体现在它的第一章的两条原则中。第一条是:废除包办强迫、男尊女卑、漠视子女利益的封建主义婚姻制度。实行男女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权利平等、保护妇女和子女合法利益的新民主主义婚姻制度。第二条是:禁止重婚、纳妾。禁止童养媳。禁止干涉寡妇婚姻自由。禁止任何人藉婚姻关系问题索取财物。 我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1950年的《婚姻法》强调的是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理念。在那个时代,人们也很清楚为什么结婚,就是为了追求自由爱情,建立幸福美满的家庭。《婚姻法》后文关于结婚、离婚、家庭财产等的具体规定,无不是为了实现这一基本理念。这个理念与《礼记》或《圣经》中的都很不相同,但仍然是一种令人激动的、值得追求的美好生活。这种美好生活,究竟是不是现代中国人最应该追求的美好生活,能否成为现代中国人追求的神圣目标,当然是一个需要仔细考察的问题,因为这会关涉到此一法律的文化价值与有效性。但不管怎样,毋庸置疑的是,这一法律在很长时间当中得到了有效的执行,规范了人们的婚姻家庭生活,帮助很多人实现了他们想追求的美满生活,也帮助很多人结束了他们不愿继续下去的婚姻。婚姻与家庭,在现代中国人关于美好生活的安排中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位置,因此,虽然人们不再相信古代的家族理念,也没有西方的宗教观念,却知道自己为什么结婚,知道婚姻为什么是通向美好生活的必要步骤,也知道当婚姻变成怎样的形态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帮自己获得美好生活,因而需要终结。 1980年的《婚姻法》,将1950年的《婚姻法》的基本原则更详细、更明确地表达了出来: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保护妇女、儿童和老人的合法权益,唯一比1950年《婚姻法》多出来的一项原则是计划生育。按照这样的原则,三十年来的中国人的婚姻仍然有比较明确的目标,《婚姻法》中的主要原则都在帮助人们实现这些目标。这套《婚姻法》指导和管理下的婚姻,仍然有可贵的价值追求。 但是,现在我们正在面对的“司法解释三”,却在逐渐放弃这种价值追求。在我看来,这一司法解释的根本问题,还不在于它支持怎样的婚姻理念,而在于它完全丧失了任何理念。理念的改变、价值的转换,都是值得更深入讨论的问题,但若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理念,完全放弃了婚姻的价值追求,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这一拟议中的司法解释之所以面世,是因为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婚姻生活中出现了很多以前没有过的复杂情况,因此各地基层法院的法官们在裁决时缺乏明确依据。为了让法官们在具体办案时能有统一的标准,避免模棱两可的模糊情况,最高法院酝酿了这个司法解释。换句话说,这更多是为了法庭办案的简便快捷而颁布的,而它的结果,却将会使成千上万家庭陷入长久的惶恐与矛盾当中。婚姻生活越来越变成冷冰冰的契约,家庭将不再有任何美好和高贵的价值可言。 纠纷解决的方便快捷,当然是理性化政治的必然要求,但是,如果司法政策完全出于技术性的考虑,而不再考虑婚姻中蕴含的价值理念,那就失去了其存在的根本意义,而成为单纯追求效率的办案机器。国家如果只是作为社会生活的一个管理者而存在,它所考虑的主要问题就是效率、方便这些技术性的问题。于是,在制订法律的时候,最重要的标准就是方便快捷、有章可循。有了这一司法解释,法官们人手一册,遇到案件就可以按图索骥,很快地产生出一个结论。而这给当事人所带来的却是无穷的麻烦。比如,由于第6条规定,“夫妻一方的个人财产在婚后产生的孳息或增值收益,应认定为一方的个人财产”,就会打破夫妻之间必然会有的分工合作的关系,使双方都要为未来离婚时自己的可能损失而担忧,于是在婚姻中都不愿意牺牲和付出;再如,由于第13条规定,“婚后由一方父母出资购买的不动产,产权登记在出资人子女名下的,可视为对自己子女一方的赠与,应认定该不动产为夫妻一方的个人财产”,父母在是否要帮助孩子买房,以及如何为孩子买房的问题上,就要仔细权衡,考虑到以后自己的孩子万一离婚,将会怎样才能更有利。这样的规定不仅无助于帮助人们实现美好家庭的理想生活,反而会破坏家庭生活的道德价值。婚姻成为一种负担,一种麻烦,而不再是美好神圣的生活安排。难怪人们会越来越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而结婚。 赞成者或许力图表明,这一司法解释是为了适应时代的潮流、根据社会的具体情况而制订的。该司法解释的起草者之一在谈到夫妻之间就一方夜不归宿而签订的“空床费协议”时说:“‘空床费协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夫妻双方对自己行为的放纵,也算是对独守空房一方些许经济上的安慰吧。”她在这里的逻辑是,既然现实中已经有了那么多婚外情的不忠现象,法律就应该看到这个现实,允许夫妻双方签订“空床费协议”,在给受害者一方经济补偿的同时,也赋予了不忠的一方通过付费来寻求婚外情的权利。这种逻辑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纠正社会风气堕落、提升道德的作用,而且通过以金钱衡量夫妻感情的方式,认可了社会中的种种不正常的现象。类似的逻辑在这份司法解释中随处可见。这位起草者还认为,“婚姻和情感是两个领域的事情,法律是调整婚姻关系而不是调整男女情感的。老翁和青年女子去婚姻登记机关履行结婚登记手续时,婚姻登记人员只会询问双方是否完全自愿结婚,而没有资格去探询双方是否真心相爱,这不是法律所关心的事情。”她所谓的“调整关系”,就是被动地接受现实婚姻中存在的种种状况,法律只能认可这些关系,同时给以一些弥补,让人们在接受现实的同时,获得一些心理平衡。比起中西古代的神圣婚姻观,这自然已是相去甚远;哪怕和1950年和1980年的《婚姻法》相比,法律的意义与功能也更是彻底改变了。它已经不具有丝毫提升道德、弘扬价值的功能,而完全成了法官用来办案的技术依据。夫妻之间一清二楚地明算账,家庭关系彻底退化成契约关系,家庭的组合,与任何商业性的结合没有什么两样,那还为什么结婚呢? 按照一些学者的说法,这套解释中也并不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它支持和推动了个体自由。的确,一个完全掏空了价值观、彻底沦为办案机器程序指南的法律,是不可想象的。据说,其中的某些规定可以尽量保护夫、妻、第三者、非婚生子女等每个人的自由。我们且不说上述关于财产分割的各种规定并不是在保护个体的自由,反而使婚姻中的个体陷入更大的不自由当中,就算是这一司法解释真的能保护婚姻家庭中每个个体的自由,那我们就必须追问一个更根本的问题:个体自由真的应该成为法律保护的唯一价值吗? 其他各个法律领域对个人自由的强调往往更加着力,而婚姻家庭立法上却总显得保守一些,这恰恰因为,在婚姻家庭问题上,个人自由并不是最重要的价值。个人的自由当然是现实社会的一大趋势,对自由的强调无疑属于我们时代不容置疑的意识形态。但是,任何一个健康的现代社会所支持的价值,并不只有个人自由这一种,甚至并不将个人自由当作最重要的价值。只有在其他更重要的价值同样得到保护的前提下,个人自由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并且变成能够引领人们走向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当今的商业社会已经是一个过于功利化的空间,我们所担心的并不是个体自由得不到保护,而是过多的自由已经使现实生活变得人情冷漠。婚姻家庭作为最后的一块道德领域,理应在一定程度上与社会中过于泛滥的人情浇薄相抗衡,张扬个人自由之外的其他一些价值。 我们前面看到,《礼记》中之所以重视婚姻,是因为婚姻会服务于家族这个更重要的群体;《圣经》中之所以认为婚姻神圣,是因为婚姻来自更重要、更神圣的上帝的诫命。1950年的《婚姻法》之所以取得了巨大成功,就是因为它所保护的婚姻自由并不只是个人之间的自由,而是个人追求美满家庭的自由。这套司法解释的制订者们都知道,感情往往是容易变化的,感情上的一时认同往往并不意味着幸福生活。如果法律所保护的仅仅是个人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择的自由权利,而丝毫不关心家庭的幸福、生活的质量、道德的提升,那么,作为《婚姻法》基本原则的“保护妇女、儿童和老人的合法权益”的说法都将变成一纸空文。 无论文化和宗教有怎样的差别,人类社会往往将婚姻家庭当作一种神圣的制度,因为它代表和固守了人类非常高贵的美德。这些美德与家庭之外的很多价值相互制约,抵消其他的价值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才可能保证社会的良性运转,使家庭外的价值能够更好地起到积极的作用。在张扬个体自由的现代,稳定家庭的价值不是削弱了,而是加强了。虽然古代的大家族不复存在,但现代人对家庭的渴望和依恋却更加强烈。个体自由固然可贵,却也是危险、孤独、不易承受的;若是将个体自由当作唯一的价值,法律也就会慢慢沦为办案工具。在这个时候,只有能够有力地维护家庭伦理,保护家庭稳定的社会制度,才能使个体真正得到滋养、获得力量,勇敢地承担和实现他的自由。法律应当能够帮助每个自由人找到结婚的理由,而不是以冷冰冰的自由,剥夺我们对婚姻仅存在的一点梦想。(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哲学系)
  7. 杨念群:革命叙述与文化想象
    书评 2012/05/11 | 阅读: 1986
    蔡翔曾希望文学研究更多地与政治史、思想史形成对话格局,此意甚佳。但也须认识到,“革命想象”与“革命历史”的自身演进过程之间仍充满着差异性,需仔细加以甄别。
  8. 姚洋:中国经济成就的根源与前景
    社会 2010/04/14 | 阅读: 1987
    在1978年至2008年间,中国经济的年均增长率达到9.7%,世界银行最近出版的《增长报告》因此将中国列为自二战以来13个保持经济增长率达到或超过7%至少25年的经济体之一。藉此,中国的人均实际GDP增长了12倍,至2008年达到了3400美元。在此期间,中国由一个计划型经济体转变为一个"混合经济体",目前,私营部门的产值占到全国GDP的三分之二以上。那么,中国是如何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就呢? "华盛顿共识"的成功案例 在许多人看来,中国经济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以非同寻常的手法打造各种经济政策和制度安排,约书亚·雷默(Joshua Ramo)甚至将其称为"北京共识"。诚然,中国在许多方面都是独一无二的。由于中国领导层非同一般的务实态度,中国得以在一个复杂且持续变动着的世界中取得成功。中国的转型遵循了一种渐进的轨道,这使得它能够避免制度与组织上的崩溃,而这些问题烦扰了其他多数转型经济体。同样,中国的各种经济制度也缺乏明晰且标准的市场经济体特征,但是它们在渐进改革过程中展现出了适应能力。这类例子不胜枚举。可是,如果我们进行更为严肃的考察,就会提出这样的疑问:这些特征是否构成一种新的经济增长模式,抑或它们只是达至传统市场经济模式通常所需的过渡性步骤?中国的领导层采取了一种渐进的转型方式,这是因为他们不喜欢伴随急剧转型而来的各种重大风险。中国共产党在执政的头30年中犯下了许多严重的错误--进行了许多宏大的社会工程试验,其中包括冒进的农业集体化、大跃进以及灾难性的文化大革命。中国共产党背负着这种遗产,所以把急速全面转型到市场经济的做法视为一种高风险的举动,需要竭力避免。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把中国许多非常规的制度和组织形式理解为它在转型过程中面对异常政治经济情势时所作的反应。比如,一些人称许乡镇企业中的模糊产权,说它是对传统私有产权的一种挑战,可实际上它是1980年代政府对私营企业模棱两可态度的产物,这些态度有时甚至是纠结矛盾的。在1990年代私营企业合法化之后,乡镇企业就迅速消亡了。尽管还存在争议,中国国内舆论并不认为中国创造了一种新的经济组织与增长模式;一个证明是,"北京共识"在中国国内并未得到广泛接受。事实上,如果我们为中国所采取的改革和经济增长措施列一份清单,然后将这份清单与"华盛顿共识"所倡导的政策逐一进行对比,我们就会为这两份清单的相似之处所惊诧。在约翰·威廉姆森(John Williamson)的原始构建中,"华盛顿共识"包括以下十条政策建言:1.采取谨慎的财政政策,规避通货膨胀税。2.把政府支出从非生产性的再分配领域引导到有效的公共开支上来,如基础教育、医疗保障以及基础设施等领域。3.改革税收体系,以拓宽税基并削减边际税率。4.金融自由化,最终目标是实现由市场决定利率。5.统一汇率,使其足以使非传统产品的出口保持足够的竞争力,以促成高速增长。6.迅速由关税替代贸易的数量壁垒。7.取消妨碍外国直接投资(FDI)进入的壁垒。8.国有企业私营化。9.取消阻碍企业进入或限制竞争的各种管制措施。10.确保财产所有权的安全。在过去30年中,中国几乎紧紧遵从了所有这些建议。在财政方面,中国政府小心翼翼地保持了大体平衡的预算,其负债从未超过其税收收入。通货膨胀率在大多数年份中都控制在个位数以内。在支出方面,纯粹的再分配始终保持在最低水平;中央政府的转移支付多数是生产性的。在2003年之前,"社会支出"在政府预算中所占比例一直在下降,近年来有所提升,但是其水平仍然很低。在税收方面,宏观税负--即税收与GDP的比值--从1978年的31%锐减至1993年的12%;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1980年代的财政分权。1993年的分税制改革大大强化了政府的征税能力,而政府收入数额大致增加到GDP的25%。然而,这一高增长率开始受到政府和广大民众的关注,要求降低税率的呼声不断,一个成功的案例是公司所得税从33%减少到25%,而个人所得税起征点也数次上调,另外,增值税也由生产型转变为消费型,允许使用自有资金的资本投资的抵扣。在国际方面,尽管中国始终遵循着自己的开放步伐,然而它采行的道路决定性地促成了贸易及外国直接投资的自由化。经济特区开启了中国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在1980年代中期,出口导向的增长模式成为一项国家发展战略;而2001年加入WTO则使中国全面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自此以后,中国的贸易依赖度--即进出口总额与GDP的比率--一直维持在高于60%的水平上,在世界大型经济体中仅次于德国。在国内事务方面,中国改革的两大主题是私有化和取消管制。自1990年代中期开启私有化15年以来,中国多数的国有企业已经转移到私人手中或转变为上市公司,只有少数实力强大的国有企业仍然控制在政府手中。在私有化之前,物价控制就已经取消。到1990年代末,政府改革为企业进入市场扫清了许多障碍。尽管在很多领域(特别是在知识产权方面)对产权的保护还很薄弱,但中国在过去30年中还是取得了引人注目的进步。几次宪法修正案以及《物权法》的颁行已经确立了较为合理的产权保护法律体系,尽管它还不够完备。虽然情况远远未达到理想的境地,但是未来的方向已经牢牢确立,那就是,建立起更完善也更强大的产权保护。值得注意的是,如同威廉姆森所正确地强调的,"华盛顿共识"并不等同于所谓的"新自由主义教义",后者还鼓吹资本项目自由化、浮动汇率以及--最重要的--保证市场完全不受限制的运作,而这些是中国明确拒绝的。另一方面,中国也采纳了其他一些为新古典主义经济学视为经济增长之基础、从而频频开列的药方,其中,高储蓄率和投资率以及强调基础教育是最显著的方面。中国唯一没有紧密遵从的处方就是利率的自由化;而且,尽管采取了大量取消管制的措施,国家仍然牢牢掌控着被称为"战略命脉"的领域如石油、电信及银行。政府相信,控制利率是其掌握金融领域的根本策略。然而,这样做尽管在过去可能是合适的,但现在却问题重重,我们在后面还要探讨这一问题。当下,根据以上证据,我们有足够的理由认定,中国经济的成功可以说是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胜利,而"华盛顿共识"正是其核心政策建议。 中性政府 当我们进一步认真思考中国经济的成功时,我们要提出一个更深入的问题--为什么中国政府采纳了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经济政策,特别是在中国共产党仍然声称马克思主义是其意识形态基石的时候?我认为,这一问题的答案在于,中国政府是一个中性政府(disinterested government)。我在这里所使用disinterested一词,是取其修辞学上的三种语义之一,即一个人在欣赏一个物体时是"超然的"或"不偏袒的"。因此,当我说到"中性政府"的时候,是指一个政府在面对不同社会与政治团体发生利益纠纷时保持一种中立立场;换句话说,这样一个政府不会总是为社会中某个社会群体或政治群体代言,当然也不会为某个群体所俘获。但这并非意味着这样一个政府是大公无私的;恰恰相反,它不但具有自身利益,而且有时还可能掠取社会。但这里的关键在于,其掠取行为是"不问身份的"(identity-blind),也就是说,它并不关心其掠取对象的社会与政治地位。结果,相比于那些始终代表某一特定社会群体或政治群体利益的有偏向的政府,它更易于采取加强经济增长的政策。为了便于理解这一推断,我们首先要认识到,有偏向的政府总是采取各种政策照顾其结盟群体的利益,由此就会导致生产率与政府资源分配之间的错配,即其他具有更高生产率的群体没有得到政府类似的关照。