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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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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BBC六十年来的里斯讲座录音
    2011/07/26
    自1948年以来,BBC每年举办里斯讲座,谈当代问题
  2. 长子中:当前农村社会稳定面临的问题及政策建议
    2011/07/18
    一、当前影响农村社会稳定的一些问题农村社会稳定关系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大局。随着时代发展,就我国农村整体而言,农村是稳定的、和谐的,但稳定、和谐并不代表农村没有矛盾、没有问题,当前,影响农村社会稳定的一些隐患依然存在,并且随时代发展又有了新的不稳定隐患,需要给予应有的重视。一是城乡差距持续拉大。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乡之间的差距持续拉大。1978年我国城乡居民收入比是2:1,1997年为2.6∶1,2010年已达到3.33∶1,"落差"幅度不仅远高于发达国家,也高于巴西、阿根廷等发展中国家。城乡收入差距过大会使部分经济困难的农民群体产生心理失衡和被剥夺感,甚至引发他们对社会的不满,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特别是收入差距扩大的过程包含许多不合理因素。如果农民群体的境遇长期得不到改善,他们的生存和发展能力将会越来越差,整个社会就可能陷入"富者愈富、穷者愈穷"的恶性循环,会导致一部分人心理失衡,铤而走险,甚至走上违法犯罪道路。这样会引起整个社会的不稳定。二是社会保障及民生事业滞后。我国农村社会保障覆盖范围窄、层次低、部分农村地区严重滞后。据2009年4月22日在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八次会议上做的《2009年中国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建设情况报告》显示,截止2008年底,农村参保人口达到4284.3万,也就是说农村社会保障覆盖率不足5%。同时,区域统筹不够,东、中、西部的农村社会保障水平差距较大。一些政策措施刚性不强,资金难以得到有力保证,与实际需要有一定差距,部分地区还存在政策落实不到位等问题。此外,最低生活保障金、养老保险还处于起步阶段,合作医疗、救助制度、五保制度仍有待完善,未起到社会"稳定器"的作用,给农村社会稳定带来隐患。此外,基础设施和社会事业发展水平较低。全国规划内仍有1.7亿左右农村人口尚未解决饮水安全问题,农村规模化集中供水的覆盖率仍然较低;农村部分地区农民出行难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还有相当部分农户仍在危房居住。农村中小学校舍等基础设施建设严重滞后;公共卫生服务条件仍较差,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还比较多,广大农民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现象十分突出。这些都不利于农村社会稳定。三是基层干群矛盾突出,管理能力弱化。当前,因干群矛盾引发的不稳定因素已成为影响农村社会稳定的一个突出问题,主要表现两个方面:一是村民与村干部之间的的矛盾。一些村干部把权力当成"摇钱树",不带群众脱困,而是一心一意在村集体的资源上"做文章",自己首先"致富",损害了农民的利益。同时,由于制度建设未跟上,一些村官骗领国家给予农民的粮食直补、良种补贴、农机具购置补贴等一系列惠农补贴专款和村集体财产,或者巧立名目,用集体款办私事、违规提款等等[1],损害了农村集体和农民的利益。如合肥市庐阳区村干部刘怀寅收受贿赂近1000万元[2]。这势必导致基层干群关系和党群关系的恶化。二是村干部与村干部之间的矛盾。