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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11/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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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珍珠港事件的重创,美国开始重视台湾的战略地位,并有托管台湾的设想,遭到中国人民的反对。经中国政府的力争,《开罗宣言》承诺台湾属于中国,美国支持中国在日本战败后收复台湾,但想获取台湾的军事设防权。战后台湾接收与重建步履艰难,美方觉得有机可乘,散布台湾地位未定,要等到对日和约签订的流言。二二八事件爆发后,美国驻台北领事馆策动部分台籍士绅请愿,要求联合国托管,图谋台湾脱离中国版图。美方的舆论夸大二二八事件的规模与死伤人数,揭露国民党政权的残暴,为染指台湾制造依据。中央情报局支持廖氏兄弟请愿,操纵台独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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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2010/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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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彬文章(见《南方周末》2010年3月25日)依次列举汪晖《反抗绝望》一共19条文字,指责前7条是所谓"文理不通",后面12条是所谓"剽袭"。但事实是,这些指责都是以王彬彬的方式搅拌出来的。王彬彬文章的缕列方式不给出汪晖原文的注释号位置和具体注释,是有意给读者造成错觉。王彬彬文章的严重性在于其目的根本无意作严肃的学术讨论,而是以他自己随心所欲定义的"剽袭"概念来进行人身攻击。我以为,这种王彬彬式的搅拌学风对中国学术危害极大,因为这样以人身攻击为目的的指控,几乎可以把任何学者的任何写作都定义为剽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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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0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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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样庞大、复杂的历史现象和政治实体,它的根基必然是多重而又单纯的。在以往的历史和政治教科书上,我们一般是从阶级斗争、革命、和社会主义制度的角度来谈国家的政治根基。在今天的大众媒体和知识话语里,我们多在历史和文化意义上来界定当代中国的根基。这两种谈法都有其自然的根据,但也都未能触及“根基”问题的隐秘内核:根基既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又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它既“虚”又“实”,既抽象又具体,并在时间流程中、在变化中不断展示出其源流性、根基性的东西—它是变中的不变,也是不变中的变。新人 这样的存在不可能被任何机械、僵化的本质论表述所把握;一切历史和价值虚无主义论述也与它无缘。这种时间性的存在的实体和主体只能来自人的概念本身,来自一种自己创造自己、为自身奠定合法性的“新人”的概念。人民共和国的文化和政治根基,归根结底是一种新的人:人民。“人民共和国”以“人民”为根基,似乎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也好象很符合传统儒家“民本”思想和中国革命“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念。但这个人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中国人—一般意义上的中国人概念并不包含历史和政治的区分,但这种区分却是当前谈论“根基”问题的关键所在。非历史和非政治化的“中国人”没法跟过去的历代中国人、或地理流散及移民意义上的中国人相区分。但作为共和国根基的“人民”不是秦汉人,不是唐宋人,不是明清人,甚至不是民国人;它也不是置身于“革命”、“社会主义”、“改革”等决定集体命运的历史运动之外的华裔,而是一种反过来被“人民共和国”界定、由后者提供具体文化内容和政治内容的中国人。这有点像同义反复:什么是新人?新人是被人民共和国所界定的人。什么是人民共和国?人民共和国是以这样的人民作为精神、伦理和文化基础的新国家。但一种认同,一种哲学意义上的同一性,就沿着这样一种辩证逻辑,从这样一种“同语反复”里生发出来。此种不能由形式逻辑所把握的辩证逻辑,产生于这样的历史运动过程之中:“新人”和国家都是现实中的政治性存在,都在给定的历史条件下不断地创造自己的历史, 我们今天所说的中国人不是儒家意义上的传统的中国人,但它却依旧处在传统内部的断裂和连续的历史韵律之中,包含着传统中国文化的种种元素,并以自身现实中的活动为中介,把这些“文化因素”转化为一种崭新的价值和精神力量。这个新人的本质同族裔概念毫不相干,但却又构成了文化和政治意义上的新物种。这个“新”带有一种突破既有社会文化和政治框架的形式。一方面,它以阶级的普遍论述超越了简单的文化、地域甚至是国籍。但另一方面,被新的阶级意识(或者说阶级的政治性)所超越的固有的历史范畴、文化范畴、地域范畴,同时也以它们特殊的方式被保持在新的阶级意识里边,同阶级范畴一道,成为一种更为普遍的新文化、新价值和新人概念的内在组成部分。 在新人构造的内部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新的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的多样性、流动性和开放性,看到一种不断推出自身之外,但又不断回到自身基本诉求、基本认同、基本价值理念和指向的往复运动。这也反过来证明,这个新人不是某种固有的属性,而是在历史实践的过程中建构起来的实体和主体。这个新人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新世界的途中成为了新人。它不可能在一个历史空白或价值空白中开始自我构造,而是在既有的历史条件和文化条件下,在一个现实的政治和伦理的空间中去寻找新的自我。它不可能不把传统作为最内在的构成性因素包含在自身认同之中,但作为这种认同的“终极特征”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东西。我们也许可以在这种主体的伦理成分、阶级成分、心理成分、文化成分的方方面面认出传统中国人的印记、社会主义国家公民的印记,或特定阶级成员的印记,但作为价值整体的“新人”概念,一旦它作为政治实体和文化实体确立起来,就必然一劳永逸地超越那些局部的简单集合,就像一个站立着的桌子必然超越桌面、桌腿等的简单集合一样。 我们无法对作为新中国根基的新人得以确立起来的终极特征作实证性的理解,也很难分析性地描述那种把部分转化为为总体的“最后的一跃”。但我们必须看到作为“新人”基本存在方式的那种寻找自身意义的意志,它把一切都激活了,把一切都统摄起来。如果再追问下去,问这最虚无的关于自我认同的追求是什么,我们就会回到一些最基本的正面价值,即一系列近代以来确立下来的普遍观念,如自由的观念,人的尊严和平等,民主的观念,创造和对幸福的追求,等等。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立国的伦理基础、文化基础、政治基础、道德基础,是她合法性的真正来源;但她的合法性本身,又同时是来自这些普遍价值观念的超越,更确切地讲,来自对这些普遍价值在具体历史时空里的对象化、物化、体制化力量的颠覆,来自普遍性内在的激进性,来自在更彻底的普遍性中寻求自我认同的意志。。举例来讲,人民共和国的立国根基可以说是新人对自由、平等的追求;是对“追求幸福”的权力的肯定。但所有这一切却不能够简单地被美国生活方式里的具体化、客观化、体制化和意识形态化的“自由”和“幸福”观念所局限,而恰恰是要超越种种业已物化了的有关美国生活方式的想象。 普遍性的新边疆 新中国的“新”,在于接受这一系列普遍的诉求的同时,在起源上超越和克服那些已经实现了的,或者已经体制化了的,已经被意识形态所固定下来的观念价值,比如资产阶级的幸福观念,比如传统社会的幸福观念。它一开始就要把这些已经物化了的理想相对化和特殊化,从而把自己作为一种更超越、更普遍的东西确立下来。这界定了中国革命大众所创造的新型国家内在的激进性。198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知识分子不断批判和反思激进主义,认为这种激进行把一切都搞坏了,耽误了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但是这种话语和论述没有思想能力去处理这个问题:这种激进主义、颠覆性、超越性和理想主义,本身是内涵在一系列普遍价值里,而不是跟这些普遍价值对立的东西;它不是作为后者的对立面,而是作为对普遍价值充分实现的渴望和诉求而被表述出来的。1990年代以来中国自由主义的一般思路,其局限就在于无视这种激进性跟整个现代性历史内在的关系。然而一旦在现代中国的语境里把革命和自由割裂开来,“新中国”和“新人”就只能作为普世价值的对立面儿存在,作为现代性普遍价值的激进形态的人民共和国,其价值根基就被从内部一分为二,相互对立,相互否定,这个价值和精神的统一体,也就从内部被瓦解。但要正面地谈“根基”,就必须能够在方法论层面上论述它的一体性。 谈“根基”时的一个误区,是以为谈得越实越好,但任何“实实在在”的东西都会被另一个“更实实在在”的东西颠覆掉,被取而代之,而到头来“最实实在在”的东西,反倒可能是一个最大的抽象,最大的幻觉。以往作为人民共和国根基的阶级论,不可谓不实在,有一个客观存在的社会群体,为自身的解放、劳动所得和政治权利而奋斗,这不是根基是什么?但这个道德根基和政治在今天基本上被一个叫做“欲望”的东西打得落花流水。物质、消费、金钱、私有财产、个人、消极自由以及被这类概念所界定的“幸福”概念,代表着一种更低俗的现代性神化,一种更本质主义的唯我论,一种以赤裸裸的功利主义逻辑和“工具理性”面目出现的非理性。