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是一部小制作的台湾电影而已,《海角七号》值得被这么关注吗?
-
对中国经济发展、体制改革和结构调整涉及的问题提出了很有见地的看法。
-
中国究竟置身于一个怎样的国际大格局中?在大部分外汇储备"存放"于美元市场、而风雨飘摇的欧洲对中国寄予厚望的棋局下,中国应扮演怎样的"国际角色"?进退之间又该如何抉择取舍?
-
“此次金融危机,是少数最发达国家实体经济转型调整的必然结果,它们在向更高层次转型,即物质性生产将进一步收缩,非物质性生产比重将进一步提高。与之相比,中国处于完全不同的发展阶段,但从实物生产主导的模式逐步转变为非实物生产主导的模式,服务业超过制造业份额,是中国经济下一轮战略调整的实质所在,而社会政策将成为影响经济持续发展的关键因素。”《财经》记者张燕冬,董欲晓访谈郭树清。
-
由于去年基数等原因,今年我国经济增速将逐季回落。然而市场担心,一些不确定因素也可能打乱这种节奏,甚至引起经济超预期下滑。
-
近期,要加大对新股发行过程中各种违法违规行为的监管和惩治力度;抓紧实施主板、中小板的退市制度改革方案;坚持“关口”前移,要在上市过程中就重点关注公司治理是否健全;引进各种专业化的机构投资者,为企业年金、社保基金、住房公积金和养老金参与资本市场提供公平高效的平台;始终把保护投资者利益放在首位,强化市场投资功能,建设成熟理性的市场文化
-
2001年5月-2002年5月,由香港浸会大学余振教授主持的“新疆民族团结研究”课题组奔赴北疆和南疆,对382名维/汉族群被访者进行了问卷调查。本文即是问卷调查的综合报告。以新疆民族团结为课题名称,在新疆的四个重要地方进行问卷调查工作,它们是乌鲁木齐市、伊宁市(包括霍城县)、喀什市和和田市。作者提到,需要说明的是,尽管我们得到有效问卷不足400份,但由于没有借助当地政府的协助,在如此广袤的新疆特别是遥远的南疆地区进行纯粹学术性的实地调查,其难度和艰辛是可想而之的。
-
戏剧作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重要的文艺形式全面进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
法律
历史
2011/10/24
| 阅读: 2061
一中学时代,偶然在一个旧书摊上购得一本胡绳先生的《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读后的感觉是,这本书的观点虽然和历史教科书差不多,但内容要丰富的多。给我留下特别印象的是“资政院”、“谘议局”等在晚清时期开始出现的新事物,它们是什么呢?当时的我还不太能理解。实际上,清末十年史在大多数青年学生脑海中的印象都是模糊的,似乎那不过是清王朝坐等灭亡的几年,“辛亥革命后共和观念深入人心”之类的话语也长期支配了我们的思维。好奇心驱使我去关注这一段历史。在武汉大学读本科时我曾试图阅读《清末筹备立宪档案史料》,只是由于学力有限,翻翻就放下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停止对这一段历史的关注。读研究生和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致力于阅读和搜集相关资料,其中包括李剑农先生所著《中国近百年政治史》和刘东主编“海外中国研究丛书”等等,那时的我就立下志愿将“清末宪政史”作为未来学术工作的起步,这也是我2006年考入南京大学攻读政治学博士学位(中国近代政治发展方向)的基本原因。读博伊始,我就将自己的学术计划告诉导师闾小波教授,得到了导师的肯定和鼓励。中国立宪已百年。1906年,清廷发布宣示预备立宪的谕令,从而启动了近代中国宪政改革的历程。1908年,近代中国的第一个宪法性文件《钦定宪法大纲》颁布;1909年,各省谘议局成立;1910年,资政院开院;1911年,清廷颁布《宪法信条十九条》;1912年初,清帝逊位;等等。对这一段历史,历史学家已经进行了较为充分的研究和揭示。就最近几年的情形而言,史学界的致思方向大概有三,一是关于清末官员的个案研究(如张之洞、端方与清末新政),二是对于清末新政的地方层面的考察(如清末直隶宪政改革),三是一些专题性研究(如鸦片税收与清末新政),等等。毫无疑问,这些研究在深入挖掘史料的基础上,将清末宪政研究推向更加细化的境地。但是,它们的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即它们均属于克罗齐所言的“文献史学”,普遍缺乏开阔的理论视野。那么,关于清末宪政改革,社会科学研究者(包括政治学者)又能做出什么样的学术贡献呢?在我看来,社会科学理论不仅能为我们提供不同的分析视角,而且能帮助我们形成深刻的史识和洞见。正是在阅读迈克尔•曼、安东尼•吉登斯、贾恩弗朗哥•波齐、戴维•赫尔德等西方政治学家、社会学家的著作的过程中,以及阅读一手清末宪政史料(以及大量二手资料)的基础上,我逐渐认识到清末宪政改革背后所蕴含着的“国家建设”目标,这一国家建设目标并非“挽救腐朽统治”、“寻求富强”或“救亡图存”等概念所能概括的,而是有着非常丰富的内涵。正因如此,我决定以“清末立宪与国家建设的困境”作为博士论文的选题。二我的问题意识是,当代中国正致力于政治改革和国家建设,那么,清末的宪政改革和国家建设能给当下我们提供什么样的启示呢?一般而言,现代国家包括三个层面的涵义:主权完整的统一民族国家,国民具有国家认同;它应该是中央集权的、央地关系法治化的理性国家;它还是国民享有参政权利的公民国家,国家与社会的关系呈现出良性互动的态势。清末政府正是致力于从上述三个层面加强国家建设。首先,清政府致力于民族的统合、国民的塑造和国家主权的维护,力图将中国转变为一个主权完整的现代民族国家。在制度层面上,清政府积极消除满汉畛域,加强对国民的教育,为消除治外法权而努力,并希望将国内民族主义思潮的矛头引向列强。其次,清政府致力于以效率为导向的官制改革、军事集权和财政集权,试图扭转清末以来地方主义兴起的局面。从制度建设的层面上讲,上述努力取得一定的成绩——首届内阁出台、北洋新军收归中央、财政清理工作初见成效,等等;最后,清政府还致力于对社会的整合,试图实现国家与社会领域间的平衡和共赢,从而具有了向现代公民国家发展的导向。认为清末统治者有着建设现代国家的雄心,是否过于拔高了他们?清末统治者难道不是非常腐朽的么?问题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实际上,面对内外交困的政治局面,最为忧心的还是统治阶层,毕竟,这不仅关涉到他们的身家性命,而且关涉到中国国家的未来。任何一个稍有抱负的政治家,都试图把握政治航船的方向。清末统治者和政治精英并非不努力,慈禧的目标即是建设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和现代国家,她希望中国能走上一条类似日本的强国之路。但是,宪政改革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这只能归结为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障碍(巴林顿•摩尔在《民主与专制的社会起源》一书中认为,当时的中国缺乏建立现代国家政权的社会基础)。一般而言,现代国家转型过程中常常会出现一系列危机——民族认同危机、中央权威的合法性危机、社会整合危机(开放政权的压力),等等。早发的欧美国家在遭遇这些危机的时候,可循序渐进的分阶段解决(先实现国家的统一和集权,然后再进行民主分权),所以政治比较稳定,转型比较成功。而在中国这样的后发国家中,上述危机常常同时出现,从而造成一种全面危机的局面。这种全面危机对政治家的智慧、手腕以及把握机遇的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幸的是,在清末国家建设的关键时刻,慈禧和光绪的同时去世造成了权力的真空局面,而年轻的摄政王载沣缺乏足够的权威和驾驭能力,风雨飘摇中的清王朝很快走向覆亡。图:慈禧太后 三清王朝虽然覆亡了,但它在国家建设方面的努力、经验和教训却值得我们予以认真审视。我们必须首先摒弃历史研究中常常出现的“后来之见”,即我们不应因清政府最终走向覆亡而否认它为现代国家建设所做出的种种努力(或者评价太低),多一点“同情式理解”是必要的。理性的学术分析不应容忍“过度的同情”或“一棍子式否定”,那样只会变成“辩护士”或道德批评家。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尽可能站在中间立场上,对政治发展中存在的种种现象作出解释,而不轻易为任何偏见或立场所左右。而且,在很多时候我们必须深入历史的内部结构之中,尤其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才能避免外在式的肤浅分析。其次,我们必须关注清政府的重大政治决策,以判断其是否符合政治发展的基本趋势,进而做出评价,而不应纠缠于历史的细节,将统治阶层的种种腐败和倾轧行为视为改革失败的基本原因。如果我们认真审视清政府的各种改革举措,便会发现其中多有可圈可点之处。