相比而言,一个中性政府是自主的,可以免受社会及政治集团的掣肘,由此更能依据部门或群体的生产率来调配资源。就这一意义来说,一个中性政府推动经济增长。它之所以愿意促成经济增长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更高的经济增长能为其成员带来切实的收益(回报);第二,更高的经济增长会让民众感到满足,更愿意承认政府的合法性。上述分析的一个必然推论就是,一个中性政府所采行的政策往往是具有选择性的,而且很可能拉大社会收入的差距。然而,除非这些差距达到严重威胁其统治的程度,否则一个中性政府会对纠正这一问题无动于衷。中国政府在过去30年中就是中性的。其起点就是1970年代末期达成的"增长共识"。这一共识的起源是,中国共产党认识到:再延续斯大林式的社会主义将不仅难以实现中国的强国梦,而且还可能危及其自身合法性。由于多次政治运动的破坏性后果,到1970年代中期,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红利已经消耗殆尽,合法性发生危机,政府需要消弭日益增长的不满情绪,增长共识因此形成。回溯起来,我们很容易发现,中国政府有意采取了选择性的政策以促进改革和经济增长。中国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就是一个例证。在1970年代末,美国急切地需要将中国拉入自己的阵营以充当对抗苏联的缓冲器。中国迅速抓住了这一机遇。尽管在提出"开放"政策之初遭遇了一些来自内部的抵触,然而经济特区还是享受了大量的优惠政策,引得国内其他地区羡妒不已。出口导向的增长模式要求中国采取一种不平衡的发展道路,这在激励东部沿海地区高速增长的同时相对忽视了内地;今天,中国近90%的出口来自于9个东部沿海省市。2001年中国加入WTO也是一项选择性的举措。入世之前,人们曾广泛认为中国如果加入WTO,农业、汽车制造业、银行业、电信以及零售业等领域必将经历痛苦的结构性调整。但是,在争论声中,中央政府却加速了与WTO成员国、特别是与美国的谈判步伐。尽管加入WTO产生了一些不利后果,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中国的出口自此大幅度增加。在2001年至2007年期间,中国出口额以年均28.9%的速率递增,与此相比,之前10年的年均出口增幅只有14.5%。国有企业私有化是另一个例证。在1990年代最引人注目的转型过程中,党不得不面对社会的急剧分化所带来的挑战。从1995年到2004年是私有化的高峰期,有将近5000万的国企职工下岗失业。这将党推至一个两难境地:支持私有化就要冒着失去工人阶级的风险,而按照当时的意识形态,那是它的主要政治基础;另一方面,如若放弃私有化,则市场经济转型的目标就可能落空。通过低调地继续推进私有化,同时尽其所能让下岗职工再就业,党巧妙地度过了这一难关。到2000年代中期,当国企私有化接近尾声时,多数下岗职工已经找到了新工作或被纳入了政府的福利计划。政府选择性政策中最受争议的可能要数城乡差距。中国的城镇人均收入是农村人均收入的3.5倍,是世界上最大的。造成这种巨幅差距的原因很多,有一些与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来的制度性障碍有关。然而,从效率的观点上看,这种巨大的差距却是政府、特别是地方政府可以接受的,因为城市比乡村有高得多的生产率。政府也一直试图纠正政府政策与不同群体生产率之间的不匹配。1985年~1994年间设立的双轨价格体制就是一个例证。在这一体制下,国有企业在完成其生产定额后有机会在市场中出售产品并购买原材料。这一体制大大有助于国企依据经济激励原则进行决策,然而市场价格与定价之间的巨大差距也为寻租行为创造了广阔空间。通过向其他企业和个人倒卖配额,控制着关键原材料配额的国企管理者及政府官员可以轻松致富。然而,价格双轨制所带来的一个不经意的好处在于,它创造了只有从市场中才能获益的种种新要素。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就是这样的新要素。它们无法得到计划资源如银行信贷和关键原材料,而要依赖市场生存。至1990年代初期,尽管还要冒些风险,它们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的重要参与者,比如,乡镇企业在中国工业增长额及出口额中的比重都占到了40%。这些新情况使得政府放弃了价格双轨制,乡镇企业由此获得了与国企同等的待遇。即便双轨体制的受益人是体制内的成员,双轨制还是被取消了。政府对农村移民的政策则是另一个例证。直到最近,仍然存在各种妨碍着劳动力自由流动的壁垒,其中包括户口制度。在1990年代,农村移民往往被视为二等公民,他们被剥夺一些基本的权利如自由流动、工作场所安全、医疗保险甚至应得的工资。然而,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到1990年代末,他们已经成为国民经济不可或缺的力量,中国变成了"世界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由于政府压制农村移民的各种权利,同时他们的所得相对低于其为国民经济所作的贡献,结果是,城市居民获得了额外的好处。这一不平等待遇激起了广泛的草根维权运动以及知识分子的呼吁。政府察觉到了社会的不满,本届政府在执政伊始就开始迅速取消对农村移民的歧视政策。 为什么中国政府在改革时代是"中性的"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合法性问题。尽管中共是中国不可取代的政治力量,但民意的作用也不可罔顾。1976年的四五运动以来的历次民众运动和抗议表明,民众对社会不公和党的重大错误会作出反应。另外,1980年代的财政分权大大削弱了中央政府对地方政府的权威,使其在推行地区性政策时更为小心谨慎。同时,经济崛起让中国成为国际事务的主要参与者之一,中国必须留意自己在国际舞台上的合法性。党不强调基于程序的合法性,而是追求基于绩效的合法性,即通过不断改善民众福利而获取的合法性。然而,许多其他威权政体也尝试从经济增长中获取合法性,可是它们往往无法持久地掌权。中国之所以不同,还要归功于中国不存在极端的社会不平等,一个较为平等的社会结构是造就中国共产党 "中性"性质的社会基础。在那些存在极端社会不平等的社会中--比如一些威权政体国家,一个普遍的现象是,政府与精英群体结盟。对于政府而言,这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因为精英群体能够为其提供充足的资源,使之能够置民众的利益于不顾,而且足以镇压民众的任何挑战。然而,长期的歧视性政策最终会导致经济增长的停滞以及政权合法性的销蚀。相反,在一个平等社会中,政府如果要站到某些特定群体一边就会非常危险,因为其他群体可以联合起来阻遏政府--甚至可能把它拉下马来。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所说的平等是指社会平等,即不存在排他性的、由社会习俗默认的社会分层。社会不平等的典型例子是印度的种姓制度。社会不平等是最深刻的不平等,远甚于政治不平等和经济不平等,后两者要浅显得多,可以通过短期的措施得到矫正。比如,中国的城乡隔离是一种政治不平等,自2003年之后,短短几年间政府政策的改变就极大地弱化了这种不平等。20世纪的一系列革命使得中国社会变成一个大体平等的社会。辛亥革命终结了满清的统治,并建立了共和国,而1949年的新民主主义革命让中国社会进一步平等化。通过一场全面的土地改革,地主阶级被彻底消灭,土地分配均等化;另外,官僚资本被国有化。在1950年代早期,大陆和台湾尽管在意识形态上截然对立,但就社会结构和政府经济政策而言,两者却惊人地相似。与大陆上的共产党人一样,退到台湾的国民党人也进行了彻底(但平和)的土地改革;两岸政府都建立了国有企业,并且从农业中攫取剩余以期加速工业化进程。然而,当1956年大陆开始农村集体化和城市工商业改造的时候, 两岸开始走上不同的道路。从1956年至1978年,大陆走了长长一段弯路,而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将国家从这一歧路上拉回到1950年代早期所确立的轨道上来。过去一百多年的中国不是一个典型的后发国家,其经历更像欧洲国家,特别是发生过血腥革命的法国、西班牙和俄国。革命所建立的平等的社会结构让中国有别于其他发展中国家,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过去30年的经济增长是"超常的",因为中国本身就是"非常态的"。 未来的障碍与出路 可以预见,政府有选择的、效率优先的政策会导致收入不平等问题。中国的整体基尼系数已经达到了0.47,而最富裕人群与最贫困人群之间的差距甚至还在加速拉开。更糟糕的是,某些层级政府为了追求短期经济增长而不断侵犯民众的政治和经济权利,随心所欲的征地措施仅仅是一个例子。政府对民众权利的侵犯是群体事件的根源。在某种意义上,中国是谢淑丽(Susan Shirk)所称的"脆弱的巨人"(fragile giant)。但是迄今为止,通过一系列的措施,政府似乎还是能够将其选择性政策的不利后果控制在最小范围。首先,政府实现了持续的经济增长,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因此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无论哪个机构出面作调查,政府始终能获得70%甚至更高的支持率。这背后的原因在于,许多人在迅速跻身中产阶层,他们是现行体制的实际受益者;至少就目前情况而言,中产阶层还不是推动变革的动力,而是保持稳定的力量。第二,政府采取了各种专门的计划以迅速有效地平息民众不满的早期征兆。城市低保覆盖了3000多万低收入者,而下岗再就业中心则为下岗人员提供失业补助金并且进行再就业培训;还有一些计划(比如"西部大开发")旨在降低地区间的不平等;而新农村建设则改善了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医疗保障以及教育状况。第三,作为对民众不满的反应,政府逐步开始更多地尊重民众所表达的利益诉求。调整对农村移民的政策仅是例证之一,其他一些例子还包括颁行《物权法》、加大征地补偿等等。最后,选择性政策本身也具有一定的自我纠错效果。如果政府保持中性,就不会总是关照某些特定的群体,因而,就长远来看,至少在制度性障碍较弱的领域,利益分配能够做到大体的平衡。比如,单就城市内部和乡村内部而言,基尼系数都不算高,处于0.35~0.37之间,大体相当于韩国和日本的水平。然而,这些措施可能仅仅是治标而不治本的"镇痛剂",不足以阻碍由制度性障碍和不完备市场所孕育的强势集团的产生。尽管私人企业界已经认识到结交政府是获取更多利润的捷径,然而,政府自身、官员的裙带关系网以及大型国企才是正在快速形成的强大且排他的利益群体。如果听任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中国就会失去它的"非常态性",变成一个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没有两样的"正常国家";由此,中性政府存在的政治基础也将失去。20世纪后20年的改革的一大成果是缩小了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作用。然而,过去几年,特别是金融危机之后,政府直接介入经济活动大有回潮之势。据《中国改革》杂志2010年1、2期合刊发表的署名文章统计,至2009年6月,各级政府共建立了8 221个政府融资平台,占用贷款余额5.56万亿元,占2009年全部贷款的50%以上。2009年我国GDP的增速超过8%,而计算表明,政府经济刺激方案的贡献至少为3.25个百分点。相比发达国家,这的确是了不起的成就。但是,仔细分析一下这个成就背后的故事,我们也许就不会那么乐观了。大量经济刺激投资由政府完成,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见效快;但它的坏处也不容忽视,时间越长,坏处将越明显。大量政府投资的直接后果压制民间投资,并可能产生大量银行坏账;在更深层次上,过度参与经济活动加剧了中国政府的生产型政府性质。金融危机发生之后,经济失衡成为各界讨论中国经济时的热门话题。失衡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即存在大量的经常项目顺差、消费占GDP的比例下降以及劳动者及居民收入占国民收入比重下降。导致失衡的原因很多,其中政府对经济活动的过多参与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中国政府全部收入占GDP的比例约为24%,而政府储蓄(主要是资本形成)占GDP的比重为10%,即政府把42%的收入用于投资。相比之下,其他国家政府资本支出的比例很少有超过10%的。政府投资基础设施无可厚非,甚至值得赞赏,但是,看着北京、上海的城市基础设施直逼世界一流城市、而其他城市也纷纷仿而效尤,人们不能不问一个问题:相对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政府对基础设施的投资是否有些超前了?更何况,那种把好好的石砖铺就的人行道换成大理石人行道、修建永远亏本的磁悬浮列车、在市中心开辟巨型花园、在城市边缘建造人工湿地的事情还很多。如果把花在这些华而不实项目上的钱直接花到老百姓头上,国内消费不就可以提高一些吗?为了吸引投资,地方政府纷纷压低土地价格,给予投资者各种优惠,作为补偿,投资必须能够带来GDP和税收的高增长。这就决定了地方政府会青睐高资本密集度的投资,而排斥劳动力密集的投资。当前,结构调整被许多地方政府和学者片面地理解为产业升级,但现实情况是,相对于中国的发展阶段,我们的产业升级已经过度了。这里无意否定产业升级,但是,资本密集度提高的一个后果是牺牲就业增长,导致劳动者收入占国民收入比例的下降。在很大程度上,地方政府的行为和商业公司相差无几,这不仅弱化了政府的公共职能,而且为利益集团乘虚而入打开了大门。既然经济和税收增长是第一位的,那么,资本就容易得到额外的照顾,政府和资本的结盟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情。大政府回潮和党在确立"三个代表"之后的转型有关。相比过去僵化的意识形态,"三个代表"是一个正确的转型;但是,"三个代表"颁布之后,"党政不分"进一步加剧却是值得警惕的。"党政不分"似乎达到了党对国家的控制,但是,过多地卷入政府的日常运作、特别是经济事务,却让党失去了自主性。另外,中国太大了,新加坡人民行动党的模式是不适用的。更为重要的是,政府当前的治理模式无法有效应对社会日益多样的利益诉求。集中全力促进GDP增长的努力还在导致对民众经济及政治权利的侵害,这不可避免地会激起民众的抗拒。此外,由于收入的增加,民众的需求也不再仅仅停留在经济收益上,仅凭经济增长这一剂"药方"就想吸收或平抑社会不满将愈益困难。所有这些都表明,无论是从社会整体出发,还是从党的自身建设出发,明确进行某种形式的政治转型是必要的。政治转型并不一定要求实现多党竞争性民主,但更多的民众参与是必由之路。公民社会的成长为这个转型铺就了一条道路,其中,互联网的发展功不可没,它不仅是民众分享信息的平台,而且也是向政府表达政治意愿的场所。同时,草根持续呼吁也是促使政府尊重民众权利的动力之一。如果党想在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增强社会的稳定性,除了更充分地推进民主之外别无他途。强大的特权阶层的出现,会妨碍经济增长带来的好处在社会内部的公平分配,随之而来的,是以经济增长换取合法性的努力付之东流。为此,党需要将自己置身于社会利益争斗之外,全力保证中国的大政方略不出现偏差,而将利益的调和让给社会自己去做,特别是为普通民众公开挑战特权阶层提供一个具有制度性保障的平台。事实上,这样做也会减轻党控制官僚体系的繁重任务,因为民众的监督可以部分替代这项任务。尽管在民主社会中利益集团政治经常会产生不利影响,然而,业已被多数国家的实践证明的是,一个公开且具有包容性的政治过程是实现不同群体间利益平衡的最好方式。事实上,平衡不同社会群体的需求,绝对是一个中性政府所必须做到的。只要恰当的制度能够发挥作用,抑制强势利益群体的力量,那么,一个民主的政府依然可以是中性的。(作者单位: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   
  9. 欧树军:中国人口红利期可能已提前结束:反思西方"三低模式"与财政风险
    社会 2011/10/20 | 阅读: 1987