要“根基”,就必须能够在抽象的层面上确立实在,在物化的心脏看到虚无。 从这个意义上说,讲革命立国已经有相当的深刻性了,但光谈革命立国还是不够的。我们还要追问革命的根基在哪里,革命的合法性在哪里。革命的合法性,说到底是有这么多人要革命,把革命当作生命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唯一可行的、合理、正当的方式。没有这么多人要革命就没有革命的合法性,没有这么多人选择革命这条路,世界本来也就不存在革命这条路。这不是历史主义思维,而是包含着现代性条件下革命同民主的内在关系,通过这种内在关系,革命与民主彼此为对方提供合法性和正当性。在这个意义上,革命是民主的一种激进形式。但我们不应该对革命作原教旨主义式的理解,不是为革命而革命,而是说革命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变成了一种普遍诉求,变成人的根本冲动和根本要求。是这种普遍意志,而非它在历史中外化的种种特殊形态构成了人民共和国的“根基”,并给予她自己为自己开辟道路、自己成为自己的参照系的权利。 创造性的毁灭是理解新中国根基的一个重要方面。打破坛坛罐罐,所有制领域的剧烈变革,这一切都必然伴随着暴力,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不公正的、甚至是残酷的,但这并不改变问题的大前提,那就是创造性的毁灭是文明付出的高昂的代价,但不付这种高昂代价就没有办法往前走,没有办法重新把自己建立起来。没有革命的暴力中国可能要死更多的人——死于饥荒,死于贫困,死于外族入侵,死于内部混乱,死于基本卫生条件缺乏等等。土改的暴力,革命战争的暴力,无产阶级专政的暴力,乃至改革开放过程所伴随的暴力,都在广义上属于一种创造性的毁灭,一种建设性的自我否定,一种自己打破自己,在实在界中再次认识自己、确立自己的过程。 在这个意义上,人民共和国的立国根基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破旧立新的前进运动,它也是不断突破主观的幻觉,包括理想主义的幻觉,一步步走向具体、实在的自我的真理性(反过来说也是局限性)的过程。这个过程决不仅仅只包含“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社会稳定”这样的含义,因为这些意义虽然构成今天中国国家存在理由的最低辩护(相当一部分人日子越过越好,有奔头,至少安于现状、无意造反,等等),却无法在最高意义上论述和肯定其1合法性或正当性 。这种终极意义上的正当性,只能在当代中国的集体性政治认同和文化认同,即那种使得中国人在总体上成为新中国人的源头性、根基性的自我同一中去找。 这种自我同一性存在于一种正面的、肯定性的精神,但它同时又是否定性的、批判的、超越性的(甚至不惜为此而破坏)的精神。这种精神只有在革命和对传统的革命性再诠释中才能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整体,只有通过一种创造性的破坏才能获得自身的充分实现。 中国华人民共和国60年来历史轨迹是迅急、跳跃、爆发式的,这条激进现代的路径不仅仅是革命逻辑和现代化逻辑的体现;更重要的是,在这种激进的普遍性实现过程当中,始终存在着一个所谓两步并一步或三级跳的问题。从鲁迅那一代人开始,中国人追求进步和真理的步子就带有这种否定之否定,以激进的否定性作为寻找肯定性、建设性因素的步骤和环节的特点。具体讲,就是通过西方发现真理(自然科学,进化论,文学),发现了人,但最终却是在这种真理、“人”和“文学”概念的批判和否定中,走向了中国环境下的具体的政治选择、思想选择和文学选择——走向杂文,走向左翼,走向一种新人的信念。在毛泽东和共产党人的思想结构里,我们同样能看到这种否定意识在普遍性概念空间内部形成的新的激进性的边缘:用旧民主主义革命改造封建社会,但旧民主主义革命同时只是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提供条件,提供可能性。所以旧民主主义国家在克服旧制度,把中国推向前进的时候,必然本身作为否定性的对象,在一种激进的自我意识里成为自我否定的东西,从而把自己消除在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里面。新民主主义革命在瓦解旧民主主义革命同时,也同样自觉地是社会主义革命更高阶段的一个过渡,一个中介环节。自五四以来,特别是60年以来,作为共和国根基的这个变革传统,一直在普遍性的内部为自己确立这个自我否定的边缘,并在这个边缘上确立起一种新的质,即新人的价值和认同。这有点像在行走时把脚踩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这个东西是被激进的普遍性意识所创造出来的批判的中介物,通过这个正在被争取、但却已经在概念上被否定和扬起的东西,“新中国”及其“新人”把现实中的理想也作为有待克服的东西放在括号里面,由此来为一种更普遍、更丰富的历史远景确立现实性和超越性。 美国历史学家弗里德里克•特纳(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1861-1932)曾指出,“美国人”决不是一般人印象中的欧洲文化种子在新大陆的开花结果,而是作为一个全新的文化民族和政治民族,诞生在它向西部拓殖、从印第安原住民和荒野中夺取生存世界的路途上,这就是著名的美国文明起源的“边疆论”。在一个更高的哲学层面上,我们必须看到,由人民共和国所界定的“中国人”,并不是传统中国人或经典西方现代性的“种子”在历史时空中的苟延或移植,而是在它自身艰苦卓绝的历史道路上、在普遍性内部空前激烈的价值冲突的战线或“边疆”上出现的一种全新的政治、文化物种。 两个六十年 今年十月一日是人民共和国建国六十周年。由于这六十年几乎可以从正中间被分为前三十年(毛泽东时代)和后三十年(改革开放),人们似乎习惯了从“两个三十年”的角度来谈新中国的历史,仅有的不同,是一部分人强调它们的连续性、传承和因果关系,另一部分人强调它们的断裂、对立和差别。但片面地强调连续性,既不符合过去三十年历史发展的事实,也无助于阐发人民共和国历史整体的正当性;而片面地强调断裂和对立,则带有历史虚无主义的印记,并由此跌入价值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混乱,因为这种思维的前提本身已经包含了对人民共和国源流和根基的无视和否定。从这个角度着眼,两个三十年的历史分期框架,显得问题重重。 我们有必要探索一种长时段的共和国历史分期论。理解人民共和国的前30年,必须把它有机的史前史,即从五四开始的更早的30年包括进来。这第一个60年(1919-1979)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完整的合法性论述,不应机械地以1949为界把它割裂开来—我们今天纪念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个60年,不是为了把1949变成一个时间之外的纪念碑,而是要此前和此后的历史运动中,重新把握它的伟大意义。离开内在于第一个60年的“新旧对比”,我们就无法建立起有关新中国第一个三十年自身历史正当性地正面论述。不先验地确立这样的正当性论述,在第二个60年(1949-2009)的框架里面,我们面对两个三十年的连续性和非连续性问题时,就会进退失据,语焉不详。事实上,理解改革开放以后30年和前30年的关系,必然要借助第一个30年(1919-1949)的中介,必然要 把1949年以前的现代史囊入一种新的历史叙述和未来想象。换句话说,关于后三十年(改革开放时代)历史定位的争论,必然要借助1949年前的三十年作为一种历史与合法性参照,从而决定“新时期”同毛泽东时代的关系。这在90年代以来重写上海史和上海怀旧热中表现得尤为清楚。没有“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上海(或所谓“上海摩登”),也就没有后革命时代上海的全球想象,两者共同的“不便”,是中间的三十年,即毛泽东时代的产业化、政治化的、“革命的”上海(而这个激进的上海,本身又自有其前史中的根据)。 在二十世纪中国的整体框架里看,两个30年的关系,实际上是两个60年的关系,即1919-1979阶段和1949-2009阶段的交叠关系。重叠部分是中间的30年(1949-1979),而这正是人民共和国的奠基时代。这30年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把二十世纪乃至近代以来所有的的可能性融为一体,放置在一个强大的国家体制之下,从而为后30开辟可能性。第一个60年(1919-1979)通过“新旧对比”的叙事逻辑建立起自身的整体性(谢晋的早期影片迄今为止仍是这一话语逻辑的有力说明),第二个60年(1949-2009)则通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叙事逻辑,建立一种历史连续性和整体性。在工业化基础、国防能力、国家行政和动员能力、国有企业、产业布局、金融制度、国家对国民经济的宏观调控能力、全民教育体制等方面看,没有前30年就没有后30年,这已成为主流经济学、政治学、法理学、社会学的共识。但这种共识所内涵的历史叙述,在“两个60年”的阶段化框架里才能被充分论述。 高与低 今后大凡客观的历史学家都会日益清晰地看到,第一个60年(1919-1979)乃是一个堪与中国和世界史上最伟大的时代媲美的英雄时代和悲剧时代;它的核心问题是怎样把新人的理念通过强有力的国家形式确立下来,它是新中国价值观念的政治表达。在此阶段,人民共和国的基本存在方式是战争,是时刻直达敌我之辩的政治性,是基于理念和理想的流血、牺牲和无私奉献—最终是献出自己生命意义上的牺牲,虽然它也可以以“温和”的方式,变成一种牺牲个人利益和安逸,“勒紧裤腰带搞社会主义建设”的道德要求和伦理自觉。通过这种富于自我牺牲精神的奠基时代是新中国的罗马时代,它的文明意义上的激进的普遍性在于其新人的价值成为“人”的价值本身,并由此成为政权的直接的、终极性的合法性来源。这60年是人从低处往高处走,在价值上、观念上、理想上、情操上把普通人变成圣人的即毛泽东式的移风易俗的时代(学雷锋,“八亿神州尽舜尧”);是把日常生活领域不断推向高处,推向政治领域和意义生产领域的巨大的、强有力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 个人很渺小,集体很伟大;私很渺小,公很伟大;功利思想很渺小,理想主义很伟大;享乐很可耻,牺牲很高尚;消费很可耻,劳动很高尚。一切都是在为工作和奉献正名,一切都是在为一种新价值、新道德的千秋大业打基础,所以这也是新人的尚武的、消耗元气的时代。所有的精力都被引向创造,引向劳动,引向辩论,引向主人意识和主人翁精神。一切都在向上,直到“高处不胜寒”。 