而且,最高政权对于舆论界的要求是颇为敏感的,诸如废除科举、教育改革、鼓励商会、颁布宪法大纲、法制改革等等,均在很大程度上体现了新兴阶层的呼声、愿望和利益。最后,我们必须认识到,改革的主观目标和客观效果常常是相互悖离的。在主观目标上,清政府希望维续自己的统治,建设一个强大的现代国家,并增强对社会领域的政治整合能力,从而巩固政治权力的合法性基础。但是,它的某些改革措施(如废科举和成立咨议局)恰恰造就了自己的“掘墓人”,增加了社会领域的离心倾向(立宪派和地方绅士最终选择与清政府决裂的立场。市古宙三等学者认为,辛亥革命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士绅革命)。这反映了政府“保守”与民间“激进”两种不同政治品性和行为取向的对抗,同时也表明了中国从传统国家向现代国家转型过程中所面临的困境。清末宪政改革构成二十世纪中国国家建设的重要一环。就二十世纪中国的长期发展趋势来看,国家建设成为最核心的政治主题,无论是改革抑或革命均以独立富强的现代国家为目标追求。“二十世纪,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伟大历史变革”(中国现行宪法序言)。此处的“变革”既包括“革命”也包括“改革”。在很多情况下正是因为改革道路不通,革命才作为一种替代路径兴起。清末宪政改革、辛亥革命、国民革命虽然在国家建设上取得一定成效,但它们均没有取得最终的成功。近代中国的全面危机直到作为全能型政党的中国共产党的出现并以彻底革命的方式才得以最终克服。为了实现国家的真正统一和政治整合,这种全能型政治是十分必要的,虽然它对新中国的政治发展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1949年后,新中国在制度建设方面固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一个主权独立、基本上统一的国家已经呈现在世界面前,这成为此后中国国家建设的基本前提。新中国前三十年的国家建设虽经历颇多曲折,但仍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对此我们必须采取客观审视的态度,而不宜作出任何简单的评断,尤其不应该将前三十年和后三十年对立起来进行表述。没有前三十年奠定的政治和经济基础,没有前三十年在国家建设方面的经验和教训,后三十年的国家建设不可能顺利展开。当代中国的国家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仍然面临一系列挑战。如何加强部分少数民族的国家认同,如何加强国家的制度化和法治化建设,如何处理国家与公民社会领域的关系,仍在考验着当代中国的政治精英。如何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国家,仍然需要中国人民不断的进行探索。
-
在明清时期,贵族官宦、文人士子家庭的女子大都享有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至少都能接受启蒙教育。大多数平民家庭的女子都无由读书识字。而使受教育的主要目的是更好地相夫教子。
-
關於本省外省和解是否可能的問題,我想先把場景拉寬拉深來看。陳光興把場景拉寬,從韓國談起,我就把場景拉深,從一千七百年前談起。南北朝時期,中原士族第一次大規模南移,他們先來到東吳,就是今天江南一帶,在那裡產生了所謂吳姓僑姓之別,吳姓指的是原來的東吳族群,僑姓就是新移入者,有如今天的本省外省。我們不清楚當時具體的問題為何,但一二百年後到了唐代這個問題也就不存在了。那時移民到東吳一代的中原士族,其中有一部份繼續南下,經過浙江來到福建,雖然我沒看到歷史上的記載,但相信也一樣有過閩姓僑姓之別。這種情況在歷史上多次發生,而且同一地區,譬如江南與福建。隨著時間之流,他們不僅和解,而且連和解的痕跡現在都看不到了。這種現象不僅發生在大規模的族群遷移上,也發生在個別的家族上。我最近讀到清初和尚畫家石濤的一些東西,石濤姓朱,是明朝宗室之後,但他的籍貫卻是廣西,而非朱元璋的安徽,因為他們這一支已經落籍廣西好幾代了。因此我們可以看出不管大族小族,這不是土地的連結,而是宗族的與文化的連結。我的意思是說中國傳統社會雖然安土重遷,但只要有適當的條件以及家族的連結也會大規模遷移的,也因此我父母雙方的家族來到了台灣。這個在歷史上自然發生的過程,在今天的台灣為何出了問題?我們試著從幾個方向來考察。今天外省人被罵得最狗血淋頭的是「不認同台灣這塊土地」,幾年前印尼發生排華暴動時,在台灣也有一些政治正確人士指責印尼華人不認同印尼才招來禍害,言下之意也是對印尼那塊「土地」的認同出了問題。雖然我一直不明白土地要怎麼被認同,倒是很清楚傳統社會的家族認同機制。當中原人口一族一族往南遷移,甚至渡海來台時,是不發生認同問題的,至少每家每戶都有一座神主牌,就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牌位,外省人這次的大遷移大半是個人的或者是現代化的小家庭,他們在台灣既沒有家族的連結,也沒有帶來神主牌,他們不再是另一次傳統移民。相對於本省人在這方面的保守傳統,要被罵「數典忘祖」的恐怕是這些現代人類的外省人了。關於台灣家族移民的多樣性,我想舉個有意思的例子。我有個朋友籍貫是上海,他們家確實是在1945年後從上海移民到台灣的所謂外省人。但是有一件事很奇怪,他們家來到台灣後曾經到高雄屏東一帶尋找祖墳與族人,原來他們的家族曾經在台灣落腳過。他們原是福建漳州人,先從漳州來到台灣,幾代以後又從台灣移到上海,那時上海已經開始成為大商港,卻沒想到過了幾代以後卻因逃難回到台灣。他們家族以前經營海上貿易,靠海為生,自然也有分支去了南洋,他們的遷移路線是海洋中國/海洋台灣的一個鮮活例子。若硬要以自然界的東西來認同,我想對他們家族而言海洋比起土地恐怕更有意義。回到神主牌的問題,假設1945年後外省人都帶著祖宗牌位來到台灣,是否就沒有問題了?應該沒這麼簡單,不然不會有吳姓僑姓之爭。另一個可能的因素是時間,他們可能來得不夠長,才幾十年。這裡我想起我父母雙方的家族,他們來到台灣的時間也不能算長,不出清代晚期十九世紀,但我不曾從長輩口中聽到當年作為新移民有何齟齬之處,他們很快就被接納。顯然當下我們面臨的問題與時間的長短關係不大。陳光興的論文提到在傳統移民與新移民之間,有兩個不同於以前的重大歷史事件發生,一個是日本在台灣的殖民統治,另一個是二次大戰後的冷戰局勢。日本的殖民統治使得台灣的「本省人」社會不再是那麼完整的中國傳統社會,而冷戰局面也使得「外省人」不再是傳統的中國移民。沒有這兩個因素的其中任何一項,今天台灣會是如何我不敢說,但應該不會有本省外省的問題。陳光興提到日本殖民統治社會對本省人的重大影響,我就先從這裡談起。去年班納狄克‧安德森來台演講時,我參與過其中一場,任務也是作回應,在回應中我提到我們家族三代人的不同思想背景。我的祖父算是前朝遺老,還懂得一些「漢文」,我祖母一生只穿唐裝,她的髮油還是來自生長在我們家牆頭上的蘆薈,而她最大的美容工程是去挽面。我父母接受的則完全是日本殖民政府的整套現代化教育,而我與大家一樣戰後出生,接受的是國民黨的與美國式的現代化教育。接受日本現代化教育的我父母那一輩人,看不起我祖父那一輩人的無知與落後。譬如小時候我祖母會帶我去看歌仔戲,我母親就不太以為然。而接受美國式現代化教育的我們這一輩也不太看得起我父母那一輩,畢竟日本是戰敗國。我當時提出這些是作為反思台灣的民族主義的材料。演講會後我們與安德森聚餐,我並開車送他回旅館。在途中他追問了我一個三代人之間的問題,他問說我覺得與父母還是祖父母比較近,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與父母比較近」。這顯然是他較為期待的答案,因為對他而言我與父母所共有的現代化思想基礎,即使有著美國式與日本式的衝突,還是比較有助於他所同情的「台灣民族」的建構,而我祖父母那一代的東西卻可能起妨礙作用。然而後來回想起來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的情感也沒有那麼單純。我的父母輩雖然有著接受了現代化洗禮之後的喜悅與驕傲,精神上其實蠻空虛的,何況日本的一套戰敗了,而美國的一套又藉著國民黨之手把他們搞的七葷八素。其中的徵候之一是,他們雖然掌握了用來學習現代化種種的日語,卻失去了母語的能力。我並不是說他們不會說台灣閩南話了,而是說他們除了用台灣話來進行日常生活的溝通之外,其他屬於抽象的、高層次的、政治經濟層面的大道理,都必須藉助日語才行。李登輝就是那一輩的一個典型,他的日本話講得比他的母語流利多了,他的高層次思考大半是用日語進行。金美齡大概也是如此。我最近開始跟一位李登輝的台語代言人學習「河洛話」,我們那位老師是台北三峽人,顯然是經由非正式管道學習到所謂漢文的,他對他的母語很趕自豪,不願叫別的名稱,只叫它作河洛話,認為是比「國語」還要古老還要豐富的語言,也最合乎傳統詩詞聲韻。他不只用河洛話來教我們讀三字經千字文,讀唐詩宋詞,還教我們用古調來吟唱,這可是他最炫的時刻。他是李登輝同一輩人,與日本人來往講日文沒有問題,但是李前總統在年輕時就已喪失母語的能力,不會用母語在電視上宣讀元旦文告,只好靠我這位老師在背後對著嘴配音。