    国家人口和计生委主任李斌最近撰文称,我国人口的再生产类型已经实现了从"两高一低模式"("高出生、低死亡、高增长")向"三低模式"("低出生、低死亡、低增长")的历史性转变,未来五年每年新增老龄人口接近800万,第一个老龄化高峰已经到来,而我国传统的家庭生产、婚姻、生育和养老等功能都有所弱化。 据此,我们可以初步判断,之前国内外经济学家普遍认可的人口红利期结束时间提前了九年:从2020年提前到了2011年。如是,则我们可能已经错过了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的时机,未来五年、十年、二十年乃至三五十年,中国财政的养老金财政支出压力将大大增加。 目前的欧洲危机从转向"三低模式"开始 在很大程度上,欧洲今天的财政危机是从人口再生产模式向"三低模式"的历史性转变开始的。一方面,"三低模式"当然意味着社会安全程度更高,公共卫生水平更好,人民生活更有质量;另一方面,人均寿命大幅提高,生育率持续下降,低死亡与低出生叠加在一起,导致低增长甚至负增长。 养老、医疗、(鼓励父母们多生孩子的)正向生育补贴和教育补贴、失业救济、最低生活保障等社会开支的扩张,正是实现"三低模式"的财政后果。为了避免损失选票,西欧、中南欧和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的政治家们普遍选择"高福利、低税收"的财政政策,国家财政体系的赤字运行获得了持续的动力,公债比重随着老龄化程度提高而加重。 1980年,西方发达世界的人口再生产模式实现了向"三低模式"的历史性转变。在西方步入老龄社会的第一个十年,1980-1990年十年间,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家公债均值增长了14%,达到60.4%。第二个十年,到1997年,OECD国家公债均值升至71%。此后十年,到2007年,OECD国家公债均值升至75%,其中日本、挪威、意大利、希腊、比利时均超过75%,整个欧元区均值为74%,美国73%。随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比较清楚了。 从长时段的历史发展来看,2007年的美国次贷危机成为压垮美国和欧洲赤字财政体系的直接原因。美国一直没有从经济衰退中复苏,而欧洲之所以成为此次危机代价最为沉重的牺牲品,也是因为其内伤实在不轻。 而日本公债多为内债而非外债,北欧国家则奉行高福利、高税收政策,德国实为当今欧洲经济的动力引擎,尽管它们的公债比重也不低,但均没有出现美欧如此严重的财政债务危机和社会骚乱。 根据OECD 2011年9月发布的最新报告,我们可以将人口老龄化与欧洲财政危机关联在一起。经济放缓甚至停滞、失业率高企与"三低模式"相结合,持续拉高公债比重。根据这份报告,34个经济发达国家的老龄化有两个原因,一是低生育率,一是人均预期寿命的提高。2005-2010年间,34个国家中已经有29个属于"三低模式",平均生育率只有1.69,即每个女性平均只生育1.69个孩子。只有以色列、墨西哥、爱尔兰、土耳其和美国的女性生育率处在临界点2.1或之上。所谓临界点,是指每个女性至少要生育2.1个孩子,才能逐步扭转"三低模式",渐渐走出老龄社会。 西方公债危机的历史教训 两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都是西方国家的休养生息期:1920-1929年是黄金十年;1945年到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之间,则堪称黄金三十年。这两个时期的人口平均增长率为3.9%。两个黄金年代经济繁荣,作为政治补偿,民主体制向农民、工人、穷人、女性、黑人等持续提供各种经济补贴,其结果是社会开支逐年递增,财政体系长期赤字运行。 实际上,早有学者指出,公债与民主在西方世界始终相伴而生。1870年,几个主要西方国家处于从农业国家向工业化国家转变的关键时期,当时这些国家公债占GDP的比重就已达到47.9%,其中财政高危国有两个:英属澳大利亚最严重为100.1%,意大利92%。此外,美国为43.9%,英国为40.2%。此时日本最健康,仅有0.6%。 1913年,西方世界公债比重已接近60%的危险值,达59.2%。西班牙、澳大利亚、法国都超过了66%,英国较好30.4%,美国最健康2.5%。1920年,各国公债比重均值上升至66.3%,大国中澳大利亚、英国、法国均超过100%,分别为122.4%、132%、136.8%。1937年各国公债比重均值又飙至78.1%,英国为188.1%,澳大利亚153%,法国137.2%。和平终于没有维持多久,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最为残暴的自相残杀在西方世界拉开序幕。 从1870至1996年之间,美国在西方世界都是个特殊的例外,其财政状况相对而言最为健康。直到1997年婴儿潮一代开始大规模进入退休年龄,美国才步入公债危险地带,为61.5%。 扭转"三低模式"的困难 虽然西方国家已经意识到"三低模式"带来的严重问题,但悲剧的是,34个经济发达国家的平均生育率一直在逐次下降。从1975年算起,以每五年为一个阶段,从1975-80年的2.26这个恰当水平,下降到1985-90年的1.91、1995-2000年的1.68。经过二十年的老龄化折磨,这些国家也在想尽办法刺激生育,包括维持势必会带来诸多社会问题、颇受保守主义者批评的单身母亲政策。 然而,回头之路相当漫长,这34个国家的平均生育率在2005-2010年间才只增加到1.69,四十年后,预计只能增加到1.8,距离人口生育的最佳替代水平(2.1)还是很远。 与之相比,中国是在1995-2000年之间跌破最佳替代水平,为1.8。2005-2010年间继续下降至1.77。未来十年内会略有上升,2015-2020年间预计将升至1.84。此后五年只上升0.01,达到1.85;再往后的三十年,生育率将停止增长。 西方国家上述历史数据和未来趋势分析,对我们思考今天中国的问题颇有启发。我们可以发现,"三低模式"的历史性转变,的确意味着我国改善民生、改良社会的成就和速度绝不逊于西方发达国家。但同时,从"两高一低"模式向"三低模式"的转变,意味着人口红利期极有可能提前结束。留给我们做出适当调整的时间已经不多。 因此,我们现在需要反思我们的一系列财政、经济和社会政策,包括税收政策、生育政策、养老政策、适当调整退休年龄及其他福利政策。我们需要尽快做出决策、采取实际行动,扩展中国家庭传统的生产、生育和养老功能,为我们这个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人口大国和文明古国设计一个可持续的福利制度,让我们的老一辈、我们这代人、我们的下一代都能够拥有相对舒适的退休生活、稳定乐观的心理预期和达观从容的生存态度。
  10. 李锐:《太平风物》前言
    文学 2006/12/26 | 阅读: 1989
    我们在前言后附了李锐与格非的对话,记者给这段对话加上了一个从对话中截取的句子作为标题:“拒绝对农村诗意化的描写”。这个对话谈的是创作问题,李锐反对喝茉莉花茶的文人摇着扇子写出的歌颂太平的世外桃源田园诗,他支持悯农,要写“锄禾日当午”、“路有冻死骨”。但他也承认,一个诗人同时可以写出优美的田园诗,也可以写出尖锐的悯农诗。 格非强调关注真正的农村现实,不要只用悲悯的态度居高临下地看待所谓“底层”。应该说,李锐和格非力图拒绝的,不是所有的田园诗本身,而是那些从高高在上、疏离农村的角度,或者从歌功颂德以牟取私利之动机出发而写的或者幼稚、或者阿谀的虚假田园诗。--Humanities.cn (我们增加了一个便于记忆的首页别名:http://wen.org.cn)
  11. 强世功:科斯定理与陕北故事
    经济 法律 2013/09/13 | 阅读: 1989
    当科斯设想的产权交易在自动运行的法律秩序之中自由进行的时候,这个自由主义的法律机器如何能够摆脱操纵法律机器的那个工程师的幽灵,这个从马基雅维里到卡尔•斯密特以来一直对自由主义法律秩序乃至新制度经济学所假定的自由主义社会秩序构成威胁的国家的幽灵?
  12. 一个大陆的觉醒、抗争与自强——20 世纪非洲国际关系理论之研究论纲
    政治 2007/03/30 | 阅读: 1990
    非洲大陆在 20 世纪艰难地走向现代与复兴,在这个过程,非洲民族主义的政治领袖、思想家和知识分子以他们自己的方式思考着非洲在世界体系中的位置,探寻非洲与世界其他民族和国家之关系。文章探讨了非洲国际关系理论产生的时代条件及其关注的核心主题,并分别讨论了非洲国际关系理论中的泛非主义、非洲新兴国家独特的边界问题、民族国家构建理论以及当代非洲国际关系理论的最新进展,文章还对非洲本土国际关系研究机构做了介绍。
  13. 余英时:我所认识的钱钟书先生
    文学 2009/03/12 | 阅读: 1991
    钱默存先生逝世的消息传来,虽不感意外,却不免为之怆神。我没有资格写正式的追悼文字,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私交。但是二十年前,我以偶然的因缘,两度接席,畅聆先生语妙天下,至今不忘。先生昔年挽陈石遗有“重因风雅惜,匪特痛吾私”之句。我写此短文只能表达第一句之意。
  14. 伊格尔顿:耶稣:一个期待完美世界的革命者
    宗教 2012/05/25 | 阅读: 1991
    可能,耶稣竭力清除神殿以钱货赎罪的行径(那种行径已接近于亵渎),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他的对手钉死他。对庙宇的敬畏是犹太教的本质特征之一,对它的冲击就是冲击以色列本身。此外,耶稣所反对的买卖也是维持神庙仪式所必需的,是上帝所授意的,所以干涉这些交易就会被认为是对信仰的冒犯。
  15. 刘大先:忧郁的文献--新世纪民族电影的文化记忆与情感政治
    影视 2012/06/05 | 阅读: 1991
    新世纪以来民族电影的忧郁书写,真切地体现了电影创作者的这种对策--建构一种有关特定民族文化的回忆,以这种挽歌式的回忆表现对于片面性发展模式的不满。它们不仅通过影像改变了对于民族文化过去的陈述,同时也眺望了将来的民族文化存亡绝续
  16. 李华瑞:"唐宋变革"论的由来与发展
    历史 2013/03/04 | 阅读: 1993
    进入21世纪,唐宋史学界不约而同的认识到,打通唐宋断代界限,是提高唐、宋史研究的重要途径,而要打通唐宋研究,在20世纪有影响的"唐宋变革"论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故受到国内学者们的关注。但是,何谓唐宋变革?唐宋变革论的首倡者是谁?唐宋变革期的起始如何界定?如何看待唐宋社会性质等等,迄今仍有很大争议。纵观20世纪以来发表的一系列相关论著,就会发现有很多问题是因缺乏学术史的梳理,才导致众说纷纭现象的出现。所以搞清唐宋变革论的由来和发展对于打通唐宋断代界限,提高唐宋史研究水平,乃至客观评价唐宋之际社会变革的历史意义很有必要。实际上对于唐宋之际社会变革的讨论有两条主线索,一是从南宋以来迄20世纪中国本土学者对唐宋之际或之间社会变动的认识;一是20世纪初叶日本学者内藤湖南先生提出宋代是中国近世的开始而后演化成为"唐宋变革论"。这两条线索在20世纪国内唐宋史研究领域基本是泾渭分明,只是进入20世纪后"唐宋变革"才与唐宋变动或变化相混淆,两条线索才绾结在一起出现泛化的倾向。下面就这两条线索的由来和发展变化分成四个方面进行简要梳理。一、南宋以来中国学者对唐宋之际历史变动的认识依据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划分历史阶段是历史学科的一项重要任务。台湾《中国通史论文选》的编辑者说的好"历史的最大特性就是'变',研究历史就是要明了它的变化情形,若不分期,就不易说明其变化真相。历史分期的目的即在于帮助我们找出历史的变点,进一步观察它的质变和量变,从而了解各时代的特性。"[1]"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是中国史学的优良传统。唐宋之际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大变动时期。对于这种变动从南宋初期就已引起中国学者的关注,并提出了很有见地的看法。郑樵《通志》卷二十五《氏族略》称:"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由于谱系。""自五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这段名言言简意赅,不是枝枝节节的史料,而是高屋建瓴的史论。[2]南宋末年文天祥亦曾感概:"自魏晋以来至唐最尚门阀,故以谱牒为重,近世此事寝废,予每为之浩叹。""族谱昉于欧阳,继之者不一而足,而求其凿凿精实,百无二三。原其所以,盖由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捐亲戚,弃坟墓,往往而是,虽坡公(苏轼)不免焉。此昌黎公所以有不去其乡之说也。"[3]从文天祥的语气来看,在这里所讲的"中世"显系指的即是唐中叶时社会发生了巨变。明朝人陈邦瞻更是从中国历史发展的大势来看待唐宋之际的大变动,而且把中国历史分作三个阶段。他在《宋史纪事本末·序》中说"然而未暇考其世已,宇宙风气,其变之大者有三:鸿荒一变而为唐、虞,以至于周,七国为极;再变而为汉,以至于唐,五季为极;宋其三变,而吾未覩其极也。变未极,则治不得不相为因。"[4]不论是南宋学者敏锐的观察到唐宋之际的大变动,还是明代陈邦瞻的中国历史三阶段说都是"本土"学者的独立思考,或者说是地道的中国式的"历史分期"。1840年以后随着西学东渐,对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的分期则不能不打上西学的"历史分期"方法的烙印。西学的历史分期方法对中国历史学的影响较大的有两种。一是西方文艺复兴以来按"上古(或上世)"、"中古(中世)"、"近古(近世)"划分历史的方法。1917年,傅斯年先生说:"西洋历史之分期,所谓'上世'、'中世'、'近世'者,与夫三世者,所谓(Subdivisions)在今日已为定论。虽史家著书,小有出入,大体固无殊也。......日本桑原骘藏《东洋史要》(后改名《支那史要》),始取西洋上古中古近古之说以分中国历史为四期。近年出版历史教科书,概以桑原氏为准,未见有变更其纲者。" 可见20世纪初期西学分期方法在国内影响甚巨。但对于照搬西洋历史分期法而不顾中国历史发展实际的做法,也引起有识之士的批评而提出新的分期方案。首先,傅斯年不同意桑原骘藏以汉族盛衰对中国历史的分期。桑原骘藏分中国历史为四期:"一曰上古,断至秦皇一统,称之为汉族缔造时代。二曰中古,自秦皇一统至唐亡,称之为汉族极盛时代。三曰近古,自五季至明亡,称之为汉族渐衰,蒙古族代兴时代。四曰近世,括满清一代为言,称之为欧人东渐时代。"傅斯年以为"所谓汉族最盛时代、蒙古族最盛时代,欧人东渐时代者,皆远东历史之分期法,非中国历史之分期法。"因而他以汉族之变化与升降为上世中世近世分期之标准,将中国历史分为四期。上世:从周平王元年以前至南北朝陈祯明三年,其间又分为四期;中世:起隋开皇九年至南宋祥兴二年,其间又分为二期;近世:起南宋祥兴二年至晚清宣统三年,其间又分为三期;现世:民国建元以来。傅斯年先生在"宜知唐宋两代有汉胡消长之迹南宋之亡又为中国历史一大关键"一节中论唐宋历史特点时指出,自隋迄宋,为第二中国,"此八百年中,虽为一线相承,而风俗未尝无变。自隋至于唐季,胡运方盛,当时风俗政教,汉胡相杂,虽年世愈后,胡气愈少,要之胡气未能尽灭。读唐世文家所载,说部所传,当知愚言之不妄也。至于周宋,胡气渐消,以至于无有。宋三百年间,尽是汉风。此其所以异于前代者也。就统绪相承为言,则唐宋为一贯,就风气异同以立论,则唐宋有殊别,然唐宋之间,既有相接不能相隔之势,斯惟有取而合之,说明之曰'第二中国',上与周汉魏晋江右之中国,对待分别可也。此'第二中国'者,至于靖康而丧其中原,犹晋之永嘉,至于祥兴而丧其江表,犹陈之祯明。祥兴之亡,第二中国随之俱亡,自此以后全为胡虏之运,虽其间明代光复故物,而为运终不长矣。祥兴于中国历史位置,尤重于祯明。诚汉族升降一大关键也。"[5]以种族、民族盛衰、升降作为划分中国历史阶段的标准是20世纪初期历史分期的一大特色。雷海宗先生把中国历史分作两大周:"第一周,由最初至西元三八三年的淝水之战,大致是纯粹的华夏民族创造文化的时期,外来的血统与文化没有重要的地位。第一周的中国可称为古典的中国。第二周,由西元三八三年至今,是北方各种胡族屡次入侵,印度的佛教深刻的影响中国文化的时期。无论在血统上或文化上,都起了大的变化。第二周的中国已不是当初华夏族的古典中国,而是胡汉混合梵华同化的新中国,一个综合的中国。虽然无论在民族血统上或文化意识上,都可说中国的个性并没有丧失,外来的成分却占很重要的地位。"[6]显然雷海宗先生是以文化史观划分中国历史发展阶段,力图打破欧洲人的传统分期法。在雷先生看来,唐宋处在第二周,南北朝隋唐五代(西元383-959)是一个大的过渡,综合与创造的时代,宋代的三百年间是一个整理清算的时代。二是以斯大林五个社会形态理论划分中国历史。20世纪50-80年代初,历史分期曾是中国史学界一个热门话题,但多集中在讨论中国封建社会的起始(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时间),形成十数种说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有三种:西周封建说、战国封建说和魏晋封建说。而对中国封建社会内部的分期也有多种标准和划分方法。分期标准:以生产关系的变化和发展作为分期标准;以阶级斗争的发展作为分期的标准;以封建国家政权的发展变化作为分期标准;以生产方式的变化作为基础、以阶级斗争为线索作为分期的标准;以综合考察历史的多方面因素作为分期的标准;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的发展作为分期的标准。具体划分:由于分期标准认识不同,也由于对中国古代史分期问题上意见分歧,因而对封建社会内部分期的具体划分,主张很不一致,大约有五种划分。二分法:隋唐五代以前为上行阶段,北宋以后为下行阶段,或称作上升期和下降期,或称作前后期),此说以战国封建说为主,西周封建说则主张西周至战国为一期,战国至鸦片战争前为一期;三分法:西周说将西周至秦统一为前一阶段,或称前期,中期为秦统一至元末,明清为封建社会后期。战国说,以黄巾、黄巢起义划分为三阶段,战国、秦汉为封建制度确立、封建依附关系发展阶段,魏晋隋唐是庄园农奴制阶段,宋元明清是封建租佃制占主导地位的阶段。朱绍侯主编大学历史教科书《中国古代史》分作三个时期,一是确立时期,从战国到西汉以前,发展时期是西汉到唐以前,三是繁荣时期,从唐至清,民族进一步融合,社会经济进一步发展,元的大统一、明代专制主义、资本主义萌芽,清代统一国家的进一步发展;四分法:早期、成长期、发展期和晚期,或称作形成期、发展时期、螺旋式发展时期和逐步解体时期,也有乘坐一二三四阶段的。战国、秦、西汉,东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初,明末清初到鸦片战争前。五分法:《中国历史》初中课本,战国秦汉,形成和初步发展,三国魏晋南北朝分裂和民族融合;隋唐封建繁荣;辽宋夏金元封建继续发展民族融合;明清封建制度逐渐衰落;六分法:《中国史纲要》西周秦汉封建开端;秦汉封建同一国家形成;三国魏晋南北朝北方封建割据南方封建经济反展;封建向上、重建时期隋唐;封建经济继续发展民族矛盾扩大,五代十国宋辽金元;封建经济高度发展专制主义进一步强化及其走向衰败时期,明清。