在村民委员会选举中,有少数村因为家族势力、宗派势力斗争而产生选举矛盾,甚至大动干戈。特别是有的村干部为选举拉帮结派,操纵利用或参与普通群众与其它干部的矛盾,来实现自己的利益,滋生敌对情绪。三是少数村级基层组织涣散,战斗力不强,缺乏具有驾驭复杂局面能力的村干部,对群众之间的纠纷不管不问,或互相推诿踢皮球,以致造成矛盾激化。四是农村社会治安状况仍较严重。目前,农村社会治安状况仍不容乐观:一是各类侵财案件高发。近年来,一些犯罪分子利用农村交通改善的便利条件,加之农民安全防范意识仍较淡薄,大肆进行各类违法犯罪活动。钱财、摩托、家禽等生产生活资料被盗案件屡屡发生。二是各类严重暴力犯罪时有发生。公安部的一份材料显示:2006年1月至9月,全国农村地区共发生杀人案件8031起、伤害案件5.9万起,均高于城市,一次杀死数人的恶性案件屡有发生。三是乡村恶势力(地痞、流氓、村霸)等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特别是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等案件居多,严重影响了群众的安全感。四是涉农经济犯罪危害巨大。一些犯罪分子采用不法手段,将劣质的化肥、假种子、假农药、假柴油等卖给农民群众,给农业生产造成巨大危害,激发起农民极大的不满。五是外出打工、劳务输出给农村带来新的不稳定因素。在一些青壮年劳动力外流的地方,不可避免地减弱了农村地区的自然防护能力,形成了社会治安"空心村"。如2008年发生在湖北京山县罗店镇徐杨村的一起命案,致6死1伤[3],均为老弱病残。而劳动力输出地蚌埠市政协一份"农村劳动力输出后社会治安状况"的调研显示,该市有260万农村人口,近年来,全市80%以上的盗窃、伤害、强奸、投毒、绑架案件均发生在农村。尤其是随着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留守家庭的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一些农民形象地说:"养猪跟猪睡,养牛跟牛睡,收了粮食草堆睡,养了鱼蟹塘边睡,反正别想在家睡。"同时,在一些劳动力外流的地方,还出现了村霸、地痞、无赖骚扰留守在家的农村妇女,如村霸霸占留守妇女[4],老农民五旬过后竟横行成村霸[5]等等媒体上时有此类报道。有关调查也显示,农村性侵害案件中有70%的受害者是"留守妇女"[6]。由于夫妻身处两地,极易造成夫妻间感情疏远,为此引发的仇杀、斗殴比比皆是,形成农村新的不稳定因素。以江西定南县为例,2006年审结离婚226件,涉及外出务工人员的176件,占78%[7]。同时,农村"留守孩"因缺乏监管,违法犯罪时有发生。五是土地征用、房屋拆迁、资源开发等引起的经济纠纷日益受到关注。当前随着经济不断发展,自然资源的价值不断得到体现,一些过去被忽视的资源随着其价值的提升日益成为农民关注的焦点。其中尤其以土地征用、房屋拆迁造成的纠纷最为突出。土地集农民生产、生活资料和社会保障功能于一体,最为农民看重,由于补偿不到位,以及不少农民失地、失业等多方面的原因,引发了大量社会矛盾。而我国农民整体上仍处于弱势地位,缺乏一定的公共参与渠道,当他们的合法利益受损后,一旦这种不满情绪在大部分农民群体中产生共鸣,他们就会在制度外寻找表达愿望与需求的渠道,采取大规模聚集、上访等过激方式给政府施压。对和谐农村建设以及和谐社会建设极具危害性。同时,市场经济,利益之上,由于农民个体之间交往增多,也产生了不少经济合同纠纷、经济债务纠纷、经济赔偿纠纷、资产权属纠纷等矛盾。这些集中表现在:(1)农民个体或家庭之间的矛盾纠纷。主要是由涉及邻里关系的田边地角、地界、沟渠和宅基地等琐事引发的。(2)农民个体与村集体之间的矛盾纠纷。主要是由于土地承包等原因引起的。前些年,外出打工人员比较多,弃田私自转让、送人耕种等现象普遍,而国家取消农业税后,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种地的积极性,农民争地现象比较突出,由此引发的问题已成为农村矛盾的中心之一。另一些长期积累的土地、山林等权属不清、界限不明,土地流转手续不规范等矛盾也逐渐显现出来。六是邪教活动入侵农村社会值得重视。