從這個重新學習「河洛話」的過程中,雖然三字經千字文的內容確實有些落伍,卻讓我認識到非有漢文教育不能掌握河洛母語,也更認識到我祖父母與我父母這兩代之間在母語斷裂上的悲劇性。我父母的現代化語言是日語,而我的現代化語言是國語加英語,除了日常生活溝通外,我們兩代各自失去了父母的語言。那是不是把我的河洛話老師那一套拿來就管用了?顯然也不行。那一套語言可能需要一番現代化,而且還有一些「有音無字」的問題,這方面宋澤萊做過很大的努力,就不是我能言說的範圍了。我要言說的是,從河洛話在我們三代之間的失傳,可以看到問題是出在現代化的斷裂上,而從同樣的斷裂點上切入我們也應該可以找到本省外省和解的線索。如此把場景拉遠拉大之後,我們看到的就是現代化這個力量,然而這個東西卻又多重線索,令人無所適從。如果從簡單的現代化上國(先進國家)來分類,我們有過日本式、德國式、美國式、甚至蘇聯式的現代化方案。這些彼此衝突的方案也都各自有著在地的代表,形成不同的政治立場與文化霸權,也形成難以和解的衝突以及前後矛盾的論述。譬如說現在有個「落後的外省人來統治現代化的台灣人」這個流行說法,可是不要忘記在以前我們也有過「現代化的外省人輕視沒有文化的本省人」的說法。我記得三十年前我的一位外省籍教授曾表示過對於雨夜花這類歌謠的不屑,他的不屑很清楚地是因為他的上國是美國,他是聽古典音樂與藝術歌曲的,他對所有的流行歌都不屑。但是他的個人的不屑卻可能無限上綱為「有文化的外省人歧視沒有文化的本省人」的責難。我個人認為,到底誰有文化誰落後都不重要,因為這些互相矛盾的論述基本上都是一種政治性的操作,牽涉到背後不同的現代化意識型態。在這類政治性操作中,我們當然看不到和解的可能,甚至有時會讓人捏把冷汗,譬如安德森在去年演講會上提到的另一件事。安德森在那次演講會上曾經提到在美國的一位台灣留學生向他說起的一件事,是親身聽到還是轉述並不清楚。安德森說在美國有一位男性的中國大陸留學生,顯然是個極右派民族主義者,對於台灣獨立的主張很是悲憤,以為大半的台灣人都是這樣,於是說出要X盡所有台灣女人,類似這類的話。安德森的轉述是否屬實並不重要,因為我們知道全世界帶有種族主義傾向的右翼民族主義者都會有這種集體性強暴敵對者婦女的念頭。最近的例子示巴爾幹半島的族群衝突;再早一些的例子是南京大屠殺;更早的還有日本軍隊侵略台灣時,在鎮壓了當時起來抵抗的地方武力後,對他們的婦女施以姦淫凌辱的手段,也是史冊有載。這種集體強暴的行為並不是只在發洩性慾,而是戰勝族群的男性對敵對者男性的一種耀武揚威。這裡或可以看出現代民族主義潛在的男性因子,充滿著集體性的神經病徵。由此看來,大陸留美學生中有人會有這種想法就不足為奇了。反過來說亦復如此,我認識一位有很強烈台灣意識的,他很討厭大陸的中國人,多年來不願踏上對岸一步。但這一年來他不知為何去了幾趟,回來後卻向我誇耀他在那裡找女人的經驗。這雖然是個人行為,但是這種身份認同政治中扭曲了的集體性神經症狀,即使程度有別,在兩性關係上卻是無所不在。但這些都不是安德森所要說的重點。安德森要說的重點是男性武裝者只會對敵對異族的婦女進行集體姦淫,而不會對自己族群的婦女同胞幹這種事。因此當他聽到有大陸中國人想對台灣婦女幹這種事時,他高興地想到大陸的中國男性開始不把台灣人當成是自己的同胞了。當然安德森不會無知到以為那位中國大陸留學生的想法有代表性,但是以他的民族理論以及同情台灣獨立的立場,自然會希望兩岸之間的問題是兩個異族之間的問題,以為從那裡可以看到解決的曙光。於是他那一天就進一步說,當有很多大陸的中國男性都有這種想法的時候,就是他們不再把台灣人當成中國人的時候,那台灣民族的問題就解決大半了。我覺得安德森有點一廂情願,但他的確觸到了一個存在於兩岸之間,存在於本省外省之間的一個很關鍵的東西。身份認同是互相的,你即使拿到美國國籍,很多美國人都不見得會接受你為美國人,你去日本,日本人也會把你當「外人」,但是你去中國,他們卻還是把你當中國人,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這個致命的吸引力的確有點麻煩。這裡當然有打造中華民族的現代因素在內,但也有不少前現代的傳統因素。譬如,中國人一樣都稱南洋華人為華僑,把他們當成中國人,這種前現代觀念碰上界線分明的現代國家觀念,當然屢被指責為撈過界的大中國心態。這種不完全與現代國家/政權的認同有關的包容性觀念,其實也存在於台灣中心的意識裡。多年以前,很多台灣人第一次到新加坡時,還會驚訝於新加坡人也會講「台灣話」。其他的因素不談,這裡包含著一種把新加坡華人納為台灣人的底層心裡機制,我想這是中國人把有相同文化連帶宗族連帶的都認為是中國人一樣的心裡機制。而正是這種身份認同的底層機制是難以用現代性來輕易加以解決的。我想以安德森的智慧,他是看到了兩岸之間,甚至台灣內部,在身份認同上的這個麻煩不是民族主義可以輕易解決得了的。進一步說,我想他在這裡也看到了他那套現代民族理論的困境。我想這是他當時心裡的疙瘩,也因此他會一廂情願地寄望於有朝一日大陸人不再將台灣人當成中國人。相對於傳統中國人概念過度的包容性(或說雜交性),新生的台灣人概念則顯得保守許多。本省人與台灣人這兩個概念在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是可以互用的,在台灣不少地方譬如台南,它原先只指涉到講閩南語的福佬人,固然不包括原住民,甚至也不包括客家人。在這種地方原先是沒有福佬人概念的,自己就是台灣人或本省人,客家人則是客家人,其他族群就不用說了。多年前朱天心曾在報紙上強烈抗議不少本省人只把她當作是外省人,即使她有一個本省母親。這使我想起美國的情況。老虎伍茲據說是個大混血,他的長輩除了有黑人與白人外,還包括好幾種其他血統。但很清楚的,美國白人不會認為他是白人,即使她有白人血統,美國黑人倒是接受他為黑人,即使他只有部分的黑人血統。這是美國一般的黑白分類法,白人必須是純粹的白人才算,譬如說你只要有1/8的黑人血統,你的黑人特徵就會顯示出來,你就是黑人。這是你會發現很多美國黑人長得很「白」的原因。在美國族群顏色的位階上,處於最高階的白人有如純種狗一樣,不能有一點雜質。回到我們台灣人的情況,我想以傳統社會為基礎的閩南移民社會,還是有著傳統中國人的包容性與雜交性,只要文化能夠納進來的就是自己人。那為何還會有朱天心抗議的情況?我想還是與現代性有關,與台灣民族國家的打造所衍生出來的族群政治有關。這裡的問題是我們台灣人的身份認同為什麼會變得這麼狹隘,好像是在培養一種純種狗,而安德森提起的那位大陸留學生也一樣不再有傳統中國人的包容概念。海峽兩岸顯然都陷入了現代民族國家的迷障。[多桑]的英文副名是 "A Borrowed Life"(借來的生命),廖朝陽教授引伸出來的一篇英文論文名為 "Borrowed Modernity"(借來的現代性),這個「借來的」字眼很貼切,我們的現代化是借來的,缺乏自發性。自從我祖父那一代以後,活在借來的世界似乎是我們難以逃避的宿命,就如我們今天討論到的四部作品的題目。譬如[香蕉天堂],香蕉原產地應該是中南美,天堂應該也是個現代觀念。而「多桑」的叫法,在我們台南家鄉並不曾聽到有人用過。小時候有一家鄰居頗為西化,他們的小孩叫母親作「媽咪」,相對於多桑的日本,這是美國式的。我的父母輩則要我們叫他們「爸爸、媽媽」,這也是現代化後了的叫法,而我的祖父母輩則仍舊要他們的子女叫他們「阿爸、阿母」,我也聽過有叫「阿爹、阿娘」的。這裡反映的情況是,借來的東西充滿著差異性與拼湊性,甚至在同一個時期的台灣(其中台南人可能比較有那麼一點自主性)。至於「蝙蝠」的意象,就一個比較鄉土的、自然的觀點來看,蝙蝠其實是與人類相當親近的動物。甚至在台北都會,你也只要找個較空曠、有水有樹的地方,在黃昏的時候抬頭一望,就會發現很多蝙蝠在空中補食蚊蟲。蝙蝠在我們這裡會成為一種恐怖的東西大概也是一種借來的現代性吧。因此,如果說借來的現代性有太多種,太缺乏自我,以致讓我們陷入了無可避免的衝突,那和解的源頭恐怕要回到那個前現代與各種現代的交接點上,進行反思。從這個觀點來看,就不只本省外省要和解,受國民黨加美國教育的我這一輩要與受日本教育的父母和解,我們兩代也要與沒受到現代化洗禮的祖父母和解。我個人與外省人的和解沒有問題,我妻子就是外省人。我與受日本教育的父母的和解也不成問題,雖然我曾怪罪過他們為何沒有教我講漂亮的河洛話,只會背著我用日語交談,然而就如安德森所期待的,我們兩代人還是較為接近。與前現代的祖父母的和解的確會是一個考驗,但是都已經走到所謂後現代的今天,對我個人而言應該也是可以解決的,尤其是在學習用河洛話吟唱唐詩宋詞的時候。當然我很清楚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返,但我感覺到有個和解的情懷在心裡頭,在精神上不再踐踏他們,就覺得心安理得,不在怨恨,雖然這樣子就有點與安德森的期待背道而馳了。進一步說,不只台灣內部要和解,兩岸之間要和解,而受到現代化衝擊的整個亞洲,包括日本與韓國,也都有自身的以及互相的和解要求。因此就像陳光興的論文開頭提到的「漢城在集體哀悼韓國的現代性」,我們是必須把場景拉大拉遠,進行一種全面的和解,如此本省外省的和解才有可能,也才有意義。
-
李伯斯金,设计了柏林的犹太博物馆,纽约的ground zero,最近设计德累斯顿的军事历史博物馆(将于2011年10月14日开幕)。建筑与历史记忆的关系是怎样在他的作品中体现出来的?他又怎样理解德累斯顿这个在二战中被盟军炸弹摧毁的城市?
