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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张仲民:“局部真实”的观念史研究
    书评 2010/12/15 | 阅读: 1685
    拿《观念史》依照的数据库来看,所收资料看似包罗很广,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它们基本还是一些精英文献与数量不很大、内容不很多的杂志。
  2. 赵刚:重读陈映真
    文学 2010/12/15 | 阅读: 2925
    我很庆幸自己因为偶然的原因再度接触了陈映真,进入到他的小说的大世界。陈映真的小说世界有一种品质,即小说思想的复杂性与矛盾性虽是都经他深刻思考过,但又生发出一种超乎小说家自己所能意想得到的深度和广度,这种深广向读者展示出了历史与可能。
  3. 赵刚:人不好绝望,但也不可乱希望 ——读陈映真的《一绿色之候鸟》
    文学 2010/12/15 | 阅读: 4287
    年轻的陈姓讲师在某大学教英国散文。在一个你我都知道的那种台北雨季的午后,他在眷属区的家门口拾起了一只鸟,一只「绿色的鸟,张着很长的羽翼。人拳大小的身体在急速地喘息着」(2:2)。[1]这只迷航了的候鸟──常简称为「迷鸟」,吹皱了一池死水,打破了绵绵愁雨下人们相对无言的沈闷,成为了好几个老师与他们家里的热力话题,一时之间,活化了人际交往。虽说每个人被这位不期而至的娇客所拨动的心弦并不同,好比,陈老师以鸟喜,赵公以己悲,但大约都是因这只神秘绿鸟的离散、失群、失路的命运而若有所感。赵公是陈老师的同事,一位年近六十的英国文学史老教授。而赵公的至交,动物学教授季公,因为他的病妻喜闻乐见这只绿鸟,于是他也以超乎专业本应有的兴趣,高度关切起这只鸟来。他查出了这只鸟的来历:「那是一种最近一个世纪来在寒冷的北国繁殖起来了的新禽,每年都要做几百万哩的旅渡」,但是,「这种只产于北地冰寒的候鸟,是绝不惯于像此地这样的气候的,牠之将萎枯以至于死,是定然罢」(2:17)。因为病榻上的季妻对这只鸟所表露的闻问热情,陈老师在他那对鸟寡情的夫人的一石二鸟「建议」下,把已经安置在一个「北欧风」笼子的鸟,当人情,送给了季公夫妇,而授受两方倒也因此萌发出一种相知相惜。通篇小说所描述的正是在这只绿鸟到来与神秘消失的这段期间,降临在这几个人家的希望、友情、康复、疯狂、死亡,以及绝望。应该是还不到三十的陈老师,就是这件离奇事件的叙述者。短短两三个月之间,他经历了季妻的死、赵公的死、他自己妻子的死,以及他复发的「哀莫大于心死」。这只鸟,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义;赵公笔直看到了隧道尽头的绝望,陈老师则先喜后悲,心随物转。因此,「绿鸟」所象征的,其实常是每个人自身状况的投射。小说里,唯有季公并没有以己悲或是以物喜地自我投射绝望或希望。季公反倒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体现者,于他,这就是一只非时非地从而终将非命的迷鸟而已。季公怜这只鸟,在别人哀啊喜啊的时候,是他,在尽己地照顾着这只鸟,但他对这只鸟并不曾充填比这个爱物之情更高的「象征主义」期望,尽管季公的命途不比其它人顺遂。季公面对绝望与希望,或简言之,对「未来」的态度,和其它二位是大不同的。赵公绝望,陈公浪漫,季公清醒。〈一绿色之候鸟〉发表于1964年10月的《现代文学》,在陈映真小说群中算是高度难解的一篇。它和四个月前在同一刊物上发表的〈凄惨的无言的嘴〉,在阅读感觉上,算是最接近的,都喜欢用典,且读来都有一种荒诞、阴惨、离奇、神秘与恍惚的感觉,而且犹有过之。[2]但有趣的是,我曾听好几个朋友说过他们蛮喜欢这篇小说。人们喜欢某篇小说,原因非常多而异,为何人们喜欢这一篇,我也实在不能妄断原因,但我愿意肯定的相关一点是:陈映真这篇小说,在当时能真正读懂的应属少之又少。一个作家的作品读者看不懂但还很喜欢,这要怪读者还是怪作者,或都不怪?我想,这一定不能怪读者,因为陈映真把他所想要说的思想内容,像一个不放心的藏宝者一样,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地,涂装上「现代主义」表层,以致于内容变成了在深处发着极淡极远的奥秘幽光。这个幽光和它的层层「保护色」共同形成了陈映真文学近似古典油画的一大瑰丽特色,但这个特色不是作者「为了美的缘故」刻意经营出来的,而是一个特定历史下的展现──如此的一个有着禁忌思想的作者,非得如此奥秘地展现它不可。因此,这一定也不能怪作者。而我的解读与评论将试着展现作者在特定时代背景中针对特定问题的想要表达但又不能直接表达的思想内容。这是一个不得不奥秘的寓言写作,而关于何以如此的分析则是在本文最后一节。如果本篇评论因而有了某种「索隐」风景,那也恰恰是陈映真的这篇小说所要求于评论工作的;评论者的职责正是求索文本在特殊语境下的隐晦所指,并舒展其意涵,使其在与作者与历史的三维关系之间达到一种「通」的效果。因此,我虽不敢宣称我对这篇小说的解读是唯一正解,但我相信这个「知人论世」的读法是比较能读通这篇小说的。因此,我认为最不可取的读法是一种「现代主义」的读法,以现代派所设定的感触理解这篇小说,将文本剥离于作者并与历史断脉,从而只能强调其文学表现形式的「象征主义」,以及小说内容所表面铺陈的虚无、死亡、欲望、希望、绝望......等「普遍人性要素」。这应是这篇小说问世以来最经常遭遇到的一种主流理解方式。而如果我们不甘于这样的「理解」,那首先得掌握这篇小说在作者早期创作历程中的位置性。我们都知道,陈映真在1966-67之间,陡然升高了他的现实主义的向外批判能量,推出了旗鼓粲然的〈最后的夏日〉以及〈唐倩的喜剧〉等小说,从而与60年代初的忧悒的、内省的,有高度寓言与忏悔录性质的写作之间,展现了明显的变异。于是,把1964年的〈一绿色之候鸟〉置放在这个脉络下,就不难看到它是一篇中间性质作品,而「中间」的特定意义在于它把「向外批判」包裹在一隐晦的寓言形式中。本文即是企图剖析这个寓言的政治与思想的批判性。我在前三节所要进行的分析即是把文本置放于台湾60年代的一般脉络中,讨论小说的三个主要人物,赵公、陈老师(他三十不到,我们还是别称他为公了),以及季公,以他们作为60年代台湾知识分子的三种可能的主体状态,特别是关于他们面对「未来」的方式,而我将把讨论尽量限制在小说文本所充分支持的范围内。这样的解读方式,我认为要比现代派的去历史解读要有效得多,而且也是小说文本所充分支持的,我称这个解读为「一般性的」政治解读。但在阅读与书写的过程中,我始终又有一种并未真正读通的感觉。虽然文本并没有提供充分的线索让我得以据之深入,但我总是觉得「一绿色之候鸟」,不只是泛泛的「希望」,而必定有一个更「历史性」的所指。在最后一节,我将以极其稀薄的文本证据,进行一个「特定性的」政治解读,将「绿鸟」解读为「美式自由主义」......。但不管是哪一种解读,我们都将看到,相对于小说的表面主人公陈老师,低调的季公其实是这篇小说里最复杂难解,也最饶富讨论意义的核心角色,因为他承载了作者关于可能的「出路」的探索。掌握住「季公」的意义,对两种解读(一般性的与特定性的),都是核心的。1 死亡与绝望的呼唤:赵公年轻的陈老师说他自己是「漂泊了半生的人」(2:6),这或许有一点资浅讲师故作老成的夸张,但赵公则的的确确是个漂泊了大半生的人──名如其命「如舟」。单身老教授赵如舟,「十多年来,他都讲着朗格的老英文史。此外他差不多和一切文化人一样,搓搓牌;一本一本地读着单薄的武侠小说。另外还传说他是个好渔色的人......」(2:8)。但怎想到,这么一个混一天是一天的老教授,在他的青年时期,竟然还是个「热情家」哩,「翻译过普希金、萧伯纳和高斯华绥的作品」(2:8),而且像五四前后众多留学日本的热血青年一样,在祖国遭到危难时,毅然归国。赵公应也是那大时代男儿之一,「回到上海搞普希金的人道主义,搞萧伯纳的费边社」(2:22)。陈映真的小说人物诚然都是虚构的,但他们从来没有跳出过历史,不但没有,还都尽力缘历史而行。因此,这篇小说写于1964年,而小说里的赵公又「将近六十」,那么我们是可以推测赵公生于1905年左右。而赵公「回上海搞普希金的人道主义,搞萧伯纳的费边社」之时,应该是在1931、32年间,当是时,由于日寇相继发动九一八与一二八事变,很多留学日本的学子弃学归国,造成了所谓中国第一批留学生回国热潮。这时的赵公二十六七岁,满怀淑世热情(虽然私德不称,遗弃了一个叫做节子的女人于日本),投入知识分子的改革运动。我们从「人道主义」与「费边社」来推测,年轻的赵公应该是一个也关心社会改革与社会正义的「自由主义者」,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一个中间偏左的知识分子。话说回来,彼时的中国自由主义者似乎也少有只关心政治自由或是政治人权的那种自由主义。这样一个相对开明、进步的知识分子,49年左右来到台湾,在极右的、威权的、「道统的」国民党统治下,显然失去了任何言动的空间,从而只有过着一个虚无颓唐混吃等死的人生,拿着发黄的授课讲义误他人子弟,捧着单薄的武侠小说杀自家时间......。我们几乎可以确信,赵公的堕落的、虚无的人生的后头隐藏着对国民党的厌憎。小说后头,这个赵公得了老人痴呆,进了精神病院,死了,同仁清理他的宿舍时,「才发现他的卧室贴满了各色各样的裸体照片,大约都是西方的胴体,间或也有日本的。几张极好的字画便挂在这些散布的裸画之间,形成某种趣味」(2:24)。小说关于赵公的这几笔勾勒,隐藏著作者对六0年代国民党统治的批判,以及对它之下的知识分子精神与人格状态的悲叹。六0年代,国民党政权在美苏的冷战对抗大体制下,以及美国支持的两岸分断体制下,所进行的威权统治,以及对思想文化的控制,使得本来还怀抱着某种理想的知识分子(或「文化人」)为之颓唐隳堕;「知识分子」不能有思想,「文化人」不能有异见,所余者,麻将、武侠、字画,与东西洋裸画也。赵公不但遗失了对未来的希望与对知识的热情,也一并丢却了主体所以立的文化根本,包括道德与审美。他将「几张极好的字画」混杂在裸画之间,不就是鱼目混珠泥沙俱下的表征吗?对赵公及他同时代知识分子同侪的萎靡疲蔽,作者是哀矜的,但同时,也隐藏着自指之意。这个「自指性」是比较难察觉的,因为读者很容易被作者所误导,不免先入为主地以年轻的「陈老师」为陈映真的某种自况,而忽略了一种可能:衰老的、堕落的赵公反而更与作者当时对他的「左翼男性主体」的一种深刻的身心存在状况的不真实,与对堕落的颓废的引诱的忏悔自省,反而更有某种内在联系。[3]比起年轻的、应是本省籍的陈老师,赵公的悲哀还多了一个因两岸分断而来的与故土亲人的永离之痛。绿鸟让赵公落寞地想起了「多异山奇峰」的故乡,想起禽类「成群比翼地飞过一片野墓的情景」(2:8)。当年轻的陈老师仅仅是在长者跟前富文采状地,以「很遥远的、又很熟悉的声音」来描述绿鸟啼啭时,赵公却陷入了无边愁思,联想到泰尼逊诗句里的「call」,并体会为「死亡和绝望的呼唤」(2:10)。苦楚的赵公,抽着板烟,『「叭、叭」地把口水吐在地板上』,好似竭力「吐着他的苦楚」。他说:十几二十年来,我才真切的知道这个call,那硬是一种招唤哩!像在逐渐干涸的池塘的鱼们,虽还热烈地鼓着鳃,翕着口,却是一刻刻靠近死灭和腐朽!(2;10)心肠久已枯槁干瘪的他,在目睹了季公丧妻的嚎恸时,反瞥到自己的失情失德,而由衷地发出崇敬之言:「能那样的号泣,真是了不起......真了不起」(2:22)。对着年轻的陈老师,赵公的罪感与耻感竟然溃堤,倾泄而出他压抑平生的阴损往事:「我有过两个妻子,却全被我糟蹋了。一个是家里为我娶的,我从没理过伊,叫伊死死地守了一辈子活寡。一个是在日本读书的时候遗弃了的,一个叫做节子的女人。」我俯首不能语。「我当时还满脑子新思想,」他冷笑了起来:「回上海搞普希金的人道主义,搞萧伯纳的费边社。无耻!」「赵公!」我说。他霍然而起,说:「无耻啊!」便走了。(2:22)赵公是一心残志废的绝望之人,只看到罪与死,那么,他从绿鸟的啼啭声中,当然也只能听到「死亡和绝望的呼唤」。2 以物喜以己悲:陈老师年轻的陈老师在遇到绿鸟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除了因新婚之故还对性事稍存情热之外,对其他一切均了无意趣之人。他结婚,是因为「对出国绝了望,便索性结了婚」(2:1)。他教英散文,但「对英文是从来没有过什么真实的兴味的」(2:1)。然而,这个对英文从来就是索然的自白,也不能顶当真,因为这可能是把英文拿来当作去美国的敲门砖失效之后的事了──他申请移民美国被拒绝了。门开不了,敲门砖才成了累赘,婚姻于是成为绝望之后的无可如何之事。无论如何,陈老师,年纪轻轻,但对他的各种社会角色(包括为人师、为人夫),都只是勉强配合演出罢了。这是个不真实,或无法真实,的人生。就此而言,这个年轻的陈老师其实是为数甚伙的无法出国,只好窝在大学当助教或讲师的青年知识分子的一个代表。由于出国的希望已经在现实的墙上撞死,很多经验,包括性,都已不过尔尔地尝试过,这个大学里的小讲师泛着世故的、乏味的「后青春期」苦闷,好比笼中之老鸟。「未来」,则像是台北的雨季,蒙蒙、黏稠、无边。幸或不幸,在这个雨季中,陈老师遇见了让他投射出廉价的物喜己悲之情的绿鸟。这个陈老师看起来是有一点点作者的身影──但我怀疑这是陈映真对读者所开的一个玩笑,他要故布疑阵,请粗心的「索隐」读者入瓮,以为这个陈老师的「我」是作者的自况,但其实却正是作者所要批判的外部对象。这种「假的把自己包括近来」的作法,在陈映真的小说中应是不曾出现过的,例如,翌年发表的〈兀自照耀着的太阳〉里的主人公陈哲就不是「故布疑阵」,而真的是有很浓重的作者自指成分。陈映真何以如此做?我认为,是因为陈映真在这篇小说里所讨论的问题所批判的对象是高度敏感的,而他感到有必要做更多的掩护伪装。至于为何是「高度敏感」,那就和本文最后一节所作的「特殊性的」政治解读有密切关系了。回到此时的陈映真,他二十六、七岁,在台北的某中学教英文,因为工作和志向无关,他肯定也曾在台北的无边雨季中愁黯着......。天地之大,愁雨为笼,陈映真在四年前一篇小说〈祖父和伞〉里,也描写了一个不甘于无所作为但却近于心力皆乏的青年。在这种身心状态中,雨成为了让人动弹不得的重重黏丝。那篇小说最后,主人公虽力图振作,但仍以「唉唉,雨落着,雨落着呀......」终曲。相较于〈祖父和伞〉里的主人公是一左翼青年,多少有作者的灵魂自传的况味,〈一绿色之候鸟〉的「我」(即陈老师)则和作者当时的心志状态颇相径庭。我难以想象青年陈映真的人生目标是去美国,但陈老师的人生目标就是去美国,去不成,他就顺势一瘫,「索性结了婚」,乏味地「活着」,但心里仍漫漫地浮想着「出去」。于是,小说一开头就描述了正在准备教案的陈老师,对他正在准备的一篇Stevenson有关远足的文章「不耐得很」,乃至后来竟「憎厌得很」。(2:1-2)。现在上网容易,我2009年陈映真课的同学很快就把这篇名为Walking Tours的文章给抓下来了,不但有英文原文还有甚佳的无名翻译(如附件一)。之前,我们已经知道陈老师因为对出国绝了望,才使得原先有滋、有味、有黄金屋、有颜如玉的英文,如今成了一块啃之再三的鸡肋。但唯有读了这篇散文,我们才更了解何以陈老师会特别对这篇文章从「不耐」升级到「厌憎」,因为它是个十足惹人厌的「挑衅者」,在囚犯面前大侃沧海之阔轮舟之奇。这篇〈远足〉絮絮叨叨的就是「出游」,而且是「独自出游」。远足「必须单独前往,其精髓在于能够逍遥自在,随兴之所至,时停时走,或西或东,无所拘束」。而且不但「身旁切忌有喋喋之音」,而且也切忌「陷入思维之中」,因为这将使远足得不到它的最高价值:「难以言诠的安祥宁静」。因此,陈老师厌憎这篇英散文,并非因为内容让他反感,而是因为让他垂涎。子曰:「枨也欲,焉得刚?」;从人之所欲我们可以约略反窥其人。透过史蒂文森这篇文章,我们知道陈老师的欲望与人格状态:离开此地、无拘无束的自由、个体最大、他者是地狱,古今之人谁也别来烦我......。这里展现了一种在六0年代高压政治压迫下的一种非社会性的、去政治化的个人追求:生活在他乡。但这个追求对很多人而言,毕竟是个不可能的梦想,从而现实就如同附身之梦魇一般。由于嗜欲深重,凡所见所思所梦,皆是挑衅引诱。因此,梦想到他乡的反面,就是凡属身边皆可憎。这当然不免也包括陈老师的「亲密关系」。于活在不真实的陈老师的眼中,他太太就活生生的是个假人,伪装、做作、计谋。陈老师经常对他太太有尖锐的陌生感,觉得枕边人竟彷佛是一张白油油的面具之后的不知为谁。陈妻似乎也真是工于心计的女子,以学英文为幌子把先生搞到手,婚前假惺惺地疼小孩子爱小动物,但婚后却换了一副面具......。于陈老师,这样的一种婚姻、这样的一个家,也是一只鸟笼。「家」对陈老师而言,不就是和一个戴着面具、演着表情、工于诡计的女人,进行着谓之夫妻的绑缚关系吗?妻是画皮,家是牢笼。自觉好比笼中鸟的陈老师,买了一只「北欧风」(台湾所能想象的最文明最浪漫最梦境的他乡?)的鸟笼给绿鸟,但绿鸟不食不鸣。某夜,在妻的好似建议的命令下,陈老师把笼门打开,任其自由,而此时,陈老师想到「漂泊了半生」的自己,竟然「为之凄然起来了」。当夜,以己悲的陈老师辗转难眠,「不住地想着一只空了的鸟笼;想着野猫的侵害;想着妻的面具般的脸」(2:7)。翌日清早,绿鸟竟然安然绻在敞着门的笼子里。这竟然使陈老师「感到一种隐密的大喜悦」(2:7)。且陈妻也附和着他的喜悦。昨夜才「以己悲」的陈老师,顿然「以物喜」。他当下应是这么感受的:绿鸟要是狠心飞走了,留他一个人在笼中,那就真得让人更「为之凄然」呢,而这本来注定要漂泊的绿鸟,竟然不走了,它认家了,它不再漂泊了。这不就是大自然(或神秘界)对我这个一直想要离去、想要远足、想要自由、厌嫌此「家」的可怜人儿的大安慰吗?陈老师对远足之文的厌憎,和对绿色之鸟的喜悦,应是出于同一原因。因此,「一绿色之候鸟」对赵公、对陈老师都无法只是「一绿色之候鸟」,而是肩负了于鸟而言过于沉重的情感意义──不论是绝望或是希望,悲哀或是喜悦。赵公的悲哀犹可说是时也命也,民族分断,故乡难归,理想荡然,终将老死他乡。但年轻的陈老师却不把故乡当故乡,不曾片刻想要安身立命于此时此地,一心只想生活在远方来日。缺少了建立在具体的、历史的时空之上的「主体性」,那么,就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人外物或神秘启示,而既然不敬其在己,徒然慕其在鸟,那当然鲜有不再度绝望者。陈老师的心死,以及季妻与陈妻的相继身死,皆可说是因那盲目的希望陡然幻灭之故。曾经,出现过那么一个瑞物,或发生过那么一件好事,给濒临绝望的男男女女带来了一线光明、一丝希望,带来了暂时的春暖花开鸟鸣,让濒死之人坐起来,使近死之心复阳,但旋即肃煞死寂之风起,将人摔回绝望之境,以终。3 绝望与希望均属荒谬:季公死,众人皆谓青年陈映真的小说于之独多。这是不错的,这篇小说就是死而不后已,乃至死死死连三死;季妻在绿鸟的相伴下,初而病情好转,稍后,死了,没多久,赵公疯了,稍后,死了,接着──「一个月后妻也忽然死了」(2:24)。赵公死得突然,陈妻的死则让读者更是如中埋伏。但陈映真故作惊人之笔,除了美学原因之外,有何意义吗?有,首先,我认为意义在于作者表达了他在六0年代中期的一种异常的愤懑与绝望;这个岛屿的一切都令他觉得无望,那么不如「一切都该自此死灭罢!」(1:15)。[4]其次,「死灭」还包括了对下一代的绝望。在这个岛屿上,赵公本就无后,如今陈妻死了,让陈老师夫妻的「后」(「未来」?)也绝了。别忘了,陈老师自己是无望了,但他一直还有一个朦胧但强烈的想头,那就是,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血胤──他当初决定结婚其实也是被未婚妻表现出好像喜欢小孩的样子给唬弄住了(2:4)。世人绝望时,总还有一个透过子孙来「存亡继绝」的「超越性」欲望,而陈映真把这条路也给封死了。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绿鸟所带来的希望破功了!陈妻本来是个自恋的画皮人,后来因为绿鸟的来临,以其为触媒,陈妻的自我有了重大改变,她「像小孩子一般」,对季妻日益的康健,「欢喜着、祝福着」。她说:「季太太好了,我们一定是好朋友。这样我在眷属区便不寂寞了」(2:19)。陈妻虽然改变了,但这个改变却是建立于一种外在奇迹、神奇象征(即绿鸟)之上,其基础也未免太单薄虚空了。因此,绿鸟一旦消失,这个环绕着它而成立的绿鸟俱乐部也就为之烟散了。这就是为何小说的结尾要来上那么一段季老与陈老师的关于「八日」的玄虚对话,季妻八天前死的,而那天正好也是绿鸟失踪之日。比这一串死亡还悲哀的是陈老师的「心死」,而「人谓之不死,奚益」(庄生语)!令人尤其悚然的是:人界的死亡凋蔽竟也有来自大自然界的「感应」。季妻绝命之刻,季家院子里的竹子开花了,「开得太茂盛了:褐褐的一大片......」(2:26)。竹子开花不寻常,一开就要成片的死,再也冒不出雨后春笋了。竹,别生笋了,人,也甭寄望下一代了。这是一个被诅咒的一方天地。而不知与竹子开花、季妻之死有无关系,绿鸟竟也突然间芳踪杳渺了。绿鸟无端搅动一池死水让鯆鱼们生机乍现,但又无情地留下成片的死亡。难道它是瑶池的死亡特使?李商隐有诗句:「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但这当然是无稽之言。在一片死亡寂灭之中,唯有季公和他的孩子得救。为何?这是小说的关键。并不是所有从大陆流亡过来的「文化人」,都废在赵公那样的一种绝望的生命状态中,至少季公就不是。陈老师所看到的季公,是个真诚、体贴、温文、庄重、羞怯,甚至动辄脸红的「穿着蓝长衫的瘦小的长者」(2:11-12)。季妻年纪小季公很多,是「下女收起来的」,不但他的儿子对此不能接受,且也不被这以道德伦理自矜的麻将武侠知识界所容,千夫所指下,被迫离开原教职,漂泊到而今这所大学。但季公因爱而勇,悠悠八卦之下,敬己爱人乐天。而他的夫人在生了一个男孩之后,就「奇异地病倒了」,孩子交给南部的娘家养,[5]让小孩能在一个没有歧视的环境下快乐长大。季公对花草植物、动物,与人,有由衷的感情,尤其对长年卧病的夫人更是如此,多年来无怨无悔地伺候下不了床的病妻,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种得满园花木扶疏翠竹离离。小说里,季夫人,还有她小儿子,都不曾开口说过话,[6]凡是上场说过话的人之中,唯一活得真实的是季公。一个自然科学家,一般说来,应该是比较没有教英国文学的赵公那般的「人文素养」,也应该不像赵公,有什么人道主义、费边主义或是其它比较明晰的政治意识型态。这些虽然未必,但作者指季公为一「动物学教授」,其实就是要告诉我们,季公之所以为季公,与时下知识分子的「人文素养」毫无关连,季公的质,来自一种野的纯真,所谓礼失而求诸野的野,所以他才能那样近乎原始的痛号哀哮。他有赵公所没有的超越省籍、阶级的爱人的能力──这是陈映真书写季公与季妻关系的用心所在,但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诚恳、自敬、自重的人格与文化本源,他能自爱,而后爱人。但这个本源来自哪里呢?小说没有明示;他不是基督徒(如〈万商帝君〉里的Rita),或就此而言,任何意义的宗教徒,他当然也不是一个有信念的社会主义者......。那么,如何理解季公之所以为季公呢?我认为这是关键所在,而我除了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大范畴之外,别无蛛丝马迹可寻。是传统中国文化的某些因子对季公提出支持,使他在荒芜的、残忍的、无助的、歧视的境遇中,仍能自重爱人,穷,不及于滥。季公为自己在此时此地保养了一方救赎的心园──他不酸腐、嫉恨、犬儒、绝望,从而对人保持温润如玉的光泽善意。那么,这个「蛛丝马迹」表现在哪里呢?我的「证据」很单薄,因此我也不期望实证论者的同意。我甚至没有证据,只有提问:陈映真为何非得要这位自然科学的教授「穿着蓝长衫」(2:11)呢?更清楚地问:陈映真为什么要让这篇小说的唯一正面人物,在上场之前穿上这个象征传统的蓝长衫呢?我只能说,我不认为陈映真是瞎诌乱写的,也不认为他用这个服饰象征作为讽刺。的确在当时,「爱传统」的蒋介石也穿蓝长衫,「恶传统」的李敖也在「反串」蓝长衫,但这都不是陈映真的所指。陈映真是正面陈述季公的内心与外衣。对季公,陈映真描述得很细,而这些描述又都是以建立一个自爱爱人的形象为依归。好比,季公的「温文而又体贴」的「京片子」,「使这个健康显然不佳的老教授顿时显得庄重起来」(2:11)。[7]又好比季公的家居,「客厅摆设很简单,却一点儿也不粗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的」,有一种让人安静的「说不清楚的氛围」,还有一幅草书......(2:12)。这个对居家的描述,难道不和堕落的、绝望的赵公的亵乱卧室,形成强烈对比吗?难道我们还需要作者画蛇添足地强调季公不打麻将、不看武侠吗?回头看赵公,他的最大的不幸,因此不在于两岸分断,甚至也不在国民党对思想的打压,而在他对自己的绝望,以及和这个绝望共构同栖的对自我、对生活的完全放纵。他荒废了他的半亩心园,以致于自甘于一个完全没有真实感的人生,因此,他得不到自爱爱人的救赎。赵公是很明白他自己的无救的,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但他毫无能为。因此,他特别能理解当季妻入殓时,季公的「单音阶的、绝望至极地的哀嚎」的意义。这个号泣,以及这个号泣后头的一种赤子仍存的人生状态,让赵公崇敬乃至羞愧。因此,季公是这篇表面近乎绝望的小说中,所密藏的救赎可能的唯一体现。季公并非没有苦痛,他被诅咒的婚姻,他爱妻的病笃,他小孩的被歧视,他和前妻生的儿子与他的陌路......,季公也有与人同悲共喜的人情之常,因此,他也欢欣于绿鸟的来临,以及它为病妻带来的快乐──凡此,都是季公和他人近似之处。但差别是,他从来不曾盲目地希望、盲目地寄托,一如陈老师所展现的状态。别忘记,是季老首先不以物喜,不乱投射希望地指出:「这种只产于北地冰寒的候鸟,是绝不惯于像此地这样的气候的,牠之将萎枯以至于死,是定然罢」(2:17)。也要看到,是季老不以己悲地向陈老师说明,他并不期望下一代要肖己。当一切都已绝望,只依稀尚存「有后」之念的陈老师,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季氏小童,安慰或客套地对季公说他小孩像他,也像他母亲,季公则斩然地说:「不要像我,也不要像他母亲罢。一切的诅咒都由我们来受。加倍的诅咒,加倍的死都无不可。然而他却要不同。他要有新新的,活跃的生命!」(2:26)陈老师在他的空虚的人生中,陈妻在她的面具下,季妻在她的受诅咒的婚姻之下,都是发着这个时代的病,受着这个时代的苦的人,他(她)们都因这只绿鸟的神秘出现,感受到一种希望与悸动,因为他们都有一种莫名的追求与向往。希望是虚幻的。只有季公知道希望之瞬乎的,绿鸟是终将枯萎的。这些曾对绿鸟抱之以希望的,都将身死或是心死。唯独季老以其清醒的爱与敬,面对绿鸟福音的不可恃。季公要下一代不要走先人的老路,谁也不要像,要走出自己的路。绝望也是虚幻的。但季老这样子清醒地面对未来时,也还是觳觫于那象征死亡与寂静的竹花正在怒开着。酷似〈祖父和伞〉的「唉唉,雨落着,雨落着呀......」(1:83)结局,这篇〈一绿色之候鸟〉也以「──季家的竹花,也真开得太茂盛了:褐褐的一大片......」(2:26)收场。4 一个扣住历史与作者的大胆解读如果〈祖父和伞〉是一个政治寓言,而「雨」暗喻了白色恐怖的天地蒙蒙,[8]那么,〈一绿色之候鸟〉的竹花呢?仅抽象地象征死亡和寂灭吗?似乎不止。但我们的解释如果往前跨一步,如同〈祖父和伞〉,指出「竹花」暗喻了岛屿上的反动高压政治,那么困难就出现了。在〈祖父和伞〉里,霏霏淫雨对应的是一个意欲有所伸、有所为的左翼男性青年,这个对应关系说得通。那么,在〈一绿色之候鸟〉里,这个对应是什么呢?肃煞的镇压在这里似乎少了一个主体上的对应,难道只是对应一个想出国「远足」的陈老师?我努力看看这样说是否比较通。绿鸟,之于陈老师,不再只是关于他自己的被「国」与「家」所限制的想远足的「自由」的一个安慰讯息,而是某种超乎身家的社会集体性的「希望」现身于这个岛屿了。比利时作家梅特林克的著名剧作《青鸟》,将一只传说中的青鸟比喻成一种救赎的「希望」。陈映真或许也想到过这个典故。小说里,赵公有一回就直接指谓这只「绿色的候鸟」为"blue bird"(2:11)。那么,我们不妨把这只blue bird所代表的希望予以政治化,从而以一政治寓言的感觉阅读这篇小说。在特定的政治寓言阅读中,「一绿色之候鸟」代表了六0年代某些知识分子反传统、追求现代自由民主的外显希望,以及打倒国民党的秘密欲望。因此,「陈老师」就不只是一个老想去美国、向往个人自由的年轻知识分子,也不那么只是一个西方意义下的「自由主义者」,而是在第三世界里,将「现代」对立于「传统」,以后者为必须全盘取消之物的「第三世界自由主义者」。「陈老师」是一个共名,其先导可溯至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激烈否定传统的现代启蒙者。而赵公以其五四末流、前费边自由主义者的敏感,当然不难体会年轻的陈老师的政治感觉,他在陈老师身上依稀看到自己的当年,从而不免惺惺相惜,在教师休息室里也就只有他还会降下身段招呼陈讲师。但赵公的心志旷废已久,也只把六0年代初的自由主义的言论运动看成一个聊供旁观的骚动而已,他自己早已都无所谓了,只能兀自耗费于麻将武侠。民初五四运动的启蒙大师是左右翼都有,但1949年后随国府撤退来台的五四、五四晚期或后五四人物,则因为明显原因,都是右翼,例如胡适与殷海光,用心所在是文化的现代化,而由于他们对欧美宪政的倾心,现代化的核心又落在政治的现代化。在他们的政治现代化改革议程中,「现代」和「传统」被概念化为对立两极,前者是光明之未来,而后者则积淀了专制政治与思想的千年糟粕、黑暗,与无知。它们像是各种陈痾固疾,盘绕扭结于民族有机体的文化基因中,一代代地传递下来。若要打破这个肮脏一如梅毒的遗传,必须要有一种对过去的决绝态度。这应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娜拉》,那么地为五四知识分子所推崇的原因,而关键或许并非在女性主义上头。而《群鬼》更是易卜生将批判矛头直接锁定于「传统」、「恶病」与「遗传」的一个作品,而恰恰《群鬼》就是陈老师在听说赵公的疯狂「与淋病有关」时,[9]所飘然入其脑际的意象。陈老师还跟着易卜生问:赵公在临死之前是否也会喊着「太阳!太阳!」呢?这些蛛丝马迹或许可能够支持我的判断:「陈老师」所代表的是六0年代反传统的自由主义群体。当然,这个判断有其前提:陈映真是一个思想型的作者,他用一个典,引一句诗,都是某种深思的结果,而非为了吊书袋。但我把「绿鸟」视为自由主义福音,把「陈老师」视为六0年代初台湾的西化自由主义者的共名,还有更为切近当时时代背景的原因。1960年,由流亡到台湾的自由主义者所筹办,而为岛内唯一自由主义言论阵地的《自由中国》杂志,因为踩到政治红线(即,组党与反对蒋介石连任)而被停刊。其后,这个阵地移转到《文星》杂志。1961年,《文星》在李敖的主导下成为了自由主义现代化的火炮阵,而攻击的台面目标虽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新)儒家,但国民党应是沛公。翌年在《文星》展开的关于「中西文化」的论战,当然也不是一场纯粹思想层次上的论争;在李敖这边,很清楚的是以自由主义现代化姿态批判反动国民党政权的道统与老人政治;李敖于1963年出版了一时纸贵的《传统下的独白》。稍早,在国民党的授意下,孔孟学会成立,《孔孟学刊》也创刊了。1962年之后,一直到1965年被迫停刊,四十多期的《文星》,在殷海光等人的支持下,一时成为自由主义支持者(公开的或隐藏的),所热切注目的焦点与一时之希望,其关于人权、民主、法治、教育......诸多问题的针砭讨论,也对国民党的一言堂发生了一定的挑战作用,而带来了些许新鲜空气与生命气息;在五0年代的茫茫白色恐怖后,终于看到了一点绿意(绿竹、绿鸟)在人间了。这个时代背景却不得不让我们提出一个问题:1960年代上半叶,仅仅比李敖小两岁,但思想却又无比早熟的左翼青年陈映真,要如何理解《文星》现象,如何清理出他自己和李敖、殷海光等自由主义者的差异?对青年陈映真而言,这肯定很困难。在那个年代,殷李等人站出来反对国民党,因此,陈映真无法不把他们当成反国民党这条路上的「同行者」。但,陈映真却总又孤独地发现他和他们之间却又是很不同,可以在某一段道路上暂时同行,但绝非同志。如果说,陈映真的小说创作总是有的放矢,总是针对特定的时代背景与时代问题,以及总是这个有针对性的焦虑与求索的反映与结果,那么陈映真是否曾对六0年代初的这个自由主义现代派风云有所思考有所响应呢?有,我认为就是这篇《一绿色之候鸟》。以下是我的进一步说明。「据说那是一种最近一个世纪来在寒冷的北国繁殖起来的新禽,每年都要做几百万哩的旅渡」(2:17)──这是季老对绿鸟的判断陈述。但这个陈述很是怪异,一种像候鸟这般的高等物种,如何可以说是在「最近一个世纪来」「繁殖起来的」?而且还「每年都要做几百万哩的旅渡」?这更让人费解,什么鸟这么厉害,每天都不停地飞的话,一天也要飞上个上万哩,才能达到这个数(就当是三百六十五万哩好了)。陈映真的写作一般来说都颇精审,为何会透过一张专业、诚恳的季公之嘴,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实」呢?这让我不禁怀疑,陈映真这是把「反事实」明摆出来,让所谓「一绿色之候鸟」无法不成为一个象征,而且所象征的是上世纪(十九世纪)才出现的,来自北半球欧美的自由主义。美国全年无休地在全世界传播其「自由」(相对「共产」或「奴役」)福音,这才是「每年都要做个几百万哩的旅渡」嘛!陈映真和他在某些时候不得不同路的自由派之间的差异在哪儿?左右之分自是清楚易察。对于左翼青年陈映真,他的左翼理想是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公义平等的、社会解放的、个性解放的世界,而阶级、反帝与人民,则是思想与运动所关注的核心。特就文学艺术而言,他反对现代主义文学、反对抽象表现主义,企图将文学与人间深刻联系起来,「文学来自社会,反映社会」,[10]虽说这个反映不是机械的......。对这样的一个思想者,自由主义的眼界与关心,用最善意的话语说(也就是还不用揣度他们的阶级立场与利害意识),委实太局限了,胸怀中没有解放的目标,方法上没有整体的与历史的视野,只把目光近视地局限在岛屿上的「自由」、「人权」等范畴。[11]因此,青年陈映真和他当代的「自由派」朋友们的差异,除了有左右之分,还有大小之异。自由派的朋友们在六0年代初,就已经把「中国」切割于他们的视野之外了。而这并不是因为政治打压,而是因为对他们而言,共产中国本就是一个更专制更极权,其实更传统的古老亚细亚。对这些大多是外省人的自由派而言,某爱故乡,某有中夜难寐之怀思,但吾更爱真理,而真理者新兴美利坚也。反倒是对本省人、左翼青年陈映真而言,在岛屿上思考,必然意味在全中国思考,而「在中国思考」并不只有一个地理意义而已,而意味着要找出一条自尊自重,改革自己,但也不意味要变成他人的前途路径──而这应该是没有成法的。换句话说,不论是西方的现成自由主义,甚或是现成社会主义,都不是我们的现成的希望。我们不该把我们自己的复制得来的价值或期望,再复制到下一代,因为──「他要有新新的,活跃的生命!」。中国要走出他自己的路。但当陈映真的思维一旦进入到这个层次──而我坚信如此,他将面临一个关卡问题:如何理解、面对中国传统?这是一个于自由主义者所不必处理的问题,因为问题已经被他们便宜取消了。因此,陈映真与他们的区别除了「左右之分」、「大小之异」之外,还在「今古之辨」这个问题上。