而第二个60年(1949-2009)则是一个从高走向低的过程。低俗在这里不包含价值的褒贬,而是指出这样一个新人的集体发现:吃饭很重要,休闲很重要,消费很重要,个人很重要,消极自由很重要,隐私很重要,美感很重要,快感很重要,享乐很重要,财产很重要,法律保护很重要,权益和福利很重要,能者多得很重要,稳定很重要,不争论很重要。所有这一切并不是在1979年某一夜之间开始的,而是孕育在从革命党到执政党、从革命军队到科层体制、从革命运动到行政管理的历史转变,以及社会主义现代性、社会主义日常生活、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城市中等阶级这些历史现象的内在矛盾之中。 这个90年的历史轨迹的绝对中点是64、65年,这也恰好是“物极必反”的转折点。近年来蔡翔等文学研究领域的学者开始关注50年代末、60年代初文学作品中出现的青年工人的审美问题、趣味问题,消费问题,指出70年代末、80年代初改革文学里面出现的新概念,如个人、爱情、幸福,直至诸如人要不要烫头发,穿喇叭裤,要不要时尚生活等问题,早已在文革前出现。这些文学史研究领域的新课题,也为其他领域的材料所佐证,它们共同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而恰恰是社会主义新中国培养出来的青年工人或知识分子(包括一部分中学生)最早在日常生活领域和身体政治领域,遇到了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为什么“红色江山的接班人”,最早对生活的本质,产生了不同的、另类的理解。 不承认这个“往下走”趋势,我们就没有办法理解今天。承认人的有限性并不等同于宿命论意义上的人性论,而是说是要承认人在历史的条件下的弱点,局限性,承受能力和想象的局限。毛泽东时代理想主义的极致,反过来也是一种历史终结论的屏障。相对于这种价值和意义的终极边界,来自现实和低俗领域的能量、活力、想象和野心,代表一种辩证意义上的客观性和具体性,在这个特定意义上是一种进步,而非一种退步。 这个往下走过程的正面意义在于,它为新人内在的空洞、空虚、虚无和抽象提供实质。只要人民共和国的价值根基还在,今天的低俗也必须被理解为“新人”的内在本质的基本方面。最终这样的新人、新的国家形式,要在地面上确立下来,而不是悬挂在半空。这个问题把我们带回到国家的本质。 现实与抽象 国家是神在尘世上的行进 --黑格尔《法哲学原理》 黑格尔曾说,国家不是一个艺术问题,有关国家的终极判断同“美”的问题无关。国家是“神在地上的行进”,它是现实中的存在,包括一切丑陋的、污浊的、肮脏的、暴力的东西。他随即举例说,哪怕看到一个残疾人,一个病人,我们最终能看到他身上正面的东西,这个正面的东西就是他还是一个生命,他活着,而不是一个完美的木乃伊或雕刻。 按黑格尔辩证法的逻辑,具体的东西永远高于抽象的东西,因为具体的东西落到实处,处在真实的矛盾交织之中。在新中国最近的三十年里,特别是最近的十多年里,中国人不再把自己架在理想主义的炉子上烤,而是摆脱了种种抽象说教、道德、政治、体制甚至法律的束缚,把人性的方方面面,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没有人能够否认当代中国人在这样一个历史框架里所展现出来的巨大的、惊人的能量和活力。这种活力甚至可以同毛泽东时代为革命激情所催发的能量、活力和亢奋状态相媲美。在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中国的革命还远没有结束,它所承诺的人的解放仍在进行中。 毛泽东时代已把最高、最纯粹的人类远景包含在其政治理念和治国理念的内部,并一次性地为历史画出了终极地平线。因此毛泽东的中国在终极的时间意义上是一个“无历史”的国家,是一个价值的封闭体。今天的中国则是摸着石头过河,是一个对自身历史的开放性、不确定性有着自我意识的政治存在和文化存在。在这个特定的意义上,中国重新回到了历史,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现实的时间和意义框架之中。 在今天中国的经济领域、日常生活领域和社会领域涌动的准中产阶级大众、消费大众,或者即将进入消费领域的人群,跟社会主义“新人”有着一脉相承的东西。比如他们身上打破一切禁忌勇往直前,拼命向前踏出一条路径的执着和勇敢;他们那种不守规矩、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和乐观;他们在新的社会分化的空间里面追求平等和尊严的渴望,都显露出他们同父辈、祖辈身上“激进的普遍性”之间的家族相似。在他们变成中国城市中产阶级的漫长道路上,祝愿他们将会创造出不同于全球范围内业已体制化了的中产阶级体制、价值和生活想象,尽管在表面上看,他们身上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目前还仅仅停留在模仿和抄袭西方白领阶层的阶段。但即便在他们的粗俗、没有教养、和天真的行为方式和欲望方式中中,我们也能看到一种革命和社会主义文化和价值观的残留。这不仅是历史尚未湮没的痕迹,而是某种根基性的东西使然。 2009年9月23日于纽约 http://e-news.21cbh.com/html/2009-11/24/content_11028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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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09/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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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对废除科举制的研究,主要侧重于其是否有利于清季政治改革这一层面,较少从社会结构变迁的角度观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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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
2009/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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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环境中的新制度经济学和美国的历史背景十分不同。中国对新制度经济学的接受,不是在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的前提下出现的,而基本是在计划经济的环境中产生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制度”带有和美国很不一样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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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09/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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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批竹简的年代是战国中晚期之际,这一点已经碳14测定证实。文字风格主要是楚国的。这里想介绍给大家的,是我们最早编排起来的一篇简书,原来没有篇题,现据篇文试题为《保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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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
2009/09/08
| 阅读: 2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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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9月15日,《悲情城市》在威尼斯影展夺魁,这是华人电影第一次拿下金狮奖,也是台湾电影第一次在国际四大影展中独占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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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
2009/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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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理学的角度看,宣科案的判决粗疏、乏味,毫无新意。面对那些具有重大理论和实践意义的法律难题,法官们既没有表现出洞察细微的敏锐,也没有丝毫的创造性。更糟糕的是,即使在现行法律和司法实践的框架内衡量,他们的判断也显得武断、缺乏说服力。尽管如此,本文的讨论还是要围绕着宣科案的判决进行。这是因为,宣科案的判决提供了某一类名誉权诉讼的样本,透过这个样本,我们可以步步深入,去讨论名誉权诉讼所涉及的深层法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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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
2009/09/10