[7]中国封建社会内部的分期与中国古代史分期略有不同的是,以20世纪八十年代为中轴,此前一般认为宋朝处在封建社会由前期向后期转变的时代,或称为下行阶段、下降期的开始,为大多数学者及教科书所认同。[8]也就是说宋代是封建社会走下坡路的的开始,是当时学界的主流看法。同时还认为唐朝和宋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的两个重要朝代,在社会性质上没有发生什么根本变化,但放眼中国封建社会史的全过程,就会发现,从唐中叶到宋代确实发生了一些重要而显著的变化。除此外在封建社会的后期起始上有不同的看法,即有以隋朝建立、安史之乱、两税法颁行、唐末农民战争、北宋建立等断限。[9]此后随着对于宋代历史地位的评价的渐次展开,对过去的成说予以矫正,学者们认为宋代不仅不是中国封建社会开始走下坡路的开始,而是封建社会高度发展的历史阶段。如邓广铭先生把宋代称为"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两宋时期内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10]朱瑞熙认为从唐代中叶开始,中国封建社会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我们称之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中期。它经历五代十国、两宋、元代直到明代后期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以前,共约八百年时间。由唐代中叶开始的社会发展变化,到宋代几乎完全定型,从而呈现出不同于过去的社会新面貌。[11]叶坦认为"宋代是中国封建发展史上重要的转折时期",并简要地论述了两宋的时代特征。[12] 漆侠先生《宋代经济史》首章即以《关于中国封建经济制度发展的阶段问题》,作为本书的代绪论。在这篇代绪论中,漆侠先生将中国封建时代划分为三个时期。"二、战国秦汉时期(前476-184):封建制度建立、封建依附化关系发展阶段""三、魏晋隋唐时期(184年~884):庄园农奴制阶段""四、宋元明清时期(公元884年~1840年):封建租佃制占主导地位的阶段"[13]并认为宋代封建租佃制关系取代农奴制而逐步居于支配地位。两税法取代租庸调制而成为主要的税法。这种经济关系的变革推动了经济的发展。[14]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分期的大框架内,学者们对唐宋之间的社会变迁和变化有种种不尽相同的看法。胡如雷认为,从北宋开始,农民起义的纲领性口号发生了显著变化。王小波,李顺起义首次明确提出了"均贫富"的口号。南宋钟相、杨么起义继之以"均贫富,等贵贱"的口号。明末农民战争中李自成更把传统的"均贫富"发展为"均田免粮",为清代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开了先河。这些口号说明,虽然多数农民起义仍然打击封建王朝,有些大规模的农民战争且取得了改朝换代的成果,但作为时代特点,这些纲领性口号都把打击地主经济、地主土地所有制本身明确地写在了斗争旗帜上,正是这一点显示了中国封建社会后期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的新的时代特点。这个特点就是,首先公元十世纪末发生的王小波、李顺起义第一次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均贫富"的纲领性口号,这件事集中反映了两个多世纪以来的社会变革,反映了农民阶级社会地位的变化。其次,唐代虽有客户,但系土、客相对,土户与宋代的主户还有区别。只有到北宋建立以后,主客户制度才正式确立,这件事中反映了土地制度,佃客地位的变化,所以北宋的建立并非一般的革代易性,而是标志着历史时代的转折,具有特殊的社会意义。"[15]漆侠先生认为唐宋之际的社会变革是一个比较烦杂的问题,须要进行多方面的探索,他指出"这个时期的变革虽然是中国封建经济制度内部的推移演化,但值得客观注意的是,它是唐代农奴制向宋代封建租佃制转化的全局性的重大问题"。并进一步从各个方面加以论证:(1)唐中叶以来各种形式的封建国家土地所有制衰落,土地私有制在宋居于绝对的优势地位。(2)在土地私有制居于压倒的优势地位的同时,土地占有诸阶级阶层也发生显著变化,从而使土地占有关系出现了新的格局。这个土地占有新格局之一就是,新兴的土地兼并势力取代了以山东士族为代表的旧的土地兼并势力,逐步爬上社会的极峰。(3)封建租佃制关系取代农奴制而逐步居于支配地位。(4)两税法取代租庸调制而成为主要的税法。(5)经济关系的变革推动了经济的发展。(6)经济领域里的变革对文化思想领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由于山东士族及其所代表的礼学的衰亡,数百年来社会压迫气氛一朝消散,人们的思想,新兴地主阶级的思想在相应程度上得到解脱,这对于一代新人及其所代表的新思想,新学风的形成,是完全有利的,说到底,经济领域里的变革,为文化思想领域的发展,带来一个较为良好的社会环境,这是值得认真研究和阐明的。唐中叶文化思想领域发生变革,其主要变革是(1)儒佛道三家矛盾斗争及其相互渗透。(2)儒家思想遇到佛道两家的严重挑战。(3)宋儒从宏观上把握经学,而不是从章句上理解经学要旨,使经学研究达到新阶段。宋学不仅与汉学并驾齐驱,而且浸浸乎超而过之。[16]王曾瑜先生认为"从中唐至明清的情况看来,最基本的阶级关系变化是否有两条。一是农民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有所松驰,农民与地主的身份性差别有所缩小。二是雇佣制逐步有所发展。[17]张邦炜先生在评论王曾瑜先生的《宋朝阶级结构》时说:作者并不一定属于唐宋变革论者,可是书中依据大量史实所作出的不少结论,恰恰起到了为唐宋变革论张目的作用。在地主阶级内部的变动方面,作者论述了客户,形势户正式作为法定户名以及非官僚地主法定户名的出现这三大历史现象。在非主体阶级方面着重探讨了坊郭户的形成与某些法定贱民的消亡这两大历史过程。表明了唐宋变革时期阶级状况的变动及其变化的时代进步意义。[18]朱瑞熙先生指出从唐代中叶开始,中国封建社会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我们称之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中期。它经历五代十国、两宋、元代直到明代后期出现资本主义萌芽以前,共约八百年时间。由唐代中叶开始的社会发展变化,到宋代几乎完全定型,从而呈现出不同于过去的社会新面貌。宋代社会的新面貌表现在社会的各个方面,首先是物质生产的发展和阶级关系的变化,在此基础上,出现了新的土地占有制度和租佃制度,从而形成了新的社会经济结构,其次是以新的社会经济结构为政治和精神的基础,整个上层建筑包括政治、军事、教育、法律等制度,乃至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学术等意识形态以及风俗习惯都出现了相应的变革。再其次是人民群众在新的历史环境里,以不同于以往革命目标和方式进行阶级斗争,奏响了新的战斗乐章。这一切因素互相联系,互相制约,互相影响,构成了丰富多彩的宋代社会面貌的生动图画。[19]张邦炜先生从婚姻的角度"家之婚姻由于谱系"到"不问阀阅"演变的角度,以为唐宋之际确实发生了一场具有划阶段意义的变革,除婚姻制度的变革是明证外,还可以举出若干。诸如科举方面的"取士不问家世"、教育方面的"广开来学之路" 、社交方面的"所交不限士庶" 、学术方面的从汉学到宋学、文学方面的从"雅"到"俗" 、书法方面的从碑书为主到帖书为主、绘画方面的从宗教画、政治画为主到山水画、花鸟画为主等等。这些极富于时代感的变化尽管形形色色、多种多样,但其基本精神竟如此惊人地相似和一致。他们通通是随着"田制"经济解体之后经济结构的变化、门阀政治崩溃之后等级结构的变化而变化,并且相互影响、相互制约,和谐地构成了一幅丰富多采的宋代社会生活画卷。所有这些,一概表明,宋代是一个与魏晋南北朝乃至唐代不尽相同的历史时期。同时他还认为这场变革的性质无疑属于封建社会内部的变革,唐宋之际的社会变革标志着宋代进入了中国封建社会进一步发展的新阶段。[20]除以上的历史分期外, 陈寅恪先生在《论韩愈》一文中指出:"唐代之史可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结束南北朝相承之旧局面,后期开启赵宋以降之新局面。关于政治社会经济者如此,关于文化学术者亦莫不如此。退之者,唐代文化学术史上承先启后转旧为新关捩点之人物也。"[21]钱穆先生说:"论中国古今社会之变,最要在宋代。宋以前,大体可称为古代中国,宋以后,乃为后代中国。秦前,乃封建贵族社会。东汉以下,士族门第兴起。魏晋南北朝定于隋唐,皆属门第社会,可称为是古代变相的贵族社会。宋以下,始是纯粹的平民社会。除蒙古满州异族入主,为特权阶级外,其升入政治上层者,皆由白衣秀才平地拔起,更无古代封建贵族及门第传统的遗存。故就宋代而言之,政治经济、社会人生,较之前代莫不有变。"[22]他在1942年出版的《中国文化史导论》一书中,更是将中国历史划分为三个时期:"先秦以上可说是第一期,秦汉、隋唐是第二期,以下宋、元、明、清四代,是第三期。"并称:第三期"可说是中国的近代史"[23]傅乐成在《唐型文化与宋型文化》中论述了唐朝与宋朝学术文化的不同"大体说来,唐代文化以接受外来文化为主,其文化精神及动态是复杂而进取的,""唐代文化,上承魏晋南北朝。魏晋南北朝时代的文化对唐代文化直接发生影响的重要因素,不外三端;即老庄思想、佛教、和胡人习俗。其中后两种因素自外族传入,而且是经历数百年的流播而形成的。唐代对这三种文化因素的承袭,也以后两种为主,在有唐三百年的大半时间中,它们是文化的主流,造成唐代文化的异彩特色。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儒学,从魏晋开始,即受这三种文化因素的压制,日渐衰微,在唐代大半时间的情形,仍是如此。直到唐代后期,儒学始开启复兴的机运,""在当时并没有多大作用。到宋,各派思想主流如佛、道、儒诸家,已趋融合,渐成一统之局,遂有民族本位文化的理学的产生,其文化精神及动态亦转趋单纯与收敛。南宋时,道统的思想既立,民族本位文化益形强固,其排拒外来文化的成见,也日益加深。宋代对外交通,甚为发达,但其各项学术,都不脱中国本位文化的范围;对外来文化的吸收,几达停滞状态。这是中国本位文化建立后的最显著的现象,也是宋型文化与唐型文化最大的不同点"。[24]几位前贤虽然没有从历史分期的角度划分唐宋时代的社会变迁,但他们从不同角度敏锐的观察到唐宋之际显著的社会变化。二、日、美"唐宋变革"论的提出与发展如前揭,虽然20世纪初期中国历史教科书按西方历史分期法划分中国历史发展脉络,主要受日本桑原骘藏的影响,但是桑原骘藏对唐宋历史并没有给以特别的关注,或者说没有把唐宋之际发生的巨大变化作为中国历史划时代的重要性来看待。因而从历史分期的角度,日本的另外一位学者内藤虎次郎提出宋代是中国近世开端的假说,对20世纪国际宋史研究产生十分巨大的影响。内藤虎次郎,号湖南,1866-1934)。日本秋田县人,40岁以前从事新闻记者工作,1907年以后转任京都大学教授、学术带头人,是日本中国学京都学派的创始人。过去一般以为内滕湖南是在《概括的唐宋时代观》[25]首次提出唐宋变革论;实际上根据内藤的长子内藤干吉的考证,内藤的唐宋变革和宋代近世说最早形诸文字是在1909年,见于内藤1909年讲授中国近世史的讲义的绪言:"近世史应从什么时代开始,当说是宋代以后。"[26]。其后在1914年出版的《支那论》、1920年讲授《中国近世史》的讲义、1922年发表《概括的唐宋时代观》逐步系统阐述了他的宋代近世说。[27]内藤湖南认为唐和宋在文化的性质上有显著差异。唐代是中世纪的结束,而宋代则是近世的开始。他的这种新观点是建立在新的历史分期方法基础之上的。他说"由于过去的历史家大多以朝代区划时代,所以唐宋和元明清等都成为通用语,但从学术上来说这样的区划法有更改的必要。不过,为了便于讨论,在这里暂且按照普通的历史区划法,使用唐宋时代一词,尝试综合说明从中世转移到近世的变化情形"。内藤湖南先生所说的"从学术上"重新划分中国从中世转移到近世的变化,实际上即是受了欧洲人的传统分期法的影响,即所谓"西洋史上古,中古,近代的正统分期法,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产物"。而日本史学界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对中国历史的分期问题一直墨守着"三分法"即分为"古代"、"中世"及"近世"(或称为"上古"、"中古"及"近代")三段。内藤湖南对中国历史的时代划分是"上古(至后汉中叶);中世(中古,从五胡十六国至唐中叶);近世(前期:宋元;后期:明清)。内藤湖南认为唐宋变革或者说是从中世向近世的转移,应根据"贵族政治的衰颓和独裁的兴起"这一点,而从贵族政治进入君主独裁政治则是任何国家都能看到的自然顺序,是世界史的普遍现象。在中国唐宋时期"贵族的失势的结果,使君主的地位和人民较为接近,任何人要担任高职,亦不能靠世袭的特权,而是由天子的权力来决定和任命","君主在中世虽然居于代表贵族的位置,但到了近世贵族没落,君主再不是贵族团体的私有物,他直接而对臣民,是他们的公有物","与此同时,人民的地位亦有显著变化。中国本来不是以法治国,不承认人民的权力,但近世人民的地位和财产私有权,与贵族政治时代大异其趣。贵族时代,人民在整体贵族眼中视若奴隶,隋唐时代开始,人民从贵族手中得到解放";"中国虽然完全不承认人民的参政权,但贵族阶级消灭后,君主和人民直接相对,亦是进入近世政治以后的事情",具体的说"唐代租庸调制,意味着人民向政府纳地租,服力役和提供生产成果。唐代中叶开始,这个制度自然崩坏,改为两税制,人民从束缚在土地上的制度中得到自由解放";"到了宋代经王安石的新法,人民拥有土地所有权的意义更加确实","另一方面,君主和人民中间等级的官吏亦改为选举","官吏从君主独裁时代的配合庶民方式变为容许机会均等"。朋党的性质亦有所改变"唐代朋党以贵族为主,专事权力斗争,宋代朋党则明显地反映了当时政治上的不同主义";经济亦有显著变化,唐宋之交为实物经济之终结,货币经济之开始。"学术文艺的性质亦有明显变化,经学由重师法、疏不破注变为疑古,以已意解经;文学由注重形式的四六体演变为自由表现的散文体,诗、词、曲等亦都由注重形式转为自己发挥,总而言之,贵族式的文学一变而为庶民式的文学,音乐、艺术等亦莫不如此。[28]内藤湖南的关于宋代是中国历史近世开端的假说,经他的学生宫崎市定等人的发挥和展开,至第二次大战结束以后,中国近世说在国际唐宋史领域产生了深远而广泛的影响,"是日本的中国史研究可举出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至今仍然是考察这一时代的坐标轴。"[29]内藤湖南的学生和后继者在两个方面大大发展了他的假说。一是后继者们把他的假说概括为"唐宋变革"。"1945年以前,在这一阶段,内藤自己并没有直接归纳出"唐宋变革论"这个专门的术语。这一提法,实际是后来的研究者归纳的。也就是说,虽然内藤的时代分期说、他的一些论说中包含有"唐宋变革论"的内容,但是,这一专门的学术术语并不是他亲自提出的。池田诚发表了《关于唐宋变革的再检讨》[30],这或是当时比较早归纳出"唐宋变革"这一术语的论文。" [31]"必须注意的是,通篇论文都没有'唐宋变革'一语,把它用来简称'中国历史从中古过渡为近世是发生在唐宋之交'的时代观,是后来的事。把这个时代观发扬光大,并正式接受'唐宋变革'之名作为京都学派的一个主要学说的,当推内藤的弟子宫崎市定(1901-1995)。内藤专攻的断代史其实是清代,宫崎才是宋代,'最早对于内藤湖南的历史分期并不相信,而是从数十年的研究中,达到了和内藤一样的见解,... 宋代是和唐代完全不同的时期,在中国历史上属于近世。'尽管两人的重点略有不同,内藤强调唐宋的分野,宫崎进一步阐释宋代所具备的'近世'特征。"[32]二是宫崎市定把内藤湖南的"宋代近世说"指向由内藤湖南偏重讨论其所处的中国现实社会状况的起始,转向侧重讨论按西方近代社会发展模式比附中国历史近代的起始。换句话说,内藤湖南虽然使用西方通行的分期方法划分中国历史,但他与当时"将所有的东西全都归结到西洋的'近代'这一单线的历史观相比,在本质上全然不同。""'近世'论的特征在于,并非只重视西洋'近世',对日本、中国也设定了这一有着共通时代面貌的'近世'。"根据多位研究内藤湖南学者的观点可知,"把历史与现实结合起来进行观察的方法才是内藤史学的活力所在"内藤的近世说不仅仅是就中国历史分期的学术问题展开讨论的,而是与他关注当时中国政治走向以及日本对华政策分不开。即为处在辛亥革命前后中国政治走向开出的"贵族政治→君主独裁政治→共和政治的社会发展趋势"方案服务的。中国的辛亥革命不是从旧体制、落后社会到新体制、先进社会的转换,而是"可以追溯到从唐代中叶到五代、北宋亦即离现在约一千年前到八百年前之间,已逐渐形成了我们所说的近世纪。"如何保障这种缘于历史"早熟"必然出现的"共和制"呢?内藤提出"中日共存的方向:即以先进国家日本的经验输入激活中国社会,由此达到国家自立的进程。"[33]可见内藤湖南的宋代近世说不能简单的从学术层面来理解。对此,研究内藤湖南的专家钱婉约指出"这里提出两个问题,对于唐宋变革论。无论是宋代近世说还是文化中心移动说,都说明内藤学术的社会关注程度和现实干预感相当强烈。......进一步说,内滕湖南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出发点及终极目标,始终在于对日本民族及日本文化之命运和前途的深切关怀,这是牵动他情感至深处的毕生理想。研究中国,喜爱中国文化,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日本!因此,我们最终看到,这样一个理解并喜爱中国文化的人,却终于在日本国权扩张主义的时代思潮中,走上了在本质上背叛中国文化的道路。"