当然,陈映真如果是只自安于一种教条的左翼传统中,似乎也将不免和自由主义采同一面对传统的姿态,但我们却看到左翼思考者陈映真的彷徨,以及他在彷徨中所难免显现的踌躇失语或困惑难言。而如今看来,恰是这个彷徨态度,反而是陈映真和当代自由主义者之间的最核心差异,或可称之为「对传统的暧昧难决」。就像宗教作为传统的载体之一,于陈映真,不是一句「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就可取消的,陈映真对「中国传统」其实也是一样暧昧难决的。他不是一个传统主义者,他不孔曰孟曰,但这不代表他对中国历史以及中国人民大众的传统的自丑,也不代表他在「传统派」与「自由派」的战斗中,因为马克思主义的现代主义缘故,一定是站在后者的,因为陈映真在「自由派」一心要在他乡生活,要成为他者的「希望」中,看到了绝望。反而,吊诡地,他有时反而在有文化本源的人们的身上,看到了任何未来的希望所不可或缺的基底:对主体的历史构成的自尊自重,以及一种强野之气。我想起了鲁迅的名言:「伪士当去,迷信可存」。而我也相信,陈映真对「传统」的态度,应当可以「火中取栗」来形容。而一袭蓝长衫的动物学教授「季老」,结合了清醒的现代理性与敦厚的传统文化的复杂形象,应让我们看到陈映真企图超越中西文化论战两造的尝试。这个时为台北强恕中学的27岁英文老师的陈映真「陈老师」,在写作这篇小说时,当然有心批判那个没有任何理想与希望,只知道压迫异己,拿传统为遮羞布,让大地生机为之萧瑟死寂的虚无主义国民党政权,但也许更有意于指出两个更深刻的道理:一、一种思想或是政治运动,如果失去了爱人的能力,那终将归于虚无,不管是人道主义、费边主义、自由主义,甚或社会主义,而爱人能不首先知道如何爱己吗?二、一个鲁迅早就指出的道理,「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12]人必须要宝爱着敬己爱人的能力,头脑清醒地,不盲目依傍地,走出自己的路。在这个意义下,季公打破同一性逻辑,把「一绿色之候鸟」就视为「一绿色之候鸟」,不多,也不少,是一个解放的态度。因此,这篇小说有了一个复杂的缠绕:出入于象征主义。小说里凡是将「绿鸟」视为希望或福音「象征」的都将死灭。而季公给我们的教训则是:第三世界改革者必须先学会敬己爱人,而后才能超越那对远处的、外来的希望,或对「果陀」的无穷翻新之等待,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的炼狱翻腾。这个敬己爱人的能力,究竟源自何方,如何培养?对于这个大问题,这篇小说虽然没有讨论,但也依稀指出了一个基督教之外的方向,即是传统中国的文化资源。一个人如果不以过去为耻,那么过去中国文化里能让人敬己、爱人、乐天的资源是不缺乏的,就算是一个自然科学家如季公,也能在这样的一种文化土壤中得到丰沛的力量。这个议题,以后很少出现于陈映真的小说(除了〈云〉以及〈归乡〉等少数重要例外),[13]但似乎更不曾出现于他的其它文类。陈映真对于深入讨论这个他已经意识到的问题似乎有一种深刻的困难与复杂的自制。对这一个思想现象,要如何解释,也许需要对陈映真进行更深刻的历史理解,本文就此打住。 附件一〈徒步旅行〉(Walking Tours)欲享徒步旅行之乐,唯有独自出游。倘若呼朋引伴,即便仅双人同行,徒步旅行也会名存实亡,成为另类活动,反倒更像郊游野餐。徒步旅行必须单独前往,其精髓在于能够逍遥自在,随兴之所至,时停时走,或西或东,无所拘束。务必保持自我节奏,切忌与竞步高手并肩疾走,也勿因与女子同行而故作莲步。此外,要开放胸怀,恣意感受,让眼目所极丰富思维;要如同风笛,随清风吹奏。黑滋利特曾说:「边走边谈实在不智。每回身处乡间,我都希望自己如同乡村一般悠闲沈静。」此话可谓一语重的,切中要旨。身旁切忌有喋喋之因,以免扰乱清晨冥想的幽静。人若陷入思维之中,便难以享受伴随户外剧烈活动而来的微熏之感,初而目眩神迷,脑筋迟钝,最终归于难以言诠的安祥宁静。作者:罗伯特‧刘易斯‧史蒂文森 (Robert Louis Stevenson)Walking ToursNow, to be properly enjoyed, a walking tour should be gone upon alone. If you go in a company, or even in pairs, it is no longer a walking tour in anything but name; it is something else, and more in the nature of a picnic. A walking tour should be gone upon alone because freedom is of the essence; because you should be able to stop and go on, and follow this way or that, as the freak takes you; and because you must have your own pace, and neither trot alongside a champion walker, nor mince in time with a girl. And then you must be open to all impressions and let your thoughts take colour from what you see. You should be as a pipe for any wind to play upon. "I cannot see the wit," says Hazlitt, "of walking and talking at the same time. When I am in the country, I wish to vegetate like the country," which is the gist of all that can be said upon the matter. There should be no cackle of voices at your elbow, to jar on the meditative silence of the morning. And so long as a man is reasoning he cannot surrender himself to that fine intoxication that comes of much motion in the open air, that begins in a sort of dazzle and sluggishness of the brain, and ends in a peace that passes comprehension. Robert Louis Stevenson译者:不详网络来源:http://english.ecominfozone.net/archives/997 上网日期2010/7/27========================赵刚:任教于东海大学社会系,最近的写作是〈从仰望圣城到复归民众:陈映真小说「云」里的知识分子学习之路〉,刊于《热风学术》(上海),第5辑,2010。* 本文作者于2010年7月20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口头发表本文,谢谢多位与会者的讨论,对论文的修改有一定帮助。[1]本文所使用的版本是《陈映真小说集》1-6,台北:洪范,2001。本文标记引述来源于引文之后;(2:2)表示第2集第2页。[2]我之前在书写〈凄惨的无言的嘴〉的评论时,已指出该小说有一种爱伦‧坡况味,而这篇似乎更是。我猜测此时的陈映真可能有一段嗜读坡的经验;而事实上坡在这篇小说中也真被提到了(2:12)。[3] 请参考赵刚〈颉颃于星空与大地之间:左翼青年陈映真对理想主义与性/两性问题的反思〉,《台湾社会研究季刊》,第78期,2010年6月,第47-114页。[4] 语出〈我的弟弟康雄〉,这应是康雄姊的独白,但也可能是作者自己硬行置入的一句愤懑之语。[5] 小说作「婆家」,按应为「娘家」之误。[6] 小说里,季妻一句话也没说过。这很不合常情。作者给的交待是:「季公说他的妻因病不便开口说话」。这个交待更不合常情。但这个不合常情,就小说效果而言反倒是好的,添加了因绿鸟的来临而烘托出的一种神秘感(陈老师就曾将季公夫妻和「爱伦‧坡」联想起来[2:12]),也让小说更集中地在三个主要人物上头前进。至于小说里小朋友没说过话,那倒是还算自然的。[7] 青年陈映真太坚持于他小说里的代名词统一性了,好比,女性第三人称一定是「伊」。但这个坚持,在这篇小说就有点过头了,连满口「京片子」的季公,在指谓他妻子时,也一直是「伊」如何如何的。[8] 请参考赵刚,〈颉颃于星空与大地之间:左翼青年陈映真对理想主义与性/两性问题的反思〉,《台湾社会研究季刊》,2010,第78期。[9] 按,陈映真这里的「淋病」稍欠审确;淋病不会入侵到神经系统,梅毒才会。[10] 语出陈映真同名文章〈文学来自社会,反映社会〉,收于陈映真《陈映真文集》(薛毅编),北京:三联出版社,2009,第100-111页。[11] 或许我过度解读,但阅读永远不妨稍微大胆,小说刚开始,陈老师在雨中打开门,看到地上那只绿鸟「人拳大的身体在急速地喘息着」(2:3)。我怀疑,这里的「人拳」或许就是「人权」,不然,何不用肯定更顺口的「拳头」?如果绿鸟象征了《自由中国》停刊后,再度归来的自由主义希望,那么这个希望也只有「人权」那么大小而已。虽然让人拳大小般的候鸟受伤喘息也是不忍的,但显然陈映真所爱所思者,有所大于「人权」。他对自由主义者有物伤其类的同情,但并不曾因而背书「他们的」希望。[12] 鲁迅,〈希望〉,收于《野草》,《鲁迅全集》第二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第178页。[13] 见赵刚,〈从仰望圣城到复归民众:陈映真小说「云」里的知识分子学习之路〉,2010,未发表手稿。 
  4. 杨庆育:重庆:保留农村“三件衣服” 穿上城市“五件衣服”
    经济 2010/12/15 | 阅读: 1461
    重庆市发展改革委主任杨庆育谈农村人口市民化:转户居民的宅基地、承包地、林地等农村"3件衣服"可继续保留。农村居民转户后,在就业、社保、住房、教育、医疗五大保障上实现一步到位,与城镇居民享有同等待遇,真正穿上城市"5件衣服"。
  5. 董平:重估幸福与探寻基础
    经济 2010/12/16 | 阅读: 1411
    崔之元,黄有光等谈幸福:崔之元主张,幸福感的客观基础,可以用联合国提出的人类发展指标来衡量,它包括三项指标,一是人均GDP。二是预期寿命。95%的人会认为人寿命越长越幸福。第三个分量是教育指标。黄有光用"4F"表示四大因素,即Faith(信仰)、Form(健康)、Family(家庭)、Friends(朋友)。
  6. 崔之元:赫希曼“私人利益和公共关怀的循环周期”的启示
    经济 2010/12/18 | 阅读: 1646
    崔之元:赫希曼“私人利益和公共关怀的循环周期”的启示 ---和讯网年终访谈 问:层出不穷的假酒假药,甚至有毒的婴儿奶粉,是否说明中国人的价值观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答:我还没有这么悲观。事实上,我相信美国发展经济学家和政治哲学家赫希曼(Albert Hirschman)在“转变参与”一书中所说的“私人利益和公共关怀的循环周期”的存在,并认为有很多迹象表明,很多中国人正在从狭义的私人利益追求转入公共关怀。如汶川地震引起很多人自发的支援,包括江苏民营企业家陈光标第一时间带推土机赶到受灾地区,他还有许多捐助行为,被人称为“中国首善”。又如,大批网民关注“阳光财政”,在网上监督政府。还有大批大学生毕业后选择到农村“当村官”。 问:但像陈光标这样的人还是太少?多数人还是信奉亚当.斯密的“看不见得手”代表的价值观,即对私人利益追求将自动促进公共利益? 答: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价值观其实有两个隐含的假设,它们却常常被忽略了。第一个假设是,对私人利益追求确实能给私人带来幸福;第二个假设是人们实际上还是关怀公共利益的,只不过认为对私人利益追求将自动促进公共利益。但是,第一个假设受到了两大挑战。首先,大量对国民幸福指数的研究表明,人均GDP增长和幸福感增长的相关性是“对数曲线”,开始上升的坡度挺快,但是不久就下滑。在人均GDP较低的阶段,GDP增长能带来较大的幸福,但这是递减的上升,达到一定水平以后,特别人均年收入3000到5000美元,即所谓小康水平,GDP进一步增长并不能带来同比例幸福感的增长,甚至会带来幸福感的下降,“对数曲线”转变成抛物线。其次,我认为是挑战“对私人利益追求确实能给私人带来幸福”假设的更有趣的原因,是赫希曼在“转变参与”一书中对狭义物质利益追求必然带来“失望”,从而开启另一轮“公共关怀周期”的论述。问:可否简单介绍一下赫希曼的“私人利益和公共关怀的循环周期”理论?答:赫希曼的出发点是“严肃对待失望”。他认为日用消费品和耐用消费品在引发“失望”上的潜力是不同的,耐用消费品更容易引发“失望”。这又和他对“愉悦”(pleasure)和“舒服”(comfort)的区分有关。例如,吃饭的过程是“愉悦”,“吃饱了”的状态是“舒服”。但是,“舒服是愉悦的敌人”,因为愉悦是从不舒服到舒服的过程,吃饱了就不再“愉悦”,而只是“舒服”了,而舒服久了又容易产生厌烦。日用消费品(如食物)在消费过程中基本被用完了(吃下了),因此不容易引发“失望”,而只在消费过程中带来“愉悦”。但是,耐用消费品带来的“愉悦”只是开始一瞬间的(如第一次“打开”新买的冰箱),以后就习以为常,只有“舒服”,没有什么“愉悦”了,因此耐用消费品比日用品容易引发“失望”,因为“舒服”久了又产生厌烦。问:是否可以理解为“愉悦”要求有动态的“新鲜感”?这也是汽车和计算机厂商经常不是很必要地“更新换代”的原因? 答:是的。实际上,赫希曼把耐用消费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持续使用的耐用消费品,如公寓,冰箱,空调等;第二类是周期性使用的耐用消费品,如洗衣机,汽车等;第三类是不规则使用的耐用消费品,如钢琴,照相机等。他认为,冰箱比相对不常用的洗衣机更容易产生“舒服”久了带来的“失望”。他也承认,“装修”住房可以缓解住房这一耐用消费品带来的“失望”,但“装修”第二,第三,第四套住房的人大概会体会到赫希曼所说的“失望”。 问:但为什么耐用消费品带来的“失望”会重又启动人们的公共关怀? 答:这就和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价值观的第二个假设有关了:人们实际上还是关怀公共利益的,只不过被“忽悠”地认为对私人利益追求将自动促进公共利益。当人们发现对私人利益追求甚至并不一定给私人带来幸福时,就更有理由怀疑对私人利益追求将自动促进公共利益。赫希曼认为人的本质在于有“二阶偏好”或“二阶意志”,即不完全屈服于“一阶偏好”(如抽烟),而是力图评价和控制“一阶偏好”(如戒烟),虽然人常常“意志薄弱”(如戒烟不容易成功)。他说,目前主流微观经济学的“消费者理论”,由于忽略人的“二阶偏好”,实际上把人降低到“类人猿”了,因而无法解释诸如美国从“物欲横流的1950年代”转变到“激进反越战”的1960年代等事实。 问:你说了“私人利益和公共关怀的循环周期”中从私到公的转变,那从公到私的转变呢? 答:参与公益行动久了,也会产生“失望”,如可能无聊的会议太多等。赫希曼“转变参与”一书虽短,中译本只有120多页,但实际上博大精深,很值一读。当前,我们社会进入“小康”,耐用消费品大普及,甚至“家电下乡”。赫希曼的思路启发我们透过“物欲横流”的表象,看到人们正在形成的对狭义的私人物质利益追求的“失望”, 建设好公私共赢的和谐社会价值观。
  7. 何鹏举:民主怎么了?从“市场政治”到“剧场政治”
    书评 政治 2010/12/20 | 阅读: 2639
    这学期的政治学研究课是和石田教授还有几名日本的研究生共同进行,主要探讨的是日本的政党政治以及统治构造问题。前期讨论民主与政党政治,用的是先后在庆应、东大毕业学习现在北海道大学任教的吉田彻老师写的《两党制批判论--另一个民主主义》。这本书读后感想颇多,既有需要批评探讨的地方,也有许多发人深省之处。 这些日子正好赶上日本政局乱象丛生,被有的媒体称为"战国时代"的重现。石田教授本人也在课上多有自嘲的说"现在恐怕不是两党制的到来的问题了,而是面临着原子化政党格局形成的问题了。"石田教授本人还是偏向于民主党的新政,希望日本能通过实现政权更替完善自己的民主制度。但现实让他也颇有些失望,他课上跟我们讲,当初积极推动政治改革的也是北海道大学的教授、现在日本政治学会会长的山口二郎(还有两位是原东大校长,现在日本政治学界领袖佐佐木毅、和学界中坚饭尾润)就说,现在的政权更替是以最令人失望的形式出现的。而恰恰在课上读的这本书,就是直接针对日本目前要形成的所谓两党制而写的。在书中,作者指出,小选区制与两党制只是英美两国在各自的历史实践中所形成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盎格鲁撒克逊社会结构与组织原理,并不是通过人为的"政治工学"制造出来的。贸然在日本要想实现两党制必然会付出巨大代价,也必定不可能获得成功。现实是,两大党制在西方也并不被认为是一种好的民主制度。书中强调,在两大党制下整个社会被割裂成两大集团,加大了共同体内部的对立,同时忽视了众多的不属于两大集团的边缘群体,由此出现了大量的无党派层,现在日本几乎达到50%,他们的利益也几乎完全无法被上层政治吸纳。更主要的是小选区制更是人为的制造多数、制造民意。就像这次日本大选,民主党以47%的选票赢得了74%的席位,用流行的话来讲,这是典型的"被代表、被民主"。而要知道,47%并不是所有选民众的47%,投票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多,而这还是在政权更替的大风潮中的投票率。而在各主要发达国家中一般的投票率也就是在40%至60%之间。而两大党的最大问题在于,两党尖锐对立,通过选举之后又是胜者通吃,因此会全面的更改前任政权的政策,典型的就是80年代里根、撒切尔获胜后一改福利国家面貌全面实行新自由主义政策,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的后患。而整个国家也就在两大势力交替中左右摇摆,广大国民也就被这些政治势力玩于手掌之中,因此无党派层才会越来越多。而在冷战之中,各政党间还可以通过宣传各自的意识形态来获取选民支持。但冷战结束的今天,宣传意识形态已经无法赢得选民了。那么各政党本应该通过宣传各自的政策主张来赢得选举,但现实是各国的政党并不是通过政策来赢得选民,更多是靠"实现政权更替"这样的口号,靠推出人气高的候选人来争取选民,也就是政治的"剧场化"、即所谓的"剧场政治"。这种当代民主制的堕落,包括日本,在欧美都多多少少出现了这种情况,也被许多西方学者指出,比如RichardS. Katz、PeterMair、MarkBlyth,他们指出,现代西方政党的一个重大问题就是议员,政治家已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利益集团,他们不再是国民的代表,而是为了保住地位、利益,表面相互斗争暗地相互串通的一个特殊群体。政治已经不是韦伯所说的作为职业而出现的了而是仅仅作为一份工作。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剧场政治"的现象呢?在课上大家进行了讨论。我主要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从思考政治的思维、思想或是说从政治哲学看这个问题也许更为明显。剧场政治正是"市场政治"这种政治观的必然结果。什么是市场政治呢,那就是熊彼特曾经提出的看待现代民主的一个视角,简单地说,民主就是选举,而选举就是像是在市场中一样,由选民来想选择企业、商品那样选择政党,选择政治家,西方民主就这样与市场经济成为一个完美组合,而这种观点也广为接受,包括许多中国的学者也经常引用。但毕竟熊彼特还是一位经济学者,我不得不说,用经济的方法看政治,那就必然会将政治矮小化,甚至给政治带来巨大隐患。当然我并不否认这个视角作为一个简单的模型的意义,但关键是一旦,这样一个模型被大众所潜移默化的接受,被政治家当成是民主的实质,那会给现实政治带来巨大影响。为什么这么说,首先我列举了几条原因,说明了政治不能用市场的视角来看。第一, 从价值规范意义上讲,"市场政治"把在自由民主主义下的国民与政治家之间的"本人--代理人"关系矮小化,政治家与国民的关系变为了"商家与顾客"的关系。这样一来,国民作为国家主人的主体地位丧失,成为了被动选择的消费者,完全丧失了创制政策的主动性,而政治家、政党(在市场中的企业)则成为政治这个市场的主体。这就直接导致政治家、政党的政治责任心下降,必然形成政治家、政党为主的封闭的利益集团。第二, 政党如果成了企业,也就是政党的企业化,这必然导致本来就已经存在的政党的自我利益(选举获胜、党内政治家的利益、政党与社会利益集团的勾结等)与国家利益、国民利益之间矛盾的进一步升级。政党也就会更堂而皇之的不顾国民利益或假借国民利益而谋取一党之私利。第三, 现实中选民的选择也绝对不是市场中的商品选择。其一,无论是什么多党制,选择的范围也是有限的,而且是非常有限的,市场中什么时候会出现过只有个位数或两位数的商品可供选择的现象?其二,选择的对象是组合构成的,不是单一对象。比如有的选民可能认同自民党的经济政策,但倾向于民主党的外交政策,喜欢公明党的环境政策,支持社民党、共产党的劳工政策,但选举只能选某个党或某个(些)候选人,你叫他怎么选?而各政党,就像上次日本大选中,各政党为了表现自己的政策力,都打出了厚厚的政权公约,别说选民没时间看,就是看了也会由于上面的原因几乎无法选择。而经过选举上台的政党(其实只是获得投票选民的30%-40%左右的支持)却认为自己获得民意支持,而要完全按照自己的政权公约施政,可一旦开始却发现许多政策并不令国民所接受,因为这个民意完全是通过选举人为制造出来的。为什么每个政权上台时支持率显得很高,而好景不长几乎过不了半年就骤降,原因就在于此。西方的选民对于"被代表"已经显得很疲劳了。第四, 选举不是市场,民主也不是市场的原因还在于刚才提到的投票率问题。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消费者,他的生活是靠另外一些消费者的行为所决定所改变的呢?没去投票的50%左右的选民,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要让另外50%人的投票所决定呢?而经过选举的政党,为什么就能堂堂正正认为自己是受到国民的委托而施政的呢?并且由于前面所讲述的原因,其政策主张必然无法满足选民的要求,因此选民也就逐渐远离政治,不相信任何政党了。据日本几大媒体调查,日本选民对政治的不信任度高达70%--80%之间,这也其实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第五, 这种市场的视角,完全忽视了政党在选举中的能动作用,简单的认为选举的结果是选民意志的体现。而现实中的政党,或通过与支持团体、利益集团的交涉勾结直接控制大量选民,或是通过利益诱导收买大量选民,或是通过媒体宣传、鼓动"引导、吸引"大量选民,而选民为了行使自己的权利的快感又不得不在有限的选择中,在受到大量"干扰"的过程中作出艰难的抉择。而在市场中恐怕除了广告还很少有能如此控制消费者的商家吧。第六, 最后,政策也绝对不是商品。买了东西不好可以不要,政策可以么?政策绝对不是一改就完事那么简单。一项政策一旦实施,它的影响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影响的人群又是国民全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商品呢?政策,尤其是那些被组合在一起成为政权公约的政策是那么轻松就能够选择的么?正因为以上的原因,在现实中选民不可能通过选举来选择政策,政治家也没有真正想过把选举搞成那么高尚的政策选择集会,而摆在政治家面前的能够吸引选民的方法则只剩一个现实的选择,那就是"剧场化"。通过煽动性的口号,通过明星式的包装,商业式的运作,热热闹闹的搞一场选举祭,然后实现上台执政的目的。我最后讲,现在西方民主或是具体说日本民主制度面临的最大挑战,不是怎么改革选举制度,设计什么政党体制的问题,而是从事政治的人,政治家们的政治精神、政治哲学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被佐佐木毅教授提出,不管他的观点如何,问题意识我认为是十分准确的。在这种"市场政治"观指导下,必然形成"剧场政治",国民必然对政治高度不信,政党的支持率也必然会越来越低,而一些心急如焚的政客们也就必然会离党另立山头,一些地方政客也必然会趁乱出来组建政党欲演出一段"乱世出英雄"的好戏。政治的乱象也绝对无法收拾。另外我还稍微涉及到了英国将要举行的大选,这次大选的特点就是"脱两党制化"明显,这也给追求两党制的日本一大打击。但我并不看好英国的选举,现在英国选民对于保守、工党两党失望情绪较高,但小选区制必然有利于大党,如果仍然是两大党中的一党执政,国民对于现有制度的不满必然爆发,如果自由民主党上台,它本身又没有执政经验,能够带领英国走出一条新路的可能性极低,这样国民的过高期望必然又会变成失望。最后得出哪个政党都没有希望的结论,国民的政治不信任感必然更加膨胀。那么到底怎么摆脱现在这种"剧场政治"的困境呢?大家也还是比较赞同书中提到的一种选择既"熟议民主"。也就是政权机关与民众就具体的每项政策通过充分的讨论,协商,最大限度的照顾到社会的每个群体,实现政治本应有的政治统合功能。这不禁让我联想到国内的"网络问政"等形式,这就是探索新型民主道路的一个有益尝试,不是搞什么热热闹闹的选举(当然选举本身仍有其代表选择的意义),而是通过日常的国家立法、行政机关与公民之间的互动共同协商法律、政策的制定,推动国家的发展。这也是包括日本在内的西方国家今后面临的课题,但很遗憾习惯于选举的这些国家,网络更多的用于如何为选举服务而不是如何沟通政权机关和民众,这也是今后需要改进的地方。就在我们讨论的这些日子中,国内网络上又流传着一些关于民主的议论,其中有些让人看了真的觉得十分幼稚好笑。当然了镜中花、水中月怎么都是美的,可是现在却不是 "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在山中的人最清楚问题在什么地方,而且已经是烦恼的要命了。我想作为担负中国命运的一代人,应带更加冷静、更加理性、更加深刻全面的认识中国,认识外国、认识西方。中国的路只能自己走,创建有中国特色的民主之路,如果把人家的残次品、废品捡回来自己再用,那中国人是不是也太惨点儿了?参考文献吉田徹 『二大政党制批判論--もうひとつのデモクラシー』光文社新書 2009佐々木毅 『政治の精神』 岩波新書 2009中国人民大学日语系硕士研究生何鹏举2010年4月26日于京都 
  8. 约翰·泰勒:大偏离的教训
    经济 2010/12/20 | 阅读: 1517
    对规则的偏离不仅使我们远离了长期以来的稳定发展时期,而且还可能孕育了大萧条。出自道义的因素反而经常迫使人们作出有害无益的事。有谚云至善者善之敌,即为此也。
  9. 米尔斯海默:帝国布局(全文)
    政治 2010/12/20 | 阅读: 4333
    纽约大学教授布鲁斯.布埃诺.德米斯奇塔和乔治.多恩斯曾在《洛杉矶时报》上撰文写道:自二战期间至今,美国对全球发展中国家干预超过三十五次......但惟有1989年美国决定介入哥伦比亚毒品战争那次,在十年内取得了完全胜利,并建立了稳定的民主政府......其成功率不足3%。
  10. 周作人:夜读抄之十五
    文学 2010/12/21 | 阅读: 1543
    《清嘉录》十二卷,吴县顾禄著,记述吴中岁时土俗,颇极详备,光绪戊寅(一八七八)有重刊本,在《啸园丛书》中,现今甚易得。原书初刊于道光中,后在日本翻刻,啸园葛氏所刻已是第三代,所谓孙子本矣,校雠不精,多有讹字,唯其流通之功不可没耳。  顾禄字总之,又字铁卿,所著书除《清嘉录》外,寒斋仅有《颐素堂丛书》八种,《颐素堂诗钞》六卷。丛书中第五种曰《御舟召见恭纪》为其高祖嗣立原著。第七种《山堂五箴》为其友韦光黻著。第四种《烟草录》与褚逢椿共著,馀皆顾氏自作。其一曰《雕虫集》,内小赋三十四篇。二曰《紫荆花院排律》,凡试帖诗四十首。三曰《骈香俪艳》,仿《编珠》之例,就花木一类,杂采典故,列为百五十偶。六曰《省闱日纪》,道光壬午(一八二二)秋与韦光黻应乡试纪行之作,七月朔至八月二十日,共历五十日。八曰《买田二十约》,述山居生活和理想,简而多致。以上五书均可以窥见作者的才情韵致,而《日纪》与《二十约》尤佳。如《二十约》之十九曰:约、酒酣灯灺,间呼子墨,举平日乡曲所目经耳历者,笔之于简,以恣滑稽调笑,至如朝事升沉,世情叵测,居山不应与闻。  《日纪》在八月项下云:  十七日戊午,平明出万绿山庄,万枝髠柳,烟雨迷离,舟中遥望板屋土墙,幽邃可爱。舟人挽纤行急,误窜入罾网中,遂至勃谿.登岸相劝,几为乡人所窘,偿以百钱,始悻悻散。行百馀里,滩险日暮,不敢发,约去港口数里泊。江潮大来,荻芦如雪,肃肃与内相搏。推窗看月,是夕正望,宛如紫金盘自水中涌出。水势益长,澎湃有声,与君绣侣梅纵谈,闻金山蒲牢声,知漏下矣,覆絮衾而眠。  正可说大有《吴船》之嗣响也。  《颐素堂诗钞》六卷,共古今体诗三百二首,道光乙酉(一八二五)年刊本,刻甚精工。诗中大抵不提岁月,故于考见作者生活方面几乎无甚用处,唯第三卷诗三十七首皆咏苏州南京中间景物,与《省闱日纪》所叙正合,知其为道光壬午秋之作耳。《雕虫集》刊于嘉庆戊寅(一八一八),褚逢椿序云,顾君总之髫龄时所撰也。《颐素堂诗钞》出板于七年后,林衍源序云,总之之才为天所赋,尚在少年,而诗之多且工若是,是则可传也。约略因此可以知其年辈,其生卒出处则仍未知其详。至于诗,诸家序跋题词虽然很是称扬,但在我外行看去却并不怎么好,卷五中这一首诗似乎要算顶好了,题  曰《过某氏园》:  我昔曾经此,春风绕砌香。  今来能几日,青草似人长。  风竹忽敲户,雨花时堕墙。  谁将盛罗绮,珍重惜韶光。  《清嘉录》十二卷这恐怕是顾氏最重大的业绩了罢。如顾承序中所说:“荟萃群书,自元日至于岁除,凡吴中掌故之可陈,风谣之可采者,莫不按节候而罗列之,名之曰《清嘉录》,洵吾吴未有之书也。”凡每卷记一月的事情,列项目共二百四十二,纪述之后继以征引,间加考证。如顾日新序中所说:“访诸父老,证以前闻,纠缪摘讹,秩然有体。庄子谓道在蝼蚁,道在尿溺。夫蝼蚁尿溺至微且浊矣,而不嫌每下而愈况,盖天地之至道贯于日用人事,其传之于世者皆其可笔之于书者也。”称赞与辩解混合的说法在当时大约也不可少,其意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未免说的旧式一点罢了。我们对于岁时土俗为什么很感到兴趣,这原因很简单,就为的是我们这平凡生活里的小小变化。人民的历史本来是日用人事的连续,而天文地理与物候的推移影响到人事上,便生出种种花样来,大抵主意在于实用,但其对于季节的反应原是一样的。在中国诗歌以及绘画上这种情形似乎亦很显著,普通说文学滥调总是风花雪月,但是滥调则不可,(凡滥调均不可,)风花雪月别无什么毛病,何足怪乎。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与看见泥土黑了想到可以下种,同是对于物候变迁的一种感觉,这里不好说雅俗之分,不过实者为实用所限,感触不广,华或虚者能引起一般的兴趣,所以仿佛更多诗意了。  在这上面再加上地方的关系,更是复杂多趣,我们看某处的土俗,与故乡或同或异,都觉得有意味,异可资比较,同则别有亲近之感。《清嘉录》卷四记立夏日风俗,其“秤人”一条云:家户以大秤权人轻重,至立秋日又秤之,以验夏中之肥瘠。蔡云《吴歈》云,风开绣阁飏罗衣,认是秋千戏却非,为挂量才上官秤,评量燕瘦与坏肥。  南方苦热,又气候潮湿,敌入夏人常眠食不服,称曰蛀夏,秤人之俗由是而起,若在北地则无是矣。又卷五记梅雨有“梅水”一条云:居人于梅雨时备缸瓮收蓄雨水,以供烹茶之需,名曰梅水。徐士鋐《吴中竹枝词》云,阴睛不定是黄梅,暑气薰蒸润绿苔,瓷瓮竞装天雨水,烹茶时候客初来。案长元吴志皆载梅天多雨,雨水极佳,蓄之瓮中,水味经年不变。又《昆新合志》云,人于初交霉时备缸瓮贮雨,以其甘滑胜山泉,嗜茶者所珍也。  正如卷首例言所说:“吴越本属一家,而风土大略相同,故书中杂引浙俗为最繁”,这里记的原是吴俗,而在我读了简直觉得即是故乡的事情了。  我们在北京住惯了的平常很喜欢这里的气候风土,不过有时想起江浙的情形来也别有风致,如大石板的街道,圆侗的高大石桥,砖墙瓦屋,瓦是一片片的放在屋上,不要说大风会刮下来,就是一头猫走过也要格格的响的。这些都和雨有关系。南方多雨,但我们似乎不大以为苦。雨落在瓦上,瀑布似的掉下来,用竹水溜引进大缸里,即是上好的茶水。在北京的屋瓦上是不行的,即使也有那样的雨。出门去带一副钉鞋雨伞,有时候带了几日也常有,或者不免淋得像落汤鸡,但这只是带水而不拖泥,石板路之好处就在此。不过自从维新志士拆桥挖石板造马路拉东洋车之后情形怕大不相同了,街上走走也得拖泥带水,目下唯一馀下的福气就只还可以吃口天落水了罢。从前在南京当学生时吃过五六年的池塘水,因此觉得有梅水可吃实在不是一件微小的福气呀。  〔附记〕案明谢在杭《五杂组》卷三云:“闽地近海,井泉水多咸,人家惟用雨水烹茶,盖取其易致而不臭腐,然须梅雨者佳。江北之雨水不堪用者,屋瓦多粪土也。”又卷十一云:“闽人苦山泉难得,多用雨水,其味甘不及山泉而清过之。然自淮而北则雨水苦黑,不堪烹茶矣,惟雪水冬月藏之,入夏用乃绝佳。夫雪固雨所凝也,宜雪而不宜雨,何故?或曰,北地屋瓦不净,多秽泥涂塞故耳。”此两节均说明北方雨水不能用之故,可供参证。  〔附〕日本知言馆刻《清嘉录》序(朝川鼎)  近刻清人诗集舶到极多,以余所见尚有二百馀部,而传播之广且速莫顾君铁卿《颐素堂诗钞》若也,梓成于道光庚寅首夏,而天保辛卯三月余得诸江户书肆玉岩堂,盖冬帮船所致也。夫隔海内外而商舶往来一年仅不过夏冬两度,又且长崎之于江户相距四十日程而远,然而其书刻成不一年,自极西而及于极东,所谓不胫而走,是岂偶然哉。今诵其诗,各体咸备,众妙悉臻,彬彬风雅,比兴不坠,如咏古诸什最多杰作,皆中晚唐人之诗,宜其行远而传世也。末又附《清嘉录》十二卷,盖纪吴中民间时令也。吴古扬州地,东际大海,西控震泽,山川衍沃,水陆所凑。唐宋以来号称繁华之区,亦江南一大都会也。如星野山川城郭土田人物食货灾祥艺文之类,县志邑乘或能详之,至其岁时琐事则略而不言,即一二言之,亦不致详细,盖恐其涉芜杂也,然土风民情于是可见,则其所关系亦自不小,岂可阙哉。古有采诗之政,以观民风,今无其政,又无其诗,在上之人何以周知天下风俗而移易之,然则纪其土风以备采择,亦古人贡诗之意也。顾君诗人也,其合而刻之意或在斯乎,故于土俗时趋推其来由,寻其沿习,慎而不漏,该而不侈,考证精确,纤悉无遗,然后土风可以观,民情可以知矣。是在上之人固所欲闻者也,若其广耳目而资学问,抑又馀波所及,而余辈受赐多矣。余私心窃谓填海为平地,缩地为一家,倘获亲接麈教,闻所未闻,不知当何如愉快也,怅矣心飞,无翼何致,徒付一浩叹耳。岂意君亦谬闻余虚名,壬辰五月扇头题诗及画托李少白以见寄示,且属题词于《清嘉录》,余才学谫劣,何能任之,然倾慕之久,又何可无一言题简端以结知缘。于是与二三子相谋,先将翻刻其书,更为叙行之,而余适婴大疾,濒死数矣,至今笔砚荒废,尘积者三四年,以故迁延度岁,不果其志,深以为恨。久居安原三平好学乐善,勇乎见义而为,一日慨然谓余曰,顾君之于先生可不谓相知乎,而吾亦妄承先生曲知久矣,若无知于知,何以相知之为,吾当为先生代刻之,庶几其不负相知哉。遂捐俸授梓,今兹丁酉七月校刻竣工,适又闻甲斐门人大森舜民亦将刻《颐素堂诗钞》,今与斯书合而行之,其传播之广且速亦如前日自西而东,海之内外无所不至,岂不愉快哉,然后乃知顾君必不以余为负相知,抑又二子之赐也。  因序。  天保八年丁酉八月,江户后学朝川鼎撰。  案,《颐素堂诗钞》六卷,我所有的一部是道光乙酉刻本,据前序则云刻于庚寅,岂五年后重刊耶。原本《清嘉录》似亦附诗钞后,但未能得到,日本重刊本曾于民国前数年在东京买到过,后复失去,今年五月又在北平隆福寺街得一部,有旧雨重逢之喜,今抄录其序文于此,以供参考焉。(廿三  年五月十五日记)  又案,顷于玻璃厂得原刻《清嘉录》四册,内容与翻本无异,唯题辞多二纸,有日本大洼天吉等三人诗九首。大洼诗序云:“予读顾总之先生《清嘉录》,艳羡吴趋之胜,梦寐神游,不能忘于怀也。比先生书近作七首赠朝川善庵以求序,并征我辈题词,因和原韵,并编次录中事,臆料妄想,率成七首,梦中呓语,敢步后尘,聊博齿粲而已。”善庵盖即朝川鼎,题诗见寄据前序在壬辰五月,然则此题辞补刻自当更在其后矣。但日本刻本反没有这些诗,亦不知何故。(六月十一日再记)  文/周作人 1934 年3 月10 日刊《大公报》,署名岂明