| 阅读: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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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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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
2009/09/11
| 阅读: 16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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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城的治疗》(The Cure at Troy)是由西默斯·希尼从索福克勒斯的《菲罗克特茨》(Philoctetes)编译过来的。文章标题为:Unionism and Utop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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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200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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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包咖啡的高价,甚至能使敏感的卢梭与人绝交。那时的卢梭,被警察禁止了在咖啡馆露面,甚至朗读《忏悔录》。他正迷恋着东方,在旅途中总是打扮成异族,动辄对人使用穆斯林的术语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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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
2009/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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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巨变时代”的来临 对中国来讲,2008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很不平凡的年份。对有些人而言,还可能是刻骨铭心的年份。年初冰雪灾害,然后是汶川大地震,随后迎来北京奥运会,还有两岸正式大三通等等。 从人类历史角度思考去年种种非常特殊的历史事件,我认为,历史学家会给予2008年一个非常特殊的评价——极不平凡的一个年度。在这一年里全球发生多起重大而罕见的事情,向我们透漏了这是一个“巨变时代”的来临。所谓“巨变”,是指人类社会结构与秩序出现剧烈变动。通常出现的是一种渐进式演化,而在“巨变时代”,我们过去认为理所当然或非常熟悉的历史坐标,很可能会在很短时内消逝;或是有些历史大趋势我们认为是无可逆转或势不可挡的,很可能就会出现转折。 站在2009年回顾2008年,对于未来人类发展的几个大趋势,我觉得会看得更清楚。这些趋势是在过去很长时间内存在的秩序与结构出现剧烈变动的一个关头,一个历史分水岭。 归纳起来,有四个或四重我们过去非常习惯或视为当然的历史趋势,这时同时出现转折。这种情况我认为不仅是百年不遇,可能是数百年都很少碰上的。这四重历史趋势,昨天我们觉得它们是“浩浩荡荡”,今天来看则是“摇摇欲坠”。 第一个是比较短的历史趋势。后冷战结束至今,由美国唯一超强所打造的国际新秩序(也被称作单极世界),很明显松动了。美国作为唯一超强的霸权地位面临各种力不从心的困窘。它只有20年时间,说它是一个趋势有点勉强,不过回头看,十几年前,主流观点一致认为这个结构很牢固,会维持很长时间。 第二重历史趋势,到今天为止也不过40年左右,美国哈佛大学教授亨廷顿称之为“第三波民主化”。这一波民主化浪潮似乎也已走入一个退潮阶段。福山宣称的历史终结论,到今天来看,很明显完全破产了。这个趋势也仅仅持续40年。 第三重历史趋势,我称之为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资本主义全球扩张的周期。先是战后重建,然后在一定的范围内建立一个比较自由的经济秩序。中间也发生一些波折,包括70年代的两次石油危机。特别是到了后冷战时期,前苏联以及其他很多过去没有被吸纳进入全球化经济体系的国家和地区一一纳入了该体系。我认为,这个扩张周期至少是遭遇了一个瓶颈,也可能是到了走向颓势的转折点。这个周期大概就是60年。 第四重历史趋势,大概有将近300年,我认为也是最有意义的。根据不同角度来界定,这个时期可以拉长点或缩短点。这300年,是西方世界独占人类历史舞台、作为唯一主角的历史时期。这个时期,我认为从今天来看比较清楚,就要告一个段落,接下来非西方世界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世界历史进入了这样一个新的阶段。 第一重历史转折:美国单极体系的衰落 在单极体系下,美国不断地试图扩张军事投射力量,试图支配所有地区安全结构与秩序,试图对它未来所有可能的潜在对手做严密的围堵防范。这让它在军事扩张上、军事联盟的扩张上,出现过度扩张(overreach),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出现各种反弹。北约东扩,把前社会主义国家的中东欧国家一个个纳进来,更准备在这些国家包括波兰、捷克部署反导防御体系。这逼近了俄罗斯忍让的极限,导致了俄罗斯在军事战略上全面性反击,正式与美国摊牌。有几个明显的例子,一个就是北京奥运会开幕那天,俄罗斯派军进入南奥塞梯地区,这是冷战结束以来第一次我们可以看到的。另外一个就是普京把战略结盟延伸到美国的后院,与查韦斯签署军事合作协议。这也是后冷战以来俄罗斯的海军“彼得大帝”核动力巡洋导弹舰,第一次进入拉丁美洲水域,与委内瑞拉进行联合演习。 所有征兆里,第一届拉美跟加勒比海国家首脑会议可能是最具有意义的。这次会议在巴西举行,有36个国家参加。跟以往所有拉丁美洲国家首脑会议最大的不同,是美国没有被邀请,古巴被邀请了。有人说这是向门罗主义发起挑战的起点,就是说拉美已经开始寻求挣脱美国对这个地区的独霸。这里是美国的后院,这更明显地说明美国单极体系的衰落过程。 包括美国自己的外交政策精英,2008年都不约而同在思想上有这种准备和调整。这里引用的代表性言论,均是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倒闭事件所引发的大范围金融危机爆发之前。 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国东岸最重要的外交精英智囊机构“外交事务协会”总裁Richard Haass在《外交事务》上写文章,明确指出美国单极时期已经结束,21世纪的国际关系将是一个“无极”的秩序。当然,到底是一个无极还是多极值得商榷。今年上半年“外交事务协会”还组建一个课题小组,专门研究未来拉美与美国的关系。他们说美国在拉美的霸权结束了,美国必须重新调整在拉美的政策。《外交事务》是美国权威性的外交刊物,至少代表了美国的权威性观点。它对东北亚的战略评估也是一样的。 后冷战的单极体系为什么维持了不到20年?作为唯一超强的局面为什么无法持续下去?大概可以归纳成几点: 第一,美国的经济竞争力跟其他国家的差距在缩小,尤其是科技领先力和产业竞争力。美国过去15到20年的高生活水准以及每年3%~4%的增长率,很大一部分源于虚拟财富,也就是资产泡沫。它需要资产泡沫,向未来举债,和向国外借贷来支撑它的繁荣。从1985年开始,美国就由净债权国变为净债务国。 2007年外国机构与个人对美国的净债权总额已经超过美国的经济规模。美国私人部门的整体负债,也从1978年GDP的118%增加到2008年的 290%。美国联邦政府的负债总额在2007年底就已经达到GDP的65.5%。 经过2008年的金融危机,联邦负债更是直线上升,2009年首季已达到11兆美金,而美国GDP大约是14.2兆。这个数字还不能反映美国国债真正的规模,根据美国彼得·彼得森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大卫·沃克尔(David Walker,曾担任美国财政部次长)的估计,将美国政府各种隐形负债(如对国民社会保险及退伍军人抚恤的支付义务)累加,2007年底,已高达52兆美金,接近2007年全球GDP54.3兆的规模。今天,它的三大赤字:国债、贸易赤字和私人借债赤字已经累积到了极限,难以为继。 其次,美国经济结构的长期失调,也导致美元霸权地位摇摇欲坠,这也是加速美国单极体系式微的一个重要机制。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滥用其铸币特权、涣散的金融监管与松弛的财政纪律,让美元币值信用成为威胁全球经济体系稳定的不定时炸弹。这次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风暴,更激发世界各国倡议建立新的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来彻底打破美元的独占地位。例如,最近联合国大会成立“国际货币及金融体系改革委员会”,提出一系列相当激进的改革建议。这个委员会的专家小组主席是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出任,他一向认为IMF在处理亚洲金融危机时严重失职,这才导致亚洲国家在过去十年间大量囤积外汇,加速了全球经济的结构性失衡。 斯蒂格利茨主张,中国与其他新兴经济体未必需要积极响应欧美所提IMF增资的要求,他们应该考虑在IMF架构外成立一个新的国际货币储备体系。在此之前,他们可以先扩大区域性的货币基金,例如“清迈协议”所倡导建立的亚洲区域外汇储备基金,或是由委内瑞拉等7个南美洲国家组成的“拉丁美洲外汇储备基金”(FLAR),让这些区域性机制扮演短期融资与稳定区域金融的功能。这些大胆的提议现在纷纷出笼,因为许多国家都意识到,美国已经不再是一个负责任的全球经济管理者,必须建立一套新的机制来限制美国滥用其铸币特权。 第三,政治上,过去的十几年,甚至可以回溯到里根时代,美国的新保守主义当道,让美国的软实力大幅消退,在全球范围内的领导地位的道德基础受到严重的打击,更必须倚赖军事威慑力量。它对俄罗斯和中国的安全围堵,也使它陷入一种过度扩张。它的资源,它国内的政治支持的基础都不足以支撑这种无止境的全球范围内的围堵政策。 意识形态上来讲,它所主导的这种全球经济秩序所依赖的核心思想,有些学者称之为“华盛顿共识”。