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农民对精神文化的需求越来越大,但目前农村的文化娱乐活动已远远不能满足农民的需要。于是乎,各种邪教组织趁虚而入,纷纷上山下乡,将活动重点转向广大农村。他们充分利用农民文化水平低,识别能力差,轻信迷信的弱点,加强对农民邪教思想的灌输宣传,蛊惑人心,导致农民思想混乱,引发社会矛盾。其主要形式是:打着宗教、科学的幌子编造歪理邪说;神化邪教头子,对教徒实行精神控制;建立地下组织,秘密进行非法活动;不择手段地骗钱敛财;反对政府,仇视社会;宣扬"世界末日来临",制造恐慌。特别是个别有政治头脑的邪教组织者开始向基层政权渗透,腐蚀、拉拢、胁迫基层干部。个别基层干部一旦被他们俘获,他们会借助基层干部的权力,不断发展壮大。此种现象虽属个别,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农村社会的长治久安和基层政权的稳定发展。加之邪教传播手段狡猾,行动诡秘,很难将其彻底根除,这是影响农村社会稳定在思想领域方面存在的问题。二、当前影响农村社会稳定问题的一些特点一是日趋复杂性。当前影响农村稳定的一些问题,如矛盾纠纷,既有现实问题,又有历史遗留问题,涵盖面广,表现在其内容、层次和领域各个方面,纠纷主体也由过去的民与民之间的人身、财产权益纠纷扩大到了群众与干部、群众与政府、群众与法人及其他组织之间的纠纷。且往往是经济矛盾、政治矛盾和社会生活矛盾相互交织,形成十分复杂的矛盾网络。二是利益渐趋多样性。由于利益格局的多元化,现实生活中农村的各种矛盾纠纷大多是由利益冲突引发的。三是群体性特点明显。因"涉地"原因引发的问题与群众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波及面广,具有相同利害关系的社会成员对共同利益问题容易产生共鸣,极易形成集体上访,甚至集体闹事,群体性特点十分明显。四是具有突发性。由于信息掌握的不对称,加之个别基层干部工作方法简单,作风不实,与农民群众沟通不够,不能正确对待当事人的反映,以致积小成大,矛盾激化,往往会由于一个非常偶然的事件而引发,使之爆发出来,使一些本来可以消除于萌芽状态的事件被迅速演化成一场突发性事件。五是兼具危害性。一些纠纷调处难度大,时间长,久而久之会引起群众对政府、干部的不满,降低政府的威信,影响了党群关系,反过来又影响农村社会的稳定。而群体性上访等对稳定影响更不可小视。三、完善农村社会稳定的思路(一)农村稳定的政治基础是村委会[8]的稳定和完善基层民主制度基础不牢,地动山摇。随着利益不断调整,基层矛盾和问题会越来越突出,加强基层政权组织建设,在维稳工作中充分发挥第一道防线作用,显得尤为重要。村委会是村庄的心脏,村委会的稳定将有助于村庄的稳定,就能促进农村经济、社会等各项事业健康协调发展。而一个不稳定的村委会,必然是不为大部分村民承认的村委会,也必然是不能协调乡村社会各种关系,为农村创造和谐、稳定气氛的村委会,同时也最容易激化民间社会的各种矛盾。因此,美国著名的政治学家亨廷顿指出,"一个政治组织是一种维护秩序、解决争端、选择权威和促进社区发展的安排,并推动社会力量(social forces)(包括宗亲、宗教、种族、地域、经济等团体)之间的和谐与进步"。同时,事实已经证明,加强基层民主制度建设,保证人民群众依法直接行使民主权利,对基层的公共事务进行管理,并逐步使这种管理规范化、制度化,也是农村稳定的不可获缺的因素。同时,在目前的维稳模式下,通过压制和牺牲弱势群体的利益表达,来实现短期内的社会稳定,成了相当普 遍的做法。但这种做法却是将民众的利益表达与社会稳定对立起来,结果是不仅治标不治本,反而起到了维护既有利益格局的作用,甚至对社会公正造成严重伤害[9]。阿尔蒙德指出:"在贫富差距巨大的社会里,正规利益表达渠道很可能由富人掌握,而穷人要么是保持沉默,要么是采取暴力的激进手段来使人们听到他们的呼声[10]"。因为在传统的强权政治逻辑中,地方和基层政府容易以国家利益的名义来打压维权的农民,习惯性地使用暴力来迫使农民就范。结果或以暴力打压而平息事端,或以警民暴力冲突升级而危及社会安定。不管何种情况,暴力在社会治理中的滥用必然使政府公信力蒙受损失。因此,警惕地方政府以国家名义滥施暴力,是现代社会谋求善治的内在逻辑。而建立健全社会利益表达的机制,引导农民群众以理性、合法的形式表达利益要求,是完善社会利益协调机制的首要环节,是构建和谐农村、稳定农村的一项重要任务。