  11. 顾禄:《清嘉录》卷十一·十一月
    文学 2010/12/21 | 阅读: 1957
    清嘉錄卷十一 十一月冬至大如年郡人最重冬至節,先日,親朋各以食物相馈遺,提筐擔盒,充斥道路,俗呼“冬至盤”。節前一夕,俗呼“冬至夜”。是夜,人家更速燕飲,謂之“節酒”。女嫁而歸寧在室者,至是必歸婿家。家無大小,必市食物以享先,間有懸掛祖先遺容者。諸凡儀文,加於常節,故有“冬至大如年”之諺。蔡雲《吴歈》云:“有幾人家掛喜神,匆匆拜節趁清晨。冬肥年瘦生分別,尚襲姬家建子春。”案:周遵道《豹隱紀談》:“吴門風俗多重至節,謂曰肥冬瘦年。”又云:“互送節物,顏侍郎度有詩云:‘至節家家講物儀,迎來送去費心機。脚錢盡處渾閑事,原物多時却再歸。'”又,江、震《志》皆云:“邑人最重冬至節,前夕名節夜。”又,《崑新合志》云:“冬至節,親朋各相馈遺。”冬至糰比戶磨粉為糰,以糖、肉、菜、果、豇豆沙、蘆菔絲等為餡,為祀先祭竈之品,并以馈貽,名曰“冬至糰”。案:《歲時通考》載“十月初二日,吴俗作糯米京糰,列酒果祀先以告冬”。今俗以冬至前一夜。江、震《志》則云:“冬至,舂糍糕,以祀先祖,并以馈貽,家家祭竈。”蓋猶本崔實《四民月令》“冬至,薦黍糕於祖禰”之意。蔡鐵翁詩:“大小團圓兩番供,殷雷初聽磨聲旋。”注:“有餡而大者為粉糰,冬至夜祭先品也。無餡而小者為粉圓,冬至朝供神品也。”此後有年節糕、謝竈糰、春朝年朝粉圓,磨聲不絕矣。拜 冬至日為冬至,朝士大夫家,拜賀尊長,又交相出謁;細民男女,亦必更鮮衣以相揖,謂之“拜冬”。徐士鉉《吴中竹枝詞》云:“相傳冬至大如年,賀節紛紛衣帽鮮。畢竟勾吴風俗美,家家幼小拜尊前。”案:《宋書,禮志》:“魏晉,冬至日,受萬國百僚稱賀,因小會,其儀亞於歲旦。”蔡邕《獨斷》云:“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然則前漢已行賀禮。《齊書》:“庫狄伏連,冬至之日,親表稱賀。”崔實《四民月令》云:“冬至之日,進酒肴賀 謁君師耆老,一如正日。”蓋至宋元益盛,如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及趙與時《賓退錄》、吴自牧《夢粱錄》、周密《武林舊事》、趙與可《孤樹裒譚》諸書,皆載一陽賀冬,吴中亦沿之。徐崧、張大純《百城烟水》及江、震《志》亦皆云:“冬至馳賀,一如元日之儀。”長、元、吴《志》則皆載“冬至,尊長處賀節”。《崑新合志》:“冬至日,士大夫家拜賀尊長,如正旦。”而不及於庶民之家。連冬起九俗從冬至日數起,至九九八十一而寒盡,名曰“連冬起九”。亦曰“九裏天”。歌云:“一九二九,相喚弗出手。三九廿七,籬頭吹觱栗。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窮漢街頭舞,不要舞,不要舞,還有春寒四十五。六九五十四,蒼蠅垛屋栨。七九六十三,布衲兩肩攤。八九七十二,猫狗躺渹地。九九八十一,窮漢受罪畢。剛要伸腳眠,蚊蟲獦蚤出。”又謂頭九暖主寒,諺云:“頭九暖,九九寒。”又謂四九時必多雨雪,諺云:“雨雪連綿四九天。”又云冬至前宜寒,諺云:“冬前弗結冰,冬後凍殺人。”時則朔風布寒,晚景蕭疏,名勝旗亭,青望都收。居人有宴會,則皆人戲館,為待客之便。裁雲鏤月人家,莫不暖閣新裝,綉帷低拂,淺斟低唱,團坐圍爐。貉裘之客,不惜傾囊買笑。至若花飛六出,則塑雪佛、雪獅,堆雪山,蓄雪水,間有放舟勝地觀看雪景。家宴又各烹羊炮雉,遞為消寒之會。喜捨之人,以錢米周濟里閂之困苦無告者;或集貲為棉衣會,俗稱“施棉襖”;或倩工購乾稻秧,織為半臂式,俗名“秧薦馬夾”,裸裎貧丐賴以禦寒。屈歲除而止,總目之為做好事。蔡雲《吴歈》云:“露宿何曾熟夜眠,太陽照戶一欣然。若教窮漢街頭舞,還有春寒
  12. 罗尔夫·魏格豪斯:《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和政治影响》导言
    人文 2010/12/21 | 阅读: 1823
    罗尔夫·魏格豪斯,1944年出生于德国的伍珀塔尔(Wuppertal),在西奥多·W.阿多诺等人指导下学习哲学、社会学和德国文学,并于1974年在于尔根·哈贝马斯指导下取得博士学位。一直担任自由撰稿人并兼任多所大学讲师。代表作《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及政治影响》出版于1986年(2001年再版),并被译成多种语言出版。此外,他还出版过研究维特根斯坦、阿多诺、霍克海默和哈贝马斯的数本专著。 《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及政治影响》目录[上]作者致谢导言第一章 破晓第二章 逃离第三章 在新世界(上):从事社会批判研究的独立研究所第四章 在新世界(下):在理论多产中没落第五章 渐归[下]第六章 重建社会里的批判性装饰第七章 处于争论中的批判理论第八章 剧变时代的批判理论后记参考文献索引译后记--导言“法兰克福学派”和“批判理论”:这些词汇不仅能让人想起社会科学中某种范式,还能让人联想起从阿多诺、霍克海默、马尔库塞和哈贝马斯等人开始的一串名字,以及与之相联系的1960年代的学生运动、“实证主义论争”,还有文化批评——也许还有德国流亡者、第三帝国、犹太人、魏玛共和国、马克思主义和精神分析。显然,这里涉及的不仅仅是一个思想流派,不仅仅是一段学术史。第一代和第二代批判理论已经成为了一个习惯性的提法,人们已经习惯于将老一代法兰克福学派和70年代后由之发展而来的新一代相区别。[1]这使我们至少在一开始就能推迟对法兰克福学派的后来发展的讨论,以及对其连续性和非连续性等问题的讨论,这样也就便于给学派确定一个时限,从而不使之过于模糊。本书以阿多诺的谢世为时限,他是老一代批判理论的代表人物,在法兰克福和社会研究所中都非常活跃。“法兰克福学派”的名称是1960年代由局外人贴上的标签,但是最后阿多诺本人也非常自豪地使用了这个名称。一开始,这个名称指一种批判社会学,它将社会视为一种对抗的总体性,那时这种社会学还没有将黑格尔和马克思排除在它的思想之外,而是相反自视为他们的继承者。但是这个标签很长时间以来已经变得庸俗且无所不包。马尔库塞在媒体上声名远扬,和马克思、毛泽东以及胡志明一道成为了造反学生的偶像,这也给法兰克福学派赋予了某种神话般的地位。1970年代早期,美国历史学家马丁·杰伊让这种神话返回了地面,返回了其历史事实的基础,而且澄清了“法兰克福学派”标签后面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实际情况。然而标签本身长久以来已经成为了它所标示的思想的影响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这个影响史已经超出了我们在严格意义上讨论一个“学派”的范围。这里有一些所谓“学派”的某些典型特征,有些比较固定,而有些则是暂时的,或者仅仅出现过几次。它们是: 1、 一个研究机构:社会研究所,在整个时期内它都存在着,即便有时候是以化整为零的方式存在着。2、 一个思想上的超凡(charismatic)人物,对新理论范式抱有信心,能够,也愿意和够格的学者合作:马克斯•霍克海默作为一个“管理型学者”经常提醒他的同伴们意识到,“理论”的未来发展就掌握在他们这些被拣选的几个人手中。3、 一份宣言:霍克海默1931年就职演说《社会哲学现状和摆在社会研究所面前的任务》[2]。研究所后来一再回过头来重新领会这个演说,而霍克海默本人也一再援引这个演说,比如说在1951年研究所重新运作的庆祝典礼上。4、 一种新范式:关于社会一般进程的“唯物主义的”和“批判的”理论。这种理论的典型特征就是哲学和社会科学的结合,将精神分析、叔本华、尼采、克拉格斯[3]的理性批判和形而上学批判的某些思想系统地融入历史唯物主义之中。“批判理论”这个标签一直保留了下来,即便它的不同使用者对它有着不同的理解,即便霍克海默本人后来也改变了早先的“批判理论”观点。5、 学派研究工作的杂志和其他出版物:《社会研究学刊》(Zeitschrift für Sozialforschung)。它的发行者都是素有声望的:先是莱比锡的Hirschfeld,后来是巴黎的Felix Alcan。 这些特征中的大多数只适用于研究所的霍克海默时期的头十年——即1930年代——和它的纽约时期。整个纽约时期,在美国环境下,研究在的工作状态可以说是某种“稠人广众中的孤独”。只有霍克海默、波洛克和阿多诺在1949年到1950年返回德国。他们三个中,也只有阿多诺保持了理论上的多产,也只有他既再版旧东西,也出版有新内容的著作。战后就不再有学报了,继而代之的是“法兰克福对社会学的贡献(Frankfurt Beiträge zur Soziologei)”的系列出版物,它们不如早先的学报有特色。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在1960年代开始时在这个系列中出版过一次他们自己的讲座和讲演的选集。 对我来说那里没有连贯统一的理论。阿多诺写些文化批评的文章,发表一些对黑格尔的讨论。他表现出了某种马克思主义的背景——就这些。[4] 于尔根·哈贝马斯,1950年代晚期阿多诺在研究所的助手这样回顾。研究所在1960年代的确给然造成了“学派”的印象,但这个“学派”既有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法兰克福提出的社会学批判理论的思想,又有早先研究所在霍克海默指导下那段时期的极端社会批判、弗洛伊德-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且不论其他因素,仅研究所历史的外部环境的极端不平衡,就决定了不要太严格地对待“法兰克福学派”这个称号才是明智的做法。还有其他的事实可以说明这一点。首先,尽管是个“超凡”人物,但霍克海默在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关键性逐渐在减退,而且也越来越不适应这个“学派”的整个构成。其次,有个更能说明问题的事实:如果将老一代法兰克福学派的四十年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就会发现,根本就没有能将现在所说的“法兰克福学派”的全部要素都包括进去的某个统一范式或者范式转换。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这两个领军人物在相同的领域内从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出发工作着。前者作为发展着的、跨学科的社会理论的创造者登上舞台,最后却放弃了宰制世界[5]的批判者的角色——在那样的世界中,自由资本主义作为失败了的文明的最后基础面临着消失的危险。后者作为永恒思想的批评者和新的、被解放了的音乐的鼓吹者登上舞台。对阿多诺来说,关于失败了的文明的历史的哲学已经成为了多方位的非同一性理论的基础,同时这种哲学也是使得非同一性在其中得以考察——这有点悖论性质——的各种思想形式的基础。阿多诺提出了一种微观逻辑学-弥赛亚思想,这使他和瓦尔特·本雅明(本雅明在阿多诺的帮助下成为了《社会研究学刊》的撰稿人,最后成为了研究所的成员)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也和希格弗里德·克拉考尔(Siegfried Kracauer)和恩斯特·布洛赫(Ernst Broch)联系了起来。《启蒙辩证法》[6]虽说是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二战最后几年共同写作的,但该书的理性批判并没有改变阿多诺的思考。但霍克海默却在他和阿多诺合作写作那本书之前的几年中就和社会精神分析学家艾里希·弗洛姆(Erich Fromm)、专精于法和国家理论的理论家弗朗兹·诺伊曼(Franz Neumann)和奥托·基希海默(Otto Kirchheimer)分道扬镳了,并因而实际上放弃了他建立多学科一般社会理论的计划。完成《启蒙辩证法》之后,合作者纷纷撤走了对他的资助支持。此后,他一方面凭着自己社会学家的能力求助于自由主义世界的独立实业家,另一方面凭借着哲学家的才智回过头开始检讨那些讨论客观理性的伟大哲学家们。霍克海默自己认为,在六十年代的学生运动中,他的重要性因他早年文章所具有的激烈的马克思主义调子而不断提升,而且他还眼看着自己被和马尔库塞的进攻性日趋激烈的“大拒绝(Great Refusal)”绑在一起。与此同时,形成对照的是,阿多诺写出了他微观逻辑学-弥赛亚思想的两部伟大作品——《否定的辩证法》和《美学理论》。[7]这两本书在那时有些多少不合时宜。另一方面,瓦尔特·本雅明的马克思主义方面那时刚刚被发现,他也开始成为艺术唯物主义和媒体唯物主义理论的关键人物。阿多诺谢世十五年后,后结构主义最重要人物之一米歇尔·福柯说:“如果我能及时了解法兰克福学派的话,我肯定会节省很多劳动。那样我就不会说一大堆废话了,也不会为了避免迷路而尝试那么多错误的途径——当时法兰克福学派已经把道路清理出来了。”[8]福柯把自己的计划描述为 “对理性的理性批判”。阿多诺确实在1962年一次探讨哲学术语,描述哲学任务的讲座上使用过这个词。阿多诺说:“哲学应该动用某种理性上诉的能力来质询理性。”[9]显而易见,所谓的“法兰克福学派”是不断变化着的,因而它的这个或那个论题总是和现时代相关,而且它们最后却证明是一些未完成的,急需深入推进的论题。那么是什么把法兰克福学派成员们团结在一起的——即使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团结仅仅是暂时的?他们所有人都有着某种共性吗?第一代法兰克福成员组成了一个整体,他们要么是犹太人,要么就是迫于纳粹压力恢复信仰犹太教的人。无论来自于上层社会的家庭,还是像弗洛姆或洛文塔尔那样来自于不那么富有的家庭,他们中最幸运的也免不了有过社会局外人的经验——他们甚至在1918年到1933年之间的那段时期也无法幸免。他们的最基本的共同经验就是:再恭顺也无法使他们成为社会庇护下的一分子。正如萨特在《犹太人问题反思》(Réflexions sur la Question Juive)(1946)中所说: 他(犹太人)……接受了他周围的世界,他加入了游戏,而且遵守所有那些礼仪,和其他人一起跳着那种可敬的舞蹈。而且,他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他是允许自由竞争的制度下的自由公民;所有社会荣誉和政府职位都向他开放。他可以带上荣誉骑士团的勋章,他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律师或者内阁大臣。然而就在他达到法制社会的巅峰的时刻,另一种无形的、弥散性的、无所不在的社会片刻之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将他拒之门外。即使是最伟大的成功也无法让他进入那自认为是“真正的”社会的时候,他对荣誉和未来之虚幻的感受会是怎样的强烈啊!作为一个内阁大臣,他将是一个犹太内阁大臣——既是尊贵的“阁下”同时又是贱民。[10] 犹太人肯定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感受到了资产阶级资本家的生活和工人阶级的生活一样的处于一种被疏远的状态(alienatedness),一样的不真实。尽管犹太人总体上比工人阶级有特权——这甚至是一种让犹太人无法逃脱其犹太性的特权。相反,虽说对争取到特权的“工人们”而言要争取到更多的特权要困难的多,可他们至少还可以让他们的下一代不再当工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联接点,在这一点上犹太人挥之不去的社会疏离感和作为比较尺度的工人所体验的挥之不去的社会疏离感联系了起来。这不一定会让犹太人和工人团结起来,但至少可以引发一种与工人的客观利益相一致的彻底的社会批判。从霍克海默1937年发表论“传统理论和批判理论”[11]的文章开始,“批判理论”就成了霍克海默圈子的理论家们用来描述自己的主要标签。这个标签下面掩藏着“马克思主义理论”;但是,另外它也反映了霍克海默和其同仁的某种主张,那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实质,而不是其教条形式作为他们的原则——那种教条形式执着于从经济基础、从依赖于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等方面出发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实质在于对被异化并产生着异化的社会条件进行一种特殊的批判。批判理论家们本人的理论来源既不是马克思主义也不是工人运动。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重复着青年马克思的经历。对艾里希·弗洛姆和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来说,对青年马克思的发现决定性地坚定了他们的信心,使他们认为他们努力的方向是正确的。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的出版[12]促使马尔库塞在弗莱堡成为海德格尔圈子的成员,因在马尔库塞看来在那里人的本真存在问题得到了正确的处理。正是在马尔库塞阅读青年马克思的“1844年手稿”[13]的时候,马克思才第一次对他而言具有了真正的重要性。在他眼中,青年马克思实现了正确的哲学,而且证明了资本主义不仅是经济和政治的危机,而且是威胁人类本质的大灾难。急需的不是政治的或经济的改革,而是总体革命。弗洛姆也是这样。在后来被称为法兰克福学派的这个团体的早期,他是继霍克海默之后的最重要的理论天才。他在读了青年马克思之后确信,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批判的关键在于对人类真正的本质进行反思。但对阿多诺来说,青年马克思并不具有关键性的影响作用。尽管如此,阿多诺还是在他论音乐的第一篇长文——发表于1932年《社会研究学刊》 “音乐的社会地位”[14]——中试图证明,资本主义社会封死了所有的道路,人在左冲右突,希望冲出看不见的藩篱,所以说人类尚未达到其本真的存在。[15]生命缺乏生机(Life is not alive)——这个青年卢卡奇的论题是青年批判理论家们的驱动之源。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成为他们的灵感来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就是以那种经验为中心的。只有霍克海默的思考主要是从对强加于被剥削和被损害者之上的不公正的愤怒中汲取力量的。(这种情况在本雅明身上出现的比较晚,在马尔库塞身上则出现的更晚。)另外,对霍克海默来说,对以下事实的愤怒可能是最关键的: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社会中,对最广大公众负责的理性行动及其可以预计的后果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特别具有特权的个人和作为整体的社会之间也是相互异化的。可以说,在一段时间之内,霍克海默代表了这个圈子的社会的和理论的良知,他经常主张他们的共同任务是拿出一套研究社会整体,研究现时代的理论,这种理论的主题应该是人类本身——这里的人类是他们自己历史性生活形式的产物,而且是一直以来和他们自身相异化的生活形式的产物。“理论”是霍克海默1930年代热情关注的问题。从1940年代开始,他逐渐对其可能性产生怀疑,但没有放弃这个根本目标。他和阿多诺的合作被认为最终产生了研究现时代的理论,尽管这一合作在“哲学断片”这个暂时形态之后就没有继续深入下去了。然而这种“理论”还是成为了“法兰克福学派”的招牌。不管他们怎样不同,霍克海默、阿多诺和马尔库塞在二战之后还都同样相信,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拜物教特性的批判传统中,理论必须是理性的,同时也必须给出正确的词语,来打破那种使一切事物——人类、对象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听命的咒语。这两种要求的结合激发起了持续的热情,从而使理论能够得以发展——即使是在日益非理性的社会环境下,理论陷于停滞,对理论可能性的怀疑不断增长的时候也是如此。在前面提到的那篇访谈中,哈贝马斯说:“当我第一次见到阿多诺,看到他是那样激动地突然开始谈商业拜物教,看到他是怎样将概念运用于文化现象和日常生活现象的时候,立即被震撼了。随后我想:试着去做吧,就仿佛(阿多诺以同样正统的方式在谈论的)马克思和弗洛伊德都是同代人。”[16]他初见赫伯特·马尔库塞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见前引书第544-545以下)。这种理论无论是在战前还是战后都让阿多诺和马尔库塞充满了某种特别的理论使命感:虽然被疑虑和悲观主义所包围,但它依旧激励,激发他们去通过知识和探索寻求救赎。这种期待既没有变成现实,但也没有被背叛——它延续着。除了他们——因为属于人们称之为“犹太人”的团体,注定成为资产阶级社会的“局外人”的人——之外,还能有谁延续这种期待?本书所探讨的法兰克福学派前史及其历史长达半个世纪。这段历史发生的地点是:美茵河畔法兰克福、日内瓦、纽约、洛杉矶、美茵河畔法兰克福。贯穿历史的时代背景是:具有“破晓特征的”[17]魏玛共和国及其向纳粹主义的过渡;美国的新政、战争时期和麦卡锡时代;在反共背景下的重建;以及西德的抗议和改革时期。在其历史的过程中所采取的各种制度形式有:独立的研究基金会,为社会急需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提供资助;作为集体存在的研究所的残余形式,它曾向许多无公职的学者提供过保护;一所依靠国家基金的研究所,或者说和批判社会学和批判哲学的背景反差极大的一所研究所。就“理论”在这段历史过程中的演变和转化而言,那范围就太广了,而且这些演变不能按照时序来描述,因此要把“法兰克福学派”划分成几个阶段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们能采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后来发生游离的各种趋势进行探讨:理论游离开了实践、哲学游离开了科学、理性批判游离开了对理性的拯救、理论工作游离开了研究所的工作。本书的不同章节都对应着这种游离的不同阶段。同时,如果从上下文来看批判理论,就能发现它的这样或那样的形式所暗含的可能的危机。最后我们将论述两极性质的——即阿多诺的和霍克海默的——批判理论在年轻一代批判理论家那里的成果卓著的发展。长时间以来,只有马丁·杰伊的那本书对法兰克福学派史进行过大范围的探讨。但那本书写到研究所1950年返回法兰克福就打住了。杰伊的研究是开创性的,它不仅以已出版的材料为基础,而且也建立在与研究所以前的成员的讨论、洛文塔尔提供的大量信息、以及洛文塔尔收集的一部分研究所的信件、回忆录和研究计划书的基础之上。现在读者面前的这本书不仅建立在杰伊的那本书的基础上,而且也建立在自杰伊以来陆续出版的研究法兰克福学派的具有史料价值的著作基础之上(比如杜比勒、艾尔德、洛文塔尔、米格达尔和泽奈尔等人的著作[18]),建立在法兰克福学派新出版的著作的基础之上(包括弗洛姆对第三帝国前夕工人阶级的研究[沃尔夫冈·邦斯编并作序],本雅明的《选集》[罗尔夫·蒂德曼编辑,并进行了大量的注释]),也建立在霍克海默身后在其《选集》中新发表的作品的基础之上(这些作品自1985年以来陆续由阿尔弗雷德·施密特和冈兹林·施密德·诺艾尔编辑出版)。[19]另外本书还建立在讨论的基础上,这一讨论是在作者与社会研究所以前和现有的合作者之间,与它的当代研究者之间展开的。最重要的是,它建立在档案材料的基础上。特别要提到的是,霍克海默档案中保存的研究计划、备忘录,以及他与阿多诺、弗洛姆、格罗斯曼、基希海默、拉萨兹菲尔德、洛文塔尔、马尔库塞、纽曼、波洛克之间的通信。以下材料也很重要:阿多诺和克拉考尔之间的通信——它们和克拉考尔其余未发表的材料保存在内卡河畔马尔巴赫的德意志文献档案馆中;阿多诺和学术资助委员会之间的通信——保存在牛津的鲍德雷安图书馆中;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法兰克福的约翰·沃尔夫冈·歌德大学哲学系的私人档案;法兰克福城市档案馆收藏的关于社会研究所及其成员的档案材料;还有社会研究所图书馆保存的1950年代和1960年代研究所工作报告。最后顺便说一句:如果不是阿多诺突然谢世,我将在他的指导下获得博士学位(当时他已经同意了我的博士论文题目)。 选自魏格豪斯《法兰克福学派:历史、理论和政治影响》孟登迎 赵文 刘凯 等译上海世纪集团出版公司 2010年版[1] Cf. Jürgen Habermas, ‘Drei Thesen zur Wirkungsgeschichte der Frankfurter Schule’, in Die Frankfurter Schule und die Folgen, ed. Axel Honneth and Albrecht Wellmer (Berlin, 1986),pp. 8-12; and William van Reijen, Philosophie als Kritik. Einführung in die Kritische Theorie(Königstein, 1984).[2] Maxi Horkheimer, Die gegenwärtige Lage der Sozialphilosophie und Die Aufgaben eines Instituts für Sozialforschung, Frankfurter Universitätsreden,37(Frankfurt am Mein, 1931)[3] 路德维希·克拉格斯(Ludwig Klages[1872~1956]),德国精神分析学家和哲学家,活力论运动[1895~1915]的领袖。所谓的活力论运动认为,物理的、化学的法则本身不能为生命提供完满的解释。——英译者注。[4] “Dialektik der Rationalisierung”,于尔根·哈贝马斯和阿克谢·霍内特、艾伯哈特·克纽德勒尔-邦特以及阿尔诺·维德曼的谈话,Ästhetik und Kommunikation, 45/46 (October, 1981), p. 128[5] 阿多诺在1957年《美国研究年鉴》(Jahrbuch für Amerikastudien)第二卷(第82页)对 “宰制世界”(verwaltete Welt)这个德语词进行了解释:“被行政部门所控制的世界就是我们所说的‘verwaltete Welt’。”——英译者注。[6] Max Jorkheimer and Theodor Weisengrund-Adorno, Dialektik der Aufklärung. Philosophische Fragmente(Amsterdam, 1947); 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 trans. John Cumming(Lundon, 1973).[7] Thodor W. Adorno, Negative Dialektik (Frankfurt am Main, 1966); Negative Dialectics, trans. E. B. Ashton (London, 1973); and Ästhetische Theorie, ed. Gretel Adorno and Rolf Tiedemann (Frankfurt am Main, 1970); Aesthetic Theory, trans. C. Lenhardt (London, 1986).[8] Michel Foucalt,‘Um welchen Preis sagt die Vernunft die Wahrheit? Ein Gespräch’,Spuren, 1(1983), p. 24.[9] Thodor W. Adorno, Philosophische Terminologie (Frankfurt am Main, 1973), vol.1, p.87.[10] Jean-Paul Sartre, Anti-Semite and Jew, trans. George J. Becker(New York, 1973), vol. 1, pp. 79—80.[11] ‘Traditionelle und kritische Theorie’, ZfS, 6(1937), pp. 245-94; in Max Horkhemer, Critical Theory: Selected Essays, trans. Matthew J. O’Connell et al. (New York, 1986), pp. 188-234.[12] Martin Heidegger, Sein und Zeit(Tübingen, 1927); Being and Time, trans. John Macqarrie and Edward Robinson(Oxford, 1973).[13] Karl Marx, ‘Ökonomisch-philosophische Manuskripte’(1844);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s’. trans. Gregor Benton, in Early Writings(Harmondsworth, 1975), pp. 279-400.[14] Theodor W. Adorno, ‘Zur gesellschaftlichen Lage der Musik’, ZfS, 1(1932), pp. 365-78.[15] See Adorno to Kracauer, 12 January 1933. [16] Habermas, Interview, Ästhetik und Kommunikation, p. 128.[17] 这是卡尔·迪德利希·布拉赫尔在他的《魏玛共和国的解体》(Die Auflösung der Weimarer Republik)(Königstein, 1978)一书中所使用的描述。[18] Helmut Dubiel, Wissenschaftsorganisation und politische Erfahrung. Studien zur frühen Kritichen Theorie (Frankfurt am Main, 1978); Rainer Erd(ed.) Reform und Resignation. Gespräch über Franz. Neumann(Frankfurt am Main, 1985); Leo Lowenthal, Mimachen wollte ich nie. Ein autobiographisches Gspräch mit Helmut Dubiel(Frankfurt am Main, 1980), trans, as ‘I never Wanted to Play Along: Interviews with Helmut Dubiel’, in Martin Jay (ed.), An Unmastered Past: The Autobiographical Reflections of Leo Lowenthal(Berkeley, 1987), pp.15-159; Ulrike Migdal, Die Frügeschichte des Frankfurter Instituts für Sozialforschung (Frankfurt am Main, 1981); Alfons Söllner, Geschichte und Herrschaft. Studien zur materialistischen Sozialwissenschaft 1929—1942(Frankfurt am Main, 1979).[19] Erich Fromm, Arbeiter und Angestellte am Vorabend des Dritten Reiches. Ein sozialpsychologische Untersuchung, ed. Wolfgang Bonss (Stuttgart, 1980), translated as The Working Class in Weimar Germany: A Psychological and Sociological Study, trans. Barbara Wenberger, ed. Wolfgang Bonss(Leamington Spa, 1984). Walter Benjamin, Gesammelte Schriften, ed. Rolf Tiedemann and Hermann Schweppenhäuser (1974- ). Max Horkheimer, Gesammelte Schriften in achtzehn Bäden, ed. Alfred Schmidt and Gunzelin Schmid Noerr(Frankfurt am Main, 1985- ).