这种经济自由主义核心思想也开始退潮,在世界各地都出现反全球化社会运动。最近几年,拉丁美洲的左翼势力明显兴起。看近一点,9·11事件和美国进军伊拉克发动战争加速了这种整体体系的颓势。在这个大背景下,“次贷危机”只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趋势在之前就已经显露出很清楚的征兆。所以《纽约时报》很有名的专栏作家、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克鲁格曼说,美国在伊拉克没有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器就藏在美国自己家里面,藏在华尔街。过去的金融创新,衍生性金融产品,它所累积的风险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财富摧毁力量,对实体经济的摧毁力量比原子弹还可怕。 第二重历史转折:第三波民主化退潮 对第二层或第二重历史趋势的观察,我觉得可以从东亚,从我们自己的周遭环境来思考。先看东亚唯一的算是比较有长久实施民主经验的日本,三年换了三个首相。我觉得这不是个人领导问题,也不是派系政治问题,而是它的政治体系在应付日本当前所面对的经济危机或者结构转型障碍时,遇到了一种公共治理上的难题,所以每个首相的政治生命都很短。 2006年他信被军队推翻以来,泰国事实上就陷入严重两极对立的困境。2007年年底恢复选举,他信集团仍获得国会多数,反他信的泰国曼谷中产阶级没有办法接受选举结果,乃用社会运动方式,组织“黄衫军”用街头对抗方式,来瘫痪执政党。他信支持的政府倒台,他信集团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鼓动支持群众组织“红衫军”包围总理府,甚至逼使泰国政府临时取消东亚高峰会。这样的街头斗争恶性循环已经轮回好几次,到今天为止也还没有真正找到出路。 韩国的左右两个阵营的对立也越来越激化。它不仅表现在2008年初的美国牛肉进口事件,还表现在最近国会要批准的美韩自由贸易协议(FTA)。韩国内部的冲突无法在正常的民主轨道上获得解决。 再看北边的蒙古,上次国会选举也出现一次大规模的选举暴动。也有人说这可能跟境外势力有关,也可能是另外一场没有成功的颜色革命,当然这只是一个揣测,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说明他们内部的两个政治力量之间,都不遵守基本的民主游戏规则,对于民主程序事实上没有牢固的共识,而且政治上的竞争已经转化为政治上的斗争。 在整个东亚,菲律宾可能是实施民主最凄惨的社会。菲律宾现在的总统阿罗约,我相信各种对她的指控应该是证据确凿。她个人、家庭跟丈夫的贪腐,跟她过去在大选里面的做票问题,在任何一个正常民主国家里都会导致总统辞职或者被弹劾。菲律宾的反对运动结合部分国会议员在国会里面已经发动了4次弹劾。因为宪法规定每年只能最多提一次,一次失败以后要隔一年,2008年是第4次,但她每次都能很轻松地躲过这种弹劾。她如何躲过弹劾?很简单,就是用现金买通绝大多数国会议员,这种政治操弄已经让民主变成一场虚有其表的假戏。 根据我对于东亚国家公民对他自己政治体系的评价所做的一些调查,有些信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我们收集的指针非常多,这里只选择其中一个相当有代表性的指针加以说明。该课题叫Asian Barometer(网站是www.asianbarometer.org)。这个指针就是问受访的群众认为他们的政府是否能够有效响应民众的需求。在我们所调查的国家中,一类是传统上被分类为民主的国家,也包括新兴民主国家:日本、韩国、蒙古、菲律宾、泰国、印尼。另一类是新加坡与马来西亚这些通常被认为不民主或者说民主不够充分的国家或地区。很有趣的对比是,在日本等这些民主国家,认为政府能够有效地响应民众需求的比例都很低。日本只有33%,韩国只有21%,台湾只有35%。这个调查是2006年做的。蒙古只有24.6%,菲律宾32.7%。泰国稍微高点,47%,调查是在上一次军事政变之前做的。如果来看马来西亚跟新加坡的情况,马来西亚是56%,新加坡是66%。 这个对照让很多人惊讶——在能不能响应民众需求或需要方面,半威权体制评价要高于民主体制。我相信,拉美、东亚、中东欧等很多的新兴民主国家或地区,它们的整体表现让那里的很多民众感觉到他们的期望与实际有很大的落差。 我们也可以评论一下印度的民主实施经验。西方媒体总是给印度冠上“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这个头衔。印度每5年举行一次国会选举,每次选举覆盖七亿一千四百万的合格选民,这是全世界最多选民参与的选举,也是选务最为繁重而复杂的选举。不过,最大的民主并不意味着印度的民主可以造福最多的人民,实际的情况可能正好相反。 学术界对于印度民主一向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正面观点认为,印度民主虽有明显的菁英主义色彩,但基本上还是可以促使印度政治菁英重视中下层民众的需求。民主制度能够在一个像印度这样一个人口众多、资源贫瘠、贫富差距悬殊、族群关系复杂、宗教信仰冲突不断、经济发展程度低的国家落地生根,诚属难能可贵。乐观的学者甚至认为,民主赋予印度政治制度上的竞争优势,印度的崛起最终可以迎头赶上中国大陆。 负面观点认为,选举只是为世袭政治菁英长期垄断政治资源披上合法外衣。印度民主空有其表,无法有效增进大多数民众福祉,大量印度百姓的人身安全与基本需求仍得不到保障,还须长年忍受贪污横行、效率极低的官僚体制。尽管印度这几年经济发展速度十分亮眼,但在减少城市贫困人口、解决农村土地分配严重不均、消除贱民阶级与妇女受到社会歧视、化解族群间暴力冲突、消弭黑社会对贫民窟宰制等问题上,进展十分缓慢。悲观的学者甚至认为,印度的劣质民主永远无法有效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民主将是限制印度崛起的一大障碍。 最近《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部金像奖名片,让从来没有去过印度的人,对孟买贫民窟实况大开眼界。不过,一般观众可能不知道,在孟买这个1400多万人的大城市中,60%左右的人至今还住在贫民窟。有一个叫达拉维的贫民窟紧靠着孟买金融中心,可能是亚洲最大的贫民窟,居住着一百万人。这里人均居住面积不到3平米,没有正常的供水,平均1400多人使用一间厕所,苍蝇乱飞,老鼠横行,各种传染病频发,堪称人间炼狱。 孟买贫民窟里有很多民间志愿者组织,真心诚意为贫民服务,如办教育与提供医疗服务等,但真正在贫民窟里呼风唤雨的是黑社会老大,他们控制水电,掌握奴隶一般的童工与娼妓,他们长期包养警察,还与政客勾结,让孟买贫民窟成为一些政客的稳定票仓。孟买市政府过去10年推动的贫民窟改造计划像蜗牛爬行一样慢,还不如重庆市一个季的旧城危房改造进度。 最近总部设于华盛顿的国际食品政策研究所(IFPRI)发布2008年全球饥饿指数报告。在全球88个中低收入国家中,刚果得分最高,为全球饥饿问题最严重的国家,印度排名第66位,北韩排名第53,中国大陆(不含港澳)位居15。也就是说印度面临的饥饿问题要比经常闹饥荒的北韩还要严重。“最大的民主国家”这顶帽子实在应该让印度政治菁英感到汗颜。 所以最近研究民主的学者开始担忧这样一个倾向。有一位很有名的学者Larry Diamond,美国刊物《民主》的共同主编,在2008年《外交事务》上发表一篇文章,被很多人引述。他说,经过多年的民主进展,现在全球进入民主萧条期或衰退期——在很多新兴民主国家,民主只是一个表象,各种劣质治理是很普遍的,他们的司法机构或军队滥权,或者说少数的寡头精英透过民主程序完成权力的独占,等等。我认为他所谈的民主退潮现象,不管是说民主体系本身可能不能稳定地维持住,或是说民主的门面勉强留下来,它的内容或内涵都已经被腐蚀或掏空。这种现象大概在很多第三世界民主国家都很普遍。 他的分析角度是纯粹从政治运作的角度出发。从新兴民主国家的危机根源来看,我认为一种病症普遍出现在很多新兴民主化国家——他们的宪法是没有根基的,是移植过来的,不是自己社会土壤或文化土壤中成长出来的。所以它的精英的民主信仰与法治基础是非常薄弱的。这些人并不真正相信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民主不过是取得权力的必要手段。如果只要任何情况下能够躲过制裁或者愿意冒风险,政治精英经常可以违背民主程序。在竞争中,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我也不可能遵守,最后这个竞争就变成斗争。不同国家之间,邻国和邻国之间,不同地区和地区之间,经常会学习别的国家的这种恶质的竞争伎俩,变成一个传染性的东西。 如果它无限制地扩散,就会让选举变成一种社会里不断加深对弈矛盾的机制,而不是一个化解冲突的机制。这与原来民主理论想象的不太一样。选票替代子弹,这只是原来对和平竞赛的一种想象,但它的现况可能不全是这样。大多数新兴民主国家的国家建设(state-building)过程不充分,官僚体系也缺乏治理能力和独立性,军队与司法也无法超越党派,所以它根本不具备一个法治国家的条件。最后一点,我想是政府能力跟不上网络时代信息传播跟社会动员的速度。这个也会让政府经常面对它的供给与需求之间巨大落差的治理危机。挖得更深一点,像 Larry Diamond 所谈的这些现象,实际上还忽略掉了第三波民主所源于的历史大环境本身就存在着两重结构性困境。这两重结构性困境,实际上让第三波民主注定在很多国家都很难成为一个良好治理的政治体制。 第一个困境是,美国作为推动民主的唯一超强,却不能提供一个民主治理的好示范。特别是过去的20年,他的民主遭受市场原教旨主义与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的双重侵蚀。美国也干预很多其他国家的政治,有时是从人权民主角度,更多是从美国战略利益角度,也就是说扶持亲美派,打击反美派。亲美政权做票赢得选举,美国也会纵容它;反美力量即使符合民意而上台,美国也会制裁它。这样它就没有办法帮助这些国家的民主走上正轨——反美的暴力行动就是恐怖主义,亲美的就是“自由斗士”。很多中小型国家都面临这样一个困境,多党竞争反而给外来强权提供一种干预机会。国内竞争团体各自有后台老板,不愿意妥协,斗争更加剧烈,更加深化社会内部的分裂。 另一个困境也很重要,这是第三波民主与前两波最大的不同。第二波民主化,是由工人和农民反抗资产阶级压制,争取参政权,经过很长时间斗争取得的成果。第三波民主化看起来很平顺,很多国家旧的政治体制结构一瞬间可以被替代。在很多原来采行市场经济体制的国家,资产阶级不对民主化有任何抵制,甚至是十分欢迎的。为什么呢?因为这波民主化,对资产阶级是毫无威胁的,市场化与民主化结合成一个连体婴儿。彻底市场化、彻底自由化,让劳工群体不可能透过民主真正改变他们的不对等经济地位。 