-
《秋日》11种译本
-
计算机蠕虫"震网"已渗入伊朗纳坦兹的离心机设施,导致设备在几周内自我毁灭,使伊朗10%的铀浓缩量提前耗尽。在它被公开披露(2010年9月)的几个月前,西方情报人员便宣称伊朗最早制成核弹的日期被推迟了数年。而直至蠕虫被发现并解析前,伊朗人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设备那么快就耗费殆尽了。
-
匈牙利作曲家乔治•里盖蒂1986年访谈录。美国现代音乐指挥家理查•杜法罗(Richard Dufallo)在作曲家抵达纽约领取格劳梅耶作曲奖(Grawemeyer Award)时和他进行了深入的对谈。在追溯了作曲家的音乐"遗传密码"--从巴托克到施托克豪森以及外部政治事件(1968年匈牙利革命导致作曲家逃亡)之后,谈话逐渐转向更广阔的层面,前辈艾夫斯、南卡罗的复合节奏、非洲中部土著音乐带来的启迪。作曲家始终在强调自己的独创性,尤其是历经七十年代末创作危机后,他做的一些前无古人的音乐实验。他在访谈中顺便嘲笑了勋伯格对"首创"的执迷和"半人半神"施托克豪森。访谈译文曾在里盖蒂去世后不久,发表于《音乐爱好者》杂志。"不要二元论,不要综合,不要分析。我痛恨所有冒牌哲学的过度简化。""所有这些意识形态上的图解模式都是空话。""施托克豪森端坐在云雾中,像个半人半神,后来他彻底变成一个神,我们都是臣民。""音乐不是日常生活,它是人工的,人造制品,是"封闭"的。它被精心建构而成••••••复杂、老到,绝非"极简",而是"极繁"!""我曾想当一个科学家,去学物理,但后来转向了音乐。这不是我的主观决定,而是一系列意外的后果。" ----乔治•里盖蒂采访时间:1986年11月5日 纽约采访人:指挥家理查•杜法罗(Richard Dufallo)选自杜法罗于1989年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音符轨迹--杜法罗与作曲家们交谈》(Trackings: Composers speak with Dufallo)里盖蒂1986年到访纽约,是为了出席当年他获颁格劳梅耶作曲奖(Grawemeyer Award)的庆典,届时一场音乐会将演奏他的《钢琴练习曲》和《小提琴、圆号与钢琴三重奏》。当我抵达他下榻的广场酒店套房时,他正倚坐在床沿。我们时间不多,一个小时后,他就要赶去艺术文学院。当时为下午三点。(理查•杜法罗题记)杜:你认为自己的"音乐遗传密码"是什么?我对此很感兴趣。拿美国来说,科普兰、卡特、皮斯通都觉得有必要去巴黎师从布朗热。在本地,库塞维茨基演出推广新音乐,影响深远,塑造了某种"音乐遗传密码"。在欧洲,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梅西安及其门徒形成的诸多中心。你来自匈牙利,能谈谈你的"音乐遗传密码"么?里:我来自匈牙利,学于布达佩斯,要说起伟大的匈牙利作曲家,过去和现在都是巴托克。所以我起步时,主要受巴托克影响。但很快,我觉得要搞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出来,那是五十年代早期,在布达佩斯。匈牙利是个共产党国家,完全闭目塞听••••••今天情况好多了••••••五十年代,我对西方同龄人一无所知,从不知道有布列兹、施托克豪森、凯奇那些人的存在。那是希特勒和斯大林统治的年代••••••现代音乐,现代艺术是绝对被封杀的。至于维也纳第二乐派••••••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名字,勋伯格、贝尔格、韦伯恩,从没听过他们的音乐。我听过一点斯特拉文斯基,《火鸟》、《彼得鲁什卡》。曾通过广播听过一次《春之祭》,杂波干扰很厉害,印象不深,也没有机会接触总谱。那真是四面碰壁的绝境。对了,巴托克其实也是被禁的••••••我指那些主要作品。他初期的作品没有问题,但《第一四重奏》以后就不行了,几首晚期作品还有回旋余地,如《第三钢琴协奏曲》、《乐队协奏曲》,可是《为弦乐、打击乐和钟琴所写的音乐》就无法上演,尽管人人知道它是脱胎于前者。杜:因为它不符合官方教条。里:是的,它太现代了。你很清楚肖斯塔科维奇在苏联遇到的麻烦。杜:如今,关于中欧的政治观重新出现在捷克作家瓦克拉夫•哈维尔(Vaclav Havel)、匈牙利作家乔治•康拉德(Gyorgy Konrad)、波兰作家亚当•米什尼克(Adam Michnik)的笔下,你对这种观念感兴趣吗?或者就像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在一篇随笔里表达的,《中欧的悲剧》?里:我很喜欢读昆德拉,可惜没有见过他本人。他书中探讨有关流亡者的问题,我都很赞同,我与昆德拉这类流亡者有深刻的内在一致。但是"中欧"这个观念,你要知道••••••过去这指古老的奥匈王朝,它早已不复存在,虽说还留有不少蛛丝马迹。你当然可以称之为"中欧",也可以拒绝••••••它不过是一种怀旧罢了。希特勒和斯大林把它毁了。还是回头谈谈我的"遗传密码"吧,起码它一开始是很清楚的,巴托克。但后来我成长了,想作一种具有"静态感"的音乐,我的观念也变了••••••从1956年之后的三十年里,我的变化真是太多了。杜:允许我和你一起梳理一下吧。里:好的。早期是巴托克,一丁点儿斯特拉文斯基,其他就没了。杜:你能回想一下巴托克这个人吗?里:我从未见过他。学生时期我就熟悉他的音乐。你知道巴托克一直在匈牙利呆到1940年,然后再流亡去了美国。杜:是的,45年他在那里逝世。里:但在40年,他就极其仇视纳粹,他不是被迫流亡的。犹太人不得不逃,巴托克不属于这种情况。他不是犹太人,但他十分憎恶希特勒。他和独裁政权不共戴天,无法继续留在匈牙利。至于我现在对巴托克音乐的想法么?年轻时,我认为他属于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曲家,匈牙利人都这么想,现在我不这么认为。巴托克第一,科达伊第二,人人都可以排在他们后面。如今以我来看,像斯特拉文斯基这样的作曲家远为重要。杜:我记得读过一些讲你从匈牙利流亡的文章,写得很有戏剧味道。里:那不是流亡!是逃亡,徒步逃出来的!杜:你最后是到了科隆。里:1956年12月,在匈牙利革命被镇压后,我先逃到维也纳,在那里接到了赫伯特•埃莫特(Herbert Eimert)邀请,让我去科隆。可我不得不等待德国签证下来,1957年1月头上,我到了科隆。杜:你在科隆不仅见了埃莫特,还有施托克豪森。里:是啊,这太重要了,是我生命的第二春,从科隆开始••••••在布达佩斯,我对电子音乐一无所知,仅仅有所耳闻。最终在革命期间,我通过电台听了一些。此前,一切外来事物都被阻隔,革命爆发期间,阻隔不复存在。1956年12月7日,苏联军队与匈牙利人在城中激战,幸亏电台还收得清楚。我听到电台首次播送《少年之歌》(Gesang der Jünglinge)。施托克豪森与我已有书信往来。他给我写信,我给他回了一封,这是早些时候的事,所以他不知道我听过这首曲子了。两个月后,我人已经在科隆了。在决定逃离匈牙利的那一刻,我就清楚自己要去科隆,那儿是电子音乐的中心。对我而言,电子音乐远远重于序列主义的概念,对后者我还不了解,仅在书上看到过,但我认为电子音乐是未来的媒介,我想全身心地拥抱它。在两年半时间了,我努力学习电子音乐,写了一些作品。杜:你在那里写出了《发声法》(Artikulation)。里:《发声法》以及较早写的一首《滑音》(Glissandi),接着是第三部作品••••••那时我偏爱法语标题,所以它被冠以《电子作品第三号》(Pièce électronique Nr.3)••••••后来我遇到了问题,录音室总归有局限,我醒悟到"电子"并不对我的胃口。杜:你能谈谈当时主要的音乐活动吗?特别在欧洲,人们的态度,举例说,对于规则、对于形式、对于林林总总的观念,我以为通过序列主义的思维,所有这些都历经了全面的考量。你感觉自己从这些四处弥漫的多样观点中吸取了些什么营养?里:这种音乐思维十分明确,又十分难解,结构极为复杂。早在匈牙利时,我就偏爱明确的结构,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序列技法,还从未写过序列音乐。我把布列兹的《结构Ia》(Structure Ia)彻底分析了一遍,因为那是我的兴趣所在。随后我给《规则》(Die Reihe)写了一篇文章,那是我在1957年到科隆后做的第一件正事。无论是电子录音室还是序列音乐,我都想彻底了解其中的技法。所以我着手分析布列兹的作品。原本我想拿《无主之锤》(Le Marteau sans maître)开刀,但很快我有了自知之明,它复杂了,我没法吃透。