  13. 刘莉:中国转基因疑云背后:孟山都公关角力国家战略
    科技 2010/12/22 | 阅读: 1489
    补充一下:越战期间孟山都为美军生产用于破坏森林和作物的脱叶剂“Agent Orange" 橙剂,后被发现是一种高致癌有毒物质,又曾将几千吨有毒物质偷埋在英国的垃圾掩埋场,贿赂过印尼官员,目前每年lobby费用800万美元以上
  14. 陈昕:中国图书定价制度研究
    经济 2010/12/22 | 阅读: 2059
    2006年初,书业入列“全国十大暴利行业排行榜”,2009年末至2010年中,《图书公平交易规则》从出台到修改的过程中,关于图书定价销售的议题再度牵动业内外神经
  15. 丁耘:大陆新儒家与儒家社会主义 ——以梁漱溟为例
    思想 2010/12/23 | 阅读: 2992
    现代新儒家对社会主义中国的态度 儒家是一个具有深刻政治旨趣与复杂历史面目的思想流派。它同传统中国政治史、社会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关联,较之其他任何学派都更为密切。在传统向 近现代转变的历史关头,儒家自然占据着争论的焦点。无论从政治、社会还是思想文化方面看,这段转变都是不折不扣的革命史。就政治而言,革命意味着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国。儒家与君主制本来就难以切割。近代儒门代表人物试图保全君主制的言论与行动,只能让儒家同君主制捆在一起沉入历史的深渊。就社会而言,革 命意味着破除儒家所引导的、作为君主制正当性资源的宗族制度--现代共和国当然难以同传统的宗族社会相互匹配。当其社会、政治基础都已丧失殆尽,儒家在思 想文化上便难以维持下去。 无论情感上接受与否,道咸以降,有识之士均能清醒看到这一时代巨变。集中了传统中国泰半精华的儒门子弟,自然更不例外。即令殉道殉君,也正是确知势 无可挽之后的决绝之举。儒门本身对儒家的检讨反省,其痛切深沉,一如明末遗老之于阳明心学。面对现代转折自我变革的儒家,虽已不据学界主流,但血脉所传, 自成一系,这就是所谓现代新儒家。 由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曲折与分殊,新儒家在不同历史时期也有复杂的分化。清末保守派、维新派乃至革命派中都有旧学统中的大儒,其中多当时政界的风云 人物,虽彼此攻讦不已,但均能依据对儒学的发挥引领不同政见,此项暂且不表。本文所谓新儒家,是在五四运动前后,儒家传统与现代文明之间的主客地位已然颠 倒,儒家已丧失引领政治思潮的权威之后出现的统绪。他们不是因传统教育而持先天立场之儒家,而是了解新学,出入中外,以平心权衡折冲中西高下之后,重归六 经的儒家。他们所处时代的中心政治问题,已不再是满清政权与君主制度的存亡,而是民国自身的政治危局:党派林立、军阀割据、中日关系、国共之争。 虽然不必像清末儒家那样纠缠在君主制度与民族主义这些麻烦问题上,新儒家还是要面对那个时代最大的政治争论:中国应该建设怎样的共和国?或者说,在 宪政与党国之间,在三民主义与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之间,如何评判? 鼎革之际,新儒家门下精英多选择离开大陆,故一般将新儒家与海外及港台新儒家相混同。20世纪末,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儒家思潮复兴,亦自立为大陆新 儒家,以与境外新儒家相区别。但也许两造都忽视了民国新儒家仍有宗师居于大陆,建元之后尚著述思考不辍。 本文拟重新梳理新儒家之谱系如下:新儒家于五四运动前后出现之后,其整体在建国前后分化,一支为境外新儒家,以牟宗三、唐君毅等为代表,基本为熊门 弟子,再加上钱穆、方东美等老一辈;另一支则为大陆新儒家,第一代以梁漱溟、熊十力等为代表;第二代则以近十年兴起的儒家人物为代表。大陆新儒家的代际之 间,虽没有明确的师承关系,但不可否认梁熊等作为大陆第一代儒家的地位。不唯宁是,作为境外新儒家大多数代表人物的师长辈,他们在共和国建元之后的思考, 更值得思想界的重视。大陆第二代新儒家与他们面对着同一个社会主义共和国,尤其不应当绕开梁熊二位的思考去谈论所谓的"儒家社会主义"。 新儒家外王学的根本问题就是中华文化传统和现代中国的关系问题。撇开中华人民共和国这60年的历程,现代中国从何谈起? 从儒家立场出发,对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体可以有这样几种态度:第一是既不承认其政统,更不承认其道统。于政治、文化全盘否认之。境外新儒家主流大体 如此。大陆新儒家第二代中亦有此态度。第二种态度是将其政统作为给定的历史实际接受下来,但不承认其有独立之道统,效法历代儒家对待正统王朝的态度分辨道 势、以道压君。大陆新儒家第二代的主流,例如所谓"政治儒学"之方案,即属此列。即使目前的"儒家社会主义"论调,也是将两造作为外在的东西相互结合的。 第三种态度则是,正视新中国自有之道统,努力理解之,且把新老中国在道政二统上的联系视为最根本的问题。目前只能在第一代大陆新儒家中看到这种努力。 由于儒家与革命政党在中国近代史上的直接冲突,要儒家严肃承认革命所建之国的正统性非常困难,遑论正视其后的道统。这既需要有一个足够展开现代中国 政治及思想趋势的充分的历史过程,也需要直面实际不计俗议的大丈夫气概,更需要冷静全面地观察和客观深远地思考。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人物确实不多,我们且 以新儒家的代表人物梁漱溟为例,简单地考察一下儒家对于社会主义与现代中国的第三种态度,为大陆新儒家的进一步开展提供方向上的参考。 梁漱溟与新中国 与建国后在中共的建议下才去努力"接触实际"的一些纯学院派思想家不同,梁漱溟毕生的实践与思索本来就以"中国问题"为起点之一。民国年 间,他在此问题上的贡献主要是两个方面,即"认识老中国、建设新中国"。对老中国的认识,见于其著作《中国文化要义》及《东西文化及其哲学》。建设新中国 的实践,则主要是乡村建设运动以及在国共内战时期以民盟领袖身份的调停活动,而反映在著作上,则是《乡村建设理论》。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元之后,梁 漱溟虽以参政建言的方式参与了新中国的建设,但政治上的波折使他对新中国的旁观更多一些。这位在新中国生活了近40年(已略久于他在民国时期的生命)的老 人因此获得了一个"认识新中国"的机会。这在著作上的主要体会则是文革期间草就的《中国--理性之国》以及建国初的《中国建国之路》。 梁漱溟的思索和行动是贯通的。他政治生活的根本目的缘于他对老中国的认识。他对新中国--即使是一个不同于他自己理想的"新中国"--的态度也取决 于自己在老中国时期的认知与实践。更重要的是,作为对中国传统文化与传统社会进行过系统地研究和总结的思想家,他对新中国政治的文化根源进行了深邃的考 察。梁漱溟是一个极其自信而有骨气的人,他对新中国的认识决非曲学阿世、有所贪求的一时狡狯之作,而是面对一个绕不过去的巨大历史存在的深沉思索。无论辩 护、反省、批评与赞美,皆从廓然大公之直心流出。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此之谓也。 《中国建国之路》是认识新中国的政统之作,而《理性之国》则是论证新中国的道统,将之同老中国之道统积极联系起来的作品。这两部作品也是他1949 年之前所关怀的问题的自然延伸。 梁漱溟在民国年间孜孜奔走数十年者,只为建设一个新中国。为此必须检讨老中国的崩溃。老中国是所谓伦理本位、职业分立的社会。传统文化则是一个理性 早熟的文化。与西洋文化相比,中国传统文化中个人、团体之地位弱于西方,家庭与天下的地位则强于西方。由于早熟的理性主要运用在生活伦理上,故既无科学技 术传统亦无宗教组织传统;而伦理本位、职业分立的特点则排除了社会阶级的存在。老中国自有其治道,拥有这些特点怡然自得,无往不适。但经与西洋文化全面接 触,这些长处同时即是短处。最大的一个结果是无法建立真正的国家。国家发育于团体生活,而必须以阶级社会为基础。 "若特指其(指中国)失败之处,那不外两点:一是缺乏科学技术;二是缺乏团体组织;更无其他。而近代西洋正是以科学技术和团体组织见长,也更无其 他。我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上曾指出近代西洋的长处有三点:一是社会和政治上的德谟克拉西精神......现在......因我悟得德谟克拉西精神是团体生活的一种进 步,不宜只提这一种进步,而忽置其根本团体生活......"(《乡村建设理论》)这里的团体,指超越家庭的共同体组织,包括宗教组织、阶级与国家。 首先,撇开表述上的不准确,梁漱溟确实超越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根本见解,与此相比,熊牟一系的新儒家仍然纠缠在道体坎陷、开出"科学─民主"新外王 的思路上。甚至直至今日,不少以西方研究为业的学者,仍然没有领悟到家庭之上的"团体"(无论其为城邦、教会、阶级或者国家)之于西方远比所谓"民主"根 本得多。团体其实也是梁漱溟所谓"个人"的另一方面,两者不可割裂。 其次,梁漱溟对国家和阶级的看法大体符合马克思主义。但他对中国社会的判断则与中国共产党完全相反。梁以为传统中国社会根本不是那种阶级社会,是以 俄国式的革命(无论资产阶级革命还是无产阶级革命)在中国根本行不通。(参见《我们政治上第二个不通的路--俄国共产党发明的路》) 最后,既然中西社会之差别主要在团体组织,而国家亦由此团体发育而来。那么建国事业,莫急于建立这样一个新组织。又因为中国社会没有阶级,只有式微 的家庭,那么建立这样的组织就该在旧式家庭占统治地位的乡村入手,以新礼俗锻造新团体。此即梁氏乡建运动的根本关怀--通过乡村建设入手解决中国问题。 可以看到,在出发点与目标上,梁漱溟与老中国的那些革命者有共通之处,即建立新团体,进而建立新国家;但同时也有进一步的差异,即梁否认老中国社会 有阶级,进而否定建立作为阶级先锋队的革命政党之必要。梁1938年在延安窑洞里和毛泽东的热烈辩论,症结就在这里。毛批评梁没有看到人类社会的普遍性 --阶级斗争;而梁则反驳毛没有看到中国社会的特殊性--伦理本位和职业分立等等。 历史为这场双方互不服输的辩论作了裁决。对中共的胜利建国,除国民党之外,最不服气的大概就是梁漱溟此类另有一套建国方略的人,但最慎重地加以思考 与总结的也是他。1950~1951年之际,梁总结了中共之三大贡献:一则统一建国、树立国权;二则引进团体生活;三则"透出了人心"--即奋发向上的忘 我精神。 第一大贡献非常明显。第二大贡献实即能够建立主权国家的主要理由。梁的乡建乃至国民党的党建,何尝不是团体生活的努力,何以唯独中共成功了呢?这是 给梁带来最大痛苦的地方--不仅他对新中国的建设失败了,甚至他对老中国的认识可能也是错误的。而建设新中国之失败正因认识老中国的根本错误。在和毛的辩 论中,他似乎是一败涂地了。 但梁仍然坚持他对老中国以及中西差别的根本看法。在《建国之路》中,他认为中共在中国社会造就了准阶级(亦即原本无阶级),然后以一种近乎早期基督 教的方式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建立了团体生活。因为斗争能最大程度地凝聚团体的力量。与此相比,试图代表全民因而丧失阶级基础的国民党失败了,试图通过礼乐 (而非斗争)建立团体生活的乡建道路也失败了。历史表明,中国的团体生活只有通过阶级斗争才能成功地建立起来,而这是作为儒家的梁漱溟明知而不肯为的。 "原来集团引起斗争,斗争促成集团。集团实与斗争相联,而散漫则与和平相关。" "集团生活在数千年来我们中国人一直是缺乏的,而今天中国共产党在其团体组织上的成功,几乎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我苦心要引进团体生活,却不成功;因为我不想走这条路(笔者按:即斗争之路)。及至见到共产党成功了,胸中只有说不出的感慨。" 梁漱溟没有接着去思考这个对于儒家来说至关重要的政治哲学基本问题:政治团体是否一定缘于斗争?政治团体内部的伦理风气与其外在斗争的需要如何相辅 相成?相反,他直接将团体生活所需的基本伦理精神(人心)归诸中共无意所作的第三大贡献: "今天我的路没有走通,而共产党的救国建国运动却有成效于世。--特别是见出了人心的透达流行渐有其新道路,人的生命之相联相通渐有其新道路,大致 可解答我夙日的问题......中国共产党自始即不理会这问题,但它却不知不觉竟然走对了......中共只是无意中作了两件事:好像一个伟大宗教的样子,填补了中国缺乏 宗教的漏空......从而引进了团体新生活,以代伦理旧组织。" 团体生活所需的这个向上的、忘我的精神透出了人心的本性。人心与人生的问题本出于梁漱溟独得之思,也是他"中国问题"与"人生问题"两大根本问题的 联系中枢。梁漱溟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法权基础一向颇有批评(这和中共的影响无关),即"权利"意味着一种利己的、占有的、向下的精神,表现了人心染污沦落的 一面。是以所谓宪政民主的道路非但行不通,而且要不得。这是梁漱溟晚年接受共产主义理想的主要背景。 由此大体可看出梁漱溟在建国初期对中华人民共和国之政统与中国共产党之道统的基本意见:中华人民共和国结束分裂建立国权,其政权之正统性自无可疑。 其建国的根本方式也是引进团体生活。团体生活有两面性,一是对外斗争,另一是内部的积极向上之人心。对外斗争(阶级斗争、民族斗争)是中共最自觉的,然而 不合道统,为梁所不取,却正是历史之所选择。积极向上之人心则关乎道统之基本问题,但又是中共为了缔造团体无意中获得的。总之,虽然人民共和国的政统毋庸 置疑,中共之新统却不尽符合旧道统,即使有所发扬,也是不自觉的。 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决不会像梁漱溟那样割裂斗争与人心。中共也不会承认它只是无意地弘扬忘我精神。用党的术语表达,阶级斗争、阶级意识、无产阶级 革命精神本来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当梁漱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继续生活 20多年之后,在毛泽东时代的巅峰,他就有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全面观察这一切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梁漱溟在《中国--理性之国》中继续了他对新中国的认识。与一切肤浅阅读告诉我们的相反,这部书固然是一次在道统上论证社会主义的笨拙尝试,但它同 时也比《中国建国之路》更顽强地坚持了梁漱溟对老中国道统的一贯看法。这是一部融贯中国古今道统的奇特作品。梁氏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大成于中国,其主要根 源在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而作为世界革命的中心,中国将来能在人类社会率先进入共产主义,其契机仍然在于发扬、提高传统之精神。 为此,他对建国前后的观点作了大幅度的调整。表面上他不再纠缠于中共与他各自"团体化道路"的得失,但建国初年归为中共团体化道路特有优点的东西, 梁氏现在几乎全部重新吸收到中国传统中去。他虽然承认了中国古代社会确实是阶级社会(这是30年代他和毛辩论的焦点),但他仍然强调伦理本位才是这个相当 弱的阶级社会的根本特点。而伦理本位的文化在老中国的时代既使"汉族无比拓大",更使中国共产党能够团结有关社会力量,发扬超越个人的集体主义精神进行革 命与建设。梁漱溟巧妙地运用了中共在工人阶级弱小的社会发动无产阶级革命成功的例子,援引了列宁的理论,区别了无产阶级的存在与无产阶级的意识,将中国革 命与社会建设的成功归结为"无产阶级精神",从而收入他自己所谓"人心"的方面。 这就是说,随着对中共革命与建设事业的了解,梁漱溟放弃了"中共不自觉地建立起向上之心"的看法,但同时立刻将此向上之心与基督教式的斗争─团结精 神区别开来。在仍然只对"阶级斗争"教义做象征性援引的同时,梁漱溟将中共团体精神的实质同伦理本位的传统文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积极地联系起来。这不能不 说,是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为他提供了新的证据。 梁认为,归纳社会主义建设的问题,"一、在大小集体中,如何把彼此协作共营的生活做好?二、如何提高人们的品行风格和陶成社会良好风纪,把劳动纪 律、社会秩序径直寄托在人们的自觉自律上?......中国社会传统的伦理本位主义无疑地将是对前一问题最适合的贡献;而在后一问题上,则中国古人所好讲的礼乐正 切合需要......"(《中国--理性之国》) 梁修正了自己对传统中国文明的批评,将伦理本位主义与家族本位主义区别开来。认为伦理本位主义虽然没有导致老中国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却使得汉族 在人类文明史上无比拓大,为中国社会主义革命提供了基本的历史条件。更有甚者,伦理本位主义既克服了个人主义,也高于集体主义--因为集体主义只是放大的 个人主义而已。伦理本位主义表示"心的时代"将取代个人主义、资本主义的"身的时代"之到来。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社会主义,只是这个人类的"心的时代" 的先声。 正是通过他的晚年"心学",梁漱溟将哪怕脱离无产阶级存在的、大公无私的"无产阶级精神"与伦理本位主义紧密地联系起来,从而在新时代里完成了他对 伦理本位主义也就是中华文明的最高肯定。他用这个自认为中华文明精粹的东西贯通了中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贯穿了儒家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概括了中西文 明-政治之高下。传统儒家能够克服狭隘阶级立场是伦理本位主义中为对方(包括被统治者)设身处地着想的因素("无产阶级精神既有其高于我们传统习俗之处, 同时又和我们固有精神初不相远,中国人很容易学得来。")中国走社会主义而非资本主义道路是因为伦理本位主义中重视义务而非权利的要素,中国将来能够率先 进入共产主义,则是因为伦理本位主义中的人心向上因素。("中国在世界上所以率先建设社会主义,盖因其自有几千年的文化背景在;这里根于同一理由,又可以 指出在'超出资产阶级法权的狭隘眼界',实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问题上,吾人较之西方人将容易的多。") 如何继承第一代大陆新儒家的遗产 从表面上看,大陆第一代新儒家的历史处境已经过去了,但他们留下的沉重遗产是无可回避的。梁漱溟朴拙深沉的思考给后人留下了这样一些问题: 首先,如何在中华文明的危机与中兴的历史背景下重新思考政治哲学的一个基本问题--对外斗争与对内团结的团体精神;更重要地,如何在伦理本位的中国 式共同体中给出解决这个问题的新线索? 其次,如何总结中华文明的基本生活方式与社会结构?这个问题即使在新儒家内部亦有争论,遑论其他思想流派。针对梁的伦理本位说,熊十力曾批评道: "中国家庭确是国家民族衰败危亡之原。他拿伦理本位来粉饰太过。实则帝制之久、封建思想之长不拔......皆由家庭之毒太深"。(《熊十力全集》第八卷)此非一 时激愤语,熊十力撰写《原儒》,本就针对着"伦理本位"之类的儒家而发。熊氏以一代儒宗,视中国传统家庭制度为毒刺赘疣,这难道不发人深省吗? 再次,如何理解社会主义中国?第一代大陆新儒家历史处境的最大变化是社会主义中国的发展和变化。社会主义中国本身的变化及其中之不变,乃是我们思考 儒家传统常变之道的历史前提。 总之,继承第一代儒家的遗产,首先是进入以下三方面所构成的完整的问题视野。即中外文明的消长之势、儒家传统乃至中华文明传统之再理解与现代社会主 义中国之命运。这三方面缺一不可。尤其不能脱离现代国家与中外关系阐述儒家传统。而进入这个问题视野的最好线索,莫过于重新发动毛泽东、梁漱溟与熊十力辩 论的核心话题:家庭、团体与国家的关系曾经是怎么样的?又应当是怎么样的?在这样的思考进程中,儒家的命运同社会主义的命运将难以逆料地纠缠在一起。 
  16. 段晓彦、俞荣根:“陪审”一词的西来与中译
    法律 2010/12/23 | 阅读: 1329
    在英美法系语境中,"Jury"一词,为陪审或陪审团;"Juror",则指陪审团的成员,即"陪审 员"。[1]《牛津法律大辞典》对"陪审团"的解释是,"被召集起来,在审理证据的基础上,通过对有争议的事实问题作出裁定来协助法庭审理的一群非法律专 业人员"[2]。陪审制度是国家司法机关吸收普通公民参加司法审判的一项诉讼制度,是一个国家政治民主和司法民主的重要表现。这一制度经过后来的演变,在 英美法系国家表现为陪审团制度,在大陆法系国家表现为参审制度[3]。 "陪审"、"陪审员"等并不是中文的固有词 汇,而是西学东渐背景下之"舶来品"。粗略统计表明,19世纪10年代至20世纪10年代,约有近20种著作、报纸或法律文献提及"陪审"、"陪审员" [4]。那么,"陪审"、"陪审员"这类名词是何时舶来又如何表达的,其中译过程中又怎样演变及传播,本文着意作些知识性的疏理,并对当今中国法律学术史 上对这些问题存在的误解略作辨正,以求教于方家。 一、中译名混乱时期:鸦片战争前传教士的知识性介绍 从现在发现的资料来看,对西方陪审制度的知识性介绍始于19世纪初期。 最早将"陪审"、"陪审员"这两个西方词汇 传入到中国的应归功于西方传教士。这一现象,几乎是19世纪前期中西法律文化交流中的常态。 第一个用中文向华人世界介绍"juror" 的是英国传教士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1796~1857)。 1819年,他在马六甲出版《地理便童略传》一书,这原是一本用汉字写的地理学通论,但有不少篇幅通过问答形式较为具体地介绍英国政治制度、司法制度。在 书中,麦都思将"juror"译作"有名声的百姓"[5]: "四十五问:其国内如何审事? "答曰:在其国有人犯罪,......要审之时,则 必先招几个有名声的百姓来衙门听候,官府选出六个,又犯罪者选出六个,此十二人必坐下,听作证者之言,又听犯罪者之言,彼此比较、查察、深问、商议其事, 既合意,则十二人之首,可说其被告之人有罪否,若真有罪,则审司可宣刑罚;若该人无罪,则审司可放释他也。" 经查证,该段文字中的"有名声的百姓"对应 的英文词汇为"juror",今译"陪审员"。麦都思通过意译的方式,侧重强调陪审团成员的素质要求,即品行良好、受人赞誉。《地理便童略传》可能是中国 读者最早得悉西方陪审制信息的著作,但麦都思的书不是中国境内出版的,他也未曾来华。 来华传教士中,英国人马礼逊(Robert Morrison,1782~1834)是 第一个向中国读者介绍关于"jury"、"juror"的知识的。1822年,马礼逊编订出版了三卷本《华英字典》。在第三卷中,作者按照英文字母顺序排 列的单词后列出了对应的中文字词。马氏解释说,"jury"、"juror"在汉语里缺乏与之对应的语词。他认为,中文"乡绅"(Country Gentlemen)一词有时候具有与 "jury"类似的功能。[6] 1833~1838年,普鲁士传教士郭实腊 (Karl Friedrich August Gtzlaff,1803~1851)等在 广州编纂出版《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这是在中国境内出版的第一份近代中文期刊。1838年,郭实腊在该刊三月号上刊出《自主之理》一文,介绍英国 jury制度时,将"juror"译作"副审良民": 其审问案必众人属目之地,不可徇私情焉。臬 司细加诘讯,搜根寻衅,不擅自定案,而将所犯之例、委曲详明昭示,解送与副审良民,此人即退和厢商量妥议,明示所行之事,有罪无罪,按此议定批判。" [7] 将英文"juror"译为"副审良民",从 汉字训诂上自有一定道理。"副",有"助"、"赞助"、"襄助"之意。《素问·疏五过论》杨上善注:"副,助也。""陪",乃"辅佐"、"陪同"之义。 《玉篇·阜部》:"陪,助也。"《增韵·灰韵》:"陪,伴也。"可见,"副"与"陪"同义,"副审良民"即"陪审良民"。郭氏这一意译已十分接近 "juror"的现代译文--"陪审员"。 但该译法在该刊只出现了这一次,不久就被郭 实腊本人放弃。1838年,郭氏在《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八月号上发表《批判士》一文,将"jury"、"juror"改译为"批判士": "按察使案例缘由汇款通详察核......然自不定 罪,却招笃实之士数位,称谓批判士发誓云:谓真而不出假言焉。此等人侍台前,闻了案情,避厢会议其罪犯有罪无罪否。议定了就出来,明说其判决之案焉。据所 定拟者,亦罚罪人,终不宽贷。设使批判士斟酌票拟不同,再回厢商量、察夺。未定又未容之出也。英吉利、亚墨理加北合邦各国操自主之理,亦选等批判士致定 案。由是观之,宪不定罪而民定拟之。......批判士不俸禄,并无供职,亦不趋炎附势、指望做官。"[8] 郭氏的《批判士》一文,强调"jury"、 "juror"制度具有防止、监督和制约审判官的徇私枉法等腐败行为的功能,以凸现西方陪审制的主旨和价值[9]。然而从翻译的信和达角度考量,"批判 士"还不如"副审良民"更接近"juror"原意。 1830年,美国第一个来华的传教士--稗 治文(1501一1861,原名Elijah Coleman Bridgman)来到中国,于1838年 刊刻《美理哥合省国志略》,对美国的陪审制度作了介绍: "......凡原告、被告,或有愚而讷于言者,则 有识例善言者,助他作状,并同上堂代诉。人犯既齐,察院则在本犯地方择衿耆以助审。衿耆则以十二人至二十四人为额,多则二十五人,少亦十一人。如是犯之亲 戚兄弟朋友固不能为,即先知有此事者,亦不能为。审时衿耆听原告、被告之词,照察院之例,出而会议,遂定曲直。众衿耆将情由写明,交于察院,各散回家,察 院观何是何非,即照例定罪。"[1] 衿耆,指有声望的士人和耆老。清林则徐《札 发编查保甲告示条款转发拎省查照办理》:"兹本大臣明定章程,悉由地方官敦请邑中公正绅士为之总理,再由绅士公举各乡公正衿耆分理本乡事宜。" [2]1846年梁廷相《海国四说》随文对"衿耆"作了解释:"新地旧俗,凡出自省学馆(双行小字:士子有进士、举人,皆称曰衿)及耆者,沿中国故事,合 称衿耆。有事则先集其人于公使会议而官定之。"[3]用"衿耆"对应英文"juror",倒不失为一种中国化的译法,但"衿耆"显然过于拘泥于士绅和德召 年长者的身份,而难以表达陪审员的平民性和民主性的那一方面。 从1819年到1838年,不过短短的20 年,"juror"的意译,从"有名声的百姓"、"乡绅",到"副审良民"、"批判士",再进而拈出中国文言文的"衿耆"两字,西方传教士对他们陪审制的 推介真可谓殚精竭力。他们以这些方块字为载体,将陪审制的译解愈来愈具体,尤其到稗治文那里,陪审制的轮廓已勾勒得十分清晰。 中西文化的交流从来是双向的。这一时期,也 不乏中国人向西方寻求真理的努力。就陪审这一具体制度而言,或许以为其过于细末,国人的关注度不高,故迄今为止,只找到一则资料。它是有中国"马可波罗" 之称的清代旅行家、航海家谢清高提供的。1820年(嘉庆二十五年),谢氏在澳门遇其同乡、举人杨炳南,讲述海外见闻,由杨炳南整理成书,名为《海录》, 其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首长有三,其大者称唧有士第,其次为呢 哩,又次为集景,皆命于其王数年则代。国有大政、大讼、大狱,必三人会议,小事则听属吏处分。"[4] "唧有士第"是英文"justice"的音 译,意为法官。"呢哩"为英文"jury"的音译,意为陪审团。"集景"则是对英文"juror"的音译,意为陪审员。 如果说,西来传教士向中国人宣传西方政制 时,尽量寻找中文中合适词汇加以意译的话,那么中国人介绍西方文化时则有所不同,较多采取音译的办法。学者认为,中国译者对于陌生的西方概念偏重于音译方 式,原因之一是由于不解其意,或者认为只要将其读音以汉字记录下来,让人知道其大概的意向就可以了[5]。但这样的音译真有使人仗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 一篇译文读起来诘屈赘牙,不知所云,全无信达雅的韵味。 二、中译名模仿时期:鸦片战争后志士仁人的 寻求 鸦片战争失败后,以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和开 明官僚为主体的志士仁人急切向西方寻求真理以救亡图存,开始关注不同于中土传统的法律制度及其司法审判制度。其中如梁梃枏、魏源、徐继畬等,曾发愤著书, 介绍西学西制,以警国人。 梁梃枏著就《海国四说》,广泛传诵。书中的 《合省国说》和《兰仑偶说》分别介绍美国和英国。他的《合省国说》定稿于1844年,是中国人撰写的第一部系统的美国通志。该书仍稗治文之旧,将 "jury"、"juror"译作"衿耆": "......每届审期,必择其地衿耆先未知此事者 二十四人或半之,多不越二十五人,少亦必得十一人。就所见,以例权其曲直,所见合,则笔于爰书,呈察院,令先散出,而后察院采以定断焉。......"[6] 魏源于1852年完成《海国图志》巨著,书 中也用"衿耆"一词介绍有西方陪审制: "人犯既齐,察院兼择本地衿耆以助审。衿耆 少则十二人,多则二十四人。除本犯亲友兄弟外,即先知有此事者,亦不能预。既审后,出而会议,遂定曲直。众衿耆将情由写明,呈察院而退。察院观其是非,照 例定罪。"[7] 看来,梁梃枏和魏源受稗治文的影响很大,这 不但表现在他们都用"衿耆"来指代陪审员,而且对陪审制的理解,都未超出稗治文介绍的范围。据王立新先生考证,魏源的《海国图志》中辑入了裨治文《美理哥 合省国志略》的全部内容。[8] 徐继畬的《瀛寰志略》完成于1846 年,1848年正式出版。他是这样介绍西方的陪审制度的: "英国听讼之制,有证据则拿解到官,将讯, 先于齐民重选派有声望者六人,又令犯罪者自选六人,此十二人会同讯问,辨其曲直,然后闻之于官,官乃审讯而行法焉。"[9] 徐氏在介绍到英国的陪审制度时,将陪审团、 陪审员译为"有声望者",至于对陪审团的活动规则与职能介绍与前述相同。 19世纪40年代,梁梃枏、魏源、徐继畬的 著作开拓了中国人向西方寻求先进的政治法律制度之路。但此后近30年间,未见介绍陪审制的继起言论。当时思潮,学习西方尚停留于器物阶段,朝野的认识只是 "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这就难怪《瀛寰志略》出版后,官方和士绅批评其内容"颇张大英夷",甚属不当[1]。1851年,徐继畬还因此丢了福建巡抚的乌纱 帽。时势所迫,知识界于西制只能噤若寒蝉。这种情形,直到19世纪70年代初才有转机,官方与民间的观念稍稍有所变动,言论尺度放宽。风气所及,徐继畬重 新起用,《瀛寰志略》不仅获得肯定,而且成为同文馆教本。 梁梃枏、魏源、徐继畬用"衿耆"、"有声望 者"等译名介绍西方陪审制度虽无多大新意,但从他们笔下写出来的与此前从洋教士口中说出来的却大有不同,这只少表明中国先进分子学习西制的积极态度,表明 中国有识之士心仪陪审制度。 三、中译名定型时期:甲午前后政制改革的推 动 鸦片战争以后,朝野维新之声己不绝于耳。清 廷迫于大势,先于1861年成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后又派遣使臣驻节西方,政制改革稍然启动,从而又一次引发了陪审制话题,来华外国人和传教士继续充当中 英政制、法制之间的媒介。 香港割让,英帝国在这个岛上实施殖民统治, 推行英国化的司法制度。与之相应,绍介英国法律和司法制度的文字陆续出现。香港在某种程度上成为转运英国政治、法律理念和制度的中介站。1856年,在香 港出版由英人编译的英汉对译教科书--《智环启蒙》第一百四十六课,介绍英国陪审制度,译者首次将英文"jury"翻译成中文"陪审"、"陪坐听审"。英 文原文为: "lesson 146.Trial By Jury-Trial By Jury is an excellent institution of Britain. According to it,twelve of the people attend at the court with the judge,to determine whether prisoners are or are not guilty of crime. It is their business to hear the accusation,to lesson to the witness,to attend to the defence,and to bring in the verdict,upon which the judge passes sentence according to the law." 其对译中文为:"第一百四十六课,陪审听讼 论--陪审听讼,乃不列颠之良法也。其例乃审思坐堂判事时,则有民间十二人,陪坐听审,以断被告之有罪与否。其十二人,宜听讼辞,辩证据,察诉供,然后定 拟其罪之有无,上告审司,于是审司照法断案."[2] 这是迄今为止,笔者所能找到的最早用中文叙 述陪审和陪审制度的资料。即便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香港的中文资料影响上海等地也是很容易的。 与30年前大不相同的是,传教士们在上海建 立了自己的舆论阵地,不再只是单枪匹马地写写文章。1868年9月5日,美国传教士林乐知(Young John Allen,1836-1907)等创办于 沪上《万国公报》。广学会成立之后,《万国公报》成为传教士的言论机关,有组织成系统地向中国宣传西方国家的政治法律和社会制度,一定程度上已具有某种参 政议政的影响力。 1881年6月4日,德国传教士花之安 (Ernst Faber,1839~1899)在《万国 公报》上发表《国政要论·省刑罚》一文,将"jury"、"juror"译作"陪审人员": "前者泰西刑罚与中国无异。今日行新法之 后,酷刑俱已省除,故审事不用严刑拷打,亦无徇情。其法,凡审讯之期,刑官之外另有陪审人员,且国家状师、民间绅耆俱在,请录口供,采访证据,公断是 非。"[3] 这里的"陪审人员"与"刑官"(即司法人 员)相对,在职能上相互配合又互相监督,向陪审团的本义进一步靠近。 1881年6月11日,林乐知在《万国公 报》连载《环游地球略述》一文,详细介绍了美国联邦宪法修正案,并对美国的陪审制进行了介绍: "五、凡有犯法之事,官署审问当依律例。除 水陆两兵之外,则可不待告发,会审绅董查明详禀,即可审问。审结后不得再行审判......。六、凡有犯法株连官员等事,立即审问,不可耽延时日,在何地、犯罪, 即在该地之绅董秉公审问,毋得偏枯徇情。七、凡因钱财涉论等事,倘其数在二十元以上,邀请绅董会议,除律法所定之外,毋庸再问。"[4] "绅董",就是绅士和董事,泛指地方上有势 力有地位的人。将"jury"译作"绅董",一如"衿耆"、"有声望者"等,虽无新意,但林乐知对美国陪审制的介绍远比前人详尽具体。 1885年,傅兰雅口译、应祖锡笔述的《佐 治刍言》首次出版。这是戊戌变法前,国内介绍西方政治和经济思想最为系统的一部书。在该书第九十三节对英国和法国实行的陪审制度作了简要介绍,将 ""jury"、"juror"译为"绅士": "其审问时,必另派本处绅士十二人,与问官 会审,其人有罪、无罪,必由十二人拟有定断,然后官可照办,但被告者若于十二人内指明何人与有仇隙,则问官必另派一人,盖必十二人俱为被告所佩服,方能会 审。此律法已经行之数百余年,故国中从无冤抑不伸之事。后法国等处知其立法之善,亦欲令国中仿照英律办理。惜各处向无此风俗,人皆以为不便,其法卒不能 行。"[5] 将"陪审"译作"绅士"与前述一样,并无创 新,但字里行间,洋溢着对"陪审"制的肯定及本国不能采纳的惋惜之情。 1892年,英国来华传教士李提摩太 (Timothy Richard,1845~1919)将英 国在华人士哲美森(Sir George Jamieson)的《华英谳案定章考》译 成中文,由上海广学会刊印单行本。[6]李氏将"jury"、"juror"译作"陪审、陪审人、陪审人员、陪审官": "既而由官请定著名公正之12人,作为陪审 官(按陪审之法,创之于英,历年已久。今欧洲诸国,大半仿照办理),示期复审。至日,问官与陪审官会同升堂,细听口供,12人退至他室,彼此只知口供,不 知情面。该被告有罪,不能为之营救,无罪亦不能使之故坐。于是去其偏私之意,参以见证之言,并细考各证人有无疑窦,是否符合,一一斟酌尽善,然后以有罪无 罪二语,分别申复问官。假使以为无罪,问官即将该被告立予省释,以免拖累。以为有罪,问官乃定其罪名。⋯⋯" 英律陪审人定被告之有罪,无论该被告承认与 否,即使被告不承认,亦必治以应得之罪。 英律陪审人员若断定被告为无罪,此案即行注 销,断不准问官再行提鞫。纵使有新见证人重行投案,案亦不能再问。又被告所犯之罪,不论是何案情,但使业已由陪审人员审结者,万万不准翻异。 英国以保护良民为重,其设立陪审人员之初 意,因恐原问官一人,以爱憎为是非。徇情则故出人罪,抱怨则故入人罪也。故视陪审一事,为决狱之第一关头。[7] 这是继《智环启蒙》和花之安之后又一次用汉 字概念"陪审"、"陪审人员"译解"jury"、"juror",起到了将这一译法固化的作用。 李提摩太以娴熟的中文将哲美森用英文母语写 的文字通俗易懂地呈现于中国读者面前,全面地介绍了陪审官的组成、陪审团的运作规则、陪审团裁决的效力以及设置陪审团的初衷。 1894年同文馆出版《各国交涉便法论》, 计6卷48章,这是晚清翻译的第一本专门论述国际私法的著作。原著者为英国人费利摩·罗巴德,傅兰雅译,钱国样校。书中再度将"jury"、 "juror"译作"陪审"、"陪审官": "英刑律有陪审之法,其治外国人也,亦 然。"(卷六第980款) "审外国之案,其陪审官,必有一半外国之 人。后以此法不便,改废不用,故审外国人,与英国本地人无异。"(卷六第981款) 这说明,"陪审"、"陪审员"已占据 "jury"、"juror"一词中译名的主流,趋于定型。 不过,一个或一组外语译名能否定型,外国传 教士们的趋同还只是个基础,更关键的在于中国学界的认同,尤其是中国官方的认可与运用。 在这一点上,张荫桓算得上一个关健人物。张 荫桓,总理衙门行走,1885-1889年(光绪十一至十五年)驻美、日、秘公使,是我国早期外交家。在任驻美公使期间,张留意考察合众国的立法司(立法 机构)、行法司(行政机构)和定法司(司法机构)。在1886年12月15日(光绪十二年二十日乙酉)日记第三章(定法司)中,他是这样介绍美国陪审制度 的: 凡审问一切罪案,除官吏被劾外,须有陪审人 员,又必在起草之邦审办,如起事不在各邦辖内,应于何处审办,由国会议定照行(张氏小字注释:按陪审人员以十二人为额,择民间之殷实诚朴者当之,遇审罪 案,令陪审者到听审,审司执法判案仍须陪审十二人公议允行,方得定罪。)[1] 张荫桓熟悉西方政情,著有《三洲志》,是官 学两栖的人物。他采纳将"juror"、"jury"作"陪审人员"、"陪审者"、"陪审"的译法,可视为当时政、学两界对这组译名认同的标志信号。 早期维新人士郑观应、何启和胡礼垣等都是出 入学、政两界的硕耆。19世纪80-90年代,正是他们思想成熟并积极推动政制革新的活跃时期。他们留下的关于陪审制的言论,承传教士之绪,纷纷以"陪 审"、"陪员"译介"jury"、"juror"。 郑氏在其《盛世危言·吏治上》对泰西之陪审 制表达由衷的赞赏: "听讼之事,派以陪审,而肆威作福之弊祛; 列以见证,而妄指诬陷之弊绝。......[2]" "外国不信问官,而问官于是以陪员判案,不 容犯人之狡展以抗公平,而真情出矣。......[3]" 赞赏之余,他主张: "新政立,宜令各省府县选立秉公人员,或数 十名,或数百名,所谓陪员是也,每遇重案,则此等人轮值传赴司署,少者数人,多者十余人,与审司听讯两造之供词以及律师中辩驳,审毕,审司以其案之情节申 论明白,令陪员判其是非曲直,视陪员之可之者否之者人数多寡以定从违。......[4]" 1895年,何启、胡礼垣发表《新政论议》 一文,也采用"陪员"的译名,表达了与郑观应同样的主张。[5] 甲午战争后的十九世纪之末那几年,是"中西 法文化的激烈碰撞"[6]的时代,也是西方法律文化在中国传播的高峰期,素有"近代中国的百科全书"之称的《申报》对西方法律文化作了较为系统地介绍与宣 传的同时,主张仿行西制,改革中国传统司法制度。《申报》对西方近代陪审制度是这样描述的: "泰西诸国有审事官,必有陪审官。事或不 平,陪审官可以评其曲直,不决,别请人再断之,务使不偏不倚,得其平情然后可以定谳,刑曹不得独擅其权,而在上者徇私之弊可以绝。"