在这个层面上,进一步的经济全球化不断地在加速掏空国家的社会保障职能。虽然政府是民选的,但是选出来的政府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因为它受制于全球市场力量的强大节制。同时政府面对越来越多的两极分化、贫富分化,能够着力的地方也非常有限。这时社会冲突是很难避免的。在过去,民主社会主义是可能的,比如说战后头20年,资产阶级跟劳工至少在福利国家上达成了一种妥协。但现在这种妥协从资产阶级看来是一种奢侈,不需要。因为经济自由化给他前所未有的一种移动能力,一种在全世界到处自由移动的选择,一种制定基本社会游戏规则的特权。这样他根本无需跟国内其他团体做任何妥协,它甚至不需要长期呆在特定的一个国家。这是第三波民主化的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我觉得这也造成它一种必然的困境。 第三重历史转折:资本主义全球性扩张已成强弩之末 在这个问题上,在今天这个时点上,这是一个阶段性震荡还是一个很长的历史周期结束的先兆,还需进一步观察。不过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框架可以引导我们做两种思考,一种思考是,我们至少可以说它的扩张动能,尤其是以一种自由经济秩序作为指导原则的动能,已经很清楚地在减弱。这个减弱第一个明显征兆就是2008年多哈回合谈判的触礁。过去美国和欧盟主导多边贸易自由化,这套游戏规则在制定过程中遭遇到强大的反对力量。这些反对力量实质上是质疑,全球化风险跟利益分配在很多国家内是不公平的,是完全不对等的。这说明了为什么在很多社会里形成了对全球化的阻力。这在当时还不是一个危机,也只是说脚步放慢,或者说必须做进一步调整。最极端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这波金融危机可能会引发一个类似20世纪30年代全球性的大萧条。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在今天这个时点上还不能说是肯定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There’s no way like the American way这张图片(见上图),是关于美国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街头一个景象的。这群人在排队领取饮水和免费的食物。他们都是失业人口。后面有一张很大的海报,在宣扬American dream或者美国生活方式,标题叫作“world’s highest standard of living”(全世界最高的生活水准)。这是大萧条时代留下的最具讽刺意味的一张图片。70多年后,全球经济会不会再度陷入这样的谷底? 目前全球遭遇的经济危机,到底是资本主义扩张过程中暂时的一个脚步上的减缓,还是真正进入一个结构剧烈震荡的阶段?我觉得两个可能性都存在。我觉得思考当前全球资本主义扩张所遭遇到的危机,可以参考乔万尼·阿瑞吉的经典性著作《漫长的20世纪》。阿瑞吉的累积周期理论从历史的角度,也从马克思的分析架构里,演绎归纳出一种历史分期。他把以美国为核心的周期,相对于之前以意大利城邦及西班牙、荷兰、英国为核心的三个历史周期,每一个周期大概都是一百年或者是一百年多一点,而且周期似乎有缩短的景象。这四个周期都有类似的特征,通常都是经过一定的物质资本扩张时期,然后进入金融资本扩张的转换过程。尤其核心国家,其经济结构表现非常清楚。后面的推动力量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资本要求自由,最自由的资本就是金融资本,因为所有的工业资本会固定在一个特定的生产过程上,不容易被随时随地变现。 另外一个就是利润逐渐下滑的必然趋势。因为这两个趋势,物质资本扩张的初期可能会产生巨大的增长动力和累积速度。越来越多的市场变成商品竞争市场,它的利润就会不断下降。过去累积的资本要寻求新的出路,就会进入金融资本扩张时期。资本主义扩张最终都会由于金融危机爆发而出现整个累积周期的断裂。这是前三个周期都出现过的历史循环现象。 可以这样讲,我们现在进入了阿瑞吉所讲的资本扩张时期。是不是已经走到这个周期的尾端,这可以做进一步的思考。不过可以看出,这个转化从物质扩张到资本扩张是从70年代后期开始的。这从核心国家经济结构的调整来看尤其如此。表现在金融国际化方面,最早开始出现的就是以石油美元为基础的回流,这种回流过程以跨国金融机构开始进行所谓主权国家的借贷,这是第一期的金融国际化的过程。它后来导致80年代的外债危机和90年代初期的外债危机。不过这个动能还是非常强,尤其华尔街对美国财政部的影响力,然后是财政部对IMF的影响力。美国从90年代开始全面推动金融全球化,要求每一个国家开放资本市场,然后让跨国资本以及各种金融创新工具无止境地加以扩充。虚拟经济的增长达到一种难以想象的规模和速度,在这个过程中资产泡沫也不断膨胀。 2008年全球外贸交易市场,每天的交易量大概是3.9兆(万亿)。这里有将近2/3都是衍生性交易,也就是说都是高杠杆投机套利的,或者说把外汇交易转换成一种赌博工具。2007年全球全年贸易总量不过30兆多一点,而每天的交易量就有3.9兆。一年大概有200个交易日,也就是说一年将近有 700多兆的外汇交易量,虚拟经济的交易总量是实体经济交易总量的20几倍。过去7年平均起来,每年全球金融商品交易总量,也是全球GDP的35倍到50 倍之间。 这几年最流行的一种衍生商品CDS(信贷违约掉期)是导致美国最大的保险集团AIG倒闭的地雷。现在虽然信贷违约掉期市场已经从2007年的高峰开始萎缩,但仍旧很大。它的部位有多大呢?2008年年底还有54兆或是54万亿美金那么多,单这一项衍生型金融商品就等于全球GDP总和。这些合约大多在2009与2010年将陆续到期,如果出现大量违约,美联储就会没有足够的“子弹”来解决这个问题,除非大量印钞。 去年9月美联储一口气向AIG集团注资750亿美金,让AIG不倒闭。今年3月又提供300亿美金的紧急融资。因为AIG是信贷违约掉期市场上最大的发行者,如果AIG倒了,它所有的交易对手(包括花旗、高盛、摩根土丹利等)都会出现倒闭风险。2008年9月14日,就是美联储跟美国财政部出面救 AIG的时候。他们向国会山美国两党政治领袖做了一个汇报,说明为什么必须动用750亿美金救AIG。 他们告诉美国国会议员,如果明天纽约股市开市时还不救AIG,那么就不会有“美国经济”。这话等于是世界末日警告。很难想象这是来自美国财政部长跟美联储主席之口。在这个金融高度扩张、虚拟经济快速膨胀的时期,全球大多数主要投行的避险基金,他们的杠杆都是高达35倍到50倍。现在就是一个去杠杆化的过程。去杠杆化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巨大的金融摧毁力量?就是因为它的高杠杆。所以难怪最近克鲁格曼又写了一篇文章,说最近20年的美国经济就趋于变成一种“老鼠会”经济。 我前面所讲的三重历史趋势转折,其实都有中国直接或间接的因素。虽然它不是唯一的因素,甚至也不见得是关键性因素,但仍然起着相当大的作用。 一是中国崛起本身就是在削弱美国独霸的战略格局,为亟欲摆脱美国战略围堵或政治支配的国家找到战略依托。所以不管是普京独立自主的外交路线,还是委内瑞拉查韦斯21世纪社会主义路线,后面都有中国崛起的因素,当然还包括巴西主导的拉美与加勒比海峰会。 二是中国崛起带动能源与原料出口国经济地位上升,再加上中国所展现的有别于典型自由市场的特殊发展模式,让准备寻求其他发展模式或政治模式的国家,不管在物质条件或意识形态空间上得到一个喘息的机会。这在拉美表现得更清楚。 第三点就是中国的崛起意味着全球经济体系内工业生产能力和制造业的劳动供给急剧扩张,加速了马克思和阿瑞吉所说的投资报酬递减的过程,推动西方国家经济体系从物质扩张往金融资本扩张的阶段加速移转,但快速的移转也造成了这波金融危机,整个20年的虚拟经济膨胀和资产泡沫增长。 这里还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中国崛起在过去特别是过去的20年,对全球商品尤其是工业产品带来通货紧缩的效果,或至少是压低物价的效果,中美间贸易的基本失衡反而诱导美国产生一种错觉,包括格林斯潘这样的人,以为美国真的出现了“新经济”,美国真的有一个生产力奇迹般的持续高增长的新经济,然后美国可以享受低利率、低通膨这样一种长期繁荣。这是中国崛起带来的一种潜在作用,这作用让他们有这种错觉,让它敢用历史上最低的实质利率去支撑这个资产泡沫,最后让这个泡沫累积到一个几乎失控的地步,而且在破灭过程中会产生巨大的破坏力。这个过程没有任何阴谋在里面,也不是事前能预料的,它是属于不因人的意志移转所形成的一种后果。 第四重历史转折:非西方世界的全面崛起 最后谈论第四层。我们现正进入一个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的时代。西方国家独占世界或人类历史舞台的时期结束了。这个观察其实也不仅仅是我有这样的判断,不少美国以及美国以外的公共知识分子都看到了。 2008年有两本书提出这个大课题。美国《新闻周刊》总编辑Fareed Zakaria 2008年出的一本书叫做Post American World。他认为当前的转折是过去五百年来人类历史第三个重要的结构性转移。第一个是西方世界的崛起,第二个是美国的崛起,第三个是非西方世界的崛起。 新加坡李光耀管理学院院长吉斯霍尔·马哈布班尼的《新亚半球的兴起》也试图描绘这样一个趋势——几个世纪以来亚洲人,中国、印度、穆斯林跟很多其他民族都是世界历史里的配角或甚至旁观者(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是被支配者),今天他们已经准备作为主导历史的共同的主人,共同掌舵人。 去年11月华盛顿和今年4月伦敦的两次G20高峰会,也是划时代的历史大事,正好印证了我们所讲的这个新时代的开端。 首先我们看华府的G20峰会。不用说20年前,也不用说10年前,5年前都无法想象这个画面会出现——美国为了解决金融危机,邀集全世界重要工业国家的领袖会商对策。华府峰会主角都是非西方世界的领袖。这会议形式意味着西方国家承认这些非西方世界重要国家在全球事务上举足轻重的力量,且准备跟他们分享这个决策权。当然在这个阶段,西方国家更多是想让这些非西方国家多承担,来帮助西方国家解决所面临的金融危机。 如果说华府峰会只是一个临时性集会,而且是一场形式重于实质的政治大秀,那么伦敦峰会的召开,意义就显得不同。首先,伦敦高峰会确认了G20的地位,成为最重要的、定期性的全球议题协商机制,它的功能马上取代了富国俱乐部G8过去的角色。伦敦G20会议最值得注意的成果,就是激活了国际货币基金(IMF)的改革计划。这个改革计划真正有重要的内容,不再只是大幅增加可贷资金规模,而是针对IMF的宗旨与任务、决策机制、经济治理哲学,以及最高层人事进行改革。 