宋代近世说"貌似一个赞美中国文化光辉灿烂、发达领先的历史理论,但它却是内滕湖南现实的中国观"国际共管说"的思想依据,是与一个明显具有殖民色彩的对华设想联系在一起。内滕湖南通过宋代近世说"向读者说明,中国文化在进入近代以后已是高度发达的文化,但是正是这个'早熟'的、高度发达的辉煌文明,导致了当前衰老的、政治经济困难重重,急待寻求出路的现实中国,对此内滕提出了所谓'国际共管'的理论。"[34]但不管怎样说,内藤湖南并没有完全把宋以后的中国"近世"视作与西方雷同的近世社会。而他的后继者们在二次世界大战后发展内藤湖南"近世"说则如包弼德所说是"断言西方影响中国之前,中国就按照与西方相同的演进阶段在发展,而且这些演进阶段是普遍的。"宫崎市定在《东洋的近世 》[35]绪论中说:"一般而言,欧洲的近世史是指文艺复兴以后;但试图否定东洋近代性的论者,却将近世特别严密界定于工业革命以后的欧洲、或资本主义隆盛时的欧洲。假如将公元一三〇〇年定为文艺复兴的开始,其后经二百余年,发生宗教改革运动,欧洲变得更加富有近世色彩。制纸、印刷业大盛,火药开始输入,航海术发达,国民主义勃兴,以法国为首的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成立。这期间的欧洲肯定不是中世而是近世。把这个时期的社会状态和宋、元、明、清比较,共同称为近世,我不以为是失诸比例。""欧洲以公元一七五〇年为中心,发生了工业革命,继而出现以一八〇〇年为中心的法国革命。从此,欧洲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到目前为止在所有地域的历史上均未见过的新时代。欧洲的近世清楚的跳过了文艺复兴阶段,飞跃至更高的一个层次。这个讯息的意义与其由欧洲的立场看,反不如由东洋的立场去观察更为清楚。东洋也有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但没有这两个革命。从这个立场来说,我主张把工业革命以后的欧洲作为最近世史,文艺复兴阶段则作为近世史,以资区别。由文艺复兴至工业革命只有四、五百年,西洋史家往往容易疏忽这个阶段历史的独自性。但欧洲以外的东洋诸国很早便到达了这个阶段,只是其后一千多年不停的苦于原地踏步,一直未能飞跃到下一个阶段。""我们在上面以西洋的文艺复兴探讨东洋的文艺复兴现象,认定宋代以后近世史的发展,现在已经到了以东洋近世史的发展去探讨西洋近世史的时候。文艺复兴以后的欧洲史一般习惯称为近世史,但若按我们的说法,工业革命以后的欧洲和以前的欧洲应有重要的区别。"接着宫崎市定从"世界和东洋交通的概观""中国近世的社会经济""中国近世的政治""东洋近世的国民主义""近世的文化""东洋的近世和西洋的近世"等六个方面全面继承和发展了内藤的宋代近世说。其中最重要的贡献有二项,一是通过对《九品官人法研究》为内藤湖南的贵族政治向君主独裁政治转变提供坚实的佐证:"从三国到唐朝的中国社会,大体上可以称为贵族制度时代",并认为隋唐的科举制度是从汉代的秀孝制度发展而来,"汉代的秀孝制度是随后兴起的贵族式选举的前奏。果然,九品官人法一出现,它就被吸收在内,与九品官人法一起做贵族式运作,有时甚至完全被忽视。南朝梁的秀孝制度已经脱离了贵族主义,并开始显现出与之对立的性格,在北朝就表现得越发显著,经过北朝到隋朝,随着科举制度的成立,它遂成为取代中正制度的制度出现。"[36]从而为君主独裁政治的转变奠定了基础。二是添加了社会经济方面诸特征的内容。这是因为二战以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对日本史学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而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正在于强调经济发展模式是区分社会形态或者是历史分期的基础。宫崎市定也确实在"中国近世的社会经济"着力描述了宋代社会经济发展所展现诸项近世特征:"总而言之,由隋炀帝开始的大运河,一出现便带有振兴中国内陆交通机能的使命。不过,后来世界的交通渐渐由内陆时代进展至海洋时代。天津、上海、广东(当作广州--译者)等海港因外国贸易变得繁荣,中国的人口和财力亦集中于沿海地区。天津和上海或许不能说是纯海港,但如果从船舶的出入要利用潮汐涨退一点来说,也带有海港的性质。""从经济上纵观中国的历史,由古代至中世是内陆地区中心的时代,而由宋以后至近世变为运河地带中心的时代,再降至晚晴开始,则是海岸中心的时代。这个海岸中心现象由于是欧洲影响下发生的新事态,所以或当视为最近世史发展的开始。""大运河的机能是交通运输,所谓运河时代就是商业时代。事实上由中世进入近世后,中国的商业发展得面目一新。""到了这时,都市内官设的市场已经失去意义,都市几乎全区商业化。这就是商业兴旺随之而来的必然结果,官厅住宅群的中世都市到了这时变为近世的商业交通都市。这个变化,始于唐末,经过五代,到宋初完成。""在制陶过程中,由采土开始,簸土、造形、赋彩、上釉、以至烧成,各有专门的职工分担每一道工序。这已经脱离家庭工业的阶段,属于甚至可称为近世资本主义的大企业。""在这种商业达至极其隆盛的社会情势下,政府的财政政策亦不得不由中世的政策变为近世的政策。""租庸调法变为两税,承认人民的土地私有,租税也不单以农地作为赋课对象,而是凡是资产皆课。""宋代的财政分为向土地课两税和对商品的课利。两税征榖粟绢布,课利征铜钱。所谓课利,除了盐利以外,尚包括酒、矾、茶、香孳等专卖所得的利益,及向其他一般商品所课的商税(通过税与所得税)。课利虽然最终是消费税,负担及于包括农民在内的所有消费者,也就是全国人民,但直接把这个税纳给政府的却是商人。由于两税和课利在国家的收入上不相伯仲,商人的集税能力纵或是在特别的保护下,仍然与州县官相等。从这点来看,也可见宋以后的中国社会实拥有不能简单视为农业国的特质。农民在数目上无疑占压倒的多数,但资本却集中在工商阶级的手中。从这一点来说,宋代也有非常近世的性质。"宫崎市定在另一篇重要论文《从部曲走向佃户》[37]中又从贵族社会瓦解后社会阶层变动的角度进一步丰富了宋代近世说,他的新贡献主要表现在四点,(1)贵族所有庄园的农奴部分被解放,以自由平等为原则的新社会的出现。(2)过去门阀贵族独占的政治特权不被承认,官吏地位的取得以科举制向万民开放。(3)由于贵族制被打倒而发生了新的资本主义潮流,财阀、地主阶级取代旧贵族,因而产生了教育权、参政权被他们独占的倾向。(4)既然佃户变成了独立的自由民,佃户在完成地租契约义务后有转移的自由,就不受地主的人格束缚。地主利用佃户的弱点进行残酷压榨,这并非法制上的权利,而是资本主义的淫威。所以他否定了土地束缚,地主的恣意压榨和佃户身份的隶属性等事实。同时他认为,宋代以后确定了个人对土地的所有权,土地买卖即是出让具有决定性的所有权,这是尊重契约的表现。以上这些便是近世社会发展的特征。[38]经过宫崎市定的发展,唐宋之间发生的诸多社会变化具有了划时代的意义,它不再仅仅是晚清中国社会制度、风俗、思想形成的源头,而是开启近代社会的大变革。遂成为"今天日本学界的定论,而具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唐宋变革"论:"即从唐朝衰亡期经五代至宋朝建立之间,中国社会发生了具有决定意义的性质变化的观点。"[39]"根据宫崎市定的考察,在把中国宋元时代认作近世社会的场合,中国近世社会被认为与西亚、南亚或者欧洲近世社会共同的时代特征;简而言之,即可以说是由农村时代向城市时代推进的社会构造的变化,和由宗教时代向学问时代演变的文化形态的变化。""如果从中国史的立场来定位宋元时代史的话,首先即可定义,这是从五代分裂时代经过宋朝的中国本土农耕地带的统一,以达到包括游牧狩猎地带在内的,由元朝完成的大统一的时期。如果重述一遍,这一时期是宫崎市定主张的,与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伊斯兰教期的西亚平行的中国的近世社会形成期"。[40]"八世纪中叶到一四世纪中叶,以王朝来说,自唐朝中期到元朝的灭亡,大约只有六00年的时间。但其间中国的政治形态、社会经济结构以及文化的性格等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变化。尤其在八世纪到十一世纪之间的时代有显著的变革,因此这个时期被称作唐宋变革期,受到研究者的关心。"[41]三、对唐宋变革论(宋代近世说)的质疑和修正1、日本学者的宋代中世说与祖述内藤湖南学说的京都学派观点不同的是,二战以后日本"历史学研究会"主张唐宋变革是延续古代社会的唐代向宋代中世封建社会的转化。据谷川道雄先生介绍"战后,由于思想上的自由,马克思主义又重新脱颖而出。1946年,马克思主义以及自由主义的历史学家们重建了历史学研究会。历史学研究会是战前设在东京的学会。当时虽然各个大学都有与历史有关的学会,但是年轻的研究者们不能满足于那种类似讲坛上课的活动,他们越过学校,也越过日本史、东洋史、西洋史之别而走到一起,成立了上述研究会。那时发行的杂志虽然名为《历史学研究》,但对社会史、民众史也显示出了极大关心。""新生的历史学研究会急速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主张中国历史是生产形态的发展史。站在这一立场上,他们围绕着奴隶制、封建农奴制、近代资本制的社会结构分别相当于中国的哪个时代这一问题而展开了讨论。""历史学研究会所要批判的正是湖南的这一时代区分论。不过那时湖南早已去世,他的理论在其学生那里得到了继承,因此批判的矛头就指向了这些学生。前田直典的《在东亚的古代终结》(1948)是这类批判的先锋。前田把内藤湖南的学生宫崎市定、宇都宫清吉称为京都学派,对他们的六朝隋唐中世论进行了如下批判。首先,六朝时代大土地经营的主要耕作者为奴隶,而唐代以后的大土地所有制使用的主要是小作人。其次,由于均田农民以徭役为首的租赋过重,所以可以将其等同于奴隶。基于这种观点,前田认为应该把到唐末为止划为古代,宋代以后划为中世。以前田的论文为基础,形成了历史学研究会(也称历研派)的时代区分论,其特点是,对内藤湖南所倡导的唐宋变革给予承认,但却把它理解为是从古代奴隶制向中世封建农奴制过渡的变革。前田论文在实证方面还有一些不足之处,但其理论在以后却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其中之一为西岛定生的理论。西岛把秦汉时代划为奴隶制的时代,并认为这一时代一直延续到六朝隋唐。"[42]这一说其后为仁井田陞、石母田正、池田诚、堀敏一、柳田节子、渡辺信一郎等学者所承袭。概括地讲宋代中世说的核心观点是:1、中唐以前的大土地所有为古罗马的奴隶制大土地所有制,中唐以后形成的庄园制是隶属性的佃户制,亦即中国的地主由于生产手段的贷给是通过债务关系,佃户置于家长制的严格统治之下,因此随着地主寄生性的加强,佃户的奴隶性质也很顽强,即是所谓古罗马的无迁居自由的耕佃制关系。2、中国中世纪封建制为农奴制,把农奴制作为地主佃户关系,确定唐宋变革为从唐代奴隶社会(奴婢作为直接生产者的,豪门大族的大土地所有)转变为宋代农奴制社会(佃户作为直接生产者的新官僚阶层的大土地所有)。3、宋代地主制是封建制,即自给自足经济、拥有土地以外的生产工具而独立经营以及经济外强制的存在,因此,宋代仍为封建社会,唐宋变革是封建制的再组成,4、唐中叶以后,两税法是把实现了事实上的私人土地所有,通过把主客户、五等户放在政治性的臣属关系之中征收地租的体制。宋代负担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核心地位的农民是中户中产阶层。他们作为典型,编成的主户阶层被理解为典型的国家农奴,故唐宋变革是从国家奴隶制向国家农奴制的转变。宋代中世说虽然论证互有差异,但在两点上是相通的:1唐末是"古代"(奴隶社会)的终结。2、从宋代开始进入封建制(农奴制)。[43]2、国内唐史学者的回应国内唐史研究者的回应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一是唐朝士族门阀是否仍占统治地位?隋唐、尤其是唐前期,是否仍是贵族政治?二是唐宋间农民人身自由问题是否发生重大变化?部曲制到佃户制的转型发生于何时?日本学者沿袭内藤湖南之说,习称贵族,谷川道雄曾解释,他们这里所说的贵族,就是中国学者所说的门阀士族。国内学者八十年代以前两种观点,少数主张士族在唐代始终是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隋唐之际的政权是士族政权。多数学者认为从南北朝后期以来,旧门阀的衰弱是一种历史倾向,尽管有的已经衰弱,有的正在衰弱。 "魏晋以来的大族豪强地主,由于日益腐朽和农民斗争的打击,已趋衰弱。""门阀士族在隋唐之际衰落。""从南朝开始,士族地主势力已逐渐衰落。唐代士族与魏晋南北朝的士族有根本的区别。"八十年代以后,形成四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唐代士族仍有很强的势力。第二种观点唐代士族在政治、经济方面势力已经衰微,但其影响在社会方面或意识形态方面仍有威力;第三种观点认为,唐代士庶已经合流,不存在魏晋南北朝那样的士族地主,只存在具有士族血统的人。第四种观点反对用"士族"与"庶族"来划分唐代地主阶级。[44]对于唐宋变革的时间、阶级关系变动质疑最具代表性的论文可推张泽咸《"唐宋变革论"若干问题的质疑》:"'唐宋变革论'者主张唐宋之际的社会发生了重大的变革。就阶级关系的变动而言,诸家意见各不相同,大致似可归纳为以下三类:一、唐代门阀士族地主仍占统治地位,推行部曲佃客生产制,唐宋之际,衍变为官户统治和客户佃农生产制。二、唐代是中世封建社会,佃户被束缚在土地上,是典型的农奴,宋代开始'近世',佃户与地主是平等的经济关系。三、汉唐间是奴隶生产制,宋代开始确立中世庄园农奴制。由此可见,唐宋变革论的观点涉及一系列重大社会问题,说唐代是古代奴隶制一条,本文略而不论。""总之,唐、宋变革论者认为唐、宋之际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内部发生了巨大变化,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观点,在我看来,还不如唐中叶变革说有力,因为旧门阀士族地主的退出历史舞台,衣冠户的登场,体现了地主阶级上层的重大变化,至于地主阶级中数量最多的庶民地主在均田制崩坏以后,人数已显著增多,在唐、宋之际并没有发生重大的变更。农民阶级方面,广大民众贫困破产。日趋沦落为佃食客户,也是肇始于唐代中叶。手工业者的服役。也是由唐初的番役制逐渐衍变为中唐以后日趋广泛的纳资代役及和雇制(同时也有现役制并存)。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奴婢,同样是在中唐时开始出现了雇佣现象。往后的历史发展,北宋时,官户取代衣冠户,佃农客户广泛取代了唐代土客对称的客户。北宋中叶以后,农业与手工业中的雇佣现象更为广泛。这些当然也是变化,但唐、宋之际并不是阶级关系的巨大变动时期。阶级关系而外,诸如府兵制和均田制的破坏,租庸调制衍变为两税法,募兵制的全面确立,官制中使职差遣的盛行,科举制逐渐成为人仕主要途径,如此等等,其重大变革都发生于唐代中叶。唐、宋之际虽然继续出现一些新的变化,但其性质也都不如中唐变革那么深刻而有重大意义。"[45]3、宋代是中国近世的开端吗?对于日本学界宋代是中国近世开端观点较早提出质疑和商榷意见的是美籍华人学者刘子健先生。1963年全汉升先生邀请台、港和海外八位学者在台湾宋史座谈会上讨论宋代的经济地位,刘子健先生指出:"宋代的中国已经不是中古,因为它已超过了欧洲中古的发展。那末它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近代的社会呢?说宋代的中国还属于中古时期,这是不正确的。普通因为贸然借用了西洋史的分期,不仔细去分析实际的史实,才发生这种不正确的毛病。相反的。内滕虎次郎和其他许多学者主张说,从宋代开始,中国已经步入近代时期了。证据不少:例如商业的发达,阶级区分远不像唐代以前那样严格,那样硬性,阶级之间的流动性比较大,世族没落,平民式的家族抬头,因印刷术发达而知识流于四方,讲唱文学,通俗戏曲和小说,都应运而兴,等等方面,都和近代社会相像或接近。这些说法是比较正确的,如果我们用'近代'这名词来别于中古,但不包括'工业革命',而用'现代'这名词来指工业革命以后的工业化社会。可是我觉得这说法这一类分期法,还是不太清楚。这是机械的借用或沿用西洋史的分期,上古、中古、近代、现代。这是机械的在时间上切成段落。而并不能够画龙点睛的,直接了当的指出每一个段落的主要特色。所以还应当另辟途径来讨论。""英国经济史家R.H. Tawney说:宋代以后的中国,不是中古式,而是新传统式的启发。这话启发我这样一个建议。从宋代起,中国走入了新传统时期。中国历史的浩劫延续性,是世界史上所没有的。所以要用"传统"这两个字。但是"新传统"怎样讲呢?这名词可以有四层意义。(甲)旧传统有改变,但一般说来,还很强。(乙)从旧传统之中推演出新生的改变。(丙)这新旧交织的文化自己又成了一个传统,一直到二十世纪都还存在。(丁)这新传统主义,用英文来说,Neo-tradionalism,它本身也不是硬化的,死板的而是继续沿着这新旧交织的方式与途径在渐渐改变。另一方面它也是拒绝和反对突变,急遽的变,极端的变,和希望根本推翻传统的变。此外,在人类整个历史上,它的意义是远超欧洲中古,达到农业社会的最高峰。可是因为许多原因,这最高峰的光荣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它本身不但自己不能发展成为一个工业社会,而且在不得不走向工业化的时代,一定会遭逢到比其他社会更艰巨、更复杂,和需要更长时期才能解决的痛苦。"[46]近年随着世纪之交"唐宋变革"的讨论在大陆唐宋史学界成为一个热门话题,葛兆光说:与宋学概念紧密相关的一个问题,是"宋代近世说"与"唐宋变革论"。现在学术界已经普遍以"宋代近世说"或"唐宋变革论"为基础讨论宋代问题,我觉得如果能够明确内滕湖南当时提出"宋代近世说"的来源与背景,对我们把握宋学的概念是很有帮助的。据我了解,"宋代近世说"来源有三方面。首先,内滕湖南的近世概念受到了同时代的日本近世史研究、尤其是内田银藏和原胜郎的影响,而日本史学界提出的"近世"概念,又取自欧洲历史学。