我要一首能彻底弄明白的曲子,布列兹的《结构Ia》大概是他唯一一首具备该条件的样本了。曲子里的一切都经过理性筹划。从序列音乐中,我学到了某种结构上的思维,但并不充分。我不是指它的方法,也许我从中摸到了规律,自认为一直保持到今天。我的结构感很好,同时也不放弃情感和诗意,希望如此吧。可我从没有适应过老派序列主义的结构,如布列兹和施托克豪森的一些曲子。我之所以说"老派序列主义",是因为后来施托克豪森和布列兹都多少偏离了正统的序列主义。至于其他路子,譬如泽纳基斯那一套,我也敬而远之,他把音乐建筑在一定的运算法则和数学公式上。我对数学兴趣很浓,班诺瓦•门德尔布洛(Benoit Mandelbrot)那套奇妙的"不规则碎片形"(fractals)令我神往。例如我试图••••••不仅试图,我业已着手发展出一套并不直接依赖数学的音乐形式,但多少受到这种"有机发展"的影响,也许接近了门德尔布洛的运算法则。总之,我对数学虽然有兴趣,但从不直接或严格地运用于音乐。一向如此••••••首先考虑音乐,其次才是结构。想象力是第一位的,如果你愿意,还有情感。我对画谜、感知迷惑(paradoxes of perception)这类玩意很着迷,你会在我音乐的建构元素中找到这类结构的生长和变形,但它们始终受情感元素支配。杜:在欧洲和美洲,序列主义的思想让不少年轻作曲家感到幻灭,他们明白了,序列主义曾一度被认为就是这个世纪的道路,但这种想法再也走不通了。里:从未走通过。杜:布列兹最近在一篇文章中这么写道:"两个月来,采用序列主义的作曲家只有我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里:如果连他也这么说,情况就是这样了。杜:虽说有这种幻灭感,但作曲家还是能通过整体地学习序列主义,发现兴趣点并运用于心。对序列主义的研究是二十世纪音乐的重要成就,你同意吗?你难道不会从梅西安那里获得某些启发吗?特别是他的《时值与力度的模式》(Modes de valeurs et d'intensités)。里:没错没错,这是非常重要的阶段。不过,今天我觉得自己已经远远抛开了这种思维,以及整个序列实验。我也在做音乐实验,但却是另一种特别的实验态度,这种态度里的一切都直接和约翰•凯奇相连••••••我对六十年代头上的一些序列实验的确曾非常感兴趣••••••而现在,我自己已经远远抛开了那一切。杜:当时的一些争议焦点围绕着"确定性"和"非确定性"。里:对我来说,确定性和非确定性的问题••••••它们都作废了。不光是今天,也许在这二十年里,已经失去了意义。杜:对你而言,以积极姿态所写的转折之作,是你的管弦乐作品。我曾指挥过,譬如《大气层》(Atmosphères)。里:第一首应该是《幽灵》(Apparitions),你了解这曲子吗?杜:我了解。也许你可以称之为一个告别之作,它很接近我们现在谈论的年代。里:是的。其实关于"静态"音乐的想法我早在布达佩斯时就有了:音乐可以建构在一个复杂的网络上,譬如复调网络。我甚至记得这个想法第一次抓住我的确切时间••••••那是1950年,可当时什么也没有写下来,我可以想象,但不知道如何去写。第一首纯"静态"的曲子是《幻象》(Visions),作于1956年夏天,布达佩斯。而后是《幽灵》第一乐章,前首曲子的第三个变体。第一个变体是56年冠以《幻象》标题的版本,第二个变体诞生于57年,在科隆和维也纳,标题为《幽灵》,第一乐章是相同的,但在科隆那时受了布列兹、施托克豪森、科尼西(Koenig),卡格尔等人的影响之后,曲子变得更老到成熟了。最后是第三版的《幽灵》。我采用法语标题,英语里这个词的内涵不同,让人想到鬼魂,而法语就很明确。第一乐章完成于1958年,次年写完第二乐章,60年演出,它就是写于那个时期。顺便提一句,很有意思,有人也在那时与我不谋而合,他是弗雷德里希•采尔哈(Friedrich Cerha)••••••杜:是的••••••我认识他。里:那你应该也知道的••••••我记得事实上,在他的《镜子》(Spiegel)和《乐章》(Mouvements)之前,采尔哈所写第一首"静态"风格的作品是《饰带》(Fasce),这首作品杀青很晚,其实早在五十年代后期就动笔了。杜:我正想要提这一点,很高兴你先说了。当我在1975年首演《饰带》时,也在思索你提到的那两件作品。事实看来就是如此,他首先有了草稿和类似构思,但完成得比较晚。你和采尔哈是怎么不谋而合的?里:我刚才向你提到过,在56和57年,我已完成了《幽灵》的初稿。第一乐章截稿于58年,堪称第一首完整的"静态"音乐作品。在创作过程中,我认识了采尔哈,也了解了他的音乐,是一些早期作品,如一些为钢琴和小提琴写的音乐,后来是作于1956至57年间的《脆弱关系》(Relazioni fragili),为羽管键琴和室内乐团而作,外加无词人声(vocalise)。我们是好朋友,但我并不知道他那阵在忙什么。一天,我去拜访他,他给我看《饰带》的初稿。我第一个反应是:"你在写我的音乐!"其实,当时我们一定是想到一块去了。还有,我今天才知道,贾钦托•谢尔西(Giacinto Scelsi)那时也在做同样的探索,从1959年起,他写出了《四段单音曲》(Quattro pezzi su una nota),这是我此前不了解的。从某个角度看,他的手法的我后来也运用了••••••构想一个音,从一个单音开始,就像我的《在远方》(Lontano)和《大提琴协奏曲》••••••谢尔西早在五十年代晚期就这么用了。所以,那时的气氛中一定有种共通的想法。杜:的确有很多类似的事情。你刚才提到一个单音,从它加以扩展;有段时间人们在争论究竟是谁率先写出了"滑音音簇"(glissandi-cluster)。里:是泽纳基斯。杜:我也认为是泽纳基斯。施托克豪森想要把功劳算在他头上,但我认为是泽纳基斯。里:我可以一清二楚地回答说是泽纳基斯,他的《停顿之后》(Metastasis),作于1953至54年。施托克豪森紧随其后,但晚了。我后来也运用这一手法。我们应该把首功记在泽纳基斯身上。里:我写完《幽灵》后,也认为自己搞了个大发明,全部弦乐组,你瞧,总谱包含63组系统。当时我压根不知道有《停顿之后》,大约在1960-61年,我才接触到。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如果要选出第一人,那就是泽纳基斯,他首先写出"滑音",发明了概念,我指的是"音群"(sound masses),而不是"静态音乐"。杜:我还可以举出更早的。听听查尔斯•艾夫斯的音乐。当然,环境大不一样,但他的《假日交响曲》,特别是《七月四日》里就出现了"滑音音簇",还有《第四交响曲》。这些作品写于1909年至1916年间!里:我得说,艾夫斯给了我巨大的震撼,可在1962-63年前,我根本没听过他的音乐,只知其名。我听的第一个录音是斯托科夫斯基指挥的《第四交响曲》••••••那是我首次接触艾夫斯的音乐,大概是六十年代早期。很快我听了他的其他作品,《七月四日》,《纪念日》和《新英格兰三地》。过去我未受他影响,可之后,他成了第一位的,还可以算上考埃尔(Henry Cowell),也许还有凯奇的音簇。杜:没错,凯奇和瓦雷兹。音簇概念当作一种音乐"噪音"。里:我此时的音乐,像五十年代末的《幽灵》和《大气》和噪音观念可没什么关系。回到你提过的"音乐遗传密码"上来吧,我是喜欢瓦雷兹,还喜欢很多作曲家。但瓦雷兹没有直接影响到我,凯奇也没有。我的概念可不是音簇,我甚至不太喜欢用这个字眼。我的概念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复调网络••••••我称之为"微复调"(micro-polyphony),因为它是一个时时变化着的网络,从《幽灵》开始,其织体的内部结构就如乐思那样重要。从这个角度看,它不像艾夫斯,也非凯奇和泽纳基斯,截然不同的东西,倒有点接近采尔哈。杜:这就是我们在谈的••••••很像采尔哈,真是奇妙!里:和谢尔西也挺接近的,我是八十年代才发现了他。但我认为谁第一个吃螃蟹并不重要。当读到关于豪尔(Josef Hauer 奥地利作曲家,1919年独立地发明十二音体系)和勋伯格的争论,他们都吵着说自己才是第一个发明十二音体系的人,我不由哈哈大笑,真是太蠢了。这无法确定。勋伯格居然还去起诉托马斯•曼,因为托马斯•曼在《浮士德博士》里没提他的名字。荒唐可笑!杜:没错,这就是我们正在谈的,重新抓住当年令大家不约而同想到的东西,小结一下你的观点吧。里:我往自己的遗传密码里添了点玩意儿。我刚才谈到我去了科隆,施托克豪森与布列兹的冲击,对当年科隆与达姆施塔特录音棚内的作曲家们来说,秩序的概念至关重要。有个人对我意义尤其重大,戈特弗里德•米盖尔•科尼西(Gottfried Michael Koenig),他不走运,名气不大。