伦敦峰会前夕,美国与欧洲担心金砖四国试图在IMF架构外另起炉灶,更担心他们不愿意参与IMF的增资计划,所以实时推出改革计划。欧美承诺在 2011年1月前重新安排IMF投票权,让金砖四国取得更大份额。虽然目前仍不确定美国是否愿意放弃它的否决权(让投票权降低到15%以下),不过至少会让四国投票权比例总和也超过15%,这样双方都有权否决对方的提案。美国也私底下说服欧洲准备放弃对于IMF高层人事的独占权,打破世界银行总裁一向由美国指定、IMF总裁一向由欧洲人出任的惯例。现在西媒已经开始评论,一个可能性很高的妥协方案是:下一届世界银行总裁将由中国人出任,下一届IMF总裁将由印度或巴西人出任。这在过去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我们思考这个大转型过程,需要一个更宽广的视野,需要更长的历史坐标。麦迪逊的《世界千年经济史》可以提供一个很好的分析框架。美国在后冷战的 20年里,曾经短暂地维持了单一超强地位。这个短暂的历史结构,是人类历史的一种例外,而不是一个常态。麦迪逊的长程历史观告诉我们,如果把历史的尺度拉长为一千年,西方国家独占人类历史舞台可能也是一千年里一个特殊的而不是一个常态的时期。世界经济的这个结构会出现一个明显的重组,而且这个重组的脚步在过去50年内是在加速进行。可能30年或40年后会出现一个非常不一样的面貌,出现全球生产力的重新分配或者财富的重新分配,这也必然带来一种权力结构或者意识形态场域的多元化格局。这就是今天可以预见到的。麦迪逊对2030年全世界GDP比重有一个预测,按照购买力等值计算,美国占世界经济的比重将逐渐降到17.7%,中国将上升到18.4%,印度将占10%,西欧将下降到13%。对全世界人类来讲,这个可能是更公平一点的经济资源配置的结构,也更接近人类千年历史的常态。 这几年一些西方学者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且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世界经济结构出现这样一个深刻变化,那它对全球秩序会带来怎样的意涵?可能出现怎样的秩序与权力结构变化?过去,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对于全球事务应该遵循什么样的秩序与规则来进行管理,大多是一种西方中心的思考。如果西方中心的这种观点正逐渐被淘汰或被迫调整,接下来可能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西方国家是比较忧虑的,他们担心混乱与冲突,或从他们角度来说,一种文明的倒退。我认为这种忧虑本身还是西方中心思想下的一种反射,Steven Weber和他的学生2007年在美国《国家利益》(National Interest)上的文章《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就代表这样一种思维。这篇文章忧虑非西方世界会根据不同的世界观与价值观另外建构一套国际交往规则,把西方国家的国际规则摆在一边。他的忧虑是非常深刻的。 如果跳脱西方中心思维来理解非西方世界崛起的意义,它首先意味着传统的南半球与北半球的贸易关系或分工体系会出现根本变化。南方国家长期以来受制于一种不公平的交换。这样一种不对等国际交换体系会出现根本改变。因为中国和印度以及很多新兴国家加入这个工业化的过程,工业产品价格会更趋于合理化,相反农业矿产资源生产国家会得到一种比较合理的回报,也因此财富会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一个剧烈的重新分配,当然也包括权力结构。 更重要的是思维或意识形态的变化。我们过去非常习惯一种一元的现代性观点或者说一元的现代性坐标。我认为将来可能会普遍接受多元现代性观点,就是说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历史与文化,走不同的发展路径。他们可能会循着不同的道路或模式走向现代化,没有单一的现代化道路,也没有共同的终点。这样一种思维坐标,将是未来的一个特征。 还有因为中国和印度崛起,他们的人口和经济规模及他们对地球资源的潜在需求,让很多第三世界知识分子都已看清西方国家的发展历程,尤其是物质文明是没有办法在全球范围复制的,尤其是美国消费主义,是不能复制的。复制的话,我们就需要6个地球,而不是一个地球来维持这一个物质文明。后进国家没有选择,被迫找寻一条不同于西方国家的发展道路和一种社会发展模式,来解决公正问题和可持续发展问题。 在这个背景下,我认为中国崛起是加速多元格局的重要力量。其重要的意义还不在于中国经济地位的提升,而在于它的发展模式怎样被理解。中国的发展模式不是一个固定模式,而是一个演进的、不断修正的模式。但它毕竟已经产生出一种具有自己特征,以及有别于西方的一种理念导向。这种发展模式所受到的重视,以及不断被第三世界国家的知识分子加以重新的理解和认识,会加速一元现代性架构的危机。在全球意识形态场域里,将来我们会看到这样一种讨论,西方世界的发展模式并不是唯一可参考的架构,也不能简单地以形式化的指针来评价文明的先进与落后。在这个多元格局里,没有先验的普世价值,任何制度和价值都必须在不同的土壤、不同的社会条件下,经过实践来检验,才能获得特定时空下的正当性,没有国家和地区仅仅因为披上代议民主的外衣就自动取得政治文明的优越地位。谁都不应该有这种优越感。 西方代议制民主,必须要在更根本层面上响应民众的基本需求,也就是说人的安全保障、人的发展的保障、社会公正,以及维护民族与国家生存发展的机会。在这些最基本的国家职能上满足公民的期待,才可能具有正当性。如果代议民主体制在这些重要职能上满足民众需求,才可以与中国模式相提并论,或进行竞争,否则,并不能产生先天的优越性。 不同体制有自身的弱点,也有自身的长处,只能说各有其特性与特色。很有趣的是,《纽约时报》很有名的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写了一本新书,叫做《世界又挤又热又平》,其中一个章节的标题非常有趣,叫“做一天中国”。不能每天做中国,但可以做一天中国。为什么做一天呢?他的比喻怎么来的呢?他跟最大的工业集团之一通用电气的总裁伊梅尔特讨论美国未来的能源政策。伊梅尔特谈了一套构想,美国应该在能源税制、资助替代性能源科研、制定汽车工业新的排放标准等各方面立即做全盘性调整,美国才能充分摆脱对进口石油依赖,能够节能减排,能开发新的绿色产业,同时彻底改变美国人浪费能源的习惯。他说美国下一任总统一定要做。 托马斯·弗里德曼说,你讲的我完全同意,不过在我们的政治体制里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因为我们的利益团体政治本身。既得利益集团很容易透过游说来否决你建议的立法。他说,我们也许在一个情况下可以做到。什么情况?当一天中国。当然他把中国的体制也想得太简单,其实没那么单纯。不过我们可以假定他想象的情况——某一天政治局开会,一口气发布中央1号、2号、3号、4号、5号文件,把所有你要的法律一次性颁布,第二天又回到美国,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话背后的政治学理论意涵在哪?就是说中国这个体制有它各种不合理的地方,但可能追求在实现“社会最佳结果”上,相对于美国多党制的利益集团、多元政治体制,有它的优越性。这个话我觉得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但说明了一部分的中国政治体制的特殊性。 针对中国政治模式的特殊性,我最近提出一个新诠释。它正当性的基础在哪里?它对第三世界国家值得参考的价值是什么?西方模式基本上强调“民治”,就是人民治理、人民统治。这个概念借用了林肯的“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是说一个理想体制应同时具备这三要素。of the people ,“民有”这东西很抽象,不易具体化。顶多是对外要独立自主,对内则能同时具备“民治”与“民享”,那也就能够达到“民有”了。重点是怎么来设法实现“民治”和“民享”。但西方体制把“民治”摆在首位,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是保障人民参政权利,只要有定期选举,有选举权,有多党竞争选举,在他们的假设里,民享是必然的结果,甚至你不必问是否有民享。因为只要有民治程序,就自然会得到民享,民治就决定了民享。这是西方主流政治思想的假设。 我觉得中国的体制更多的是建立在实质上是否会实现“民享”,或者用胡锦涛的话就是“为民”,为民所想,为民所用。诉求重点在于结果,在于 output,而不在参政,不在公民是否有机会参与决策过程。西方国家,也有些是在程序上具备民治的制度安排,在实质结果上也接近民享的理想,比如北欧。但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多半情况是形式上模仿“民治”程序,“民享”常常是落空的。在特定历史条件形成的,比如中国政治体制是一党执政与多党协商,是刻意排斥西方民治程序的,但相对来讲可能有更大机会实现民享。这也不是绝对的,是相对的。这是我对中国政治模式的一个重新理解。我判断在下个10到20年里,发展中国家意识形态场域里面,中国的政治模式会变成受到很大关注的一种话题,一个辩论焦点。 最后我谈的是,我们过去所习惯的全球化过程,会不会因为金融危机的爆发或者说全世界各种反全球化运动,而开始出现退潮。我觉得其实倒也未必。应该说,第三世界国家也因为这样一个新的时代,这样一个网络科技发达的时代,不管是从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或者是他们彼此间所能发展出的一种更深刻的合作与交流机会,他们之间绝对可能进行一种更全面的全球化。但这个全球化跟前面20年不太一样,它最大特征就是deAmericanization(去美国化),就是逐渐摆脱和降低美国的主导与影响。美国作为资本主义的一种模式会逐渐被扬弃。或者至少说,经过美国这次经济危机,他们的社会发展模式的弊病与风险可能被看得更清楚,他们的物质文明模式的不可持续性也会被看得更清楚,更不用讲它所产生的社会不公正、社会分化、贫富差距以及对环境的巨大威胁。作为一个创造财富跟繁荣模式,美国模式有其不可持续性。 欧洲也会松口气,因为原来欧洲的民主社会主义,在过去20年里是在巨大压力下被迫做调整的,是处在以股东利益最大化的美式资本主义的压力下的。现在这个压力会减轻很多。有人说美元霸权短时间不可取代,我看未必。美元币值的信用危机会来得非常快,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征兆在我看来已经开始出现了。最近中国跟韩国的换汇协议,短期内解决韩国的外汇不足问题,但它带来新的交易模式,以后某些韩国企业跟中国企业交易,在局部范围内可能是用韩元计价或者说人民币计价,而不直接用美元。日本跟韩国也进行换汇协议,也意味着他们会用双边货币作为某一些贸易活动的计价基础。