其次,明清之际三大家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都曾明确提出了宋代的问题和意义,包括封建与郡县、中央与地方、君主与宰相,等等,他们的论述也影响了内滕湖南。再次,"近世说"的提法,与内滕湖南对当时中国的态度关系很大,内滕湖南的《支那论》与当时对熊希龄内阁的期待关系很大。从这三个来源我们可以看到,内滕的"近世"(Kinsei)概念,背后是欧洲以民族国家形成为标志,结束了中世纪(medieval)的"近代"(Modern Are),又有日本自己的历史标尺,还有对现实中国的政治思考,那么在中国史中用这个概念去分期是否妥当?譬如,我们要问一下,宋代中国有没有发生类似欧洲民族国家成熟这样的转型?如果一定要用"近世"来理解中国史,那么,到底是在一般意义上来使用呢,还是作为特例处理?[47]勿庸讳言,唐宋变革论是按西方分期法划分中国历史,又按西方的话语来诠释中国历史的文献资料,把中国的发展列入西方文明发展的大链条中,以为西方的近代化是人类世界共同的发展道路。必须指出,当西方近代化成功并成为人类发展的主导模式以后,世界各国因模仿学习或被迫而走上西方式近代化道路,与在西方近代化之前世界各国各自走自己的发展道路是不能混淆的。也就是说世界文明史的发展是多元的,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教文明、印度文明和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中国文明,在西方文明确立霸权地位的300年前都是按照自己的不同发展道路发展着。所谓中国资本主义萌芽,或宋朝近世化都是按西方模式来诠释中国历史。美国著名学者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一生致力中国近代史的研究,著作等身。他对1840年以后的中国近代化的三点认识对于我们反思唐宋变革论的近世说也许会有所帮助。一、他把中国近代看做是中国从传统走向近代化的过程;自欧人东渐,中国经历了一个巨大的技术改变,及其伴随而来的制度、社会与思想的变迁,费氏称此大变化为"近代化";二、他把中国近代化的过程,主要看成是对西方刺激的反应,因为此一过程即因西方的刺激而引起,以后中国并观察、学习了西方的经验,因而中国的近代化乃不同于西方;三、他认为影响中国近代史的主要因素是中国传统社会,次要因素为帝国主义;如比较中、日近代史,两国最初虽都受外力侵略,然日本反应快而致强,中国反应慢而变弱,因此可以看出中国传统因素(如文化的自傲、人口的剧增、蛮人的统治)的重要性。[48]综合费正清的三点认识,不难看出他实际上是说明中国走上西方式的近代化道路是在1840年以后受西方经济文化冲击下才开始的,而且中国近代化因传统文化的巨大影响,仍保留者十分鲜明的中国特色--并不因日本、欧美的侵略而改变。再把费正清的三点认识与改革开放三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变化对照,也还有几许仿佛,现今的西方仍然感到中国与他们格格不入。所以不能简单的将历史悠久的中国文明比附在西方文明卵翼之下。4、欧美"唐宋变革"论的新阐释英美学者对于日本唐宋变革论的认识不尽相同。英国学者崔瑞德(Denis Twitehett)说:"内滕只是很笼统地阐述了他的理论,他原来不使搞学术的历史学家,而是一位从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研究中国的新闻工作者和时事评论员。另外,他写作时近代西方科学才刚刚开始应用于中国的过去。他的观点已被后来的学者作了许多修正和提高。我们现在对唐代社会的组成和对政治、制度变化的确切性质方面的了解,远比他的时代详细。我们知道'贵族'是一个比内藤想象的复杂得多的社会阶层,他简略地谈到的各种变化是逐步实现的,它们的最后结果要到十一世纪才变得明显起来。但是,内藤勾划的总的轮廓,虽然主要凭直觉了解,对近代研究的发展来说却仍然是站得住脚的一家之言。"[49]美国学界起初也受日本学者唐宋变革观的影响,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美国的宋史学者研究的重点转向士大夫和学术文化思想,受当时西方流行的社会学中精英与分层理论的影他们以唐宋时代士人的变化为切入点,重新思考唐宋变革,进而否定日本学者的唐宋变革观,包弼德(Peter K. Bol)认为,"应当对内藤说的传统理解进行更新,即认同内藤的时代分期,但要抛弃内藤说以宋代与西方近世相比拟,以欧美式近代为趋归的目的论""在社会史方面,我们现在可以把唐宋的社会转型定义为士或士大夫(他们是政治和文化精英)之身份的重新界定,以及他们逐渐变为'地方精英'的过程,以此来取代以往把这一转型定义为门阀制的终结和'平民'的兴起。" 而这种大的时代变化发生在北南宋之际。[50]包弼德指出有关唐宋转型的传统阐释,其问题是,在某些方面它是错误的,或者是误导的,因此它会阻碍人们理解宋代对于中国史的历史重要性。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研究"中叶史"(middle-period)的史学家的著作,总起来提出了一个新的阐释。在社会史方面,我们现在可以把唐宋的社会转型定义为士或士大夫(他们是政治和文化精英)之身份的重新界定,以及他们逐渐变为"地方精英"的过程,以此来取代以往把这一转型定义为门阀制的终结和"平民"的兴起。[51]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转型》第二章《士的转型》"作为一个描述社会成分的术语""士"在唐代的多数时间里可以被译为"世家大族",在北宋可以译为"文官家族",在南宋时期可以译为"地方精英"。[52]士的转型&nbsp;朝代唐代北宋南宋精英的身份属性门阀(出身)学者-官员(政事)文人(文化)社会成分世家大族文官家族地方精英&nbsp;根据罗祎楠的研究, 美国学者对唐宋变革观的修正有两个来源:其一, 美国学者之所以要证明宋代官僚贵族阶层的流动性恐怕是和西方有关精英论研究的背景有关。西方对所谓精英(elite)的社会学研究是19世纪末伴随着社会分层理论的产生而发展起来的。其产生之初的代表人物是意大利社会学家帕雷托(Vilfredo Pareto),在帕雷托及其后来的社会学家所构造的社会模型中,一般的社会群体可分为两个主要集团,一是精英集团,一是普通大众集团。精英集团最重要的特点是需要不断设法吸平民阶层中的卓越人才,而精英阶层本身就是一个具有很大流动性的阶层。这就是所谓"精英循环"理论模式。[53]实际上,柯睿格在研究中国宋代的官僚贵族问题时,是在以西方社会学中的精英这一理论模型进行诠释的。在尽管我们并没有在柯睿格的论著中找到精英(elite)与精英循环这样的提法,但可以看出,美国学者从他们开始就关注宋代科举造成的社会流动性问题,这应当是受到了西方社会学中的精英与社会分层理论的影响。柯睿格的研究直接启示了他后来的学者赫若贝(Robert M. Hartwell)。赫若贝改变了他只把注意力集中到父系直系上的狭隘,而充分考虑了婚姻关系以及世族甚至兄弟姐妹和叔伯等重要因素对于官僚贵族地位的影响。由此论证出在北宋的大部分时间内财政机构甚至整个政府是被所谓的"职业精英"阶层控制着的。这一阶层凭借最适当的利用科举与荫补,凭借婚姻关系以及凭借可以控制官僚升迁的党派关系关系来维持其地位。这一观点也成为他后来提出的一个完整的唐宋变革模式的一部分。这就是郝若贝唐宋变革问题讨论模式的来源之一。[54]1982年郝若贝发表《750-1550年中国的人口、政治、社会转型》一文,可以说是美国唐宋变革论的奠基之作。郝若贝的文章指出,在750-1550年间,中国的人口、政治、社会面貌发生了绝大变化。在这一时段的前五百年内,亦即晚唐五代和北宋时期,人口和农业的变动显著,乃至被有的学者形容为一次经济上的革命。 "在区域发展的四个不同的阶段--开拓期、快速发展期、系统性衰落期和平衡期,不同的人口绝对和相对密度,以及这些密度升降的不同速度,与该地区内的公共行政、经济专门化、地方社会结构等性质密切相关。从750年到1550年,中国各大区域之间相对地位的主要变化应该归因于灾难(瘟疫、唐末动乱、1194年黄河改道引发的洪灾、蒙古的入侵等),政治决策(如定都在洛阳、长安、开封、杭州、南京或者北京),运输和联络方式的改进(大运河的开通)以及农业新技术的引进(唐末宋初的新稻种,12、13世纪南方低地沼泽的广泛开垦圩田)。区域相对优势的变化和整体上财富及人口的增长,不仅导致了区域内发展进程的变化,而且对全国范围内的政治社会结构也产生了综合性影响。帝国内部人口稠密地区的增多]引发了行政上的困难,从而导致中央职权的地方化,具体表现在省的出现和县独立性的增强。与此同时,中央政府的官僚化进程却趋于停滞,如果不是倒退的话。这些政治经济面貌的变迁还致使一个过去垄断着国家高级职位的半世袭性职业官僚缙绅的消亡,及其在宋代被多种多样的地方缙绅家族所取代。""从中唐到晚明,在构成中华帝国社会的各地区和人类生活的各方面,历史发展以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速度进行着。伴随着一个地区人口增长的,是另一个地区的人口衰减;许多地区人们生活发生了飞速变化,而在其他地区人们的生活可能几个世纪都大致维持原样。有些地方经济增长了,但社会结构仍然保持着相对的稳定;也有的地方,物质发展放慢了,而政府机构和社会结构的主要变化却完成了。这些变化之间的累积性影响和连续的相互作用导致了社会几乎所有方面的根本性变化,也塑造了随后晚期中华帝国的特质。"[55]第二个来源是1974年,刘子健出版了他的最为著名的《中国转向内在》一书。该书集中讨论了南北宋之间的转型。他从文学,经学,政治团体等领域进行研究,从而提出了中国在南宋开始逐步转向内在。士大夫对自身的关注成为主题。这一研究奠定了美国讨论唐宋变革问题的基本领域在研究社会,思想等方面,而这些研究都是围绕士人群体进行的。此外,他第一次将南宋与北宋作为两个时期进行研究。认为唐宋变革的划分线在南北宋之间。这一转变的原因,在于他的观念和日本学者的根本不同,他认为不应当将宋代作为"近代初期",因为近代后期并没有出现。而相反,他更认为,应当将宋代作为中国官僚社会最为发达的时代。这奠定了后来的Hartwell唐宋变革理论模式中的唐--北宋--南宋的时段划分格局。[56]韩明士(Robert P. Hymes)《政治家与绅士:两宋江西抚州的精英》在绪论中开宗明义,表明他的研究是对郝若贝(Hartwell)关于中国帝制中后期社会转轨理论的一个实证与深化。共分8章讨论科举与士的起家、婚姻模式的变化、精英们的家族策略开始从全国转向地方,地方防务、社会救济以及宗教生活等事例说明精英地方化,地方政府职能的权威的衰落等。最后总结其主题是精英的延续性问题,地方性对精英生活越来越大的重要性以及他们对此的自我意识,以及精英与国家的分离。他说:"地方性被认为是南宋的新特征。精英们将他们的关注点从此前的全国权力中心以及追求高官位置,转向了巩固他们的地方基地,一个精英的'地方主义'在社会观念领域也开始显现。"该书出版后在美国得到好评,倍受赞赏。而且成为美国学者"一致的看法"。[57]尽管欧美学者对日本唐宋变革论有不尽相同的认识,但是"对于中国古代史许多问题持不同见解的西方学者们在一个问题上比较一致即公认自晚唐至宋末,中国农业生产达到较高水平,城市革命相继发生于北宋的洛阳、开封和南宋长江三角洲一带,南宋时期上层阶级的中国人大概享有当时全球范围最高水平的生活。宋代成为西方学者关注的中心,还由于印刷术的传播使宋代农村社会的详细情况和数字资料大大多于以往的朝代,可以对宋进行以前的朝代不可能做的分析研究。中国的农业和整个社会经济在宋朝的显著发展使英国的伊懋可(Mark Elvin)和美国的郝若贝称宋代为经济革命时期,法国学者白乐日和中国学者束世澂则把宋代视为资本主义早期。伊懋可的代表作《中国历史的模式》(The Pattern of the Chinese Past)详细研究了13世纪中国农业达到的水平,包括工具、肥料、农作物的品种及引进和改良、灌溉体系、农产品商品化程度等。伊懋可认为宋代中国已经发生了农业革命,南方成为全国的粮仓,大运河犹如一道商业通道,中国拥有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农业生产率,并由此在交通运输、金融、信贷、城市化与市场系统各个领域都出现了革命性变革。伊懋可的中国经济史研究具两个特点:第一,改变了因袭几十年的侧重研究土地制度与生产关系的倾向,直接研究生产力水平,展示中国历史动态的发展;第二,作为欧洲学者仍不可避免地把中国与欧洲进行比较。他认为中国在地主庄园里发展起来的先进的农业生产与欧洲早期罗马帝国和中世纪拜占庭帝国封邑内的农业发展模式比较接近,在8至12世纪达到最高水平,移民、自耕农和总人口的增多、依附农的减少提高了生产力水平,但是由于技术相对滞后,到一定阶段,劳动力投人多,但收获却不能成比例地上升,以致收获物只够劳动人口食用,庄园被迫分割为小块,出租给无地农民,抱残守缺,无力进行规模经营,到14世纪时,经济陷入一种高水平的平衡圈,几乎无法通过内部力量产生变化。伊懋可认为西方国家的贡献在于19世纪中期迫使中国向世界市场开放,从而使中国经济有可能沿着几个世纪前已中止的道路发展下去。"[58]世纪之交美国学者的唐宋变革说成为国内宋史界青年学者热捧的对象。以从士大夫身份地位的重新定义出发来看待当时社会变革的观点,为多篇博士学位论文所征引。由此从以士人为中心的精英阶层,探讨宋代国家与社会之间地方秩序的控制和变动成为青年学者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但是近几年美国学者的观点受到学界的批评,余英时先生在讲述写作《朱熹的历史世界》一书的动机之一,即是为了从正面回应美国学者的观点,"近年美国研究宋史的学人曾提出一种见解,即南北宋之际中国史上发生了划时代的大变化,其中主要论据之一便是士大夫阶层心态的转变,从关心全国性事务和朝廷中央的政策,转为关心所居州县的地方利益""由于作者的观点在美国宋史研究的小圈子中逐渐受到重视。我才特别提出'后王安石时代'这个概念,旨在说明:两宋士大夫的政治文化虽略有变异,但王安石时代重建秩序的精神在南宋已由理学家集体承担了下来。"[59]台湾学者黄宽重也指出"如果从更宽广的视角以及地方社会长期演变,来观察江南士族的发展,可以发现南北宋之间有很强的延续性。显示宋代的士人或家族,不管以什么方式结盟,他们关怀的目标是朝政,抱负的展现也在外族。然而,一旦因政治环境转变,这些政治人物在中央的发展受挫,或届年退休时,回到家乡,成为地方耆老。他们与地方士人结合,以文会友结成社团,郊游玩赏,既排遣岁月,也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60]包伟民在《精英们"地方化"了吗?--试论韩明士,〈政治家与绅士〉与"地方史"研究方法》的书评中论道:"说到最后,南宋的精英们究竟有没有'地方化'呢?坦率地讲,尽管到宋代儒学开始呈现'为己之学'的新特征,但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特征并未变化,所以要 '居庙堂之髙,则忧其民;处江湖之逺,则忧其君。'(范文正集巻七宋范仲淹撰记)参与国家政治,应举出仕,正是精英们主要人身价值之所体现。如果以为以儒生为主题的中国传统社会精英阶层可能与国家'分道扬镳',转向'地方化',实在是本人所难以想象的。"[61]台湾学者柳立言引述学界的讨论指出"另一个方法,是把研究向上延伸,将唐宋与汉魏晋南北朝比较,一方面突显唐宋变革的特点,另方面可能发现有不少的连续。例如风靡一时由Robert Hartwell启发并由Robert Hymes发扬光大的'南宋精英地方化'的说法,就可以找到从汉末开始的源流。刘增贵指出,汉代的豪族(旧豪强和新官吏的宗族组织)把持地方,后来受到中央的打击与妥协,部分成功转型为注重儒术(以经学取官)与教化的士族,'常出现一个豪族不但是世学之家,也是官吏、地主兼商人。'他们在地方上协助政府推动政令、建设地方,开启了'官绅合治'的模式,一直延续到清末,部分解释了为何地方官员人数不多,经费有限,却仍然能够管理愈来愈多的人口,和从事地方建设,因为官员始终可以依靠地方士绅的合作。刘增贵又看到后汉'清议'内容的窄化,指出'汉末的变乱使大群体意识逐渐消失,魏晋以下,士人退缩于地域与家族观念之中。'故此,所谓南宋精英的地方化,有一部分实在是中国历史上士人徘徊于仕进与退隐之间的传统,也可说是对个人和家族都较为有利的选择,恐怕是历朝常有,并非南宋独有的现象。另一部分则可能是宋代较新颖的,就是当统治阶级是较为封闭时,社会资源(如商业财富、婚姻关系和教育知识等)不易转化为政治资本,所以晚唐出现'陪门财',庶族以'物质财'(经济资源)交换士族的「地位财」(门户名望),但入宋以后,统治阶级因科举取仕而开放,社会资源很易转化为政治资本,甚至决定了后者的多寡。清代的沈垚说:'古者士之子恒为士,后世商之子方能为士,此宋元明以来变迁之大较也。'所以,精英在地方厚植根基,无宁就是争取社会资源来获得政治资本。科举制度对各种资源竞争和分配的影响,不容少覷。"[62]四、日本"唐宋变革"论对国内宋史研究的影响1、改革开放前"唐宋变革"论对国内宋史研究之影响日本学界提出的唐宋变革论大致从二战以后对国际宋史研究产生非常巨大的影响。[63]然而,这个关于中国历史研究的"假说",从其问世直到改革开放前,却在中国遭到冷遇,竟很少有人过问,对中国的唐宋史研究几乎没有产生什么影响。[64]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唐宋变革"一说向来不被我国老一辈历史学家认同。长期以来,中国历史学界的确很少有人谈论"唐宋变革",但这并不说明老一辈历史学家不了解内藤虎次郎其人及其学说。但是后来的事实,却是包括陈(寅恪)先生在内的中国学者长期对"唐宋变革"论保持沉默。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经过长期探索之后,他们已经形成了关于唐宋历史的更精确、更完备的论点,即唐中叶变革说。[65]这种解释有一定道理,但恐怕还有更多的原因。首先,内藤湖南的中国近世说,虽然提出甚早,但如前所示对国际学术界(包括日本)产生重大影响是在他的弟子宫崎市定等人从四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展开全面论证之后。"