[7] 作者主张引进西方的陪审员制度: "今宜选立公正人员数人为陪审员。遇有重 案,分别传审,或本地绅士,或乡间耆老皆可充之。问官听讼,毕将案中情节申论明白,令陪审员判之,是非曲直,视陪审员可否之人数多寡以为定是。"[8] 自张荫桓、郑观应、何启、胡礼垣到《申报》 的作者,不约而同地采取"陪审人员"、"陪审者"、"陪员"、"陪审官"、"陪审员"来意译"jury"、"juror",表明中国从学界到政界在 "jury"、"juror"中译名上对外国传教士译法的认同。至此,"jury"、"juror"的中文译名基本定型为"陪审"、"陪审员"。 四、中译名进入法律时期:《会审章程》和清 末修律 张荫桓、郑观应、《申报》作者等对陪审制赞 赏,超越了"泰西而论泰西"的知识性介绍,已萌生了学习和移植意念。 辛丑变乱,国势日危,朝野要求立宪变法。内 忧外患的清廷,只好于1905年6月14日(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十六日)派遣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戴鸿慈与端方一组,载泽、尚其亨、李盛铎一组,分途出洋。 他们的考察报告就已经使用"陪审""陪审员"等词汇。 1906年3月13日戴鸿慈率团考察普鲁士 裁判所,记录写道: "旁坐陪审员十二人,由于公举。"[9] 与传教士、学界乃至政府官员通过个人言论和 著述的介绍或呼吁不同,承担宪政考察任务的钦差大员对西方陪审制的印象和记录,虽然简单,却代表最高当局的态度,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着之后立宪和修律的价值 取向。事实真是如此,清末变法对陪审制的移植由是启动。 1906年4月,沈家本、伍廷芳编订《刑事 民事诉讼法》(草案),在关于该《草案》说明的奏折中,沈氏明确指出"宜设陪审员也"[1]。伍氏在其在其奏折中提议:"嗣后各省会并通商巨埠及会审公 堂,应延访绅富商民人等,造具陪审员清册,遇有应陪审案件,依本法临时分别试办,如地方僻小,尚无合格之人,准其暂缓,俟教育普被,一体举行。庶裁判悉秉 公理,轻重胥协舆评,自无枉纵深故之虞矣。"伍氏主张在中国实行陪审制度的主要理由在于其可以弥补法官审判之不足,"国家设立刑法,原欲保良善而警凶顽。 然人情涛张为幻,司法者一人,知识有限,,未易周知,宜赖众人为之听察,斯真伪易明。若不肖刑官,或有贿纵曲庇,任情判断及舞文诬陷等弊,尤宜纠察其是 非。"[2] 二位呈奏的《刑事民事诉讼法草案》以第四章 第二节整整一节之文,移植了西方"陪审"制度: "第二百零八条⋯⋯凡陪审员有助公堂秉公行 法于刑事,使无屈抑于民事,使审判公直之责任。 "第二百零九条⋯⋯于未审以前经原告或被告 呈请陪审者,应用陪审员陪审。 "第二百十五条⋯⋯于审讯该案之前二日,用 知单载明开审日期,知会各陪审员到堂陪审。 "第二百十八条⋯⋯开审之日将传到陪审员之 名铳书记官掣出十二名,民事一千元以下案件抽出六名即为陪审该案人员。惟该员等必须经两造均无异词,方能陪审。 "第二百二十五条⋯⋯两造证词及律师诉辩均 已听毕,承审官即向陪审员将案件所有证据再诵一周,并加评论。如有律例问题,务须逐一详解,使陪审员所议决词与例相符。 "第二百二十六条⋯⋯各陪审员然后退堂,同 至静室密议,将全案各情细衡轻重秉公决定,如确信被告委系有犯所控之罪,则须覆曰有罪,如原告证据不足或被告所犯情节间有疑义,则须覆曰无罪。 "第二百二十八条⋯⋯ "如陪审员决词曰有罪,承审官即将被告按律 师定拟;若决词曰无罪,则立即将被告释放。 "第二百三十条⋯⋯无论刑事民事各陪审员决 词从多数而定,但遇有重案关于死罪者必须众议金同方能决定。 "第二百三十四条承审官均按照陪审员之决词 依律定案。"[3] 这是我国历史上最早对陪审制度做出规定的法 律草案文本。法案对陪审员的资格、责任、产生方法以及陪审程序的规定具体详细,试图将陪审制度适用于全国各级审判机关。至此,以中文名"陪审"、"陪审 员"翻译英文的"jury"、"juror"的不但定型,而是进入法案,成为法定译名。 考释至此,我们有必要再把历史倒回去38 年。实际上,"陪审"作为中译名进入法律文献,早在1868年就已经存在了。 用军舰火炮开路杀进中国的列强是不会有耐心 等待中国的政府和法律界认真学习消化西法西制后再来修改自己法律的,他们急切地在所谓的租借地位移母国的法制。于是列强在中国鸦片战争失败后立即攫取领事 裁判权,强迫清政府在各个通商口岸设立半殖民化的司法机构。其中最为典型的要算建于19世纪60年代的 "上海会审公廨"[4](The Shanghai Mixed Court)。 上海会审公廨的设立有着成文的法律依据-- 《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5]。它相当于上海会审公廨的组织法、审判程序法与法官权责规范。该章程共十款,其中第六款规定: "华洋互控案件,审断必须两得其平,按约办 理,不得各怀意见,如系有领事管束之洋人,仍须按约办理,倘系无领事管束之洋人,则由委员自行审断,仍邀一外国官员陪审,一面详报上海道查核。倘两造有不 服委员所断者,准赴上海道及领事官处控告复审。" 《会审章程》由上海道台应宝时和英美等领事 在1868年商订,中方于1868年底由清廷各国事务衙门咨行生效;外方在1869年4月20日由英、美、德领事公布修正章程,并于次日起生效。这表明, 清政府在租界中已经接受由外籍陪审员参与的审理模式。《会审章程》是中国丧失独立司法权的产物,与《刑事民事诉讼法草案》不同,它不是中国自主制定、一旦 生效就通行于全国的法律,它的法律位阶不高,只相当于地区性的"单行法",或具有外事性的"特别法",但这些并不影响它在推行陪审制上的历史作用。它的第 六款内容,不仅是"陪审"一词在近代中国得以实施的法律明文中第一次出现,而且也是中国在局部地区(租借内)审理特殊案件(无领事管束的洋人案件)中最早 实行由特定陪审员(外国官员)陪审的陪审制度。这种陪审制度是在带血的屠刀威逼下被迫采纳的,烙着深深的被殖民的屈辱印记。它与英国的陪审制度不一样,也 与《刑事民事诉讼法草案》所要在中国普遍建立的陪审制度不相同,但这就是它的开始,这就是它在中国迈出的第一步,这就是我们的法的近代史。 可能正是由于《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中规定 的陪审制度的局部性和特殊性,以致于清政府、朝廷大员,包括《刑事民事诉讼法草案》的起草者和推进者们似乎都对它失去了记忆。然而,《会审章程》毕竟是中 国政府认可的法律文件。包括规定陪审的第六款在内,是上海道台应宝时首先提出草案,并经清廷总理衙门核准的。[6]唯一让人感到遗憾的是,没有资料能够说 明,应宝时为什么能够在《会审章程草案》中如此果敢地写入"陪审"一词?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谁的启发?或是英国领事的主张?然而,在法律明文中确定 使用"陪审"一词和实施陪审制度应该在1868年。这一点白纸黑字,勿庸置疑。 《刑事民事诉讼法草案》最终被搁浅废置,其 所欲移植全国的陪审制度也胎死腹中。所以直到辛亥革命,中国在法律意义上的陪审制度仍局限于租界的会审公廨,法律明文使用的"陪审"亦只是《洋泾浜设官会 审章程》。 五、"陪审"译名由来:转自日本乎?国人自 创乎?[7] "陪审"、"陪审员"、"陪审团"这一组词 汇,非汉语固有,均舶自国外,这已是学界共识。共识之下,对于贩自哪里,却有不同认识。学界较为常见的一种观点就认为近代法律体系中的许多名词,绝大多数 都来自日文汉字或经日本转手传播过来的。[8]"陪审"一词也被认为如此,即由日本人先将英文"jury"、"juror"译成日文"陪审"、"陪审 员",中国人直接从日文引入国内。[9] 清末之际,先进的中国人向西方寻求富国强兵 之策,的确不少通过日本中转。他们以为日本由"脱亚入欧"而强,而其与中国又"同文同种",学日本,并通过日本学西方,既便捷,又可一举两得。当时一些为 国人所陌生的词汇也确通过日文作筏转舶入华。但要咬定"陪审"、"陪审员"、"陪审团"这一组词汇亦转手于日本,则不能只停留于上述推断,而必须拿出中国 之何人何时何书转述于日本的详细证据。 日本最初对陪审制的介绍开始于幕府末期、明 治初年。1864年,柳河春三翻译的《智环启蒙》一书,将"jury"翻译为"陪坐听审"。[1]两年后,1866年,日本著名的近代思想家福泽諭吉在其 著作《西洋事情》中首次对"jury"做了介绍,称这些参与庭审的非专业人士为"在场人士"(立会ノモノ)。其后,津田真道在1868年出版的《泰西国法 論》中,将"juror"翻译为"断士"、"誓士"。日文著述中首次出现"陪审"一词(たちあひ)是在1873年,它是由中村正直在其《共和政治》中使用 的。此后,"陪审"这一译名很快取代了其他译法,并不久成为法律用语的法定名,在由法国人伯阿索纳起草的日本《刑法草案》(1877年)和《治罪法草 案》(1878年)中正式使用了"陪审"(ばいしん)一词。[2] 根据现有的这些资料,可以作这样的结论:第 一,在学术著述上确定使用"陪审"一词,在日本是1873年,始于中村正直的《共和政治》。在中国是在1856年,是由英人翻译在香港出版的英汉对译教科 书--《智环启蒙》第一百四十六课,这比日本要早17年,并且《智环启蒙》于1864年为日本的柳河春三翻译,柳氏同样将"jury"翻译为"陪坐听 审",直接采取《智环启蒙》1856年香港版本的译法之一。这说明,日本最初翻译和介绍陪审制度直接取材于中文。第二,"陪审"一词进入法案,成为法定译 名,在中国是1868年,始于《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在日本是1877年或1878年,始于法国人起草的日本《刑法草案》,或《治罪法草案》。[3]后 者比前者至少晚了9年。 那么,"陪审"一词是否后来又由日本传入中 国,即"出口转内销"的呢?我们至今还未找到支持此种观点的根据。因为,在日本出现"陪审"一词后(1873年),中国再次出现陪审一词是在1881年, 即这年的6月4日花之安在《万国公报》上发表的《国政要论·省刑罚》一文。花之安是德国来华传教士。花氏的译法是自己创制的,还是参考了《智环启蒙》,抑 或借鉴了中村正直?遍搜资料,仍然茫茫无由明证。至少可以这样说,至今找不到证据能够咬定花氏的译法是从日本借来的。况且,花之安将"jury"、 "juror"译作"陪审人员",与中村正直在《共和政治》中的用词并不完全相同。 近代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主要是在1877年 中国向日本派遣使臣以后开始的。[4]从那时起,中文里面关于日本的信息骤然增多,仅就著作而言,就有首任出使日本公使何如璋的《使东述略》(1877 年)、张斯桂的《使东诗录》(1877),王韬的《扶桑游记》(1879年)、黄遵宪的《日本杂事诗》(1879年)和《日本国志》(1887年)、李筱 圃的《东游日记》(1880年)等[5]。而在1877年前,介绍日本情况的著作,唯有1876年赴日游历的李圭写的《环游地球新录·东行日记》。应该 说,这些出版物都在日本将"陪审"作为"jury"的日译名基本定型之后。但是,遍查以上所有著作,没有一字对陪审制作介绍的,更未看到任何以"陪审"为 词干的字眼。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近代第一部深人系统研究 日本的著作--黄遵宪的《日本国志》,采用中国传统典志体例,单列"刑法志",共五卷。该志简要叙述日本法律沿革后,即详细介绍明治维新后日本法律编纂的 最新成就--1880年日本《刑法》和《治罪法》(即"刑事诉讼法")的内容,几乎是逐编逐条地将两法译为中文并由黄遵宪亲自详加注解的。黄氏在"凡例" 中称,按照"名从主人"的原则,"官名、地名、事名、物名,皆以日本为主,不假别称","即文不雅驯者,亦仍其称,别以小注释之"。透过这两部"一意改用 西律"的法典可以看到,日本创造了许多新词或新的表述,如"共有财产"、"剥夺公权"、"无期徒刑"、"伪证罪"等,然而,查检五卷"刑法志"、二卷"职 官志",乃至全书,并没有提及"陪审"一词。[6] 还有一个重要情节应当言明的是,在日本首次 使用"陪审"一词的中村正直曾为王韬的《扶桑游记》作序[7],足见两人关系深厚,但王韬的游记中却找不到"陪审"一词,说明王韬并未受其《共和政治》中 介绍"陪审"制度文字的影响。 综上,"陪审"及以"陪审"为词干的一组名 词,中文的翻译定型有自己独立发展的完整过程,历经了19世纪从初叶到末期几十年的摸索选择,殊为不易。迄今为止,没有确凿的资料可以证明,这一译名是模 仿日本的结果,或者是通过日本的转手才传入中国。"陪审"一词的翻译定型主要应归功于以上海公廨为载体的域外法律制度的位移、来华外籍人士和传教士的传播 西法西制的努力和先进的中国人旨在救亡图存的不懈求索。 综观这一传播历程,可窥见以下几点: 1、"陪审"在中国传播的主要方式,主要是 采用音译或意译的方式。在意译时,往往采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固有概念,如用"有名望的百姓"、"乡绅"、"衿耆"、"绅董""三刺之法"等比附"陪审"、 "陪审员"。这是中西法文化交流过程最普遍的现象,即"举泰西之制而证之于古"、"西法之中固有与古法相同者"[1]或"引中国古事以证西政,谓彼之所 长,皆我所有"[2]的"古已有之"之倾向,尽可能建立起中西文化对应关系,以减少对接阻力,使国人便于接受和理解,从而为变法做舆论准备。 2、传播到中国的"陪审制",与西方的陪审 制有一定的区别:(1)晚清时期,英美国家现代意义的陪审团制度已经确立,即出现大陪审团和小陪审团的分离,但传播到晚清中国的主要是小陪审团,即只参与 案件的审理,而非起诉陪审团。麦都司、郭时腊、梁梃枏、稗治文、花之安等介绍的以及到晚清法律草案中引进都是小陪审团。由于起诉陪审团涉及的程序更为复 杂,涉及的人数之多,在中国这样一个尤其是起诉程序并非被重视的国度,选择小陪审团更为现实。(2)西方陪审团的甄选,有两种模式:一是由律师主导,二是 由法官主导。对陪审员候选人的排除可以通过两种形式:有因回避(cause challenge)和无因回避(peremptory challenge)。 涉及陪审团甄选的几个概念有预先审核(voir dire)、有因回避和无因回避。程序非常复杂和严格。而传播到晚清中国的陪审制度,甄选程序相对比较简 单,"官府选出六个,又犯罪者选出六个",陪审员的选拔重在德行、地位,回避理由也比较简单,"如是犯之亲戚兄弟朋友固不能为,即先知有此事者,亦不能 为。"总之,西方的陪审团讲究职业化、程序化,而进入到中国后,更多的是呈现出乡土化的特色。但在追求司法民主与公正、遏制司法官专断腐败的价值理念上, 是相通的。 3、陪审制在清末进入法案后,并没有在中国 的土壤中"扎根",而是伴随着法案的夭折而"昙花一现"。原因比较复杂。从立法者来说,对陪审制的引入,并不是基于对陪审制所承载的司法民主、权力制衡等 价值本身的终极关怀,而是带有强烈的政治功利主义色彩。因而其在中国的推行,是以政治力量为主导的。正如托克维尔在《旧体制与法国革命》中所说的,不管是 出于自愿还是无奈,改革中的政府走在钢丝上,不改不行,但一不小心,就流于革命。因此,陪审制度是一个最受政治因素影响的制度,每当政治局势发生变化,其 命运就要受到牵连。此外,要使陪审制沿着平稳的方向在中国土壤上生根发芽,需要一种有利于培育陪审制的文化,实行陪审制意味着把一部分公民提到和法官同等 重要的地位,并进而对法官的权力进行监督和制约,因而这种文化需要适当的大众参与,是一种民主文化。但是,从陪审制的传播历程可知,社会大众并未受到影响 并影响改革的进程,陪审制虽然为关心国家前途命运的知识分子、政府官员或教育程度较高的人士所青睐,但政治权力最终掌握在极少数满清统治着手中,足以扼制 任何可能触及其既得利益的改革努力。诚然,这些分析本身的合理性以及是否还有别的更适当的解读都需要进一步研讨。 陪审制从西方法系移植过来时已是参天大树, 对气候等环境因素和土壤成份的要求格外高,要想移植成功,不但必须培育包括社会的、政治的、民主的、心态的各种充足的条件,而且还少不了经过浸润着丰厚固 有文化传统的气候、土壤环境的培育训化。这是一个双向化育的过程。这些或许是我们追寻陪审制西来过程中得到的有益体验。 【注释】 [1]《元照英美法词典》对"Jury"一 词的解释是:"陪审团或陪审制。'Jury'一词在学理上使用时,往往指'jury system',但'system'往往省 略去不写。"对"Juror"的解释是:"陪审员。广义上指被列于陪审员名单上,可充任陪审团的任何人。狭义上指已经宣誓并开始审理案件的陪审团成员。包括特别陪审员[special juror]和候补陪审员 [alternate juror]。"参见《元照英美法词典》, 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757页。 [2]《牛津法律大辞典》,光明日报出版社 1988年8月版,第494一496页。 [3] 英美的陪审制,其特点是将陪审员的工作和法 官的工作分开,陪审员决定事实问题,如根据法庭上出示的全部证据决定被告人是否有罪;法官决定法律问题,包括主持庭审并向陪审团解释有关的法律等。大陆法 系的所谓"参审制",专业法官和非专业法官一起审判,共同决定案件的事实和法律问题。(参见龙宗智:《论我国陪审制度模式的选择》,载《四川大学学 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5期。)对于二者的差异,龙宗智教授在其博士论文《刑事庭审制度研究》从"保障诉讼的民主性"、"诉讼任务分工的合 理性及制度设置的有效性"、"诉讼的效率"以及"诉讼的合法性与反映国家意志的要求"等四个方面进行了十分独到深刻的分析。(参见龙宗智:《刑事庭审制度 研究》,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403页及以下);张培田教授则从"权力"、"地位或职责"、"适用范围"、"裁判后果"、"审理组织"、 "成员比例"、"选任方式"及"任期制"等八个方面进行了较为具体和技术化的考察。(参见张培田:《司法审判民主化选择的理论与实践一陪审制与参审制之比 较》(一),载《国家检察官学院学报》,2000年第1期;张培田:《司法审判民主化选择的理论与实践-陪审制与参审制之比较》(二),载《国家检察官学 院学报》2000年第2期);施鹏鹏博士从结构和功能两个层面全面解析了陪审制与参审制的差异。(参见施鹏鹏:《陪审制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8年版,第177-187页。) [4] 见本文末所附详表。 [5] 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5页。 [6]参见王健:《沟通两个世界的法律意义 --晚清西方法的输入与法律新词初探》,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55页。 [7]参见[清]郭实腊:《自主之理》,载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道光戊戌年,1838年3月号;或参见黄时鉴:《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影印本导言》,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39-340页。 [8]参见[清]郭实腊:《自主之理》,载 《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道光戊戌年,1838年3月号;或参见黄时鉴:《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影印本导言》,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406页。 [9] 王健:《沟通两个世界的法律意义--晚清西 方法的输入与法律新词初探》,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76页。 [10][美]裨治文:《美理哥合省国志 略》,1838年镌,新嘉坡坚夏书院藏板(署名高理文),载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近代史资料编辑部编:《近代史资料》(总92号),刘路生点校,中 国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或者[美]裨治文:《美理哥合省国志略》,卷十六。 [11] 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编辑处: 《汉语大词典》,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年版,第44页。 [12] [清]梁廷枏撰:《海国四说》,骆宝善、刘路生点校,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70页。 [13] [清]谢清高口述,杨炳南笔录,安京校释: 《海录校释》,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第62页。 [14] 王健:《沟通两个世界的法律意义---晚清 西方法的输入与法律新词初探》,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30-132页。 [15] [清]梁廷枏:《海国四说》,骆宝善、刘路生点校,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75页。 [16] [清]魏源:《海国图志》,李巨澜评注,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391页。 [17] 参见王立新:《美国传教士与晚清中国现代化》,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14页。 [18] [清]徐继畬:《瀛寰志略》,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235-236页。 [19] 曾国藩评语,转见[清]徐继畬著、田一平点校《《瀛寰志略》,《点校说明》。 [20]该段文字原载阮毅成:《陪审制 度》,世界法政学社出版,世界书局1933年版。由于无法获取本书原版,转引自李启成:《晚清各级审判厅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0 页。 [21][德]花之安《国政要论·省刑 罚》,载《万国公报》(第642卷),1881年。 [22][美]林乐知:《环游地球略述》, 载《万国公报》(第643卷),1881年。 [23][清]傅兰雅口译、应祖锡笔述: 《佐治刍言》,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37-38页。 [24]英人哲美森(Jamieson), 系英国驻华领事官。1891年任英国驻上海领事兼"大英按察使司衙门"按察使,后任英国驻上海总领事,中英公司董事,研究中国商法,著有《关于河南省地税 的报告》和《中国的家庭和商业法》,是一位中国通。他的《华英谳案定章考》,将中(清朝)英司法审判制度相对照,是迄今所能看到的第一篇详细比较研究中国 (清朝)与英国司法审判制度异同之作。 [25][英]哲美森著:《华英谳案定章 考》,李提摩太译,载王健编:《西法东渐---外国人与中国法的近代变革》,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38-339页。 [1][清]任青、马忠文整理:《张荫桓日 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年版,第90页。 [26][清]郑观应:《盛世危言》,陈志 良选注,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84页。 [27][清]郑观应:《盛世危言》,陈志 良选注,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78页。 [28]同上。 [29] 笔者考证,何、胡二人对该内容的文字表达完 全相同,因此略述。参见何启,胡礼垣:《新政真诠》,郑大华点校,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26页。 [30] 侯强:《社会转型与近代中国法制现代 化:1840-1928》,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页。 [31]《效西法以治讼狱论》,载《申报》 1896年10月18日。 [32]《中国宜参用泰西法律论》,载《申 报》1898年11月8日。 [33] [清]戴鸿慈:《出使九国日记》(1906),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24页。 [1] 见《修订法律大臣沈家本等奏进呈诉讼法拟请 先行试办折》(光绪三十二年即1906),载西北政法学院法制史教研室编印:《中国近代法制史资料选辑(1840-1949)》第三辑,1985年2月, 第4-5页。 [34] 《修律大臣伍廷芳等呈刑事民事诉讼法折》。 [35] [清]沈家本、伍廷芳:《大清刑事民事诉讼 法草案》,载尤志安:《清末刑事司法改革研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211页。 [36]上海会审公廨其实有两个公廨,一为 上海公共租界的"上海公共会审公廨",一般简称"上海会审公廨"。另一则是上海法租界的"上海会审公廨"。并且,在清末民初存在会审公廨者,不止上海一 地,包括厦门、汉口等租界,均设有会审公廨。本文所称的"上海会审公廨",均指"上海公共会审公廨"。此外,上海会审公廨的前身为"洋泾浜北首理事衙 门",(1864-1869年)1869年4月20日,《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生效,原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也从是日起改组为上海会审公廨 (1869-1911),辛亥革命后,上海会审公廨完全由列强掌控,由领事团接管,1927年解体,上海临时法院成立。 [37]1867年,英国领事与上海道台应 宝时会商会审法庭组织,应宝时提出《会审公廨草案》十款,双方曾分别呈请总理衙门与驻华公使核准。但因应宝时所提出的章程草案与中外条约及法租界司法习惯 并不一致,法国遂拒绝参加,于是另设"法租界会审公廨"于法国领事署内。英美公使后来略加修改草案,取消第十款有关公堂讼费的规定,改为"凡原告有诉词诬 控本人之事时,应严行罚办",故仍为十款。又草案第一款规定谳员(上海会审公廨华籍裁判员的称谓)有按照中国法律公平裁判之权,第五款并规定谳员有权拘捕 逃避租界的中国罪犯,不必用县票亦不必用工部局巡捕。 华洋双方议定章程内容后,中方于1868年 (同治七年)底由清廷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咨行;外人方面,1869年4月20日英、美、德领事公布修正章程,并于是日起生效,原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也从是 日起改组为会审公廨。《洋泾浜设官会审章程》原本仅是为期一年的临时章程,然而其实效却持续至1927年会审公察解体、上海临时法院成立,前后长达近六十 年。(参见杨湘君:《帝国之鞭与寡头之链--上海会审公廨权力关系变迁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94页。) [38] A.M.Kotenev,Shanghai:Its Mixed Court and Council,Shang hai:North-China Daily News&Herald, Limited, 1925对此有记载,由于无法获取该书原 版,此资料参见杨湘君:《帝国之鞭与寡头之链--上海会审公廨权力关系变迁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94页。 [39] 本部分的问题意识和写作灵感源于施鹏鹏博士的建议和信息,谨此致谢。 [40] 如王立达先生、高明凯先生和何勤华先生基本 持此观点。参见王立达:《现代汉语中从日语借来的词汇》,载《中国语文》1958年第2期;高名凯、刘正淡:《现代汉语外来词研究》,文字改革出版社 1958年版;何勤华:《<万国公法>与清末国际法》,载《法学研究》2001年第5期。 [41] 如孙长永教授在为施鹏鹏博士的著作《陪审制 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所做的"序"--《普通民众参与刑事审判的理念和路径》中认为,"陪审制"不是中文的固有词汇,而是日本人对英 文"jury"的翻译,近代国人看着这仨字都认识,就直接拿回来了,因此可以说是一个"出口转内销"的文字组合。(参见施鹏鹏:《陪审制研究》,中国人民 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页。) [1]《智环启蒙》是由英人编译的英汉对译 教科书,于1956年在香港出版时,已将"jury"译作"陪审"、"陪坐听审"。该书于1864年再版,后在日本江户加以翻印。其第一百四十六课,即是 叙述陪审制度。本文第三部分有中英文对照。(参见李启成:《晚清各级审判厅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0页。) [42]此处资料承蒙丁相顺先生惠助,深表 谢忱。 [43]日本刑法典有新旧两部。1907年 颁布、1908年10月1日起施行的新的《日本刑法典》中并没有规定陪审制度。日本专门对陪审制进行规定是在1924年,日本以美国陪审制度为蓝本制定了 《陪审法》,该法确立的是英美的陪审制,于1928年正式实施。1943年,通过了《关于停止〈陪审法〉的法律》,从而宣告在审判中停止适用《陪审法》。 2004年,日本颁布《关于裁判员参加刑事审判的法律》,改"陪审员"为"裁判员",与府官系统的"裁判官"(法官)相对应。 [44]王晓秋先生认为,在十九世纪七十年 代中日建交之前,中国人对日本的了解研究虽略有进展, 但总的说来还是十分模糊和肤浅的。尤其是缺 乏实地调查考察,至多只到过长崎一地,对日本地理的描述很不正确,对现状更缺乏了解。有的人甚至还在重复日本乃"三神山"那样的无稽之谈。(参见王晓秋: 《黄遵宪<日本国志>初探》,载《近代史研究》1980年第3期。 [45]以上著作或日记均载钟叔河主编: 《走向世界丛书》,岳麓书社1985年3月第1版。 [46] [清]黄遵宪:《日本国志》,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47] [清]王韬:《扶桑游记. 漫游随录》,陈尚凡、任光亮点校,湖南人民 出版社1982年版,第175-176页。 [48] [清]沈家本:《寄簃文存》,卷六。 [49] [清]梁启超:《与严幼陵先生书》,载《饮 冰室合集:文集之一》,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06-111页。&nbsp;
  17. 李培林、陈光金等:2011年《社会蓝皮书》发布暨中国社会形势报告会
    社会 2010/12/25 | 阅读: 1296
    12月15日上午9:30,中国社会科学院在社科院一层学术报告厅召开"2011年《社会蓝皮书: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 》发布暨中国社会形势报告会"。本次会议对 2010年中国社会发展主要领域进行描述和分析,探讨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对2011年的形势进行了研判,提出了相应的政策建议。以下为发布会实录:谢寿光: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新闻界的朋友们、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研究所和社会科学文学出版社联合举办的 2010-2011社会形势分析与预测社会蓝皮书发布暨社会形势报告会现在开始。 谢寿光: 首先,我代表社会蓝皮书的出版单位、社会哲学出版社,向各位领导、向《社会蓝皮书》主编李培林教授为首的研发团队、向长期关注支持蓝皮书发布的 媒体、向长期为我们提供支持优秀的合作伙伴中国网表示诚挚的谢意。下面我介绍一下出席今天会议的嘉宾,他们有:《社会蓝皮书》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 所所长李培林;《社会蓝皮书》副主编、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所副所长陈光金;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翼;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 院、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所副所长赵延东。今天来的几位专家,一会儿都会向大家从不同的角度给大家介绍《社会蓝皮书》的研创团队,他们长期追踪中国社会发展 和社会建设的成果,和大家一起分享。 谢寿光: 今天这部蓝皮书才刚刚出来,还散发着油墨的芬香,大家都可以拿到最新的研究成果。最近一段时间,是我们"皮书系列"的发布季,大家共享专家们研 究有关中国社会乃至社会经济各方面年度研究报告。发布以后,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反响,甚至是争议。这些争议和反响,充分显示出社会公众对当今中国的经济社会 问题的极端关注。我想,这些皮书本身的分析只是专家的一家之言,代表着研发团队和专家的个人观点,通过媒体的转换,给社会公众提供一个参考,只是一种思 路。但是,在信息爆炸的时期,很多预测难度加大,每一个人的生活都需要对自己有一种预期。因此,它正好作为专家提供的一种参考。我想,这是我们"皮书系 列"这些年来成为一种品牌、一种权威资信发布平台的重要原因。《社会蓝皮书》是我们整个"皮书系列"的核心皮书之一,每年都会发布重要研究结论和观点,引 起广泛关注。2010年《社会蓝皮书》发布的时候,李培林教授提出中国已经入社会新成长性的阶段,这印证了刚刚结束的十七届五中全会关于下一个五年经济社 会发展的基本思路。 谢寿光: 我想2011年新版《社会蓝皮书》的内容和专家们所研究的结论,对于进一步贯彻落实十七届五中全会的精神,无疑有其重大的价值。下面,我们有请 蓝皮书主编李培林教授做主题报告。大家欢迎。 李培林: 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第一部分先讲讲当前形势的基本特点。社会形势的发展总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在去年的蓝皮书里面,我们就提出中国经济增长进 入一个新成长的时期,现在经过一年的比较,形势变得更加不明朗,因为上半年学界还讨论中国是不是出现二次探底的问题。现在来看,中国应当率先世界进入后危 机时期,开始新一轮的成长阶段。但是,这次成长阶段的主题和改革开放,与以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差别,就是强调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提高发展质量。明年"十二 五"规划开始时期,从经济增长三十年的发展曲线、增长曲线来看,可能会重新恢复到10%左右的增长。但是,要防止"十二五"初期出现各地过高的发展冲动, 特别防止出现"大干快上"的局面,中国经济调整和宏观调控的主题和国际上不太一样,世界各国经济还在普遍偏冷的时候,我国现在就要防止出现过热和通货膨胀 的苗头。 李培林: 在这一轮新成长阶段,继工业化之后,城市化会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新的重大力量。在2011年,我们预计城市化水平会达到48%。按现在 每年增长近一个百分点的速度计算,在"十二五"中期,中国城市化水平会突破50%的关口,也就是说,城市人口将第一次超过农村人口。 但是城市的快速发展也给中国带来了很大的城市问题。一方面,中国还存在着大量的农村人口,但是城市已经出现了过分拥挤的状态。特别是城市的住 房、交通等问题,变得越来越突出。这是中国发展不可避免的一些问题。 李培林: 另外,在城市发展过程当中,通过消费方式的改变,通过城市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城内的发展给经济和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从社会经济结构来看, 目前正发生非常重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包括在GDP发展过程当中,产值增加值可以下降10%左右。在"十二五"期间,整个农业产值比重下降10%以下,这也 是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所以,现在我们如果要进入工业化中期,如果按照现在发展速度可能还要10年的时间。中国从产值来看,可以完成工业化。 现在经济社会变化不协调。农业产值比重很小,从业人员和农村人口相对来说比重较大。农业从业人员在劳动力构成当中,还占到接近37%、38%左 右的比重。在常住人口当中,农村人口还占到50%以上。这是把进城打工半年以上的农民,计算在城市常住人口。所以在整个城市里面,有一部分还是半城市化, 还不是完全的城市化。 李培林: 从就业来看,逐步会形成一个"三分天下"的态势。也就是说,第三产业和农业劳动比重基本非常接近,都在6%左右;工业从业人员下降了30%;基 本上这三块的从业人员差不多,所以呈现出的"三分天下"态势。与此同时,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恩格尔系数一直是持续下降的态势。 现在在居民消费支出当中,食品支出占整个消费支出的比重,城市已经下降了35%左右,农村达到了40%左右。按照现在研究的推论,中国的恩格尔系数相对来 说,比实际水平还要高一些。因为中国的住房在消费支出里面计算的比重很小,主要因为中国住房自由率是全世界最高的,整个住房私有率80%以上。一是众多农 民都有住房,二是城市里把住房一个时期卖给居民。在这样的情况下,住房的租金直接计算在消费里面。而当有了自己的住房,按照住房50年周期,每年按2%的 比重计算消费。 李培林: 很多国家住房占消费比重接近1/3左右,现在住房占消费比重当中都较小。所以,恩格尔系数可能出现一个高峰。实际上80年代以满足温饱衣食消费 高潮过去以后,90年代出现了家用电器进出千家万户为主的第二次消费高潮,现在进入了以汽车和住房开始进入家庭消费的新的大众消费阶段。 李培林: 消费增长和经济发展的状况规律基本一致。经济上出现了第三次高速增长周期,消费也会进入一个新的时期。第一次在80年代中期,第二次在90年代 中期。现在进入到2010年以后,消费开始重新启动。但是,根据学界专家的估计,中国的消费增长会出现一个比较缓慢增长的过程,不会出现消费真正大规模的 启动。因为最近十几年来,居民消费率是持续下降的,这也是我们转变发展方式的重要要求。现在来看,中国宏观经济社会政策,在促进国内消费方面,国内学界和 国际学界在这方面的观点有很多意见分歧,包括人民币升值等等。但是这个问题基本一致,在以后的经济增长中,希望能从依赖于投资和出口,转向依赖于国内自身 的消费。 李培林: 从2010年来说,人们的信心指数逐步增强了。特别是进入2010年以后,消费信心指数大幅度的提升。一般消费高潮的启动,首先是从人们的消费 心理变化开始。也就是说,人们的消费信心指数对消费行为会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和因素。 李培林: 第二部分讲讲当前存在的社会问题和面临的挑战。 