他教了我很多电子音乐的技术••••••我学会如何在录音棚里工作,就得益于他。他写过一个电子音乐作品《埃萨伊》(Essai),你了解这曲子吗?杜:我只见过标题,从没听过。里:拿他的谱子来说,你哪怕边听音乐边读谱,也看不懂,因为谱子上只有一系列指示如何演奏的数字。他写于1957年,创作的时候我在录音室内,像个学徒工。他的思维是很正统的序列派,不过走的路很特别。后来我直接从施托克豪森那里学了不少东西。他待我很好,我到科隆的头六周,就住在他的公寓里,每天我们都有交流。那时他还算不上个"伟人"。如今我可不太乐意和他一同起居了。当初他可是和蔼得无以复加,乐于助人。在音乐上,我也受益良多,57年我住在他那里时,他正在写《群》(Gruppen),我得以密切关注。你和他熟吗?杜:我第一次见他是1963年,他来布法罗参于《时段》(Momente)的美国首演。后来是1971年,我指挥海牙市民乐团(Redisentie Orchestra)在海牙和巴黎演出了《正方》(Carrè),施托克豪森也来了。还有一次是1972年在伦敦,我指挥BBC交响乐团。巴黎演出后,他的谈吐给我留下很深印象。里:你指挥过《正方》?那首曲子妙极了!我参加了这首曲子的汉堡首演,还有卡赫尔、马克夫斯基(Markowski)、吉伦(Michael Gielen),以及施托克豪森本人。那么你是了解他的••••••他会很和蔼,但也是个"大人物"。杜:令人生畏。里:一个精神偶像(guru),我可不喜欢偶像。我说实话,哪怕到今天,我个人对施托克豪森其人还是好恶参半。我喜爱尊敬他的音乐,但有保留。不过当初学到他的思路,他如何工作,对我很重要,影响也很大。杜:他总爱用"调和"(mediate)某物来形容他的手段。他似乎断定世上没有东西是不可"调和"的,只要你把它放入某种对立关系中,并理解对立两方的差异。里:这在古波斯宗教中是常理,"光明与黑暗"的冲突,二元论宗教思想都是如此。这仅仅是一条思路。你同样可以把万物设想为一个统一体,整体考虑的思路。你还可以用简化的思路,不管是哪一种••••••其实都帮助不大。所有这些意识形态上的图解模式都是空话。我不想探讨施托克豪森的哲学,仅仅想告诉你,我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不是这个层面上的,而是音乐学徒期最直接的层面--实践层面。他写下《群》的最后几个音符时,我就在他身边,那也许是他最主要的作品。接着我参加了许多次排练,准备1958年首演。首演《群》之后,又是《正方》的首演,那么多事件都和施托克豪森相关,对我意义重大。如今,我觉得较为接近布列兹,而在当时,另一批人则更吸引我••••••施托克豪森、科尼西、卡赫尔、还有伊万杰利斯蒂(Evangelisti),知道他的人不多••••••完全是一个小社会。施托克豪森端坐在云雾中,像个半人半神,后来他彻底变成一个神,我们都是臣民。杜:你刚才提到了布列兹。有种看法认为他身上有条线索,综合了韦伯恩••••••里:与德彪西••••••杜:是的,德彪西与梅西安。你觉得这种综合观点如何?里:不怎么样。不要二元论,不要综合,不要分析。我痛恨所有冒牌哲学的过度简化。我痛恨所有意识形态。我有的是音乐想象力和创意,当然不是懵懵懂懂地去写作。我想象着音乐的声响,非常实在真切。我用内耳去倾听。然后再去寻找某一个体系,一个结构。结构对我很重要,但我明白,它是第二位的,绝不是首要的。我从来不搞什么哲学名堂,也不弄音乐之外的玩意儿。杜:可以谈谈你现在的音乐吗?里:我告诉了你某些影响我的事情,某些方面。在七十年代末,也许是八十年代头上,我经历了一步步蜕变,开始弄些相当新鲜的东西,写了不少曲子,比我的早期作品来,知道人还真是不多••••••我还是原来那个作曲家,但音乐形式的概念变了;"封闭"(closed)的音乐形式和"开放"(open)的音乐形式相对应。我过去一向是"封闭"形式的坚定党羽。音乐不是日常生活,它是人工的,人造制品,是"封闭"的。它被精心建构而成,虽然不缺诗意,但结构很重要••••••复杂、老到,绝非"极简",而是"极繁"!我过去这么认为,现在依然坚持己见。但有些东西改变了,因为我不想老是重复自己。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感受到一个深刻的危机。这个危机部分来自个人原因,我病了;部分来自音乐风格。林林总总关于什么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的讨论。就像你在纽约这地方可以发现"商业区"和"住宅区"的区分••••••我自己身上也有"商业区"和"住宅区"。最终我现在写的音乐,既不是"现代",也不是"后现代",而是别有洞天。如《为圆号、小提琴和钢琴而写的三重奏》(1982)、《钢琴练习曲》(1983),下周会在此地首演;还有两周前在格拉茨演出的《钢琴协奏曲》(1985-86),另外有一组合唱组曲,都代表了我新的音乐想法。杜:你提到了危机,它是怎么爆发的?里:那一类我们谈到的现代音乐都是从科隆和达姆施塔特开始的,我觉察到它们对我来说已经作废了,我要做我自己••••••我一定要变。同时,我对后现代主义,无论是建筑上的还是音乐上的,都没有好感。我也不想退回到调性音乐和表现主义,以及那些冠以"新"(neo)帽子的逆流,如今到处都是。我要寻找到自己的道路,最后,我找到了。我不再写"静态"音乐了••••••不写了。我找到了一种节奏与和声上的可能性,相当复杂与新颖,既不是调性音乐,也不是无调性音乐。《六首钢琴练习曲》大概是最典型的了。杜:我能列举一下他们的标题吗?一,《无序》(Désorder);二,《开放弦》(Cordes vides);三,《滞键》(Touches bloquées);四,《花奏》(Fanfares);五,《彩虹》(Arc-en-ciel);六,《华沙之秋》(Automne á Varsovie)。你认为这些练习曲采用了新的节奏打击观念。你以往的节奏打击观念开始于叠置不同密度的节奏格式,譬如1962年的《为一百个节拍器而作的交响音诗》(Poéme symphonique for 100 metronomes);而后又发展出一种你叫做"错觉节奏"(illusionary rhythm)的观念。你能解释几句吗?里:好的。譬如1968年为羽管键琴写的《连续》(Continuum),演奏家弹快速、连续的音,但作为特定音产生的振荡频率结果,我们起先感知的那个较慢的节奏型,他不弹出来也能听见。这个创意在1976年为双钢琴写的《纪念碑》(Monument)中更进一步,两位钢琴家演奏同样的乐句,一个弹两拍子,一个弹三拍子。两个相对简单的乐句叠置起来,通过相似音的混合以及复杂扭曲的声部,达成了一种全新的整体节奏模式。这就是我称之为"错觉节奏"的典型样式。后来在八十年代,我首次听到了康伦•南卡罗(Conlon Nancarrow)的音乐,我一下子就迷上了。他写的复合节奏音乐(polyrhythmic music)具有微米般复杂的节奏,我被震住了。南卡罗显然得自于布鲁斯与爵士,美国的音乐传统,和我的音乐背景相去甚远。(你可以把我叫做"中欧人"!)不过我感觉,南卡罗所关注的音乐意念的核心和我很相近。我感兴趣的是复合节奏,同步进行的不同速度,我在南卡罗为机械钢琴所作的不凡音乐中也听到了相似之处,这促使我去探索许多道路和手段,能让"现场"的演奏者也能表演类似的复杂音乐。我自问,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譬如一位演奏家,就算是钢琴家吧,能同时演奏不同的速度?从另一方面看,我也受到了查尔斯•艾夫斯的影响,他总在考虑音乐的种种不同层面。杜:拼贴?是吗?里:还称不上拼贴。七十年代,在我的歌剧《大死亡》(Le Grand Macabre)中,有拼贴的元素。我新创的音乐不该被理解为"艾夫斯式"的不同层面的叠加。相反,同一类声音的融合才是最关键的。它更偏向南卡罗的方向,但其本质上又与之不同。杜:你认为在节奏研究和叠加这个相对更广泛的领域里,欧洲作曲家中有没有先行者?里:当然有了。舒曼和肖邦就写过依靠节拍的三对二节奏(hemiola)。三对二节奏来自于六拍子在度量上的两可局面,它可均分为三组两拍子,也可分为两组三拍子,究其根源,是中世纪音乐晚期的量化记谱。在这个独特的领域中,我加入了第二种独立的思维方法••••••撒哈拉以南非洲音乐中可叠加律动的原则。杜:你能确切说明是哪种非洲音乐的影响吗?里:尤其明显的是非洲中部的复调音乐,例如班达(Banda)复调音乐,二十至二十五人组成一支乐队。我听过以色列音乐学家希姆哈•阿罗姆(Simha Arom)录制的一个录音,其律动之游移复杂,令我吃惊。当然,这类音乐里没有欧洲人所谓的节拍的概念,但你能觉察到两种独立的节奏层面。