内藤说之受到重视,尚有待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新形势的配合。"[66]其次,20世纪前半叶的宋史研究在中国古代断代史研究中是起步较晚的,当时中国正处在积弱受侮之际,史学界学者大都把关注点投向能使民族引以自豪的汉唐盛世,和新发现的考古文物资料上。翻检20世纪前半叶的宋史研究论著,不论是数量还是涉及的讨论问题都是非常有限的,而且有限的讨论又多集中在以抗侮图强的史实上,因而王安石变法、岳飞抗金、宋与辽夏金和战等成为讨论的重点,在20世纪宋史研究开创者的论著中几乎不涉及分期问题。换言之,中国学者从现实问题考察宋代历史史实是着眼于民族救亡,邓广铭先生说:"把两宋政权从其邻邦那里所受到的政治和军事的欺压,与十九世纪中叶以来的中华民族从东西方诸列强所蒙受的日益加剧的政治欺压和军事侵略相比拟,在今天看来,尽管是不够恰当的,但在当时,人们却大都是如此看待的。"[67]而内藤湖南从现实问题的考察而提出中国近世说,与其为日本军国主义涂脂抹粉,有助于为日本侵略中国的行径辩解有着很深的内在联系。[68]由此可见,两国研究宋史的出发点和着眼点迥异,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所以中国的宋史论者自然不会对中国近世说感兴趣。新中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唐宋变革论未能引起中国学者的注意,其原因很简单,即在长时间内中国处在与西方冷战,意识形态严重对立的国际大背景下,当时连外交关系都没有建立,更遑论进行正常的学术交流。所以唐宋变革论没有得到国内学者的回应,乃是人为的政治对立之使然。另外,有学者总结20世纪唐代经济史研究发展历程时说得好:"20世纪的唐代经济史研究,先由社会史论战引出唐朝社会性质的讨论;再由唯物史观的初学引出封建土地制度的讨论;再从理论与实际的结合上引出唐代社会经济形态的整合研究,这一历程也大致反映了20世纪中国史学发展的一般特点。"[69]20世纪宋代社会经济史研究亦可作如是观。这也是唐宋变革说没有得到国内宋史研究者回应的一个重要原因。2、改革开放后至世纪末唐宋变革论对国内宋史研究的影响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与日本、美国关系的正常化,学术交流逐步步入正轨,唐宋变革论也开始引起中国学者的关注。但在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对国内宋史研究影响依然很有限,[70]为什么和者寡呢?这与八九十年代国内宋史学者还主要受五六十年代形成的封建社会内部分期的影响分不开,如关履权认为内藤湖南和宫崎市定的宋代近世说,钱穆先生提出的宋代开始了平民社会和巴拉兹(即白乐日)声言要研究宋代比西方更早地成为"现代的拂晓时辰"等都是"对宋代的历史地位估计过高。""宋代仍然属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时期。"[71]王曾瑜先生认为"自秦汉至明清,社会也有不少变动,例如自唐迄宋,日本学者称之为唐宋变革期,他们围绕这个命题,提出各种不同的见解。的确,人们可对比唐宋时代,从阶级状况,到政治制度、军事制度、文化等,列举出不少变化的史实。然而若与春秋、战国时期相比,则至多只能算是一个小变革期。"[72]先师漆侠先生说"最先提出唐宋之际社会变革的是日本内藤湖南先生的宋代近世说。是说曾风靡一时,可是近世说的涵义是什么,却说不清楚。欧洲诸国自产业革命后社会面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从而自中世纪走上近代,有了近世说。如果同欧洲近代情况进行比较研究,宋代与之差距甚大,很难具有近世的涵义。"因此"认为这个时期的变革是中国封建经济制度内部的推移演化",具体地说"它是从唐代农奴制向宋代封建租佃制转化的全局性的重大问题。"[73]基于这样的认识,自然唐宋变革论不会受到重视。即使是隋唐史研究者在回应、反驳唐宋变革论时,也是从封建社会分期的理论加以阐发。[74]必须指出,国内宋史学者虽然不同意或者说不回应日本唐宋变革论对宋代社会性质的定性,但是由于宫崎市定等人发展内藤湖南的学说,添加了社会经济史方面的研究,其讨论的问题和范畴实际上与国内学者讨论封建社会经济的问题和范畴很相近,如佃户身份、土地所有制、主客户制、货币、城市等,所以这些具体问题的讨论在两国宋代社会经济史领域有较多的互动。而且日本学者的优秀成果也多被国内学者所吸纳。3、世纪之交以来唐宋变革论对国内宋史研究的影响唐宋变革论对国内宋史研究真正产生较大影响是从世纪之交开始的。那么为何在世纪之交唐宋变革说又成为热点话题呢?笔者以为首先与世纪之交对宋代历史的重新定位分不开。改革开放以前,对宋代在我国历史上的地位估计偏低,建国以后所确立的封建社会内部分期研究范式,把宋代作为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亡的开始,即唐宋时期处在封建社会由前期向后期转变的时代,为大多数学者及教科书所认同。一般提到宋朝历史总是与政治上腐朽、学术上反动、经济上积贫、军事上积弱划等号。八十年代以后,国内宋史研究取得巨大进步,研究成果的数量和质量都有很大的提高,其成就与其它断代史相比,已从落后跃居前列。[75]对宋代历史地位的评价随着研究的深入也得到新的评价,如漆侠先生认为宋代经济处于中国封建经济发展的两个马鞍型中的最高峰。[76]邓广铭先生把宋代称为"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两宋时期内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所达到的高度,在中国封建社会历史时期之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77]这种评价仍然是从封建社会内部分期的角度而言,只不过是纠正了这种范式下的不同认识。随着中国与世界列强并驾齐驱进入21世纪,国际上重新认识明清以来中国在世界历史上的地位,[78]使得中青年学者不满足于只把宋代的高度发展定位在中国封建社会内部的认识,而是希望把宋代置于当时的世界历史背景下给以新的评价。而日美欧唐宋变革论者高度评价宋代历史地位的观点正适应了这种要求。于是宋代经济革命说[79],宋代是中国近世的开端,宋代是中国古代的文艺复兴时期等观点充斥着各类评价宋代历史地位的论著中。这是唐宋变革论在世纪之交又重新成为国内宋史研究热点话题的一个背景。其次,大陆研究宋史的理论范式在五六十年代基础上一直没有新的发展,虽然八十年代中后期对中国史坛占居中心地位的古史分期及相关问题开始受到质疑,但是如前揭宋史研究的领军人物和骨干都秉持这个理论,理论危机被暂时的掩盖了。而到了世纪之交,随着前辈学者或谢世,或退休,旧的范式危机开始显露出来--土地制度、租佃制、地租形态、封建社会、农民起义、阶级关系等以往讨论的问题和理论范畴大都被中青年学者刻意回避,而新的分期理论没有产生。这是唐宋变革论在世纪之交成为热点话题的又一个大背景。进入21世纪以来,唐宋变革说对国内宋史研究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全面介绍唐宋变革说的观点和理论,国内宋史学界第一个较全面介绍日本唐宋变革论的是张其凡《关于"唐宋变革期"学说的介绍和思考》,[80]其后有罗祎楠《模式及其变迁--史学史视野中的唐宋变革问题》、李华瑞《20世纪中日"唐宋变革"观研究述评》、张广达《内藤湖南唐宋变革说及其影响》等文章从不同角度总结中国学者、日本学者和美国学者的唐宋变革说的不同特点。[81]另外,专门研究内藤湖南生平及学术思想的论著和译著也相继出版。[82]二是美国学者的唐宋变革说成为大陆宋史青年学者热捧的对象。以士大夫身份地位的重新定义出发来看待当时社会变革的观点,[83]为多篇博士学位论文所征引。由此从以士人为中心的精英阶层,探讨宋代国家与社会之间地方秩序的控制和变动成为青年学者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三是在日、美唐宋变革论的冲击下,出现泛化的唐宋变革研究倾向,亦即把所有唐宋时期出现的历史变化现象都冠以唐宋变革。这可从国学网--中国经济史论坛中的"唐宋变革问题"栏目所收集到的七十余篇论文管窥一斑。以致于有学者专门撰写文章以明确唐宋变革说的定义。[84]四是重申中国学者自南宋以来迄今关于唐宋之际社会变迁的主张。五、扬弃与继承从上述简要的叙述可以归纳几点认识:1、对于唐宋之际中国历史发生巨大变化,中国历史学者和域外研究中国历史的学者的认识有两条不尽相同的主线索。而且在相当长时间内两条主线索各自呈现出独立发展的态势。2、从范式的角度而言,日本学界的唐宋变革论经过几代人的建构,有较为严格的分期标准、变革范围、变革时期,变革走向和影响,从而形成对唐宋以后中国历史发展脉络基本估价的理论体系,亦即一种特定的史观。美国学界对日本唐宋变革论的修正大致也可作如是观。中国学界认识唐宋之际社会变动甚早,更不乏真知灼见,但始终没有从范式的角度特别关注唐宋的社会变革,即便是有也是从五个社会形态理论出发把宋代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阶段加以认识的。从某种程度讲,"唐宋变革"一词也是沿用日本学界的说法。3、日本学界的宋代近世说,是站在世界史的范围,认为中国的宋元时期与西亚、南亚、东亚及欧州的近世化过程相同步,或者说是世界近代化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而中国学者,特别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的大陆学者的讨论,虽然也比照西欧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的过渡历史,但多强调中国的独特性,并显现出就中国论中国的"闭关自守"式的研究倾向。因而中国学者对唐宋变革的观点在世界范围内未产生多少回应和反响,但日本学者的唐宋变革论却产生了极大反响。4、日本学界的唐宋变革论从假说到形成理论体系的模式,无疑对认识中国唐宋以后历史发展脉络具有方法论的意义,但必须强调它只是一种理论,或是一种观察视角,或是一种方法,或者是一家之言,并不具有普世或"四海之内皆准"的意义,也就是说唐宋变革论仅仅预设和解释了中国历史发展道路的一种走向,并不能说这就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实际走向。它与实际走向有多大层面的吻合,还需要经过多方面的检验。目前国际学界普遍对唐宋变革论"断言在西方影响中国之前,中国就按照与西方相同的演进阶段在发展,而且这些演进阶段是普遍的"观点提出质疑和否定,本身就说明日本唐宋变革论所揭示的中国历史发展道路与中国历史的实际发展道路存在着相当大的偏差。所以要得出接近唐宋以后中国历史的实际发展道路的史观,还有待于学界用更缜密的理论和方法以及更广泛的视角去揭示。5、尽管日本学界的唐宋变革论并不能完全揭示唐宋以后中国历史的实际发展道路,但是它在方法论上所展现的意义对我们今后探讨唐宋以后中国历史发展道路仍具有十分重要的启迪意义。这种启迪意义即在于讨论"唐宋变革"具有严格的科学界定。柳立言先生在这方面的意见值得重视:"当'唐宋变革'的时代观由内藤湖南和宫崎市定提出时,它有着特定的含意。'变革'不是指一般的改变,而是指根本或革命性的改变,可说是一种脱胎换骨。'唐宋变革'不是单指唐和宋两代发生了一些转变,而是指中国从中古变为近世这个根本或革命性的转变,它把唐宋断裂为两个性质不同的时代,唐是中古之末,宋是近世之始。'唐宋变革期'不是指整个唐宋两代,而是指中国从中古变为近世这个变革所经历的过渡期或转型期,始于八世纪的中唐,终于十世纪的宋初,它一方面结束了一个旧的文化型态,另方面开启了一个新的文化型态。换句话说,就是唐代的历史一直在变,但从中唐八世纪开始,陆续发生了一些根本或革命性的巨变,它们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最后在宋初十世纪固定下来,所产生的后果,是结束了中唐以前的旧文化型态,开启了宋初以后的新文化型态。京都学派把那个旧的文化型态称为中古,把新的文化型态称为近世,因为后者符合西方近世的一些特征。界定近世,只是针对历史发展的某些重要特征,不是全部。我们不要枉费力气,去找一些无足轻重的转变来印证唐宋变革,也不要找一些不曾转变的东西来反驳唐宋变革。......目前的研究已发现,不同的领域有着不同的变革起点和终点,而学人为了把它们塞进'唐宋'两朝,便把唐宋变革期一再延长,从原来的中唐到宋初,一延至中唐到北宋中叶,再延至中唐到南宋初,甚至出现了'唐宋变革-宋元明过渡-明清变革'这种一直在变('变革-变-变革')的说法,将来说不定要再往后延至南宋末,或向前提早至隋初。"是故柳先生建议,"先找出各个领域的变革期,然后迭在一起,看看它们重复的时间点座落在那里,再加以分析。在寻找各个领域的变革期时,需选择较重要的问题,清楚界定主要的概念和论点、作全面性的探讨和深入的分析。......谈唐宋变革而不理会其中的史观(中古文化型态→近世文化型态),已是夺其魂魄,再不针对其中的史实(根本或革命性的巨变),简直是尸骨无全,徒具空名。我们固然可以不谈'变革',只谈'转变',但历史不断在变,唐宋两代有着六百六十二年,不用说都知道有各种转变,所以只说'唐宋转变'或'唐宋演变',其实跟说'唐宋两代'并无多大分别。问题不在有没有变,而在变的重要性和对后世的影响。"[85]6、中国学界虽然没有象日本学界对唐宋变革提出系统的理论范式,但是中国学者从自身所处时代反省唐宋变革而塑造的"近世"形象的思考方式尤值得重视。南宋初期郑樵所言"自五季以来,取士不问家世,婚姻不问阀阅,"[86] 是从自身所处时代敏锐的观察到当时与隋唐社会的不同。明代陈邦瞻在指出唐宋巨大变革后同样关怀的是"今国家之制,民间之俗,官司之所行,儒者之所守,有一不与宋近者乎?"[87]而近代思想家严复在给熊纯如的信里说:"古人好读前四史,亦以其文字耳。若研究人心政俗之变,则赵宋一代历史最宜究心。中国所以成为今日现象者,为善为恶,姑不具论,而为宋人之所造就,什八九可断言也"。[88]近代学术大师王国维说:"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动,与文化多方面,前之汉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近世学术,多发端于宋人。"[89]著名历史学家金毓黻《宋辽金史》总论说"宋代膺古今最剧之变局,为划时代之一段""凡近代之民族文化,政治制度,几乎无一不与之相缘,而莫能外,是宜大可注意者也。治宋辽金史,实为治近代史之始基。"美籍华人学者刘子健也提出"为什么在此后的若干世纪中,许多中国人所珍视的传统都以南宋的方式延续着?12世纪前、中期在政治上的决定性变化,这种变化的影响甚至覆盖了此后的中国。 "[90]这些先贤的论述有三点启示:第一,中国学者提出中国近世(明、清)的文化主流源头起自宋,虽然与日本学界的宋代近世说在时间概念上有相似处,但是与日本学界将中国近世的发展比附西方文明进程有本质的不同。第二,自宋代以降,从明代到晚清,宋代文化模式影响着或者说主导着中国历史发展的走向,但是宋代文化模式是怎样影响的?这种走向又是如何行进的,这无疑为今后讨论唐宋变革提出了艰巨而重大的课题。第三,研讨唐宋变革首先要"以中国人的眼光,来发现中国史自身内在之精神,而认识其以往之进程与动向。"始终把握"中国史之变动,即中国史之精神所在。"[91]当然我们也赞成张广达先生总结内藤湖南治学方法时所说的:"内藤说的启发和近年海外研究模式的连续提出,将有助于我们对中国的内在精神的演变和趋向做出进一步深入的研究。""无待赘言,比较中外的差异,'局外人(outsider)的视角'有其优势或长处,比较中外,也有助于了解自我。但是,比较中外不能取代研究中国自身发展脉络的前后差异。因此,在异说纷陈的今天,更须要借鉴内藤的经验,博采众说,做出独断。"[92]只有将中外方法互为表里,相得益彰,庶几才可使唐宋变革的研究推向新阶段。注释:[1] 中国通史教学研讨会编《中国通史论文选》第62页,台北华世出版社1979年版。[2] 参见张邦炜《"唐宋变革论"的首倡及其它》,《中国史研究》2010年1期。[3] 文天祥《文山集》卷十四,《跋吴氏族谱》《跋李氏谱》。[4] 从分期角度引述这段序言的似首见于张其凡《关于"唐宋变革期"学说的介绍与思考》,《暨南学报》2001年第1期,124-131页。[5] 傅斯年《中国历史分期之研究》(1918年),《史学方法导论》第52-60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6] 雷海宗《断代问题与中国历史的分期》,《清华大学社会科学》第2卷第1期(1936年)。[7] 瞿林东《中国封建社会内部分期的不同见解》,肖黎主编《20世纪中国史学重大问题论争》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8] 比较有代表性的以侯外庐在1959年接连发表两篇论文:一篇是《中国封建制社会的发展及其由前期向后期转变的特征》,作为第一章刊载于他主编的《中国思想通史》第四卷;另一篇是《中国封建社会前后期的农民战争及其纲领口号的发展》。他认为:"中国封建社会可分为前期和后期两个阶段。""唐代则以建中两税法为转折点,处在由前期到后期的转变过程中"。[9] 胡如雷《唐宋之际中国封建社会的巨大变革》,《史学月刊》1960年7期。收入《隋唐五代社会经济史论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出版[10]《谈谈有关宋史研究的几个问题》《社会科学战线》,1986年第2期。[11]《宋代社会研究》,郑州:中州书画社1983年出版。[12]《宋代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江海学刊》,1990年第5期。[13]《宋代经济史》(上册)《漆侠全集》第三卷,第6页、第14页、第24页,河北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14] 漆侠《唐宋之际社会经济关系的变革及其对文化思想领域所产生的影响》,《中国经济史研究》,2000年1期。