一是由于大家都看到,城市化是继工业化以后一个新的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动力,地方政府在城市化方面有很高的冲动。但是这个冲动,更多的是表 现在土地的城市化方面。因为土地的升值幅度很大,潜力也很大,对地方的经济增长和财政收入也有很大的促进作用。所以,在城市化当中,土地的城市化,成为地 方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但是,土地被工商化过程,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市化。因为城市化比例是以人的城市化为标准的。现在中国进行城市化,自世界现代化运动 发展以来,从来没有出现如此大规模城市化过程,这是从中国的巨大的人口规模现状来说。 李培林: 二是带来了部分农村地区的衰落和老龄化的问题,这在其他国家城市化中曾经出现过。比如在不同的职业当中,像干部、白领阶层、CEO阶层,他们年 龄和特征在发展过程当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现在唯一比较大的变化,就是农民逐步老龄化和工人的年轻化。主要是因为新生代农民工大量进入工人队伍,使工人年 龄越来越年轻,但是农民的年龄越来越大。 李培林: 三是在城市化过程当中,特别是人的城市化过程当中,有一个巨大的障碍就是进城农民工难以转成市民。这还不仅仅是户籍的问题,很多关于户籍的试点 都表明:改变户籍并不能真正解决农民的市民化问题。因为他们还是要能就业,要在城市里买得起房子,能够加入城市的各种社会保障体系,能够在医疗、子女教育 等方面实现城乡一体化。 李培林: 四是在今年以来,大规模推进城乡统筹和城乡一体化的过程。最近,很多地方开始试点。这个过程不仅仅是一个改变户籍的问题,而是要在城乡社会保 障、公共服务和社会管理方面,缩小城乡居民之间的差距。 李培林: 五是城市化过程的本质是要使农民富裕起来。在整个的城市化过程中,我们不能再以牺牲农民的利益为代价实现中国的城市化和快速发展,这在今年的发 展当中表现得很突出。我们蓝皮书里面也发出了这种信号,要警惕在大规模城市化过程当中,农民的利益受到损害。 李培林: 另外一个就是物价的问题。这张图表示10年来消费价格的变化。中国价格在改革开放初期,曾经出现非常高的消费价格指数。2008年消费价格指数 较高,2009年开始逐步回落,但是从今年年初以来,到现在为止,价格是处在一个不断弹升的过程。现在来看,价格肯定要突破今年政府制定的把物价控制在 3%以下的控制线。所以,最近价格指数的增长,也对中低收入家庭生活产生重要的影响。在整个消费价格里,食品价格增长非常快,所以应该看到食品价格增长的 速度,比其他一般商品要快得多。住房、食品成了拉动价格上涨很重要的因素,而这些对居民生活影响较大。特别是食品,对低收入居民的生活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李培林: 在分析社会生活变化的时候,不能只看平均数。比如我们说人们的收入平均增长多少,这是一个平均数。但是有时候,可能60%的人都在平均数以下。 价格对不同阶层的影响不一样,恩格尔系数越高,是家庭越贫困或者生活水平越低,对食品价格的变化,反应会更加灵敏,他们会感觉到生活发生的变化。这个群体 人数较多,对人们对整个社会的态度和满意度,都会产生较大的影响。最近,国家把控制物价当做宏观调控的一个重要方面。 李培林: 第三部分是关于劳动关系的变化。 大家知道,今年以来出现了富士康新生代农民工连续跳楼自杀事件,以及企业里面几起停工事件。对这些事件的发生,学界有不同的解读。有的说新生代 农民工很多都是小家庭出来的,都没有经过农村艰苦的农工劳动。所以他们和老一代农民工,在吃苦耐劳的程度上以及他们社会经验方面都发生很大的变化。也有说 他们是个案问题,有的是因为婚姻问题、有的是因为欠债问题、有的是因为发生了个人纠纷问题。但这些问题的背后,实际上有一个大的背景,就是中国劳动力的供 求关系正在发生较大的变化。从理论上来说,我们仍处在一个劳动力无限供给的状况。比如现在农村大概还有3亿多劳动力,按照18亿亩的耕地推算,大概只有1 亿多农民就足够了,还有2亿多农民工要转移出来。现在让农民富裕起来,首先就要把富余的劳动力转移。但实际上由于农民群体老龄化,不是说不能转移出来,也 不是说农业劳动需要他而转移不出来,而是因为他年龄过高、转移成本过高。现在的企业更加喜欢招收在17至25岁,能够吃青春饭的这部分人。这就是所谓劳动 力匹配的问题。 李培林: 大家都知道,劳动力匹配问题,在全世界都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今年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就是专门研究劳动力匹配方面的人。随着招工难的问题进一步 延续,中国在这方面并没有足够的经验,现在一些发达省份正在研究制定规范,如何让这些劳工正常表达他们的利益诉求,如何形成企业劳工工会和政府之间关于集 体劳动纠纷协商机制,以及如何把出现劳动纠纷纳入法制化的渠道。 李培林: 现在来看,劳动力供求关系,学界虽然有不同的假定和推论,但也有比较一致的意见。认为其均衡发生较大的变化是在"十三五"初期,也就是2017 年、2018年左右。现在已经持续一个阶段,这不是一个节点问题,而是一个持续的过程。现在整个劳动年龄人口的年增量一直在持续下降,到2018年会走向 一个负增长的过程。但是这不是说到一个点上,就会发生大的问题。而是在整个过程当中,都会出现新的变化的状况。与此同时,老龄化会进一步加速,比如老年的 抚养比、老年人口的比重,以及老年人口的总量,都会进入到一个较快的增长过程。 在这样一个过程当中,老龄化的问题,我认为国内学界对这个问题看的还不是太够。中国很多学者认为中国还有很大的潜力,因为人们的预期寿命在延 长。中国的退休年龄比较早,普遍是男60岁,女55岁,说我们还要继续延长,因为很多国家把退休年龄延长到65岁、70岁。但是对于中国的挑战来说,这是 社会保障的问题。目前绝大多数农民,还没有社会养老保险,而家庭的架构小型化,"1、2、4"家庭,一个独身子女上面有很多的爸爸、妈妈,家庭很难继续延 续家庭养老和代际养老的体系。 李培林: 今年出现了一些引起大家关注的突发性事件,包括上半年连续发生的校园血案。从每个案件来看都是孤立的,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弱势的孩子们 成为他们报复的对象。从社会深层来说,要防止中国的社会结构出现一种固化的态势,就是说,要充满活力,就要加快流动,让每个人都有上升的希望。如果社会底 层这部分人处于一种绝望状态,很难改变他们自身的状态的时候,往往会作出一些反社会的行为,特别是向更弱势的群体进行报复,对社会危害很大。 李培林: 最后,讲一下关于新的成长阶段。我们强调全面推进就业、教育、医疗、收入分配等领域的社会体制改革。改革开放30年,改革的主题是经济。当然, 经济改革还要推进。但是在中国,毕竟已经基本上建立起一个市场经济的体制。我们现在在社会体制方面,远远滞后于市场经济的发展,有很多方面都是不相适应 的。要把社会改革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使社会改革逐步成为一个改革方面的主攻方向。 李培林: 一是现在大家关心的是收入分配的重大改革。如果改革开放30年,中国的经验就是快速增长的话,那么实际上我们没有解决好的问题,就是收入分配的 问题。但这个问题很多要触及到核心的、既有的利益格局,收入分配不是给人们普遍带来收益的过程,而是要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国家在这个问题上比较 谨慎,我们希望能够加快形成共识的改革方案的过程。 二是城市化过程要成为大幅度改善农民生活的过程。因为我刚才强调,城市化成为一个新的发展动力,这是大家逐步看到的。在这个过程当中,当然有很 多的标准。如果说有什么根本的标准,就是在城市化过程当中,要大幅度改变农民的生活,我们不能以农民的贫穷为代价实现中国城市化过程。 李培林: 三是控制基本食品价格过快增长的势头。要研究各种方案来控制食品价格,这也不能单纯的依靠食品限价。如果完全用这个方法,在市场经济下,不是非 常周全的方法。在这方面,要注意加快中国流通体制的改革。因为我们现在发现,很多的食品价格,在北京郊区的批发价,再到北京市中心零售价翻了一倍。也就是 说中间环节太多,并不是食品价格涨价给农民带来了收益。我们推算,今年可能第一次出现农民收入增长快于城镇居民收入增长。现在我们手中拿到的数据是现金收 入,不是全部收入。到2、3月份的时候,统计局才会公布农民的人均纯收入,纯收入才是和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可以比较的收入。那个收入我们估计今年可能会凸 现。因为过去的农民收入增长是一直低于城市的增长。实际上现在食品价格上涨的收益,并没有全部到农民的手里,如果到农民的手里,促进了农民的收入增长,那 也未必是一个坏事,但问题不是这样。 四是充实基础财政,增强基层公共服务能力。现在整个财政体系比较往上集中。也就是说,基层的财政,很多是负债运行。这样给地方政府,特别是对乡 镇和县一级基层政府提供公共服务的能力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为了地方形成财政运转,会多一些收费,这就造成了基层干群关系的紧张。所以,改变财政的方 向,也是很重要的加强提升公共服务能力的措施。 李培林: 五是更加积极促进就业的投资和工商政策。就业政策不是就业本身,当我们要转变发展方式,提高发展质量的时候,投资和工商政策不是以GDP增长作 为投资和工商政策的标准,主要是促进就业。因为很多投资不是说投下去的钱就靠GDP几个百分点来看,而是能不能真正促进就业和工商政策。 六是处理好住房消费这个突出的问题。现在大家看到,尽管今年以来,政府采取了非常密集的、一系列的控制房价的政策,但是至今这个房价还没有真正 出现稳定下来的苗头,很多人还在担心,甚至很多人还在预期,房价会出现大幅度的增长态势。对于这个方面,还要继续采取各种措施,坚决控制好房价。因为这现 在也是影响了群众整个社会态度和满意度的很重要的因素。 我的介绍就到这儿。谢谢。 谢寿光: 感谢李培林所长对《社会蓝皮书》作了一个全方位的解读,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把握《社会蓝皮书》的内容,对实际工作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下面有请 《社会蓝皮书》副主编、社会学研究所副所长陈光金研究员演讲,他会从一个侧面对《社会蓝皮书》的成果做一个解读。 大家欢迎。 陈光金: 各位专家、各位新闻界的朋友们,大家上午好。刚才李培林教授从宏观的角度比较全面的分析2010年以及几年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总进展以及未来趋 势,提出解决问题的政策建议。我这个报告,主要是围绕其中一个大的层面,就是居民生活消费与相关领域发展,向大家介绍今年蓝皮书提出的初步结论和对一些问 题的分析。我没有用"民生"这个词,因为这个词涉及面比较大。我大概围绕四个问题展开:一是居民收入,二是城乡居民消费,三是城乡社会保障发展,四是城乡 居民生活满意度和社会问题的关注。 城乡居民收入,今年仍然是一种增长的态势。根据有关部门统计,前三季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4334元,同比增长10.5%,如果扣除价格 因素,同比实际增长7.5%。农村居民同期人均现金收入4869元,增长13.1%,扣除价格因素,同比实际增长9.7%。我们可以看到两个增长率是反着 的,城镇居民增长率小于农村居民前三季度现金收入的增长率,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可能像李培林教授提到的,意味着2010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相比 2009年有所下降。我有一个基本判断,从近5年来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也就是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与农民纯收入比的变动来看,目前城乡居民收入进入一个新 的阶段,跟过去相比,就是持续的、不断的往上拉大,现在进入一个焦灼、拉锯的变化阶段。 陈光金: 我们可以从这张图来看一下,这是2006年到2010年前三季度城乡收入的比较。2008年到2010年是一个焦灼、拉锯变动,这是从2007 年开始进入的阶段。我们再来看收入增长线的变化,从趋势里面可以看出来,进入了一个差距,收入增长率差距变化进入一个焦灼、拉锯的状态。从2006年到 2009年来看,总的趋势,如果把2006年算出来,还是有上涨。但是近3年,2007、2008、2009三年是一个焦灼,我们预计还有一个下降。所以 这三个方面数据证明,中国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也将进入一个焦灼的、拉锯的时期。这个时期能够延续多长时间,现在还不好判定,关键在于刚才李培林教 授提到的城市化怎么走、中央提出的城市化模式怎么落实,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之所以近三年或者说四年,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变动趋势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实际 也就是这几年农民工进城本身对农村收入的增长效用正在发挥转移。这进一步说明,中国城市化进程,如何更好的体现带动农民收入增长,实现农民富裕,对于中国 的整体经济收入差距的变化,应该说是非常重要的。 当然,我们还要关注一个问题,在城乡收入差距当中,居民收入结构里面,转移性收入所占比重的变化。总的来说,无论是在城镇,还是在农村,居民人 均收入里面转移性收入所占比重都在提高。所谓转移性收入,最主要的是来自于政府和单位,不包括或者主要不包括居民之间的往来。更主要的是低保、救助、医疗 救助、其他保障等等各种转移和收入福利。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城镇,还是农村,都是一个上行的趋势。问题在于城乡之间的转移性收入差距,这个比例的差距仍 然还是很大的,所以呈现一个下降的趋势。从数据来看,到2009年为止,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里面的转移性收入比重,仍然达到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当中的 转移性收入比重的3倍以上。以前不少学者提到一个问题,中国的城乡收入分配的差距,使我们公共服务、转移性支出城乡不平等。 陈光金: 与此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全社会的总收入差距一直在扩大。基尼系数目前在0.5左右,有的人提出是0.4或者0.6,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估计, 有不同的调查结果和不同的结果。我记得2007年国家统计局公布已经是0.47,近三年,这个数据还是在扩大,根据我们的调查,应该是接近0.5。 我们可以看到农村内部收入分化和城市内部收入分化都比较大。目前来看,农村收入分化大于城镇收入分化,这是根据蓝皮书里面的一些文章提出的数 据,就是最低20%和最高的20%收入比。第一方面,城镇还是有改善,但是在农村来说一直是上升的。这说明一个问题,除了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之外,对于中 国来说,不同社会群体、社会阶层之间收入差距扩大。收入的分化,成为我们关注收入分配问题的另外一个焦点,甚至是更重要的焦点。因为我们讲城乡收入差距的 时候,往往忽略农村内部差距和城镇内部差距,这个差距对于全社会的总体情况来说,根据我的研究,甚至比城乡之间差距作用更大。 陈光金: 第二方面,居民消费问题。消费方面,1至9月份,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指数接近1000元,扣除价格因素,同比实际增长6.3%。农村居民人均生活 消费现金支出2713元,扣除价格因素,同比实际增长7.3%。与此同时,社会消费零售总额111029亿元,同比增长18.3%。其中,城镇消费品零售 额95987亿元,增长18.7%;乡村消费品零售额15041亿元,增长15.8%。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特点就是热点消费快速增长,汽车增长 34.9%,加剧增长34.8%,家用电器和音像器材增长28.1%,都是在主要的消费类型里面增长比较快的。也就是刚才李培林教授提到的,这些耐用消费 品和比较高品质的消费品正在进入大众消费的阶段。另外,恩格尔系数下降,生活质量上升。 当然这里存在很多的问题,比如居民消费率,也就是居民消费占GDP的比重偏低。近五年,一直是一个下行的趋势,尤其是农村居民的消费率特别低。 我们近两年采取了很多措施拉动消费,尤其是农村消费,包括家电下乡、汽车下乡等等。但是现在来看,由于整个收入分配结构不合理,差距太大,拉对内需、提振 消费的作用还是不够显著。目前按照世界银行的统计资料,目前低收入国家居民消费率平均达到75%,高收入国家达到62%,中等收入国家平均为57.5%, 全球平均为61.5%,中国大概是35%左右。应该说,是一个偏低的水平。 陈光金: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城乡差距扩大的问题。当然,2009年和2008年相比稍微下降,但是趋势来说,收入差距也是在下降,我们希望城乡居民 消费差距能够逐步缩小。但是更重要的问题是不同群体之间的消费差距拉大,这是按照收入五等分,分城乡分析的最低20%住户与最高20%住户之间的消费绝对 差距,相对差距比较稳定,但是我们还是要看到绝对差距在不断拉大。城镇居民两大群体之间消费绝对差距非常大,2009年达到了1.8万多元。总的来说,上 升趋势比较明显,农村也是一样,是呈现一个上升的趋势。这跟收入的群体分化一样,消费存在一个明显的群体分化问题。 今年根据最新的统计,CPI达到5.1%,突破了设想的4%以内的控制目标,对中低收入居民影响较大。我们分析三个方面:一是流动性过剩,非市 场因素突出;二是油价上涨,在生产环节和运销环节影响较大;三是常态化因素。一般来讲,随着经济的增长,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物价肯定会是一个上行的趋 势。当然这里我们最需要关注的前面两个方面问题。房价问题,仍然是目前民生问题受到关注的一个问题。 陈光金: 第三方面,城乡社会保障发展。 2010年取得很大的进展。一是社会保险法取得重大进展。中国首部《社会保险法》终于出台。在这部《社会保险法》里面,基本确定五大基本险种的 法律地位,同时在保障统筹水平、政府职责、保障机构运行体制机制等方面进行了明确的规范。应该说,对于中国社会保障或者社会保险事业发展来说是一个里程 碑。 二是医疗保险进入全民医保的时代。从这个数据来看,把这些医保险种加总计算,覆盖率到2009年达到92.1%,2010年还会有提升。农村还 有一个养成保障试点,另外农民工加入城镇基本养成和医疗的试点也在推进。预计从理论上来看,2010年医疗保障覆盖率还会进一步提升。改革方面,主要是医 保付费的改革,推动公方付费的付费机制建立。另外是《公立医院改革试点指导意见》出台,推进16个城市试点。新医改方案实施以后,大家可以看到居民的医疗 负担变化,有不少人认为是减轻了。比如在城市有29.5%的人,认为减轻了一些或者很多;在小城镇有35.5%的人认为,减轻了一些或者很多;农村更多一 些,超过了50%的人认为有所下降。这也可以看出,医改还是见到了成效。 陈光金: 新型农村养老保险试点继续推进,年内目标覆盖率达到23%。但是实际能不能达到,应该说还是有一定的困难。 社会救助继续发展,城镇低保与上年同期相比在户数和人数有所上涨,但水平继续提高。农村低保户数和人数都有所增加,平均标准也有所提升,这是低 保方面。当然社会保障方面还存在很多问题。比较突出的是社会保障制度建设还有许多方面尚待进一步探索,比如社会保险费征收体制不统一,退休年龄问题目前也 成为热点,公务员社会保险体系改革亟待启动,目前也是一个热点问题。 另外,目前从整体来说,我们的社会保障水平,尤其是普通的城乡居民社会保障水平比较偏低。其中比较突出表现的有医保水平比较偏低;医保报销体系 也有问题,导致医保基金结余额过高,2009年达到87.7%,2011年估计也不会过低;参加医保的居民报销比例比较低、报销困难,导致一些人不去报 销,出现一些问题。就是钱收上来了,但是没有用出去。目前医保基金够用2年多,应该说尤其对于中低收入者来说,这样的格局并不有利。 陈光金: 公立医院改革步履蹒跚,药价改革问题也比较多,医保标准比较偏低。所谓低保标准就是低保的水平相当于社会平均水平的比重。我们国家目前这个标 准,仅相当于欧盟标准的50-60%,美国标准的33%。在这么低的标准之下,今年的物价上涨,对于低保户的冲击不容忽视。 陈光金: 第四方面,根据蓝皮书的材料,向大家报告一下城乡居民生活满意度和社会问题的关注方面。总的来说,城乡居民生活满意度有些下滑,大家可以看到, 相比前几年,尤其2008年、2009年,大概从2008年开始有一些下行的趋势,当然这个趋势不是特别突出,不是有那么明显的下滑,但是这样一个幅度不 容忽视。 另外,物价波动的承受力有所下降。居民对未来生活有信心有所忧虑,其中特别关注农村居民的生活信心问题。2009年到2010年,城乡居民在物 价波动、消费信心指数以及对未来的预期、忧虑的调查结果。总的来看,跟2009年相比,有的是比较持平,有的有所上升,但也有一些指标,比如物价波动承受 力、未来生活是不是很乐观这些方面,总体来说有所下滑,但其他还好,有所上升。但是农村这块跟城市相比问题比较大一些,农村居民的信心和未来生活的预期, 相对来说没有城市居民那么乐观。 陈光金: 大家可以看到,城镇居民关注更多的是物价,农村居民关注更多的是医疗改革。总的来讲,和民生问题密切相关的几大问题仍然是城乡居民的关注的焦点 问题。目前城乡居民关注的热点问题,主要是涉及城镇对于政府未来解决民生问题以及其他社会问题的希望。排在第一位的降低房价、解决百姓住房问题,二是生活 用品价格下降,三是提高收入水平,四是解决看病难的问题,五是解决就业难的问题。对于城市居民和小城市居民,对于这些问题评价、期盼,可能有差异。但是总 的排序,突出了价格和收入这两个方面的大问题,这也是中国政府在今后五年或者从明年开始的"十二五"期间,根据"十二五"规划的建议,是党和政府特别关注 的问题。我们也希望,在这些问题上,从明年开始或者未来五年、十年之内,都有一个显著的改观。 我的汇报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谢寿光: 感谢陈光金副所长对2011年中国城乡居民消费以及生活问题的解读。下面,我们有请蓝皮书主要作者之一,中国社会科学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张 翼研究员演讲。大家欢迎。 张翼: 谢谢主持人。各位媒体朋友们,以及各位专家,大家早上好。今年其他几本蓝皮书里提到的数据,今年写了对80后流动农民工的状况,有了一些描述性 的分析。现在对整个数据使用过程当中,国家统计局在农村培养调查一个关于农民工数据的来源。二是国家计生委流动人口监测的数据。这两个数据本身在同时进 行,也同时有国务院批准来实施,这两个数据在调查当中得到的结果不一样。我今天所使用的数据,主要是用国家计生委的流动人口监测调查数据来分析。 调查数据的分布,我们可以看到根据农民工的迁移主要在东南沿海地方分布比较多,我们的抽样也是这些地方比较稠密,在中部相对比较稀疏,我们只是 在一些大城市进行调查。从农民工的人口的基本特征上看,女性的量最近几年增长非常快,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很突出。而在男性方面,相对年龄大的比较多,年龄小 的进入流动状态的农民工的数量相对有限。在将来发展过程当中,女性进入城市比例会增长得非常快,也就是改变原来在农民工的人口结构当中男性比较多、女性比 较少的状况,会有一个根本的变化。 张翼: 从受教育程度方面可以看到,80年前农民工受教育程度比80后要低很多,女性是最主要的变化。80前的女性小学毕业7%左右,男性5%左右,但 是80后有很多小学毕业,所以80后和80前差距就是文化水平的问题。在长期流动以及进入城市比重方面,往往是80后相对占得比重比较小,而70后占的比 重和60后所占的比重增长的越来越快,因为他们的年龄比较大。所以,从这两个数据来看总体人口结构。我们把所有在城市里面就业的农民工,或者是只住了一个 月之内的农民工,我们全部包括在里面。因此,这个数据是整个城镇的农民工的数据推断得到的变量。所以80后比重没有超过61%,大约在50%左右。 张翼: 就业率来说,80前和80后男性比例比较大,有98%的人有工作。80后女性比80前女性就业率要高很多,一个重要原因,80前的女性要照顾孩 子,还有照顾家庭的职责。有一些媒体说,80后的农民工宁肯待业也不愿意工作的推断,实际是小样本的调查得到信息。在大样本调查当中,这个结构难以成立。 因此,不管在80前还是80后,他们的就业都是很高的,都高于城镇人口。 收入方面变化,80前男性平均收入都高于80后的。所以有一些媒体报道,80后的人只有收入高了以后,才去干活,收入不高就不干活,这个推论也 是不成立的。所以,按照平均来说,基本上是80前收入高于80后。从女性来说,男性和女性在两个不同的劳动力市场当中,只有初中年龄段的80前的女性的收 入才低于80后的女性收入,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个阶段的女性都年轻,所以女性和女性竞争过程当中,年龄大的女性相对比较弱势,尤其在服务性行业里面,比如 宾馆、餐饮、制造业的企业偏重雇佣年龄比较小的女工,因此造成她们收入高于80前的女性。因此从整个收入变化来说,是80前的女性相对于高于80后的女 性。这就与原来推断不一样,原来以为整个文化水平使80后工资水平有一个很大的提高,带动她们的消费能力超过80前的女工,现在来看,这个推断不能成立。 张翼: 从每天工作时间来看,80后的工作时间长于80前的。所以可以看到每天工作8小时人数占比当中,80前的人在各个方面都高于80后的,因为文化 程度是区别劳动力重要的变量,因此可以看到80后低于80前。但是在超过8个小时,也就是超过9个小时的每天工作时间里面,反到是80后高于80前的。也 就是说,平均工作时间是80后的工作时间长于80前的工作时间。 另外,转户的问题,2009年12月,中国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以后,把有条件的农民工的转户,要在中小城市进行试点。在转户里面,我们调查发现, 在愿意转变非农户口这一项里,80前和80后相比,各个年龄段有不同的比例。但是他们的比例比较低,平均下来有25%的人愿意转变为非农户口。当我们问 到,如果你们把承包地交回,你们愿意不愿意转回非农户口,这个时候大约21%里面的60%里面愿意转变。因此,如果把承包地交回,大约所有农民工里面,只 有12%左右愿意转变为非农户。但是他们的落户地并不在中小城市,很多地方都已经把一些城镇作为农民工转户的主要的地方。但在实际中,他们主要把户籍落在 大城市或者中等城市,小城市只有占他们愿意转变户口的30%不到的比重。也就是说,在整个10%愿意转变非农户职工当中,只有30%的人愿意在中小城市落 户,剩下70%的人都愿意选择中等或者大城市落户。因此,整个政策对于农民工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安排,像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都是 拒绝他们落户的。所以在这个政策推出之后,农民工整体上转变为非农户口的比例非常低。 张翼: 他们愿意把自己户口转变成非农户,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入学,这个原因占了55%。他们希望拥有这个城市保障房的比例却非常低。因为城市 的人们也没有房子住,所以跟农民工访谈的时候说,如果给你们保障房的话怎样?他们都说这是不可能的。生活环境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占很大的比重。福利待遇 这方面,也是城市很担心的问题,就是农民工来了以后,他们主要看上城市里的福利待遇,这点可以从农民工进入企业以后发现。比如重庆市,给农民工的养老保险 实际是500元,这是比较低的。他们与其在城里做穷人,不如来到农村里消费,感觉生活更加体面。城市资源的配置不公平,使得城市人口占有了很多教育资源, 公共资源也比较多,这是农民工考虑的一个问题。 经过调查以后,我们提出一些建议,一是80后正逐渐成为流动农民工的主体,但80前仍然占据非常大的比重。因此在中央政府的政策里面,尤其是要 重视80后,但是80前也不能够轻视。因为整个城镇化过程当中,最易城市化的是80前的。重庆市出台只有工作满5年,你才能在中心区落户,满5年实际上 80前所占的比重很大。所以在城市化过程当中,政策配置上一定要重视80前这部分人的诉求。 张翼: 80后的学历很高,但是他们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却不能持续。很多地方说80后有"三高一低",学历比较高、消费能力比较高、工作要求比较高,但是 吃苦耐劳的精神比较低。现在新进入城市的农民工,往往在就业工作当中挑工作。这是由于劳动力市场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短缺,农民工的短缺,因为 "农民工荒"造成的。如果把80后说成一个挑工作的问题,这里有歧视的问题。 在新农村建设过程当中,在土地价格日渐上升的过程中,农民把自己转变为城镇人口的意愿并不强烈。不管是重庆市还是成都市推广户籍制度改革,转移 的速度还远远赶不上地方政府所期望的速度,出现了对大学生不转变户口的歧视做法。所以,土地价格的升值,以及农村生活状况的改善,城乡之间的制度配置均等 化,使得城市户口丧失了原有的诱惑力。 张翼: 在这样情况下,中国城镇化道路应该走常住人口的道路,不应该把转移户口作为加深城镇化非常重要的配置。为什么呢? 有这样几个原因:流动人口的流动会成为常态,从美国、英国、德国、日本发达国家状况看到,实际上城市之间的流动,中小城市、大城市之间的流动量 非常大,不是说到一个城市就完全可以住下来。现在我们国家流动人口里面,城镇流动人口所占的比重每年都在上升,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流动使得劳动力市场配 置更加合理化了。如果不流动,这个劳动力市场配置就不合理。因此,以户籍来稳定进行社会保障制度建设的挂钩政策,完全可以出。《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 法》颁布以后,明确规定,劳动者在哪个地方就业,在哪个地方就要参加"五险",即养老保险、事业保险、工伤保险、医疗保险、生育保险。因此,地方政府出台 的一项政策,只有把户籍人口纳入到当地的社会保障的覆盖范围内,在《社会保险法颁布》以后,就完全实现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对农民工的福利的专门化,作为 将来使人口城镇化的选择。应该以转户籍计算当地的产业化率。这是一个政策配置方面的一个重大变化。 张翼: 我们要更加多的保护农民工的利益,把土地长期租给他们。因为中国的土地所有制不是私有制,而是集体所有制,是通过生产队承包权书,怎么样让农民 工长期拥有耕地。我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承包法》里面作出一些变更,使得他们长期拥有,对中国保留18亿亩耕地的底线才是有保障的。 谢谢大家。 谢寿光: 非常感谢张翼研究员所做的关于80后城市农民工调查报告,这项成果其实原创性和价值非常大,媒体应该多给予进行关注,这是一种原创性的方法。下 面有请赵延东研究员所作关于中小学的学生就业预期的调查。 赵延东: 谢谢谢老师给我这样一个机会,给大家讲一下我的研究成果。我们题目是社会形势分析预测,预测的是2011年的情况,这个题目已经预测到10年、 20年之后了,看看对于未来中国父母对子女成长的预期是什么样的。 赵延东: 孩子长大以后该干什么?这个问题可能每一个父母都考虑过,特别在中国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以来。以前一大堆孩子,可能出现一个乡长、县长。现在只有 一个孩子,可能父母对孩子的考虑更加精细。从社会学研究来说,我们在孩子长大了该干什么的问题上,就是一个职业期望和职业预期的问题。所谓职业期望,指的 是一个社会的社会成员,对于从事某种职业有一个什么样倾向性的态度。我们今天谈的职业期望,不是自己对自己未来从事职业的期望,而是家长对于子女成长以后 从事某种职业有一个什么样的倾向性的态度。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要研究这个问题?我们觉得有几个方面:一是家长们的职业期望反映了社会成员的职 业偏好,人们觉得哪个职业比较好,因为大家都希望孩子从事比较好的职业,这种期望有助于我们理解当前的价值观和社会心态。二是家长对孩子的职业预期和期 望,可能也要受到家长自身的社会经济特征的影响,而且这种社会经济特征会与下一代成长起来特征有什么样的关系,可以帮助我们切入社会代际分层的研究。 赵延东: 另外,父母亲对你说将来应该干什么或者干什么,可能对于他自己未来的成长,在很大程度上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可以帮助我们预测下一代青少 年的职业倾向怎么样。 目前在这方面,我们大多数是针对成年人自己,特别是大学生、高中生,甚至硕士生、博士生,他们对自己未来择业有什么样的考虑进行研究。去研究青 少年的家长对于孩子的职业期望,这样的专门研究在国内还比较少。所以,我们提出这个研究问题。 这个报告主要谈两个问题,一是以中小学生为例,看中小学生家长对子女将来从事职业有哪些期望,这些期望有什么特征。二是家长的期望受到哪些因素 的影响,我们如何理解这样一种影响的机制和过程。 赵延东: 我的研究所依赖的数据是全国城市青少年的科技素养的调查,这个调查是由中央教科所和我所在机构--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院共同实施,调查主要目 标是调查青少年科技素养的情况。在这个调查同时,也调查了青少年及其家庭的其他情况。所以,我们总体是在全国的286个城市当中选取了小学四年级和初中二 年级的学生,我们主要考虑科技素养调查和国际上形成一个对照,国际上青少年科学素养调查主要集中在10-14岁的青少年,我们考虑年轻的对称性选择了小学 4年级到初中2年级。 具体分阶段概率的抽样方法,在全国一共抽了128个市辖区,在每个区抽了一个小学和一个初中,在每个学校里面抽一个班,小学抽4年级的一个班, 初中抽2年级的一个班。每个班所有抽中的学生都要填答学生问卷,我们会把家长问卷给学生带回去,由家长完成。最后实际完成了全国20个省市、自治区,总样 本大概有6000多个学生。 赵延东: 下面我们就来具体介绍一下现在家长们对于孩子们的未来职业有什么样的预期和特征。第一,虽然在我们刚开始做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你们现在做这些是 不是太小了,孩子才上小学,怎么可能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但最终的结果我们看到,绝大多数家长已经开始在很早的阶段考虑孩子未来的职业了。总体来说,大概 92%的中小学家长已经开始考虑子的未来职业问题,小学的大概有91%、初中是93%。教育水平比较高的家长,考虑孩子未来职业的比例低一些,是不是说明 教育水平较高的人的教育理念更为自由和宽松,他们不愿意过早的为孩子做一些限定。如果父母的教育程度在本科以上,没有考虑未来职业的有12%左右。教育程 度在小学以下的有5%是没有考虑过的。 家长们都倾向于选什么样的职业,这也不是太出意外,大家都是望子成龙,都希望孩子往好的职业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家长们优先倾向 于选择像专业技术人员、科学家、教师等等专业性比较强、职业声望比较高,或者工作比较稳定的职业,这是最受青睐的。专业技术人员选的是最多的,像工程师、 科学家选择的比例也非常高。 赵延东: 另外,权力资源的政府公职,像官员、警察选择的比较多。像经理、老板的选择比例,跟军人、警察差不多,大概排在第4位。还有比较明显的特征是工 人和农民,基本上成了一个被抛弃的职业,几乎没有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做工人或者农民,比例非常之低。这种父母的职业预期的趋势,和我们当前社会实际职业 声望的分布具有一致性的,具有统一性。 从总体来看,家长职业期望中表现出一种很明显的性别差异,对于男孩和女孩,家长的预期差别很大。对于女孩的职业选择范围比较更为集中或者狭窄, 男孩的分布是相对比较平均。女孩方面比较集中于专业技术人员,集中于教师,这两块超过一半。家长对女孩的职业设计比较集中于稳定、知识性的职业,他们认为 这更适合于女性。希望女孩成为科学家和工程师的家长比例明显的偏少,虽然科学家、工程师也是稳定性、知识性的,但是这也和我们国家的一种传统印象,就是女 孩不适合搞科研的影响。 赵延东: 在家长职业选择中,表现出一种代际传承的特点,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列式代表父母从事职业,这块代表对孩子未来从事职业的 预期。科学家相对而言希望孩子从事科学家的比例高一些,官员也是一样。哪怕是农民和工人,虽然总体比例很低,但是父母是农民、工人,希望儿子是这个阶层的 人的比例要高很多。总体来说,这表现了父母对自身职业的偏好性以及传承性。 与此同时,也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与社会地位比较高的父母相比,社会地位比较低的父母,对孩子未来的职业预期相对来说就不会太高。比如父 母是工人、农民希望孩子做科学家、官员的比例,就明显比父母是科学家、官员的比例低一些。我们把家庭收入情况做了五等分,收入低的家庭希望孩子从事的职 业,明显的倾向于比较偏向于向教师、军人、警察、经理、老板或者做歌星、影星,这种比父母收入较高的阶层的人比例要高得多,而父母收入比较高的阶层,他们 更希望会比较偏向于自己的孩子从事像专业技术人员,比如工程师,社会声望和地位较高的职业。 赵延东: 在这中间,我们看到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特点,就是教师、军人、警察的职业,似乎成为了一种不同阶层的家庭,对子女职业期望的一个分界点。社会地位 比较低的,农民和工人认为比较好的职业就是教师和军人、警察,他们选的比较多的就是这些职业。而再往高或者再往上,比如专业技术人员、官员,他们想不是我 们所能想象的,也不是我们可以预期的,所以他们选择的就比较低。反过来,父母职业地位比较高,像当官员、专业技术人员、科学家,他们可以想像孩子做不了好 职业的话,差一点也就当个老师,当个老师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再往下,大概也是突破了他的底线,我们看到教师、军人、警察这块基本上是把父母划分了一个阶 层,就是他们对子女预期的临界点。 最后做一个小结,父母对中小学子女职业预期表现出的特征大概是这样的:第一,未雨绸缪。很多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开始谋划孩子的未来职 业。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幼儿园,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到幼儿园做一个调查,看看是不是从幼儿园就已经开始了。另外,我们没有拿到其他国家和其他地区的调查结果, 如果能够做一个不同文化、不同区域的调查结果,对于我们理解中国的家长对子女的预期更有帮助、会有一个更好的定位。比如这么早就开始对孩子谋划,到底是由 于现在中国的社会竞争太激烈了,还是中国本来就有这样的一种文化传统还是其他,如果我们以后做一些比较研究,对我们的理解是非常有意义的。 赵延东: 第二,望子成龙。都希望人往高处走,普遍更青睐于专业性强、稳定性高、社会声望更高的职业。但是在这样一个总体的倾向性都是往高走的情况下,又 有一些具体的特征。比如子承父业,希望孩子和自己从事相同职业的想法。另外就是不同社会阶层的父母,对于子女的职业期望已经出现了较明显的分化,那些低阶 层的父母对孩子预期低,高阶层父母对孩子的预期比较高。刚才李培林老师说到了,不同社会出身和不同地位的人,能够有一个流动的空间和机会,现在还不要说从 我们这一代人,可能从下一代人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分化,可能这中间所隐含的问题值得我们思考。 赵延东: 第三,男女有别。家长对男孩子、女孩子的期望已经出现明显的差异。这反映了性别观念、性别角色在人们的文化或者社会结构,对他的影响,可以直接 在家长的预期中产生影响。比如大家都望子成龙,大家都希望往高走,但是这种高的职业,本身分布就很低,现在公务员考试都已经是几千人、几万人中取一个,这 也会反映到家长的观念问题。那么如何正确引导家长的观念,可能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另外就是社会区隔问题,在家长对子女预期中出现社会阶层分化,如何打 破这个阶层的界限和壁垒。 赵延东: 第四,说一下性别问题,我们还做了科学社会的研究,现在女性科学家为什么老成长不起来,从爸爸妈妈那里已经开始对女儿说,你们是不能成为科学家 的,所以更不要指望她们长大了从事科学研究。所以,像这样一些问题,希望能够在未来的研究当中,能够进一步的挖掘。 谢寿光: 感谢赵延东研究员给我们提供了非常有价值、很有意思的报告。今天上午的几位专家发言到此为止。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谢谢大家。&nbsp;