这就是一个非常重要、有深远意义的变化。我最近也注意到香港正慎重思考港元是应该与美元挂钩,还是跟人民币挂钩,以及它跟内地的贸易是应该用美元计价还是用人民币计价。人民币虽然不会全面的国际化,但是局部的国际化已经开始。这对美元霸权长远来看会产生一种撼动力量,尤其这一波美国为了解救其金融危机,大量无限制的发国债,它的债信危机可能也会慢慢浮现上来。 “去美国化”的全球化另外一个特征是,它的例外主义应该不被接受,不被承认。过去美国制定游戏规则,但它自己却保留选择性不遵守的自由。这包括美国滥用铸币权,可以累积大量的贸易赤字,但不需要做任何严厉的宏观机制调整。在“去美国化”的过程里,我认为更公正的全球秩序比较可能出现。虽然不一定会出现,但出现的机会会更大一点,也让第三世界国家有机会追求一个更公平、可持续性更强的发展模式。 我也不希望美国一蹶不振,希望奥巴马政府对于美国过去20年或30年的结构性问题进行一个比较大的矫正。我也不是很乐观,因为一个人很难改变一个大的历史结构。最近他所任命的财政班底还是华尔街的核心精英集团,大部分都是与美国克林顿时期的财长鲁宾关系非常密切的人士,所以未必带来很好的预期。 不过我们也可以说今天的全球秩序里充满着荒谬,充满着不公正,人类历史不应该长期保持这种状态。我随便举个例子,全世界今年大约有10亿人处在饥饿和极度缺乏营养的状态。发达国家对于这些问题的援助金额非常有限,远小于美国在伊拉克战争几个月所需的军费。全世界资源的配置,所有过去主导事务的基本框架的确是以西方世界利益为核心的,只照顾地球上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我们期待有一个全面性的调整。也许当一个非西方世界全面崛起的时候,这样一个可能性越来越近。 作者系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台湾“中央研究院”政治所特聘研究员,蒋经国基金执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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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保
2009/09/13
| 阅读: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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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60年代青年政治运动,不仅为这一代人未来的政治成长提供了理念,而且为他们提供了政治的组织网络。后来欧洲政治运动中的女权主义、同性恋运动、反核运动、反全球化运动、环境政治等骨干分子及其组织网络就是在60年代的政治运动中形成的。真正对全球政治产生深刻影响的是源于欧洲左翼绿党所推动的“环境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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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
2009/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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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学家的进入,至少在两个方面会让当前的局面有所改观:1. 对基本史实、基本发展线索的爬梳,2. 为佛教史研究发现一些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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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2009/09/15
| 阅读: 1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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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1年爱略特陷于神经崩溃的时候,关于资助他提议的刊物的商业谈判被迫暂停;康复期间他写了《荒原》。尽管他的崩溃很大程度上与他的婚姻不幸有关,它也同时反映了战后的文化危机。那时19世纪的学说--浪漫派的人文主义,自由派的个人主义,社会进步的梦想--仿佛都未能从战争中幸存;而爱略特和他欧洲的现代主义同侪一样,因精神幻灭而颓丧。重要的是,这也提出了在丧失了养育他们的遗产之后如何写作的问题。--译文不太清通,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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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2009/09/15
| 阅读: 1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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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试图从分析目标管理责任制入手,探讨当代中国基层政权的运作特征及重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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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晖按语:2013年10月16日,南京市长季建业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这里重新刊发于2005年撰写的长篇调查报告《改制与中国工人阶级的历史命运》和2007年撰写的补充调查。这两个报告中涉及的通裕纺织集团公司的改制及其严重问题就是在季建业担任扬州市长和市委书记期间发生的,他也是文章中涉及但在正式发表时隐去姓名的当时的扬州市领导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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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要忘记,批孔是政治,不是学术。对抗格局下的思维定势,永远都是翻烙饼。翻烙饼不是学术。学术不能跟着政治跑,跟着政治对手跑。 政治是个好恶太深的领域,好恶深,则偏见生。学者要有超然独立的学术立场。 尊孔和批孔,作为学术,本来都可以讲,变成政治,就是打烂仗。解放后,尊孔代表有两位,冯友兰和梁漱溟,他们在“文革”中的表现,适成鲜明对照。冯友兰,与世俯仰,推波助澜,批孔比谁都过分;梁漱溟,“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他和毛泽东吵过架,挨过骂,居然一点不记仇,晚年仍推崇毛泽东,说平生最佩服,就是此公,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当年,他敢说,“批林批孔”是政治,批林可以,批孔不同意。观点对错不谈,他老人家,前后如一,表里如一,人格非常高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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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w peoples have had to undergo the variety of successive shocks – liberation, depression, expropriation, attrition, demotion – that Russians have endured in the last decade and a half. Even if these, historically considered, are so far only a brief aftermath of the much vaster turbulences of the 20th century, it is no surprise that the masses are ‘profoundly tired and resistant to any public mobilising’. What they will eventually make of the new experiences remains to be seen. For the moment, the people are silent: Pushkin’s closing line applies – ‘narod bezmolvstvuet.’(人文与社会按:即“人民是沉默的”,普希金戏剧《鲍利斯·戈都诺夫Boris Godunov 》末行,穆索斯基据该剧改编成歌剧,1955、1986两次拍成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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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anuel Wallerstein 美国纽约州宾汉顿大学“费尔南德·布罗代尔经济、历史体系和文明研究中心”主任,国际社会学协会主席,杰出教授,世界体系学派的核心人物,1977年起主编《评论》(Review)期刊。专著《现代世界体系》(The Modern World-System),《不确定的知识》,《所知世界的终结:二十一世纪的社会科学》。2000年当选美国社会学会所评选美国二十一世纪最杰出的社会学家。这是他2007年11月3日在上海大学演讲以后会后讨论会的记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