[15] 胡如雷《唐宋之际中国封建社会的巨大变革》《史学月刊》1960年7期。[16] 漆侠《唐宋之际社会经济关系的变革及其对文化思想领域所产生的影响》,中国经济史研究,2000年1期。[17] 王曾瑜《宋朝阶级结构》第525页,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18] 张邦炜《著之即久,其发必厚--读王曾瑜宋朝阶级结构》,《宋史研究通讯》(总第29期),1997年1期。[19]《宋代社会研究》前言,中州书画社1983年出版;周宝珠、陈振《简明宋史》绪言亦有相类的论述,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20]《婚姻与社会:宋代》,第182-183页,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1]《历史研究》1954年2期。参见胡戟《汉魏隋唐历史底蕴的初探-历史大势,礼仪制度与士人的追求》载《1997年中国唐史高级研究班,唐研究国际学术会议论文汇编》。[22] 钱穆《理学与艺术》《宋史研究集》第七辑,台湾书局1974年版。[23] 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修订本),第175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24] 中国通史教学研讨会编《中国通史论文选》,第314、350页,台北,华世出版社1979年版。[25]《历史与地理》第九卷第五号,一九二二年,5200多字。[26]《内藤湖南全集》第10卷,《后记》,527-530页。[27] 详见张广达《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说及其影响》,《唐研究》第11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后收入氏着《史家、史学与现代学术》,第64-65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钱婉约《内藤湖南研究》中华书局200年;另外,内藤湖南先生的宋代近世说大致受到京都大学教授内田银藏在《日本近世史》(1903年)一书中所提出的"宋、元、明的文化是近世中国文化"观点的影响。详见(日)葭森健介《唐宋变革论于日本成立的背景》《史学月刊》2005年5期。[28] (日)内藤湖南《概括的唐宋时代观》译文载刘俊文主编《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着选译》第11-18页,中华书局1992年版。目前对唐宋变革说的形成、特点、理论发展及定义的阐发最全面和最确切的文章有两篇,一是张广达《内滕湖南的唐宋变革说》;二是柳立言《何谓"唐宋变革"?》《中华文史论丛》2006年(总81期)收入氏著《宋代的家庭和法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7月。[29] 引自张光达《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说及其影响》,第94页。[30]《唐宋の变革についての再检讨》,载《日本史研究》24,1954。[31] 李庆《关于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论"》《学术月刊》2006年10月第38卷 10月号。[32] 柳立言《何谓"唐宋变革"?》《中华文史论丛》2006年(总81期)收入氏著《宋代的家庭和法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7月。[33] 以上引文分见(日)内藤湖南研究会编著,马彪、胡宝华、张学锋、李济沧译《内藤湖南的世界》第139页、157页、166页、29页,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年。[34] 钱婉约著《从汉学到中国学》,第171页,第239-240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35] 全文55600多字。《宫崎市定全集》第二卷,一九九二年,岩波书店。中译本选自《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着选译》第一卷通论,中华书局1993年。[36] 宫崎市定:《九品官人法研究--科举前史》,中译本,第329、349页。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37]《宫崎市定全集》第十一卷,已久九二年,岩波书店,中译本选自《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着选译》第五卷五代宋元,中华书局1993年。[38] (日)鹤见尚私《日本史学界的中国封建论》,《中国史研究动态》1986年7期。详见(日)宫崎市定《从部曲到佃户》上、下,《东洋史研究》1971年3月、6月。译文见中文译文《日本学者研究中国论着选译》第五卷宋·元,中华书局1993年。[39] 谷川道雄《内藤湖南的世界》序说,第26页,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年。[40] (日)佐竹靖彦《宋代时代史基本问题总论》,译文载《宋史研究通讯》1997年2期(总第30期)。[41] (日)竺沙雅章著,吴密国译《征服王朝的时代》(宋·元),第1页,台北稻香出版社2005年。[42] (日)谷川道雄《战后日本中国史研究的动态与特点》,译文见《江汉论坛》2009年4期。[43]宫泽知之《唐宋社会变革论》《中国史研究动态 》1999年6期;鹤见尚弘《日本史学界的中国封建论》《中国史研究动态》1986年7期。[44] 详见胡戟、张弓、李斌城、葛承雍主编《二十世纪唐研究》第一章 社会阶层,第799-825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45] 《中国唐学史会论文集》,西安:三秦出版社1989年出版。[46] 全汉升《中国经济史研究》(二),第78-82页,台北,稻香出版社2003年。[47]《宋学漫谈》《宋学研究集刊》第一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48] 参见郝延平《学人简介:John King Fairbank》,中研院近史所《近代中国史研究通讯》1987年第四期。[49]《剑桥中国隋唐史·导言》,中译本,第10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50] 包弼德(Peter Bol)《唐宋变迁重探》,北京: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编《文化的馈赠--汉学研究国际会议论文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包弼德(Peter Bol)《唐宋转型的反思--以思想的变化为主》,《中国学术》第1卷第3期,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罗祎楠《模式及其变迁--史学史视野中的唐宋变革问题》《中国文化研究》,2003年第2期。[51]《唐宋转型的反思--以思想的变化为主》《中国学术》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52] 中译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1年。[53] 中文译本《精英的兴衰》刘北成译,第13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54]罗祎楠《模式及其变迁--史学史视野中的唐宋变革问题》有较为详细的描述,《中国文化研究》2003年第2期。[55] 选自2001年北京大学历史系宋史方向研究生集体翻译的译本。[56] 有关郝若贝Hartwell唐宋变革问题讨论模式,罗祎楠《模式及其变迁--史学史视野中的唐宋变革问题》有较为详细的描述,《中国文化研究》2003年第2期。亦可参见田浩主编《宋代思想史论》是一部收录美国学者(包括华裔学者)论宋代思想史的论文集,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57] 详见包伟民:《精英们"地方化"了吗?--试论韩明士<政治家绅士)与"地方史"研究方法》,《唐研究》第ll卷,第653-672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58] 胡志宏《西方中国古代史研究导论》第六章 西方的中国古代经济史研究之三:宋代的发展。第306-313页,郑州:大象出版社2002年。[59] 余英时《我摧毁了朱熹的价值世界吗?--答杨儒宾先生》,《朱熹的历史世界》附录,北京:三联出版社2003年。[60] 黄宽重《宋代的家族与社会》结论第二部分,台北:东大图书公司2006年。[61]《唐研究》第十一卷,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12月。[62] 柳立言《何谓"唐宋变革"?》。[63] 可参见张广达《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论及其影响》。[64] 这里主要指我国大陆地区。2002年出版的《二十世纪唐研究》在经济卷概论中单列"外国学界的唐代社会经济改观研究"一节,较全面的介绍了日本"唐宋变革"讨论和唐代经济概观研究。但未见国内学者接受日本唐宋变革说所作的讨论论着。而出版于2006年的《二十世纪宋史研究论着目录》未见大陆地区论着索引中有唐宋变革的条目。20世纪60年代以后,台湾学者开始关注唐宋变革。高明士《唐宋间历史变革之时代性质的论战》,《大陆杂志》第52卷第2期,1976年;邱添生《论唐宋变革期的历史意义--以政治、社会、经济之演变为中心》,《台湾师范大学历史学报》第7期,1979年。[65] 李锡厚《"唐宋变革",还是唐中期变革》,引自中国社会科学院网站cass.net.cn,2007年1月31日。[66] 张广达《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说及其影响》,第99页。[67] 《邓广铭学术论着自选集》自序,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68] 钱婉约《内藤湖南研究》第119-122页。又见氏着《从汉学到中国学--近代日本的中国研究》239-243页,中华书局2007年。近期日本学者谷川道雄先生对这种观点有不赞同的回应,(日)内藤湖南研究会编《内藤湖南的世界》中译本,第372-375页,三秦出版社2005年。[69]《二十世纪唐研究》,第308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70] 20世纪末以前讨论问题直接与唐宋变革论联系并加以肯定的学术论着,大致只有张邦炜先生的《婚姻与社会--以宋代为例》,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出版。葛金芳于2004年出版的个人论集《唐宋变革期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虽冠以唐宋变革期,然从收录作者自八十年代以来迄2004年以前关于唐宋时期社会经济变化的论文14篇来看,其论文主旨没有超出唐宋作为封建社会内部前后期转变的讨论范围。[71] 关履权《两宋史论》第7页,中州书画社1983年版。[72] 王曾瑜《宋朝阶级结构》第1页,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73] 漆侠《唐宋之际社会经济关系的变革及其对文化思想领域所产生的影响》,中国经济史研究,2000年1期。[74] 张泽咸《"唐宋变革论"若干问题的质疑》载《中国唐学史会论文集》,三秦出版社1989年出版。[75] 参见拙稿《建国以来的宋史研究》《中国史研究》2005年增刊。[76]《宋代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及其在中国古代经济发展过程中所处的地位》、《中国经济史研究》1986年第1期。[77] 《谈谈有关宋史研究的几个问题》 《社会科学战线》1986年第2期。[78] 尤以美国加州学派(California School)为突出,如李中清(James Lee)、王丰(Wang Fong)的《人类的四分之一:马尔萨斯的神话与中国的现实》、王国斌(R.Bin Wong)的《转变的中国--历史变迁与欧洲经验的局限》、弗兰克(Andre Guander Frank)的《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彭慕兰(Kenneth Pomeranz)的《大分流:中国、欧洲与近代世界经济的形成》等。[79] 宋代经济革命,一般是指农业革命、水运革命、货币与信贷革命、科学技术革命、交通革命、商业革命、市场结构以及都市化方面的重大变化。参见胡志宏《西方中国古代史研究导论宋代的发展》大象出版社2002年。[80] 《暨南学报》2001年1期。[81] 《中国文化研究》2003年夏之卷;《史学理论研究》2003年4期;《唐研究》第11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后收入氏着《史家、史学与现代学术》,第64-65页,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82] 钱婉约《内藤湖南研究》、《从汉学到中国学--近代日本的中国研究》。(日)内滕湖南研究会编著《内藤湖南的世界》。[83] 包弼德(Peter Bol)《唐宋变迁重探》,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编《文化的馈赠--汉学研究国际会议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包弼德(Peter Bol)《唐宋转型的反思--以思想的变化为主》,《中国学术》第1卷第3期,商务印书馆2000年。[84] 柳立言《何谓"唐宋变革"?》。[85] 柳立言《何谓"唐宋变革"?》。[86] 郑樵《通典》序。[87] 陈邦瞻《宋史纪事本末》序。[88]《学衡杂志》第13期《严几道与熊纯如书札节钞》(39)[89]《静安文集续编·宋代之金石家》。[90] 刘子健《中国转向内在》James T.C.Liu&nbsp; China Turning Inward赵冬梅译、柳立言校《中国转向内在》,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91] 钱穆《略论治史方法》,收于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第156页、160页,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92] 张广达《内藤湖南的唐宋变革论及其影响》。
  17. 中国水污染调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环保 人文 2007/08/21 | 阅读: 1994
    环境污染问题需要很多部门环节的协调工作来解决。明显些的比如工厂生产、污水处理。不那么明显的,比如景观设计。不得踩踏的整齐人工草坪现在是主流了,然而在干旱的北方,生命力强的野草实在不应当都被需要大量水灌溉的进口草种取代,这不仅是出于环保的考虑,也是保护物种多样化与地方景观特色。--人文与社会
  18. 龚隽:近代中国佛学研究方法及其批判
    历史 宗教 2010/12/02 | 阅读: 1994
    近代中国佛学研究在人文学术科学化的信念下,其方法论的主流是所谓汉学方法的引入,传统由体认而义理的佛学方式被看成是「随情立教」、「不顾经论」而在近代佛学研究的话语中受到轻视。但义理是否非训诂不明?对文本,特别是宗教或玄学文本的解读,是否可以轻易抛弃其话语背后的「生活形式」?从现代学术眼光来看,这些问题都还有许多值得重新检讨的地方。
  19. 韩少功:怎么赚钱
    文学 2008/12/16 | 阅读: 1995
    我投入文学写作已三十年。回顾身后这些零散足迹,不免常有惶愧之感。以我当年浓厚的理科兴趣和自学成果,当一个工程师或医生大概是顺理成章的人生前景。如果不是“文革”造成的命运抛掷,我是不大可能滑入写作这条路的。我自以为缺乏为文的禀赋,也不大相信文学的神力,拿起笔来不过是别无选择,应运而为,不过是心存某种积郁和隐痛,难舍某种长念和深愿,便口无遮拦地不平则鸣。
  20. 狭间直树:梁启超笔下的谭嗣同——关于《仁学》的刊行与梁撰《谭嗣同传》
    历史 2009/09/11 | 阅读: 1995
    谭嗣同被捕就义之前,曾向梁启超表示彼此要像日本明治维新志士月照与西乡那样,分别承担死者与生者的责任。亡命日本以后,梁启超很快将谭嗣同遣稿《仁学》发表在《清议极》上,履行自己作为生者的责任。然而《仁学》的发表颇经周折,多次中断,且有删改,刊载历时3年。与此同时,梁启超写过3篇《谭嗣同传》,其中的内容各有不同。这些不正常的情况,耐人寻味,反映了清末社会历史大变动时期梁启超思想演变的明确轨迹,以及梁启超思想的复杂性和“多变”中的诚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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