基础层含有一个快速的律动,你无法确切数出来,但能感觉到;上面一个层面有时是均匀律动,但更多是不同时值的不均匀律动模式,但总有一个多重的基本律动。这样的音乐听上去是没有节拍的,我们不能视之为"含混不清"。它没有重音,只有一片平稳流动的律动。你在我的音乐里听不到对非洲音乐的引用,但在我的节奏与律动模式思维里,非洲音乐的相关原则是决定性的。杜:成果呢?里:一项本质上全新的发现往往是结合了两种先前为人所知、但却彼此独立的领域。我的个案是结合两类独特的音乐思维方法,欧洲的三对二节奏和非洲的叠加律动原则。我将两者合二为一,发展出一套方法,使得钢琴家可同时演奏多个不同速度,一个很快的共同律动作为公分母。只要你仔细辨听,就可以跟得上不同的速度。这套方法是空前的,以前存在的任何一种音乐里都没有。杜:除开将两种不同音乐思维合二为一的影响之外,你前面还提到曾渴望发展出某种音乐形式,能体现"有机发展"的概念。里:是的。有关发展生长、有关音乐形式的衍生,是我兴趣的焦点,远离了"遗传密码"的概念。不管怎么变,在我的音乐里你找不到类似"科学"或"数学"的东西。只有一个依靠诗意和情感想象力的结构统一体。有两种音乐之外的影响,我可以谈一谈:其一,我对人工智能很有兴趣,例如语言的不同层面。我很关注这个领域,极其钟爱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Douglas Hofstadter)的著作;第二个音乐之外的影响和有机发展的概念有关,来自几何学中的新领域--不规则碎片形,多半归功于班诺瓦•门德尔布洛,前面我已经提过他。我对复杂的花饰也是兴趣浓厚,如阿尔罕布拉宫的伊斯兰花饰,中世纪的爱尔兰艺术,凯尔斯福音饰本(Book of Kells)。不规则碎片形就是最为复杂的花饰。我想在自己的音乐中也追随这些完美的榜样。杜:我知道你急着要去艺术文学院,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年轻时,究竟是什么引导你投身音乐?里:哦••••••没什么。其实我自己也弄不清。父母可不希望我干这行,尤其是父亲••••••他们不让我学乐器,我到了十四岁才说:"我现在要学钢琴!"家里压根没钢琴,我只能每天去外头练琴。我曾想当一个科学家,去学物理,但后来转向了音乐。这不是我的主观决定,而是一系列意外的后果。(完)乔治•里盖蒂 Gyorgy Ligeti1923年5月28日生于特兰斯瓦尼亚2006年6月12日死于维也纳
-
1850年前后开始得到使用的资本主义(Kapitalismus)概念,一开始只不过被当作"资本"(Kapital)概念或者"资本家"(Kapitalist)概念的同义词来运用。直到在马克思那里,这个概念才获得了一种抽象的意义,但是还没有形成最终的术语形式。
-
音乐
2009/11/02
| 阅读: 17110
1957年左右,梁羽生、金庸、百剑堂主在《大公报》上开的专栏《三剑楼随笔》中的一篇。提及表姐蒋英与钱学森合著关于中国音乐事业发展的文章。
-
“我更倾向于把转基因工程的推进比作新一轮的鸦片战争。”恩道尔说。
-
E3G通过衡量平均到每单位碳排放的国家财富,来确定哪些国家在碳排放限制下更具竞争力。该组织的发现表明,如果中国继续这种改善速度,就能在12月哥本哈根谈判中满足发达国家的要求。
-
2011年6月23日午后,京城突降暴雨,市内多处积水,交通大面积瘫痪,甚至有两名男子在石景山区苹果园落入污水井中被雨水冲走罹难,二日后方才寻得遗体。其实北京市内的内涝并非现代所独有,只不过现代媒体发达,信息影像传播迅速,使人感觉更为直观而已。从历史上观察,北京的内涝乃至于北京所遭受的洪水灾害都是有史以来最为轻微的。主要原因就是建国以后,通过兴修一系列水利工程才基本根治了洪水,这是北京建城建都以来的第一次。洪水是决定城市安危的根本性矛盾,而市内的积水内涝则根本不是能和洪水相提并论的灾害,至多只是洪水所带来的危害之一。 北京历史上的市内积水 要说北京的水,先说北京的土。古之幽燕本来就是苦寒之地,根本无法和江南相比。地近塞外西北风一起便是满城飞沙了。王闿运《圆明园词》云: "九衢尘起暗连天,辰极星移北斗边。沟洫填淤成斥卤,宫廷映带觅泉源。" 其下自注曰: "自安史以来,燕地利久废,民教不修,本非宅京之所。" 此一句便写出北京作为封建帝国京师,水利不堪,水害为祸的尴尬。其实从金代开始,北方的森林因为气候变化和人口增加的原因减少很多,所以风沙就越发严重了。以至于在明朝时候就有人发明了用细纱做成的防风眼罩--名为"鬼眼睛"--就像二十多年前春天北京街头裹纱巾的骑车人一样。 这些土并不安分,有风则扬,遇水为泥。所以早年的北京有"无风三尺土,有雨墨盒子"的俗语。大约成书于嘉庆时的《燕京杂记》记载: "阴雨则污泥满道,臭气蒸天,如游没底之堑,如行积秽之沟......" 这里说的只是一般的街道,下雨就会布满泥泞,除此之外北京还有很多终年的大水坑,比如现在的二龙路,原来就是二龙坑,是元朝金水河故道的一部分。清朝时金水河故道被称为南北沟沿,明朝时被称为大明濠,都是用来做大型排水沟用的。更有名的是建国初期就被搬上舞台的龙须沟,其实它旁边的金鱼池虽为古都名胜其实也盛名难副。 清朝时国家司法机关都在二龙坑附近,一下雨便要遭灾。曼殊震钧所著《天咫偶闻》就写到: "刑部地最洼下,长夏淫霖,大门以内,水入车箱,各司皆以木床为甬路,而后可入。大理寺、都察院亦然,相传谓之'水淹三法司'。" 《郎潜纪闻》则说: "刑部白云亭最低,夏秋雨后,辄排几案做桥,亭中水深至一二尺。阮吾山司寇有诗云,十八曹司水际浮,今尚然也。" 国家最高司法机关所在地雨后尚且如此不堪,举轻以明重,则可以想象当时城内其他低洼地带雨后会是什么样子。 当然这只是雨季的常态,光绪十六年(1890年)则发生了一次百年一遇的大水,当时永定河决口,洪水向东南而下,对北京威胁极大。前三门以北的内城因为平时疏于疏浚下水道导致街道积水墙倒屋塌。各城门不得已关城门挡住外来的大水,大雨过后想要开城门时,发现宣武门由于地势低洼,积水过深,竟然打不开了。所以只好从附近的象房中牵出两头大象才把城门拽开。 时至民国,情况依旧,周作人曾做《苦雨》一文对北京的雨和水不大满意: "前天十足下了一夜的雨,使我夜里不知醒了几遍......前天晚间据小孩们报告,前面院子里的积水已经离台阶不及一寸,夜里听着雨声,心里胡里胡涂地总是想水已上了台阶,浸入西边的书房里了。好容易到了早上五点钟,赤脚撑伞,跑到西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水浸满了全屋,约有一寸深浅......现今水虽已退,还留一种涨过大水后的普通的臭味,固然不能留客坐谈,就是自己也不能在那里写字"。 其兄周树人更在日记中谈过北京城中被水的经历: 壬子年(1912年)五月十七日记云:大雨,宣武门左近积水没胫,行人极少,予与季巿往返共一骡车。 解放前北京的市内积水问题还不是今天这样的大雨后交通瘫痪,而是整个城市路面铺装太少,不论大雨小雨,都会呈现出前文提到的"墨盒子"局面。根据档案记载(可查《北京档案史料2007.4》)1904年北京始有石渣路,1915年出现沥青路。而截止到解放前夕,北京共铺设道路142万平方公尺。而截止到1955年,北京铺装的道路面积达到554万平方公尺,其中高级路面达313万平方公尺。 要知道,这些没有硬化的路面不仅是尘土飞扬,更是垃圾遍地随处便溺,再加上来往内外的各种牲畜的屎尿,真是臭不可闻。所以从这些数字就可以想见如果市内的路面没有铺装硬化,雨后将是怎么一种可怕的情景。 由是观之,造成北京城内的雨后积水的直接原因是路面铺装和排水不畅,而北京又处于四季分明的季风气候之中,汛期降雨极大,一旦排水设施疏于管理就会造成严重的内涝。而水患的根本则在于京西的永定河水系和京东的潮白河水系会在汛期发生大的水灾。真正想解决积水问题,则要标本兼治,市内的下水道要修好;境内的水利设施更要建好,尤为需要着重治理的就是永定河的泛滥。 北京历史上的排水系统 现在北京城是在元大都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元朝覆灭后为了灭其王气和防卫固守,拆毁了元故宫,并将元大都矩形城池北缩南拓为近于正方的形状,基本就是今天内二环的格局。而北京城最初的排水系统,也就是在兴建元大都时出现的。 《北京城市历史地理》一书认为,元大都科学规划"在地下顺着地形的坡度,铺设了排水设施"。而根据侯仁之先生的说法,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考古中在旧鼓楼内大街、西四、阜成门内大街均发现了元代的暗沟和明渠的遗址。"由此推测,大都城沿着主要的南北大街,都应有主要的排水干渠。干渠两旁还应有相与垂直的暗沟。