  18. 刘小枫:谁能使中国恢复"大国"地位 --"美国在中国的失败"三思
    书评 政治 2010/12/26 | 阅读: 3658
    学术和文教体制从属于主权国家,受主权国家利益支配--如果一个中国人在国外(比 如美国或日本)接受大学教育和学术训练并进而获得教职,接下来的生涯就得为所在国的文 教体制效力。倘若所在国的国家理由与中国的国家理由并不一致,这类华侨学人的学术位置 就面临某种尴尬,这种情形尤其见于社会科学领域--最突出的莫过于政治学的中国研究。
  19. 赵璕:阶级理论与人道主义——政党政治的现代性问题
    政治 2010/12/28 | 阅读: 1887
    经历过八十年代"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讨论"的人,对引动各方激情却闪烁着陌生光泽的"异化"不会没有印象。对大多数人而言,那也是他们与这个"怪词" 的第一次接触。但据讨论的发起者之一王若水(1926-2002)回忆,他对"异化"理论的了解,却要追溯到二十年前中苏论战期间国际社会主义阵营对由赫 鲁晓夫揭发的"斯大林罪行"的批判:"斯大林罪行的揭发引起了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和人道主义关系的思考。......南斯拉夫出现了一批实践派哲学家,高扬人道 主义的旗帜,批判斯大林主义的反人道性质,用'异化'的概念批判苏联社会的僵化的官僚主义集权体制。" 实际上,只需将这里的斯大林换成毛泽东,将"斯大林罪行"换成"毛泽东晚年的错误",即可明了王若水在"文革"结束后重张"异化"论的愿心所在。 然而,以"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对阶级理论进行批判,却不过是一种历史的颠倒。尽管有关的历史甚 至不为讨论者所知,"国民革命"(1925-1927)失败后中国知识分子的反应时,我注意到被称为"后期创造社"的李初梨(1900-1994)等对 "异化"--"事物化"--理论的运用。不过,令人惊异的是,"异化"理论不仅是论证无产阶级政党"独裁制"的合法性的理论基础,人道主义也被置于必须彻 底否定的位置。 这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真如近三十年的研究所说,李初梨等对人道主义的否定只是国际"极左路线"--"福本(和夫)主义"--在中国的表现?李初梨等"并没有真正注意这个基 本理论(异化理论)"? 本文将以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这样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李初梨等不但熟谙"异化"理论,其对人道主义的批判也是在"异化"理论提供的历史视野和政治分析中 展开的。简单地说,它与"国民革命"的失败后中共被迫放弃"农、工、小资产阶级联合"的合作路线,以对汪精卫所代表的"小资产阶级路线"的批判重塑布尔什 维克政党的政治合法性基础("政党伦理")的要求密切相关(详后)。--这也是在此后的"中国社会性质论战"中包括鲁迅等人放弃抽象的人道主义原则,并逐 步接受阶级理论的内在原因。对李初梨"异化"理论的视而不见,虽有学术研究本身的原因(如学科的局限,研究者自身的能力等),但对人道主义与异化理论之间 这一内在关系的忽略,恰是更为根本的。 实际上,即使在对福本和夫,甚至卢卡契和阿尔都塞的研究中,这一关系也同样处于割裂或游离的状态中。这自然不是本文所要讨论的主要问题,但由此我们却不得 不追问,王若水用以张扬人道主义的"异化"理论,提供的又是什么样的历史视野和政治分析? "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的讨论对八十年代思想解放运动有着重要的推进作用,人道主义迄今也仍是中国社会最基本的述求。然而,"人道主义与异化问题"的提 出,无论从时机("马克思诞辰百年纪念")的选择、场所(中央党校、人民大会堂)的安排、人选(周扬、王若水、王元化、顾骧)的考虑,还是从最初的讨论范 围(中央"理论工作务虚会")来看,其与中共为摆脱批判"文革"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实现四个现代化"为目标凝聚社会共识的努力之间的关系,是显而易见 的。 换言之,王若水对人道主义的张扬与新时期中共政党伦理基础的变化,是完全一致的。 更进一步说,人道主义在"异化"理论中所处的两个极端,展现的不过是在两个特定的历史时刻--"国民革命"的失败和"文化大革命"结束:它们共同标志了二 十世纪中国革命的兴起和衰落--中共对自身合法性基础的不同安排。这也是本文追溯半个世纪来"异化"理论的中国之旅 的意义所在。但更深入地看,这一过程与二十世纪世界范围内"政党政治"的兴衰同样是密切相关的。这是非常复杂的问题,这里所作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描述:随着 由中、美两国和解开始的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的瓦解,此前那种建立在"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基础之上,有着明确的社会阶级代表性质与利益述求的政治 模式,日渐为一种直接述诸于"国家"、"全民"管理权的政治模式所取代。而二十年代的情况正好相反,由于社会主义在苏联的胜利,在反对殖民主义的过程中, 世界各地的民众领袖不仅将目标只放在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之上,而是在社会主义理念的吸引之下,对国家内部社会各阶级的不平等状况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和改造。 所以,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在不同的政党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即使在一个政党内部也经常存在着激烈的辩论--如何在更长的历史时段中来审理其间的功过 得失显然是必要的,但将此漫画为个人恩怨和利益之争却只是缺乏基本的历史眼光的--而正是这种辩论和斗争,激发了民众对国家政治的参与,也使政党在行动中 必须顾及其社会基础和舆论向悖,从而也维持了社会的政治活力--这也是本文所使用的"政党政治"的含义,"政党伦理"一词则用以指代有关其合法性的表述 --而在政党政治衰败的语境中,我们所能目睹的也只能是社会的非政治化进程和政党活力的日渐丧失,我们所能耳闻的也只是空洞抽象的从社会肌体上割裂下来的 "个人"的絮语。 由于人们否认"异化"理论在"后期创造社"批评中的存在,而津津乐道于其反人道主义的表象,本文的论述不得不首先在严格的历史研究中进行,围绕李初梨对社 中前辈郭沫若及革命同人蒋光慈、茅盾的批判,本文将展开包裹在其"异化"理论的外壳之下的中共政治伦理形成的开端过程,并为其在半个世纪之后的转折提供基 本的参照。一 1928年2月,被称为后期创造社"新锐斗士" 的李初梨令人极为吃惊地提出了后来据说是"分裂文坛"的"无产阶级文学"的主张:"无产阶级文学是:为完成他主体阶级的历史的使命,不是以观照的-表现的 态度,而以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产生出来的一种的斗争的文学。" 在补充成仿吾犹未言及的"趣味文学"的社会作用之际,李对阶级意识的功能作了进一步的发挥: 因为无论什么文学,从它自身说来,有它的阶级背景,从社会上看来,有它的阶级的实践的任务。/我们知道,一切的观念形态(Ideologie)都由 社会的下层建筑所产生。然而此地有一种辩证法的交互作用,我们不能把它看过。就是该社会的结构,复为此等观念形态所组织,所巩固。/ 文学为意德沃罗基的一种,所以文学的社会任务,在它的组织能力...... 这当然是在强调"观念形态"( 意识形态)对"下层建筑"(物质基础)的"组织"作用。然而,与通常所说意识对物质的"反作用"不同,此处所论的乃是意识形态的组织与支配功能,亦即通过 对日常生活行为的"询唤"所形成的人对世界的普遍意识的能力。 所以,《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李对成氏深有"表现论"之嫌的分析不能满意--据说,李文原有一段文字直接批评成仿吾,幸好因为发现及时才被成"看校样时 剪去"。 但他也清楚,假如"无产阶级文学"与现实的关系不是"观照-表现"的关系,而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的产物,那么,"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从何而来?作 家又当从何处把握这一意识? 为此,他在文中提出两步走的方案:一是,"为革命而文学":"干干净净地把从来他所有的一切布尔乔亚意德沃罗基完全地克服,牢牢地把握着无产阶级的世界观 --战斗的唯物论,唯物的辩证法。"二是,"我们的文学家,应该同时是一个革命家。他不是仅在观照地'表现社会生活',而且实践地在变革'社会生活'。" 许多研究者以为,这不过是以"唯物辩证法"的空洞教条来取代作家的生活和写作而已。但不久《文化批判》第4号"新辞源"出现了一个新的词条:"阶级意识" (Klassenbewusstsein, Class Consciousness)。 新辞条从反面或者说从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的欺骗作用的角度,强调了"阶级意识"的作用: 阶级意识在维持阶级的利益上是绝对必要的。如果没有这种意识,则对于经济的贫困、自身的非人生活,不能明白是由别个阶级的榨取所致,诚实的人便归于 自家的运命,强傲的人反羡慕同一阶级内的收入较多的同类,因而引起内部的暗斗与分裂。这是平时所能见到的事。所以在阶级的对立锐利化而社会需要变革的时 候,阶级意识尤其重要,而且必须唤起。 从这个栏目"只收新词"的设计 可以断言,这是"阶级意识"在汉语中最早的使用之一。 但这不是说,在此之前就不存在着对"阶级意识"的理解, 或像他设想的"两步"就可以达到"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的领地,恰恰相反,他不得不从一开始就陷入与包括郭沫若等的"革命阵营内部"的争辩。 自然,这和人们现在的了解大相径庭。《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不仅批评郭氏《革命与文学》(1926)是"自然生长的革命意识"(详下)的产物,对《英雄 树》(署名"麦克昂",1828)这样"划期的议论"也进行了匡正:在将"当一个留声机器"的口号改为"不当一个留声机器",将"要你接近那种声音"改为 "要你发出那种声音(获得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后,又针锋相对地表示"我以为'当一个留声机器'是文艺青年们最宜切戒的态度,因为无论你如何接近那种声 音,你终归不是那种声音。" 这是为什么呢?李与郭同出四川,既为留日学生,归国前一年与郭在上海晤谈,十分投契,应该不是"抢班夺权"那么简单。 听听郭的"回音"是有意思的。他说,这只不过是对"留声机器"的理解不同:"(李)把留声机器当成了客观描写","所以他的'不当一个留声机器'正是把文 学当成生活意志的要求诉诸实践","但是我的'当一个留声机器'也正是要人不要去表现自我。"总之,李强调的是"积极的一方面",自己强调的是"消极的一 方面";而由"辩证法的唯物论"看来,"他的'不当一个留声机器'正是不要去表现(客观的描写)社会生活。但是我的'当一个留声机器'也正是'反映阶级的 实践的意欲。"所以,反过来,"我是说的积极的一方面,他是消极一方面的说教" 但郭的辨解并不巧妙。且不问其"留声机器=辨证法的唯物论"的先见之明是否属实,即使从他此时的辩解解中也仍可清楚地见出二人的差异:他所谓"留声机所发 的声音是从客观来的,客观上有着某种声音,它和它接近了,便发出这种声音。有这种客观才有这种反映。"强调的就仍是"客观规定意识,不是意识规定客观。" 这与李初梨的理解,是背道而驰的。 也许是出于对社中"前辈"的尊重,李并未对此作出直接的反应,只是在回答钱杏邨代蒋光慈所写的"公开信" 时借题发挥。在把蒋"文学是社会生活的表现"的说法斥为"非马克思主义"之余,对钱以"文学的社会使命"为"文学的实践意义"的辩护也倍加痛击。他说: "我觉得你对于'实践'两个字,还没有充分的理解","除了'促进'带了几分暧昧的实践意思而外,......你以为'同情','希望','信赖','认识', '指示'是实践吗?" 两相比较,这一批评即同样适用于郭:在《留声机器的回音》中,郭以"接触了悲惨社会,获得了牺牲自己的个性与自由为大众请命的新观念"为"小有产者方向转 换"的完成, 与蒋有关"革命文学"的写作程序--"同情-希望-信赖-认识-指引"--如出一辙。当然,在这封"公开信"中也并非没有对郭的批评:"一九二六年,郭沫 若氏的《革命文学》正是这种自然生长的革命意识的表现。"只是,这需要在对他名噪一时的《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的分析中我们才会明白,"自然生长的革 命意识"是一个何其严重的指责。但此文中有近三分之一的篇幅用以回答郭在《留声机器的回音》中的辩解,我们不妨及从他对"留声机器"的"误解"的开始。 李"忏悔"自己曾将郭"倾听大地深处的雷鸣"的主张,误解为"暂时的口号"并以为这将危害青年,却当即引用马克思《神圣家族》的论述 事实上还没有理解"什么是实在的,及适应这实在,历史地当为的事情"的人,他是否真能听"无产阶级作为暂时目的所意识的"这种声音,及是否能够传达 出,还是一个问题。" (按,引号内为《神圣家族》的内容 ) 很显然,这完全是针对郭氏把"雷鸣"(无产阶级的呼声)当作"无产阶级意识"而来。对郭"要你接近那声音"的主张中的"主客对立",以及由"客观" 反映所必然带来的"媒介物的存在",他则挑明自己主张的是一种"直接的关系"。他有关"留声机器"与"肉声"不同的辨析十分有趣: ......我觉得留声机器,至多只是一个媒介物,恰恰相当于脑髓。而且留声机器的声音,绝对与肉声不同,它一定会把原唱者的声音歪曲,所以我说:"无论你 如何接近那种声音你终归不是那种声音"。我们知道,外国的无产阵营里,有所谓"文艺派"与"书斋派"的发生,他们何尝不是口口声声地马克思恩格斯,听着什 么声音就大闹什么声音,然而结局当了一个小有产意识"密输入者",这是值得克服的。我们平素把他们当作留声机器看待,这是因为它一方面把原来的声音歪曲, 一方面没有实践性的原故。 但"媒介物的存在"仍不是他眼中"留声机器"论最大的危险。在他看来,因为无产者在意识方面"只能达到一种粗杂的唯物论或经验论"的水平,而现阶 段,只有"在解放过程中无产阶级的前锋"们的意识才称得上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将一般无产阶级大众的意识奉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就有着特别的 危险。因而,文末他甚至告诫郭沫若,如果只是单单去倾听"大众自然生长的声音",那就是"不可救药的机会主义",或者"简直是背叛了无产阶级"。 听命于无产阶级大众竟然成了对无产阶级利益的背叛,这不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背叛吗? 二 李初梨的确对《共产党宣言》进行了"修正"。在不加注明--这与检查制度有关--地援引了《共产党宣言》第一部分《资产者和无产者》中有关无产阶级 的觉醒时,他不加说明地去掉了其中的第五节、第八节,并在第七节(以李所引部分的段落顺序计)下加入大量的自己的评述: 这样地普罗列塔利亚才渐次有了政治的自觉。不过这只是普罗列塔利亚自然生长的觉醒过程。我们试看他们最初的机械破坏运动。他们还不是对于布尔乔亚的 生产关系攻击,他们的攻击是向着生产工具自身。其后组织工会,同盟罢工,及要求改良主义的劳动立法,虽经了种种的进步发展,然而还是一种trade unionism的斗争,这不过从"表现着关于劳动者与雇主间底敌对关系的觉醒,劳动者还没有意识着现在的社会制度对于他们的利益底不可和解的冲突,而且 他们也不能意识"。所以上述的比较长期的劳动者的觉醒过程,纯是一种自然生长的原始的过程的运动。 原文第八节承前述资产阶级在不断的斗争中不得不向无产阶级求助,"自己把自己的教育因素即反对自己的武器给予了无产阶级"。在《宣言》1888年的 英文版中,两节内的"教育因素"分别被修订为"政治教育和普通教育的因素"、"启蒙和进步的新因素",强调"知识分子"的作用应属无疑。 但问题是,马、恩并不认为,只有知识分子的加入,"阶级斗争"才可能出现,劳动者才可能"渐次有政治的自觉"。在被李略去的第五节中,马、恩即指出,是大 工业带来的交通的便利,"把许多性质相同的地方性的斗争汇合成了阶级斗争",而"一切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所以,不仅并不存在一个李所指出的由"经济 斗争"到"政治斗争"(然后是"理论斗争")的递进,而且,《宣言》也并未强调甚至并未暗示过,那些"已经提高到从理论上认识整个历史运动这一水平的一部 分资产阶级思想家"归附无产阶级,有何绝对的重要之处。 但这却正是李初梨论述的要点所在。这似乎表明,他的论述别有所宗,另有渊源。 日本学者斋藤敏康(SATO Toshiyashi,1950-)的《福本主义对李初梨的影响--创造社"革命文学"理论的发展》(1984)指出,李的理论缘自福本和夫,并以福本和 夫《斗争形式和组织形式》为蓝本分析了福本主义的基本内容和特征。 在近二十多年对创造社的研究中,此文是真正将此前在汉语知识界一直流于传说和概述状态的"福本主义"与"后期创造社"的关系带入文本层面的重要研究。但斋 藤的研究不仅没有将"后期创造社"的研究推向更深邃的境界,反而经常成为那种简单的"反左"叙述中落实后期创造社"极左"思想来源的一个工具。这虽然有多 方面的原因,但我注意到,这与斋藤否认"后期创造社"理论与"异化"的联系是紧密相关的:在述及福本主义的异化论如何别开日本马克思主义之生面的时候,斋 藤不无遗憾地说,"恐怕李初梨并没有真正注意这个基本理论,李初梨没有传播异化理论。"因而,在很多人看来,"后期创造社"从福本主义那里继承来的真的不 过是一些"左"的词句和"日共"的错误而已。无独有偶的是,对福本主义的来源及形成有更为广泛察考的香港学者黎活仁(1950-)在所著《卢卡契对中国文 学思想的影响》 (1996),也同样对"后期创造社"理论与"异化"的关系不予涉及。但事实究竟如何呢?如果他们继承了福本的异化论,他们就会避免"极左"思想的错误 吗? 我们先从第一个问题入手。斋藤指出,福本主义可分为三个相互联系的方面(为下文辨析的需要,这里的概括悉以斋藤原文为主): 一、"强调'理论'与'实践'的统-"。福本认为,"'社会的现实性,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开始转化和实现,而社会的现实性是根本性的。因此,这种实现只 有自身具有根本性的无产阶级才能够实行"。 二、"思想革命"。福本认为,"所谓'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媒介"的"形式是组织(即无产者的诸组织)",但"无产阶级意识到其阶级意识的过程,同时就 是其阶级斗争的过程"......而这种阶级斗争必须经过以下步骤:"第一,思想斗争;第二,政治斗争;第三,经济革命",并可再分为阶级意识的斗争,经济的斗 争,政治的斗争,经济革命各阶段。斋藤认为:"福本的组织理论的核心就在这里。'重视理论斗争'的见解也发源于此。" 三,"'分裂结合'的组织理论"。福本介绍了在列宁和罗莎•卢森堡之间进行的组织论争,得出结论"要创立有明确阶级意识的无产者集团的组织和密切结合的雅 各宾党,而为了实现这种联合--(必须在联合之前,首先彻底地分裂),这就是列宁的组织理论的核心"。 斋藤的概括对于理解李初梨的主张有很大的帮助。如在解释李对蒋的批判时,斋藤指出,这是李"融汇了前面介绍的福本关于只有实践才能对社会有现实意义的观 点,而容易形成的看法。" 。然而,在分析中斋藤"列(宁)"冠"福(本)"戴的情形却时有所见。在以福本"激烈没落论"来讨论李对"国际形势"的认识时,其所引福本原文"方向转 换,是在世界资本主义的没落时期逐渐进行的"中却并无"激烈没落"或"急遽没落"的表述,而这却可以在诸如列宁对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阶段的论述中找到。李 "从政治、经济的斗争扩大列意识的斗争"的步骤与福本提供的程序有很大的不同,甚至背道而驰,也是列宁的《怎么办?》中的内容;其对"理论斗争"重要性的 强调,亦与列宁相同 。实际上,"混合型"的分析一样是列宁此书的内容,而不是福本的"概念"。特别是,斋藤对李初梨批判"小资产阶级"的解释令人生疑--"应当指出,在'理 论斗争'中,重视小资产阶级,也是福本主义的影响。李初梨的革命文学理论看来好象有矛盾。可是,对他来说,重要的问题是获得无产阶级'意识',而不是在阶 级上如何归属的问题。" 但如所周知,对小资产阶级(文学)的否定乃是李在论争中主要的工作,如果不作出重新地解释,"重视小资产阶级"就是自相矛盾的。 很显然,"李初梨并没有真正注意这个基本理论,李初梨没有传播异化理论。" 这一前提判断存在问题。实际上,在对福本主义四大特征的描述中,斋藤首先处理的是"异化"论。只是为了对李初梨是否"真正注意"了"这个基本理论"进行辨 析,本文特意将其放在最后来进行讨论。以下是斋藤对福本"异化"理论的概括: 福本在第一节《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中认为,"无产者集团(雇佣劳动者)和富人(资本家)是对立的。他们由于这种对立而联系在一起"。私有权"无非 是维持这种对立和无产者集团的存在的",而无产阶级既然是形成这种对立的条件,它无疑要抛弃私有制。而且"在所有者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身上,都一 样反映出人类的自我异化"。但是,尽管私有权不可避免地要"促使其自身的解体",可它"既然把无产者集团作为无产者集团产生出来,就只能根据产生无产者集 团的精神及肉体的贫因,从而扬弃无产者本身的人类异化理论去行动"。与此相反,尽管"无产阶级的立脚点总是彻底地坚持自己的阶级利益",但是,由无产阶级 利益的本质特征所决定,不从总体上扬弃所有阶级的利益,就不能实现它本身的阶级利益。也就是说,无产阶级彻底坚持自己的阶级利益,同时也就是扬弃所有阶级 的利益。根据这种历史的社会的特性,无产阶级"只能"以"客观"的观点"观察"问题,"基于这种认识,这个阶级是认识的主体,同时也是客体",只有当无产 阶级意识到主观和客观的统一(思考与存在,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它才开始是"自觉"的。 也许是译文的原因,这一段话显得特别费解。从中我们看不到福本对什么是"无产阶级的异化"的理解--虽然其中也有"异化"这样的字句--至于为什么 "恐怕李初梨并没有真正注意这个基本理论",就更令人费解了:作为福本主义的前提和基本,如果李初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么,他对福本主义的理解也就只能 是在某些片段上的接受--我们知道,这也正是到目前为止有关研究中的普遍看法--但如果离开对无产阶级"异化"特性的认识与把握,李怎么可能去理解福本主 义对"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的"特征"呢?所谓"思考与存在,理论和实践"的统一,不正是因为二者之间的脱离或自我反动这一"异化"状况的存在吗?如果离开 对无产阶级意识"异化"特性的认识与把握,李对郭沫若甘作无产阶级大众留声机的批评该如何解释?要知道,这是关系到无产阶级政党伦理基础的核心问题。 在《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中,李曾以一个挑夫身上存在的"资产阶级意识"来反诘鲁迅:"现在我们可以大胆地承认鲁迅的一个反语,'车夫的本阶级意识形态 不行,早被别阶级弄扭曲了,另外有人把握着,但不一定是工人。'" 在文中第二节对"无产者生活的局限性"及其意识的局限性进行论述时,李更进一步论述道: 普罗列塔利亚的可能的生活过程,只局限于所谓物质的生产过程,因此据他们看起来,仅仅的"-分一文,是要比全社会主义全政治还有价值",而且他们是 只"为自己及自己的儿女,却不能为未来的generation斗争"。......如果仅以普罗列塔利亚自身的力量,却不能超过一定的限度,即在意识过程方面,只 能达到一种粗杂的唯物论或经验论,在政治过程方面,只能产生一种工会主义的政治运动。 如果李初梨不理解"异化"理论,他何敢有何能对无产阶级大众的意识做出如此分析? 由于种种原因,我国学者对福本和夫知之无多。 斋藤的文章发表后,黎活仁的研究更上层楼,提供了大量有关福本和夫"异化"论与卢卡契(LUK&Aacute;CS Gy&ouml;rgy,1885-1971)《历史与阶级意识》 的细节和资料 。据他介绍,福本留学德国期间,曾经常得到另一位与卢卡契齐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大师柯尔思(KARL Korsch, 1886-1961)的指导,并在"第1次马克思主义研究周"举办之时,由柯氏引领参加并介绍给卢卡契。1923年春,当其与卢卡契再度会晤时,后者即以 《历史与阶级意识》(1923年1-5间刊行)相赠,其异化理论更成为福本回国后刮起"福本旋风"的"风眼"。 针对斋藤的论述,黎也提出自己对福本主义的概括:"(1)物化论;(2)阶级意识;(3)资本主义急遽没落论;(4)党组织论(即分离结合论);(5)混 合型等等;"并指出:"前两点是受卢卡契的影响,第三点是受第二国际和第三国际流行观点影响 ,后两点则师承列宁的建党思想的名著《怎么办》(1902)。" 这显然是一个远较斋藤更细致的观察。比如,黎指出,在论述"阶级意识"时,"卢卡契、福本和夫和创造社的福本主义分子都引用列宁的理论,并且把《怎么办》 所说的社会意识易之以'无产阶级意识'。" 尽管黎氏引文中的"社会意识"是一个失误--列宁所说的乃是"社会(民主)主义意识" --但他有关李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获得,"必待革命的知识阶级参加,而且只能从外部才能注入" 源自《怎么办?》的论断,却是卓识。但令人遗憾的是,黎对"异化"理论与"后期创造社"的关系,竟然未予涉及。 莫非李初梨真的未曾"注意""异化"理论? 三 但事实并不如此。在针对鲁迅的《请看我们中国的Don Quixote的乱舞》中,李说: 在有产者意识事物化的现在,一切有产者的观念形态,事实上已成社会发展的障碍物,如果我们要企图全社会构成的变革,这些障碍物,是需得粉碎的。&nbsp;&nbsp; 这里的"事物化",即源于卢卡契的"异化"理论。1930年初,在施复亮(施存统)所译福本和夫的《社会进化论--社会底构成及变革过程》中,即有 对这一概念的详尽论述。只是李初梨对自家的理论渊源讳莫如深,此书又系以"北条一雄"的笔名发表,施存统在翻译中依样照搬, 遂令中国知识界对面不识--其名虽在日本知识界尽人皆知--不得不由笔者在七十年多后来重续此缘。 据施存统介绍,该书是福本"于一九二五年十一月初头,应京都帝国大学学友会底招请,为'社会进化论讲座'而讲的讲演大纲。"(《译者序》)当此之时,后期 创造社的重要人物如李初梨、彭康正就学于此。 近年出版的《创造社16家评传》,稍稍提及李、冯对福本理论的兴趣,惜哉并不及此。不过,从下面所引的内容可以见出,即使他们本人未曾亲临"社会进化论讲 座",他们对这一"讲演大纲"的内容也是一清二楚的! 可是我们切不要看过:日本无产阶级的这个"方向转换",与欧洲先进国底场合不同,乃是行于世界资本主义底--因而也是行于虽然发达较迟,但仍与世界 资本主义底没落趋势汇合同流的日本资本主义底--没落时期的。 因此(被这种形势决定),日本底无产阶级,现今不能不凝视他们底解放运动、他们底组织过程底全野。不能不正确地、客观地分析他们底生活过程底全域。 又因此,日本无产阶级底"方向转换"--"战线的扩大",已经不能再是仅仅机械的"转换"和"扩大";所以这个过程,这个斗争过程,同时必须是一步一步地 将所谓在资产者社会之下事物化了的意识(在所谓工会运动的时代必然决定、反映、生产出来的意识形态--即自然生长性的观念,以排他的、对立的、分裂的方法 来思维的部分与全体、抽象与具体、理论与实行等等观念之类的意识形态)来扬弃的过程,换句话说,必须是战取真正无产阶级的意识(即科学的社会主义的意识) 的过程。--关于这一点,今日争论得很厉害;但是我却作如上的观察。 我们看到,后期创造社的批评中所习见的"方向转换"、"自然生长性"、"无产阶级意识"等,莫不赫然在列--而这还不过是此书的"序论"而已--为 了更直观地展示李初梨等与此书的的关系,这里再提供一个证据。在《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中还有两个极其重要的表格:一个用以说明"社会自身的内部构造 过程,及无产者生活的局限性",一个则有关"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获得过程:前表名为"社会的构成过程图表"&nbsp;&nbsp;,后表则未命名 。将二表与福本讲义进行对比,前表是对"社会构成过程(社会自身)底表式表(乙) "右半部分的移植,后表是对福本"社会变革过程底表式" 中"阶级斗争过程"(达到革命点以前)部分的模拟。请自按。 我们再来看福本对"事物化"的论述。从《社会进化论》可以很明显看出,"事物"即商品、产品之意,"事物化"也即"商品化"。在讨论"意识过程"的"事物 化"性质时,福本和夫鲜明地指出了这一点。 资本家的生产过程,在那所谓资本家的商品(按,原文下加着重符)生产过程这一点上,具有所谓"灵物崇拜的性质"。(分段)/所以在资本家的社会里, 发生这样的情形:"是人类自身的劳动底社会的性质,在人类底眼目里反映成劳动生产物本身底对象的性质;因之又使诸生产者对于总体的社会的关系,反映成存在 于生产者外部的对象物底社会的关系。"(分段)/在这里,社会的关系,已经是"事物化"了。 了解卢卡契《物化与无产阶级意识》的都知道,从马克思对"商品"的分析开始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人的全面"物化"状况,正是其基本的思路所在。他 说:"马克思描述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并揭示其基本性质的两部伟大成熟著作,都从分析商品开始,这决非偶然。因为在人类的这一发展阶段上,没有一个问题不最终 追溯到商品这个问题,没有一个问题的解答不能在商品结构之谜的解答中找到。"所以,在他看来,"商品拜物教"也正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普遍特征:"......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获得物的性质,并从而获得一种'幽灵般的对象性',这种对象以其严格的、仿佛十全十美和合理的自律性 (Eigengesetzlichkeit)掩盖着它的基本本质,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所有痕迹。"&nbsp;&nbsp;由此可见,福本的"事物化"与卢卡契的"物化",在 逻辑上是完全一致的。 或云,在"商品经济"尚不发达的状况中,这一概念的针对性又何在呢?我们知道,在卢卡契的论述中,"物化"既可指Verdinglichung("事物 化")即"意识"的"物化",也可指Versachlichung("具体化"),亦即指人的主观价值与可计算的商品价值的结合。二者虽存在着某些区别, 如后者更宜于分析资本主义高潮时期的状况,前者更宜于作为描述和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结构的一个普遍范畴等,但事实上,卢卡契也常将二者换用,并不进行严 格的区分。在他看来,"物化"不仅造就了"一个由现成的物以及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构成的世界",而且使"人的活动同人本身相对立地被客体化,变成一种商 品",使人的意识"屈从于物化"。 据此,他也强调,无产阶级的阶级特性并不足以使它天然豁免于物化,而是和其他阶级面临着同样的危险。 必须将作为整体的无产阶级和作为个别的无产阶级相区别,把无产阶级意识和无产阶级的心理状态相区别,并从历史实践的总体性去把握无产阶级阶级意识,才能使 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免于陷入资产阶级的静止的"客观性",也才能完成对物化的拯救和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 而李初梨等当年对"事物化"概念的运用,也集中在对有关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与一般无产阶级大众意识的区别上。本章前面已对李在《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中 对"挑夫"意识的"被歪曲"作过分析。实际上,李在文中曾更进一步论述过以"挑夫"意识为无产阶级意识的错误: 中国现在有许多人以为个个的工人或农民所现有的心理的意识,就是无产阶级意识,这是根本不明白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的缘故。事实上我们只说过无产 者底"阶级意识"或"全无产阶级意识"并不是说的个个的无产者底意识。 对比卢卡契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非自发性"和"非自然性"的论述,我们将可以看到,李初梨等人当年对异化理论有着怎样的了解程度。以下是卢卡 契的原文:"阶级意识就是理性的适当的反应,而这种反应则要归因于生长过程中特殊的典型的地位。阶级意识因此既不是组成阶级的单个人个人的所思想、所感觉 的东西的总和,也不是它们的平均值。" 那么,为什么对"异化"理论的了解,没有使李初梨免于"极左"的错误,反而使他否定了人道主义--这是下章论述的内容--而不像王若水那样成为反体制的英 雄呢? 四 但李初梨并非就不反"体制"。在一派"打倒智识阶级!"的呼声中--且不说这个源出黄埔军校政治部的口号与郭、成两位有何关系--他对知识分子的作 用却有过不逊于王若水的揄扬。在断定无产阶级大众只能达到"粗杂的唯物论"认识之际,他再三申论"必待革命的智识阶级的参加",真正的无产阶级意识方可获 得: 这样一方面有了劳动大众底自然生长的觉醒,他方面又有以社会主义的理论武装起来,走到劳动者中去底革命的智识阶级,而且只有这种"意识的要素"的参 加,劳动者阶级才能获得真正的全无产阶级意识。因为这种意识,是由于广泛的生活过程底批判所产生,而普罗列塔利亚的可能的生活过程,只局限于所谓物质的生 产过程,......智识阶级则反是,这一个阶级的特点,就是他广泛地生活于政治过程及意识过程,而且在一定的条件下面,还可以接近物质的生产过程,同时也能有批 判它的生活要求,所以他批判的领域,可以说是及于全生活过程了,有了这种全生活过程底批判,才能发生社会主义的意识;有了这种"意识的要素"的参加,劳动 者阶级才能吸取真正的全无产阶级意识。如果仅以普罗列塔利亚自身的力量却不能超过一定的限度,即在意识过程方面,只能达到一种粗杂的唯物论或经验论,在政 治过程方面,只能产生一种工会主义的政治运动。而战斗的唯物论及全无产阶级的政治斗争主义的意识,必须待革命的智识阶级的参加,而且只有从外部才能注入。 这当然是对知识阶级革命作用的极度张扬。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本须由知识阶级方可获致的"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却也成为他后来批判"(革命的)小 资产阶级(文学)"的武器。难道知识阶级不正是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对这一矛盾,斋藤敏康的解释是:"对他来说,重要的问题是获得无产阶级'意识',而不 是在阶级上如何归属的问题。" 事实究竟如何呢? 从表面上看,"在阶级上如何归属"似乎真的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回顾李与太阳社的论争,原因之一即在于蒋光慈等以为,"新的作家"天然拥有革命的"情 绪"、"信心"和"同情",或"自身就是革命",因而也惟有他们才有创作"革命文学"的条件权力。 但对李初梨来说,无产阶级文学却不是可以天然"独占的专利",反过来,只要拥有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不管他是第一、第二......第百第千阶级的人,他都可以 参加无产阶级文学运动......"&nbsp;&nbsp;不过,这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而已。紧接上述"第百第千的人"都可参加无产阶级文学运动之后他即说,"不过,我们先要审察他的 动机。"这个"我们"是谁呢?"他们是从何处获得这一革命动机的审查权的? 在《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中,李明确指出他所说的"革命的智识阶级",乃是一个"普罗列塔里亚特的前锋":"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一个文艺家,应该同时 是一个革命家,--普罗列塔里亚特的前锋。"并说,自己所主张的无产阶级文艺只是"在解放过程中的无产阶级的前锋的文艺",其作用也如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作 用一样在于把先进的意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从外部注入"民众。 他对"革命的智识阶级"的要求完全是以对党员的标准来进行的。他对《共产党宣言》和《怎么办》的大幅引用,可以看作一个表征。有关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只能由 "革命的智识阶级""从外部注入"给民众的论述,正来自于列宁在该文中的论述: 我们已经说过,工人当时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各国的历史都证明:工人阶级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联 主义的意识,即必须结成工会、必须同厂长斗争、必须向政府争取颁布工人所需要的某些法令等等的信念。而社会主义学说则是由有产阶级中学识丰富的人创造的。 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历史和经济的理论中成长起来的。现代科学社会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按他俩的社会地位来说,也曾经是资产阶阶级的知识分 子。同样俄国社会民主主义的理论也是完全不依赖于工人运动的自发增长,而从革命的社会主义知识分子的思想发展中自然和必然的产生出来的。 进一步说,《历史与阶级意识》也同样是卢卡契在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失败之后,基于对无产阶级自发觉醒的绝望,对建设一个布尔什维克式的政党的理论思 考和追求。 尽管对"作为道德问题的布尔什维克主义"有着不少疑虑,但卢卡契很快抛弃了那些曾困扰过他的革命暴力与道德冲突的问题,"'过急地'选择了自己不久以前都 予以拒绝过的'过急的英雄行为'"。 且不说《合法性与非合法性》、《对罗莎卢森堡"论俄国革命"的批评意见》和《关于组织问题的方法论》等章,本就是建党问题的专门论述,由于对作为一个"理 想类型"(ideal type)的"无产阶级阶级意识"概念与作为现实政治力量的先锋政党之间的矛盾欠缺分析,"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与无产阶级先锋政党在卢卡契那里成为可以完 全互换的名词。 既然卢卡奇对无产阶级的自发性彻底绝望,他就开始思考"前卫党"的作用,即他以一种超前意识论述了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把现实中作为虚伪意识的意识 导向具有"客观可能性"的阶级意识。不过卢卡奇没有解明"先锋党"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就转入到对物化概念的诠释上来,换句话说,"前卫党"本身并非一个经 常寻求变革的社会组织,而是陷入站在超越的位置上掌握绝对真理的那种自以为是的怪圈的社会力量,我们意想不到要阻止这一现象的发生,也是时代和社会发展的 局限。另外,把曾经梦想着在彼岸世界建立的"庞大体系"拉回到此岸世界中来,并把它确定为"整体性"问题,卢卡契的这一思维逻辑也有强词夺理之嫌,由此引 发的弊端则数不胜数。 在论述"(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非自发性"和"非自然性"时,卢卡契说:"阶级意识就是理性的适当的反应,而这种反应则要归因于生长过程中特殊 的典型的地位。阶级意识因此既不是组成阶级的单个人个人的所思想、所感觉的东西的总和,也不是它们的平均值。" 而这也几乎就是在批判郁达夫和鲁迅有关无产阶级文学只能由无产阶级来创造 时的原文: 中国现在有许多人以为个个的工人或农民所现有的心理的意识,就是无产阶级意识,这是根本不明白自然生长性与目的意识性的缘故。事实上,我们只说过无 产者底"阶级意识"或"全无产阶级意识",并不是说的个个的无产者底意识。 但列宁的建党理论,与卢卡契--进而是后期创造社--的"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之间,真的不存在任何区别吗?如所周知,《历史与阶级意识》自出版以 来,不断遭到东德、匈牙利、苏联的理论家和共产国际领导人的严厉批判。他们不仅指责他无视"唯物主义与维心主义、思维与存在之间的对立","为历史唯心主 义敞开了一切大门",而且将矛头直指他与托洛茨基的关系,怀疑其理论有"取消主义倾向"。有关这方面的情况,在哲学研究领域已有许多整理, 本文不想在这里重复。这里仅拟从李初梨对茅盾"革命的小资产阶级文学"主张的批判,来探讨其理论矛盾背后的历史逻辑的形成。 这直接牵涉到"国民革命"失败之后中共政党伦理的形成。 五 值得注意的是,茅盾也同样是李初梨眼中"我们阵营"的同道。他说,"本来茅盾在我们文学运动的初期,他是站在我们阵营里面的,至少他还没有同我们对 立。"特别是,他把茅盾与"我们"的对立,视为无产阶级文学自身急剧发展,"使得它自己内部所包含的矛盾,也急遽地结晶成熟"的结果,换言之,对茅盾"小 资产阶级革命文学"主张的批判乃是其理论的必然要求。但随着分析的展开,我们看到的却是他在面对政党路线时的矛盾在理论上的自我退缩。 他将茅盾"普罗列塔利亚文学"的批评分解为以下三点:一、"普罗列塔利亚文学"(以下简称"普罗文学")只是以"普罗列塔利亚大众"为对象的;二、现在的 "劳苦群众"绝对没有作"普罗文学"读者对象的可能;三、所谓"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绝对不能接受"普罗文学"。 对此,他首先援引马克思无产阶级非解放一切被压迫阶级不能地解放它自己的论述,断言"普罗文学"也是为一切被压迫阶级而存在的文学。因而,他虽承认现阶段 这类作品的缺乏引发了"社会的不满",但这不过是一种扩大普罗文学视野的要求。在分析"劳苦群众"不能作为"普罗文学"读者的原因时,他指出,这完全是因 为他们被"社会地被摈斥"的结果,其微薄的报酬使他们从经济上丧失了"享受文化的可能",而繁重的工作又使他们没有"享受文化的余裕",所以这首先是一个 "政治问题"。使"劳苦群众"成为"普罗文学"的"读者对象","就应该先替他们争得政治的解放",而不是寄希望于改变文学的"题材"。在面对"小资产阶 级知识分子"能否接受无产阶级文学的疑问时,他则再一次重复了知识阶级可以超越生活过程局限性的观点: 即或我们有一部分是完全以写"劳苦群众"的生活为内容的作品,然而这并不妨害"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我们的"读者对象"。因为以知识分子底阶级的 特性,对于普罗列塔利亚底非人的生活,是可以引起他的自己批判的。&nbsp; &nbsp; 所以,当他承认"我们现刻的'读者对象'几乎可以说90%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时,也仍反对对小资产阶级的"迎合"("诉苦")。然而,知识 阶级意识的超越性却是与文中对小资产阶级的整体否定互相矛盾的。 ......所谓小布尔乔亚的意德沃罗基。这从外面上看来,似乎它是处于布尔乔亚泛与普罗列塔利亚特的两个意德沃罗基之间,是超越以上两种倾向的,然而其实 只不过是一种布尔乔亚意德沃罗基底特殊形态。这完全与它的阶级的主人--小布尔乔亚的阶级的立场一致。小布尔乔亚阶级虽然位于布尔乔亚泛与普罗列塔利亚特 之间,然而它不能保持一个中立的地位,其实它是附属于一方的阶级或非与一方的阶级同盟不可。 有关小资产阶级的"动摇"或没有自己独立的阶级意识的分析,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并不罕见;但既然独以"智识阶级"阶级意识的超越性来担负无产级阶 级意识觉醒的重责,又整体性地否认知识分子分布最广、人数最多的小资产阶级 --何况是"革命的小资产阶级"--这不免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李初梨的这一矛盾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我以为,不回到国民革命失败之后政党伦理形成的历史语境,对"小资产阶级"的整体否定也就不可能被真正理解。事实上,在文中,李明确地把茅盾的主张称之为 "我们的小布尔乔亚政党--即所谓中间党"的"一个政见",并以此来审理"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与"普罗文学"的分歧的: 本来中国的革命,是半殖民地被压迫民族的国民革命,所以在革命的初期,本有许多的同盟者--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等。然而民族资产阶级的 革命性是有一定的限度的,以后革命的发展,超过了他们的限度以外,于是他们首先脱离战线而与革命对立起来。以后革命再往下发展,尤其是土地革命底扩大与深 入,又使得小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尤其是小资产阶级的智识阶级恐怖起来而开始第二次的逃亡。茅盾把这一个过程解释得很清楚。他说:中国革命是"由左倾以至 发生左稚病,由救济左稚病以至于右倾思想的渐抬头,终于为大反动"。什么是"左稚病"?这大概是指土地革命底扩大与深入,谁来"救济左稚病"呢?当然是封 建势力与民族资产阶级及小资产阶级的智识阶级底共同工作。那么"救济"的结果怎样呢?结果是小资产阶级的先生们被一脚踢开,封建势力与民族资产阶级得了大 胜利,"终于为大反动"。可怜他们竟然分不得一杯羹,于是乎他们就"有痛苦,被压迫"了。他们"不满于现状,苦闷,求出路是客观的事实"。那么对于普罗列 塔利亚特底英勇的革命的实践呢,他们认为是"象苍蝇那样向窗玻片盲撞""不能自信......是有什么价值并且良心上自安的"。关于这一点他们很坚持,所以茅盾 说:"人家说这是我的思想动摇,我也不愿意声辩,我想来我倒并没动摇过,我实在是自始就不赞成一年来许多人所呼号呐喊的'出路'。"在这样"左""右"为 难革命与反革命之风于是乎出现了政治上的中间党。这一个客观的现象反映到文学上来,就是"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 熟悉"八七会议"以后党中央机关刊物《布尔塞维克》杂志的,会立即发现李初梨的批判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我们不妨将此与瞿秋白反对"机会主义"的著 名文献《国民党死灭后中国革命的新道路》进行一个比较。在文中,瞿对小资产阶级在"土地革命"以后的转变如此分析:"自国民党改组复活以来,经过两年伟大 的革命群众运动的发展,共产党员及大多数工农分子的加入,他应当可以变成工农小资产阶级的革命联盟。这一转变,到蒋介石反动--资产阶级公然转入反革命阵 营之后,尤其是愈需而可能的了。但是,这一过程是失败了。当小资产阶级领袖,如汪精卫等,看见革命进到了土地革命的阶段,资产阶级的蒋介石的残酷的屠杀工 人之后,他们也更加畏葸起来。工人的阶级斗争固然使资产阶级宁可屈服于帝国主义而反革命,手工工人的阶级斗争也使店东小资产阶级惊惧惶恐而投降资产阶级, 宁可受奸商买办的剥削,而凭籍他们的力量来镇压软化劳动者的斗争。何况这种市侩的店东小资产阶级,一方面和地主豪绅的剥削有密切的关系(他们大半自己是地 主--是生收田租的剥重利的),土地革命使他们宁愿革命失败永世作帝国主义的奴才,不愿牺牲剥削农民的特权;别方面受着帝国主义及上海大资产阶级的经济封 锁,只想求目前的妥协,而甘愿投入反革命的豪绅资产阶级的怀抱里去。" 从相当的程度上来说,李初梨已把自己对"小资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批判,当成了党的工作的直接内容。&nbsp;&nbsp;既然党已将小资产阶级列为革命的障碍,那么 "小资产阶级文学",甚至"小资产阶级的革命文学"也就都成了"普罗文学"的障碍。作为激烈反对将无产阶级的"自然意识"与作为历史"目的意识"相混淆的 李初梨,也许并非不知道,在击毁"革命的智识阶级"这个基点后,"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也就在现实中丧失了除无产阶级政党组织之外的任何可能的依托? 六 实际上,国共两党在对小资产阶级的政策上的分歧,不仅是导致两党第一次合作失败的重要原因,而且在对以汪精卫为"领袖"的小资产阶级的"动摇"、 "背叛"、最终导致国民革命的失败的分析中所形成的"反对机会主义"路线,也一直是后来党内政策的基本脉络。在这一背景已十分模糊的情况下,我想在这里提 及"7.15 分共"前后汪精卫对"小资产阶级"的"更名",以及瞿秋白对此的直接反应,对这一关键环节进行呈现。 1927年5月18日武汉国民党中央及湘鄂赣三省党部、党报召开联席会议,由汪精卫亲自报告"解释中央决定用(工商业者)名称之经过",并作出以"工农及 工商业者联合战线"替换"工农小资产阶级联合战线"的决定。 为一个名词如此大费周章,在中国现代史上是不多见的。会议由武汉国民政府主席徐谦(季龙)主持,汪精卫率先提出了更换"小资产阶级"的动议,农工部长于树 德、外交部长陈友仁及秘书张肇元等附议,但张、陈所指责的种种不妥,如"此词是由外国名词翻译过来",显得颇有些无事生非--孙科当场即说,"小资产阶级 这个名词也很通行。"--而其余两条,如"工厂、银行等不是小资产阶级所能举办",和小资产阶级"同大资产阶级没有一定的区别",也令人费解。但更让人莫 名其妙的是用"商"来替换"小资产阶级"的理由:"商是职业上的区别,并本(赵按,疑为"不"字)含着资产阶级的气味",以至于汪精卫连连发问"工厂 主"、"房主"算不算"商"......但即是如此,这一提议却几乎赢得所有与会者的赞同,在加上"工"字后以"训令"形式予以颁布。 "分共"完成,东归南京后,汪精卫曾写《所谓小资产阶级》一文,剖明个中原因: "小资产阶级"这个名词,普通讲起来,并不和其他资产阶级,有截然对垒的意味。自从共产党在中国宣传,说什么国民革命,是工农小资产阶级的联盟,又 说什么大资产阶级背叛了革命,于是"小资产阶级"的声浪始盛嚣尘上。其实,所谓大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大地主,中地主,小地主,大商人,小商人,在学理 上虽然可以区别,在实际上则界限难定,只是共产党欲利用这些名词捣鬼。其所欲打倒的,加上一个"大"字或"中"字,便有戴绿帽子游街的资格,其敲诈已遂 的,便还他一个"小"字,留未榨尽的牛乳,以便将来再榨。 但汪精卫其实仍没有说明白,因为他自己就是这"小资产阶级"而且是它的领袖。不久,瞿秋白即在新创刊的《布尔塞维克》上发表对"所谓工商业者"的批 评:"......代表这种市侩小资产阶级的国民党'左派',衷心是反对和资产阶级分裂,而想抑制停止革命的前进,以求帝国主义资产阶级的宽恕与恩惠。/于是聪明 的汪精卫便想出一种理论来说:不好说工农小资产阶级的革命联盟,而应当说工农工商业者的联盟,'革命要顾到工商业者的利益。'实际上他便在豪绅资产阶级的 领导之下,进行'革命',只顾到工商业者的利益,更进一步而充当豪绅资产阶级(唐生智等)的走狗,而大大屠杀工农了。......这些小资产阶级的领袖幻想着:我 们如此恭顺从命的替你们镇压工农运动,你们豪绅资产阶级总可以容我们当个'领袖'罢......于是'中国大多数是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应当有革命的领导权'等 一类半吞半吐的怪理论也发现了,其实这种小资产阶级的领袖,当着豪绅资产阶级的反动走狗,他还自己洋洋得意的自以为是革命的领导者呢?" 在对二十世纪中国思想史的研究中,对小资产阶级持续不断的批判一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已有的研究也更关注"延安文艺座谈上的讲话"对此的影响。 这固然不无所见,但在我看来,即使"'革命文学'论争"不能算作是"讲话"的发生学意义上的起源,对小资产阶级的批判的逻辑却是前后一贯的。究其实质,都 与国民革命失败后中共的处境以及在这一处境中革命策略的选择密不可分。 在现有的研究中,很多人强调创造社成员的非党身份以回避这一问题。但据郑超麟回忆:在1928年"四月底或五月初",他曾受中央委派在永安里和他们见面, "代表党的正式意见""根据第三国际的几次通告,分析了中国社会的结构以及革命的性质和前途。"并在以后逐渐把瞿秋白反对机会主义的小册子和《布而塞维 克》杂志给他们看。&nbsp;&nbsp;这带给他们的影响是极其明显的--郑超麟转述过在"苏州反省院"与李初梨相处过的"高君"所讲的一个故事--据说,有一天,反省院 召集全体犯人开会,令一些反省期将满的犯人登台演说,以决定去留。"有的人说了很无耻的话,惟李初梨侃侃而谈。李初梨说,他从日本回来,本是空泛研究社会 科学的,在上海遇见中国共产党中央派来创造社的一个人(他说,他忘记了这个人的姓名),谈了一次话,才坚决走到马克思主义来。......" 这显然不无夸张的成分。但值得注意的是,李初梨1928年后半年的文章, 尤其是对茅盾的批判,有着更明显的党的现实政策的考虑。下面这段对茅盾《从牯岭到东京》的著名评注,即完全可以看作是对当时党的路线的一个注脚: 如果说小资产阶级都是不革命,所以对他们说话是徒劳,那便是很大的武断。(谁也没有这样武断过-梨)中国革命是否竟可抛开小资产阶级也还是一个费人 研究的问题。(这已经是大家研究过而且得了结论的问题-梨)我就觉得中国革命的前途还不能全然抛开小资产阶级。(亏他晓得了-梨)说这是落后的思想,我也 不愿多辩。将来的历史会有公道的证明。(现在历史已经证明了-梨)也是基于这一点,我以为现在的"新作品"在题材方面太不顾到小资产阶级了。(哈哈!太顾 不到-梨)现在差不多有一种倾向:你作一篇小说为劳苦群众述苦,那就不问如何大家齐声称你是革命的作家;假如你为小资产阶级述苦,便几乎罪同反革命。这是 一种很不合理的事!(也是值得痛哭流涕剑拔弩张的事?-梨)现在的小资产阶级没有痛苦吗?他们不被压迫吗?如果他们确是有痛苦,被压迫,为什么革命文艺者 要将他们视同化外之民,不屑污你们神圣的笔尖呢?(因此小资产阶级的志士要出来打抱不平了!-梨)或者有人要说"革命文艺"也描写小资产阶级青年的各种痛 苦,但是我要反问:曾有什么作品描写小商人,中小农,破落的书香人家......所受到的痛苦么?没有呢,绝对没有!(起劲!起劲!-梨)几乎全国十分之六是属于 小资产阶级的中国,(这个统计是从哪里来的?-梨)然而它的文坛上没有表现小资产阶级的作品,这不能不说是怪现象罢。 在半个世纪以来中共的政治实践中,这一论述经历过许多的变化,但其理论逻辑的连续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回到文章开始的问题,如果说"后期创造社"以 对人道主义的否定所完成的是布尔什维克政党对无产阶级阶级利益全面代表的合法性的论证的话,王若水等所欲述诸的不正在于以取消阶级差别和利益述求--以 "实现四个现代化"为目标--的国家化政党的合法性的重述吗?如果我们试图超越历史的恩怨,在"现代性"的视野里来审视这一剧烈的变迁,我们该可以获得什 么样的启示?&nbsp;
  20. 王钦:对新自由主义话语的一种考察
    书评 2010/12/28 | 阅读: 1517
    随着新一轮金融危机席卷全球并给各阶层带来冲击,人们尝试着从各个角度或直接或间接地讨论这场危机的起源和发展,包括重新考察世界历史在过去几十 年内在政治和经济上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在这样的语境中,有一位西方学者声称,资本主义世界已经长期处在危机中很久了。做出这个论断的人便是大卫·哈维 (David Harvey),而能够看作支撑其论断的主要研究之一,就是他写于2005年的一本小书《新自由主义简史》(David Harvey: A Brief History of Neoliberalis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以下引文凡出自本书,均只标明章节)。在这个意义上,考察"新自由主义"在过去数十年中如何兴风作浪,并且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国际政治的格局, 不仅对于我们理解金融危机,而且对于理解全球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都有一定的意义。 应该说,"新自由主义"一词在国内并不陌生; 相反,随着中国上世纪70年代末以来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化,从学院到媒体的各个话语领域都开始关注以美国总统里根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政策为代 表、以哈耶克与弗里德曼等人为理论重镇的所谓"新自由主义"。但是,任何学说一旦被扩展到耳熟能详的地步,都难免发生某种程度的简单化和本质化,"新自由 主义"也不例外;以至于现今人们更多会关注诸如"中国要不要走新自由主义的道路"这样的问题,反而不太关心新自由主义及其实践在历史上的来龙去脉。在这个 意义上,哈维的这本小书,如果不说是起到"正本清源"之效的话,起码也可以为目前和今后有关"新自由主义"的争论扫清一些知识上的盲目和偏见。 作者大卫·哈维的名字早已在国内学界闻名遐迩,他的《后现代的状况》、《希望的空间》、《新帝国主义》和《巴黎城记》也已相继被译成中文,而 由他所提出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也对国内的文化研究、城市研究等领域产生重要影响。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哈维写作本书的目的,是考察新自由主义 的"起源、兴起和意义"(见导论)。根据哈维的观点,新自由主义"首先是一种政治经济实践的理论",认为通过建构一个保障市场自由的制度性框架,人民的幸 福生活就能得到保障。而在这种制度框架内,政府干预行为应该降到最低的程度,原因是在政府干预的过程中,各种强大的利益集团有可能借此从中牟利,而政府与 市场信号的信息不对称也注定政府干预将会以失败告终。--凡此种种,国人或许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是,哈维并不是要在理论思辨的层面上与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理 论家们展开论争;相反,他恰恰要通过对历史上新自由主义实践的分析,表明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解决全球矛盾和问题的方案是行不通的,需要另辟替代性道路。 因此,在本书的第一章,哈维便通过分析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美国在智利实施的新自由主义化改革等等案例,指出"新自由主义"改革不过是美国又 一次在外围进行实验、然后将其作为内部改革的样本。二战以后,各国为控制通货膨胀而实行"凯恩斯主义"的经济安排,出台了多项福利政策,由此也导致了资本 家和劳工之间的"阶级妥协"。但是,始于1960年代的经济危机在各国引起失业率上升和滞胀现象,使得战后保持稳定增长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在"把饼做 大"的前景破灭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开始调整经济政策,而这次结构性调整才使"新自由主义"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案浮出水面。然而正像哈维所说,新自由主义改 革与其说是为了促进人民的幸福,不如说是源于这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的上层阶级和商业精英为了恢复自己的经济力量所做的打算--总体而言,哈维认为"统治 阶级力量的重建或建立"是推动全球资本主义国家转向新自由主义的根本动力。随着新自由主义政策逐步展开,其根本特点也浮现出来:"新自由主义化就是对一切 都金融化。这一过程深化了金融不仅掌控其他一切经济领域,而且掌控国家机器和--如兰迪·马丁所说--日常生活。"(见第一章)那么,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实 施如何得到一般民众的支持呢?作者在第二章中通过美国和英国的例子来说明新自由主义政治是如何"建立共识"的。就美国的情况而言,美国的企业家同时支持两 个政党,但由于民主党在"平权运动"中承认了社会上各个身份团体的权利,而又无法将其统一成一股力量,再加上民主党自身无法与商业势力摆脱干系,注定在与 共和党的政治角逐中无法站稳脚跟。相比之下,共和党不仅拥有雄厚财力,而且在意识形态上与右翼保守派相结合,积极建立起稳固的民众基础,最终为里根推行新 自由主义政策打下基础。(就共和党与美国右翼保守势力的关系,更详细的描述可见米克尔思韦特等:《右翼美国》,上海人民版2008。)此处颇有意思的地方 在于,新自由主义提倡个人自由、个性解放,主张个体的首创精神,这一点可以和"后现代文化"并行不悖;另一方面,提出新自由主义经济转向的共和党,在价值 取向上又往往和右翼保守传统拧在一起。这里的政治-文化问题错综复杂,但作者借用葛兰西的理论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一旦政治问题披上了文化的外衣,仿佛就 不可解决了。换句话说,哈维认为上述错综复杂的问题并不是真问题,而是用来掩盖阶级力量重建的外衣。在英国的例子中,哈维指出,由于工党政府无法满足允诺 给工人阶级的诸项有利措施,而又想不出很好的办法解决经济问题,最终让位于撒切尔夫人上台后的新自由主义转向。但是,重要的是看到,分析美国和英国的例子 并不是为了对新自由主义转向给出"一般条件",而是试图说明,"一旦新自由主义深深扎根于英语世界中,它就不能否认其对于资本主义在国际上的总体运转具有 重要意义"。(见第二章) 在分析了美国和英国这两个最大的新自由主义"个案"之后,哈维着手从新自由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分裂入手, 剖析各种打着经济复苏和谋求人民幸福旗号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怎么一来就和种种诱人的标语口号相悖,而且首先就是实践和理论的脱节。哈维指出,由于害怕群众 性组织最终会建立起强大的力量破坏新自由主义国家,新自由主义化过程就不得不为个人自由设下许多限制,这带来的后果是:"新自由主义者为抵抗他们最担心的 事物--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暴民专制、甚至多数的统治--不得不为民主治理设置很大限制,转而依靠不民主和不负责任的机构(诸如联邦储备局 或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做出关键决定。这造成的悖论是,在一个认为国家不该干预的世界,国家和政府却通过精英和'专家'忙于干预活动。"(见第三章)另一方 面,哈维通过考察新自由主义国家的实践,试图表明:重建或建立阶级力量的冲动在很多情况下歪曲了新自由主义理论,以适合于统治精英们的利益打算。虽然新自 由主义理论主张国家不应该插手经济行为--即国家应扮演"守夜人"角色--但在保护金融机构免遭经济损失方面,国家又必须插手干预,并从贫穷的国家榨取利 润。对此,哈维在书中引用了斯蒂格利茨的话:"这是多么古怪的世界啊,反倒是贫穷的国家在补助最富裕的国家。"新自由主义国家一方面被要求"不作为",另 一方面又要保障良好的商业环境,而后一方面的要求进一步表现为要求国家在全球资本主义竞争中发挥一个实体的角色。因此便带来了一系列问题,涉及到民族主 义、个人自由、企业垄断,等等。对此,新保守主义对社会秩序和价值的强调,就成为解决个人利益混乱局面的方案出现在政治舞台上。因此,在哈维笔下,新保守 主义和新自由主义就成为一丘之貉:"在建构或重建主导阶级的力量方面,新保守主义并没有悖离新自由主义的议事日程。"(见第三章)但是,新保守主义却可能 引发各个国家之间出于民族主义情绪而进行你争我夺,从而产生比新自由主义所带来的问题更严重的后果。 如果说哈维在前三章从理论和 个案出发,对新自由主义政策给出了总体分析,那么第四章可以视作从"不均衡地理发展"的角度出发,考察各个国家如何由于不同的地缘政治和国内政治因素原 因,在采取新自由主义道路时经历不同的过程。作者指出,在1997金融风暴之前,日本、韩国、西德等国未按照新自由主义正统教条发展经济,反倒取得了长足 的经济进步,让人觉得新自由主义化并不是解决经济问题的惟一方案(如果它能算是方案的话)。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更开放的金融化过程、更快速的资本流动、华 尔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美国财政部的复合体威逼利诱、新自由主义教条的传播--上述各个方面构成了"华盛顿共识"--日本和欧洲被施加压力采取新自由主 义改革道路。因而,"美国成功的真正秘密是它现在可以从其驻扎于世界其他地区的金融和企业机构(同时包括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抽取高额收益。正是这些来自 世界其他地区的贡金,铸就了美国1990年代的大量财富"。(见第四章)通过进一步分析墨西哥、阿根廷、韩国、瑞典等国的具体事例,哈维试图表明,造成新 自由主义不均衡地理轨迹的因素包括美国等霸权力量的强制、各国和地区之间的竞争,但阶级力量在其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而正是这最后一点往往为人们忽略。并 且,虽然不均衡地理发展因时因地而异,却有一点共同的现象:财富和力量都集中到"资产阶级上层队伍手里",资金大量地从世界各地流入资本主义的主要金融中 心。对于有些人或天真或故意地把这一现象理解为"副作用"、或如某些国内论者所说的过渡期"阵痛",哈维朴实但尖锐地说:"这一切或许是(仅仅或许是)新 自由主义化的核心。"(见第四章)有趣的是,哈维在分析了上述几个代表性国家之后,专辟一章论述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所走的道路(哈维称之为"'中国特色' 新自由主义")。中国没有采取"休克疗法",而是采取了独特的"中国特色私有化道路";作者认为,这一过程既提高了大部分人民生活质量,但也造成了"环境 破坏、社会不平等",以及"资产阶级力量的重建"。(见第五章)通过分析城乡收入差距增大、国有资产私有化、城市大规模工程项目等等现象后,哈维下结论 说:"中国已确定无疑地迈向新自由主义化和阶级力量的重建。"这样的结论是否可靠,就要留待读者考察了。 或许有人会辩称,新自由 主义的实践固然有种种弊端,但那属于某些特定的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只顾着为自己的私人利益着想而造成了目前很多难以收拾的局面;但这并不等于说新自由 主义的理论论辩本身有问题。退一万步讲,哪怕新自由主义学说只是一种理论上的乌托邦思想(作者指名道姓地把"新自由主义是一种理论乌托邦的失败"这一观点 归诸自由主义政治哲学家约翰·格雷[John Gray]),那也不能说它必然就是错的。的确,在理论考察或哲学论辩的层面上,这样的批评不无道理,而如前所述,哈维的这本简史也并没有打算在这个层面 上讨论问题。哈维告诉我们:"我无法依靠哲学论辩--指出新自由主义权利制度是不正义的--来说服人们。但是,反对这种权利制度相当容易:接受它,等于接 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而只能生活在一种无止境的资本积累和经济发展的制度下,不计社会、生态、政治上的后果。"(见第六章)但是,虽然作者再三声称理论和实 践并不是分开进行的活动,不能只关注理论声明而不看到它所遮蔽的赤裸裸现实活动,但我们的确可以挑出一些作者未充分讨论的问题。例如,哈维始终在用类似 "新自由主义理论"、"新自由主义教条"、"新自由主义理论家们"等说法,似乎哈耶克、弗里德曼、波普尔等名字都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笔名;并且,我们无法从 本书中仔细区分"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流行话语和新自由主义理论家们的具体论辩之间有何等距离--固然可以认为两者之间"根本上"没有差别,但这一观点所 需要的充分论辩(argument),却在这本简史中付诸阙如。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哈维也没有具体讨论所谓"新保守主义"思想与 新自由主义学说之间的学理冲突;相反,"新保守主义"更多情况下被作为"新自由主义"的道德补充或矫正,而没有受到仔细的考察--这从书中非常细微的一点 就可以看出:作者所列出的涉及列奥·施特劳斯(他被广泛认作"新保守主义"思想之父)的仅有参考书目是来自自由主义阵营的德鲁里(Shadia Drury)所写的《列奥·施特劳斯与美国右派》一书(甚至也不是德鲁里另一本学理性更强的研究著作《列奥·施特劳斯的政治观念》;两书均有中译本)。作 者并没有在理论上明确回答如下问题:为什么新保守主义者严厉批评自由主义,但却能在经济政策方面与后者并行不悖?新保守主义者与坚持"道德多数"的传统价 值的原教旨主义者是一回事吗?新自由主义者(如作者提到多次的哈耶克)对价值和伦理的主张,与新保守主义是什么关系?如果把这些都简单地处理成"重建统治 阶级力量"的托辞或借口(例如,作者在书中反复使用"修辞"一语,让人感到这些理论家的论辩都不过是花言巧语),一方面未免有些阴谋论的嫌疑;另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解释可能忽略了持新保守主义立场的人们的自我理解,因此得出的结论就很难是完整性的。在这个意义上,这本书更恰当的名字或许是"新自由 主义话语"或"新自由主义政策"简史。 当然,我们不应忘记马克思的教导--"以往的哲学家只是在解释世界,但重要的是改造世 界。"对于理解我们今天的世界现状以及"新自由主义"的来龙去脉,这本小书虽然可能存在许多有待改善的地方,但仍然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同时,恰恰因为这本 书只是"简史",并不求面面俱到,它就能够为我们打开讨论问题的许多扇门,而不是把门关上。&nbsp;书名: A Brief History of Neoliberalism 作者: David Harvey (Author) 出版社: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USA; New Ed edition (December 20, 2006) 语言:English ISBN-10: 0199283273 ISBN-13: 978-0199283279 Book Description Neoliberalism - the doctrine that market exchange is an ethic in itself, capable of acting as a guide for all human action - has become dominant in both thought and practice throughout much of the world since 1970 or so. Its spread has depended upon a reconstitution of state powers such that privatization, finance, and market processes are emphasized. State interventions in the economy are minimized, while the obligations of the state to provide for the welfare of its citizens are diminished. David Harvey, author of 'The New Imperialism' and '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 here tells the political-economic story of where neoliberalization came from and how it proliferated on the world stage. While Thatcher and Reagan are often cited as primary authors of this neoliberal turn, Harvey shows how a complex of forces, from Chile to China and from New York City to Mexico City, have also played their part. In addition he explores the continuities and contrasts between neoliberalism of the Clinton sort and the recent turn towards neoconservative imperialism of George W. Bush. Finally, through critical engagement with this history, Harvey constructs a framework not only for analyzing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dangers that now surround us, but also for assessing the prospects for the more socially just alternatives being advocated by many oppositional movements. Review "Review from previous edition 'With characteristic brilliance, David Harvey offers a razor-sharp analysis of the history and current condition of neoliberalism. A must read if you want to know the state we are in and how to change it." -- Erik Swyngedouw, Professor of Geography, University of Oxford "This is a succinct account of what neoliberalism is, where it came from and where it is going." -- Morning Star "presents a concise but extremely well-documented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last three decades, encompassing not only the usual G7 countries but the entire world, with a particular emphasis on the US and capitalist China." -- Interactivist Info Exchange About the Author David Harve is a Distinguished Professor of Anthropology, Graduate Center, 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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