干渠的排水方向,与大都城内自北而南的地形坡度完全一致。这些明渠暗沟的铺设,是应与大都的平面设计同时规划的。" 同样根据侯仁之先生的研究,明清的排水系统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而来,城内主要的排水通道是大明濠也就是以后的南北沟沿、东长安街御河、西长安街东沟与西沟。外城则有三里河、虎坊桥、龙须沟。清朝时内城则在东西城墙内分别开出一条排水沟,西至太平湖,东到至泡子河。 由此可见,元明清时期城内排水主要靠加盖石板的明沟,而开沟、掏沟则又成为京城一景。 明末清初赵吉士《寄园寄所寄》记道: "京师二月掏沟,秽气触人,南城烂面胡同尤甚,深广各二丈,开时不通车马。" 《燕京杂记》则记道: "京师二月掏沟,道路不通车马,臭气四达,人多佩大黄、苍术以避之。" 每逢大比之年,开沟的时间也正好赶上会试,于是也就有了"臭沟开,举子来"的民谚。 其实类似的情景今天还可以看到,在初春时就要把井盖打开,将里面淤积一个冬天的烂泥挖出来,以备汛期来临,晾晒淤泥那个味道确实中人欲呕。不过这种下水道并非日常想象的那种只有脸盆粗细的管子,而都是可以让人走下去挖掘的巨构。而且地沟的位置深浅都登记造册,以便每年开沟时找准位置,不过万一找错位置就会耽误时间了。不过在没有劳动保护措施的时代,开沟经常会出现"沟夫"中毒倒毙的情况。尤其是前门外鲜鱼口开沟时,因为平时即为水产和屠宰市场,气味最为浓烈,极易中毒。 然而这种工作第一容易弄虚作假,第二可能用来敲诈勒索,所以工作效率并不高。根据《都市丛谈》(1913年《白话中国公报》剪报)的记载,当时的官员在验看掏沟的效果时,一般让一沟夫从水沟一端进入,从另一端穿出,以证明沟渠通达可以畅行无阻。作弊者则分置两人于水沟头尾,先后应答。官员在地上并不见沟中人之面目,故经常被蒙混过关。 至于开沟时的敲诈勒索,其对象一般是道路两旁的店铺,因为如果工期冗长,再把烂泥堆在门口必定长期影响生意。故店家只好贿赂街道衙门的皂吏,使其多行方便,尽快完工。不然沟头消极怠工起来甚至可以拖到夏初。 这样的清淤工作效果着实可疑,所以遇雨则堵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其实这里涉及到一个现代人思维方式的问题,讲起京味儿总觉得旧京风情无限,"依稀廿载忆光宣,犹是开元全盛年"。可真是仔细思量,住在皇宫王府、离宫别苑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有多少?而对普通群众来说,旧时北京城内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哪有什么生活情趣可言?所以衡量生活品质的时候,还是要以最大数多人的平均水平为依据。 永定河水患的治理 北京历史上的水患主要来自于两个方向,即西边的永定河和东边的潮白河。而以永定河水患对北京的影响最为严重。 之所以永定河对北京有重要的影响,并不只是洪水的原因。而是北京最初的城邑就是以永定河渡口的形式出现的。北京的地理位置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北京小平原是中原腹地通过华北前往东北和塞外的交通要道。从中原前往东北必定需要渡过永定河,走过北京小平原,然后从北京的东北方向出山口经山海关一带方能到达东北。 所以北京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作为永定河的渡口发展起来的。北京这个城市从西周时期的琉璃河古城、西汉时期的蓟城、隋唐时期的幽州,一直到辽南京、金中都、元大都、明清两朝的京师和共和国的首都北京,从总体发展趋势来看,这些城市的位置是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移动,也就是逐渐远离永定河古渡口的。而潮白河温榆河则对北京的城市发展没有这样重大的影响。 永定河水患开始影响北京始于金代。在此之前永定河流域植被没有遭到大的破坏,而辽金两朝大肆砍伐树木营造宫室、建造战船使得水土流失极为严重。当时的永定河被称为浑河也就可以理解了。而事实上,永定河确实也是含沙量仅次于黄河的一条河。根据《略论永定河历史上的水患及其防治》一文统计,自金代至1949年的834年中,共决口81次,漫溢59次,河道改道9次。清代达到了高峰,在268年中就决口78次,平均每4年就要发生一次洪灾。 永定河之所以经常泛滥有以下几个主要原因: --降水时空分布不平衡,汛期降水时间长、降水量大,枯水期降水极少; --洪水暴涨暴落,泥沙含量大,多年筑堤防洪形成地上河,破坏力强; --河道上陡中缓下平,尾闾不畅。 永定河水患自辽金始,其治理自然也自辽金始。辽金时期,北京城市的位置大约在现在的广安门一带,以广外鸭子桥青年湖为中心。当时城市的最大问题之一是供水水源不足,其来源就是现在西客站旁边的莲花池,当时名为西湖,水量很小。这种供水量勉强可以供应城市用水,而根本不足以支撑开漕运,于是金代统治者开金口引永定河水经过中都城北城东注入运河。结果因为永定河水含沙过量导致船只无法通过。 元初至元三年、元末至正二年分别由郭守敬和丞相脱脱主持开金口以通漕运,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终金元两代,对于永定河都是利用大于防治,但是却都已失败告终。而其对永定河的治理因为缺乏统一和科学的指导方针,也始终停留在不断筑堤上。 至于明朝也始终采用筑堤的办法进行防洪,但是把防洪的目的放在保卫京师的安全上。 清朝康雍乾三代时,对永定河洪水的治理有了新的方法和指导思想,首先是采取了上中下游同时治理的方法,避免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继而又针对永定河泥沙含量大的特点,采用了潘季训"束水攻沙"的辩证治水理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清朝的国力在乾隆后期开始下降,再加上贪官污吏借兴修水利中饱私囊,不但没有把永定河水患治理好,反而出现了在268年中就决口78次的最高纪录。 到了民国时期,1918年北洋政府成立了旨在保护天津租界利益的顺直水利委员会,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改名华北水利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为华北地区的水利建设做出了很多有益的工作,不仅在海河流域和永定河流域兴建了很多水利设施,而且还编纂了一部《永定河治本计划》,准备彻底根治永定河水患。1928年华北水利委员会提出开工建设官厅水库,既可节制洪水又能蓄水灌溉,计划在官厅村南筑拦水坝一道,坝高90米,长110米,遇洪水时,最大库容可达460兆立方米。可惜不久抗日战争爆发,北方沦陷,这些宏伟的计划都付诸东流了。 直到1951年,新中国成立后才真正有能力有条件开始建设官厅水库,并于1954年完工。在此之后,官厅水库与下游的位于山峡出口的三家店水库一起组成了两道强力的大锁,牢牢地控制住了肆虐了近千年的永定河洪水。不仅这条河两岸的居民受益,同时也使北京城第一次有了可靠的安全保障。 余论 正因为北京地处幽燕,所以这里的人民对于水特有一份敏感和感情。有谁能够使水害变为水利造福于民,人民就会永远记住他。回顾北京的建城史和建都史,元大都不仅造就了今日北京的基本格局,而且创造性地引入了高粱河水系为北京的水源,所以日后才有了刘伯温姚广孝建八臂哪吒城、高亮赶水、刘伯温关羽合力收服孽龙这一系列赞美高粱河水系应用的神话传说。 而在新中国建立以后,不仅修建了官厅、三家店两座水库制服了永定河,而且修筑了密云、怀柔水库,在白浮堰的基础上修建了京密引水渠,解决了首都的吃水问题。 不仅如此,新中国更是彻底解决了自辽金以来困扰北京近千年的洪水问题,我相信这样的功绩也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与此同时,我们也可以感悟到,只有国家统一、国力强盛、政令通达,才有条件、有力量、有可能将一项项造福于民的宏伟工程从蓝图上的美好设想真正变为现实。 参考书目: 《北京灾害史》; 《北京城的生命印记》; 《北京史苑(第一辑)》; 《北京档案史料2007.2》; 《北京档案史料2007.4》; 《北京档案史料2010.2》; 《燕京杂记》; 《天咫偶闻》; 《燕都览古诗话》; 《增补燕京乡土记》; 《北京城市历史地理》; 《鲁迅与北京风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