(二)农村稳定的经济基础是确保农民收入持续增长建立和谐、稳定、繁荣的农村社会,增强农村基层组织的凝聚力,需要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农村经济的强大才是保障农民利益的根本所在。"仓禀实而知礼节",温饱尚不能解决,农民必然对涉及自身利益的经济问题特别关切,为蝇头小利引发的矛盾纠纷也就会不断出现。据统计,目前我国农村尚有3597万人处于贫困状态[11],这些贫困人群是影响社会稳定的一个火药库,一旦引爆,对社会的冲击力相当巨大。只有发展生产,使农民彻底脱离贫穷,才能夯实新农村建设的物质基础。(三)农村稳定的社会发展基础是加强社会保障及民生建设社会保障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基础,是协调社会经济发展、缓解社会矛盾的最直接最有效手段。中国社会的稳定有赖于农村社会的稳定,只有在农村建立起一种比较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才能真正在全国范围内筑起一道可靠的、保障社会稳定的屏障,有效地防范和应对社会风险。目前中国的农民无论是在社会待遇上,还是在经济待遇上,都出现了严重的失衡。再加上其他一些经济因素的影响,导致城乡之间经济状况的巨大差别。而目前的状况是这种差距还在进一步拉大,导致农村出现了大量的贫困人口,这些贫困人口的生存问题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如果政府不采取相应的措施,解决这部分人口的生计问题,就很可能激化社会矛盾,引发社会动荡,这种动荡反过来又会影响到整个社会经济发展的过程。而建立农村的社会保障制度,就是一种解决这个问题的最行之有效的措施之一,它不仅可以解决这部分贫困人口的生存问题,而且还可以起到平衡社会差别、缓和社会矛盾、稳定农村社会的作用。同时,据有关专家估计,目前我国失地农民的总量已超过6000万,预计到2020年,还会有4000余万人进入失地农民的行列,如何让失地农民生计可持续,是一个重大而现实的问题[12]。农村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无疑为我们的社会增添了一架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器"。(四)农村稳定的道德基础是加强村规民约等文化建设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我国农村发生了深刻变化,在物质利益的驱动下,农村传统道德滑坡,农村良好的社会风气不断弱化,在困惑面前容易滑向道德认知的多元化甚至反主流道德倾向。而农村实际是一个熟人社会,关系盘根错节,如果不管发生什么纠纷,都通过法律或行政手段解决,反而容易激化矛盾。通过道德的力量,通过村规民约的评议,化解彼此的隔阂,找到相互妥协的交点,更容易加强群众的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约束、自我监督。同时,农村是形成社会舆论最集中的地方,也是社会舆论充分发挥作用的地方。道德运行的一个重要内驱力就是社会舆论,社会舆论通过影响人的荣誉、尊严、名声和其他方面,引导人们将言行纳入符合其道德价值观的范围内。加强村规民约的建设,则有助于提升农民的道德水准,促进农村和谐稳定。四、完善农村社会稳定的政策建议一是大力发展农村经济,奠定确保农村社会稳定的物质基础。第一,要采取多种方式和途径,帮助广大基层干部提高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能力,提高带领群众发家致富的能力,不断壮大集体经济的实力,切实解决基层组织建设的经费问题。第二,各基层组织要以实实在在的发展凝聚人心,鼓舞士气,把农民群众的致富追求、创业热情、智慧和力量汇聚到加快发展的目标上来,形成同心协力、大干快上的新氛围,带动农民群众增收致富,为社会的和谐稳定提供坚实的物质保障。二是强化农村基层组织建设。第一,加强对基层干部的教育培训,让镇村干部进一步增强为民办实事、解难题能力,坚持"立足基层,着眼苗头,重在调解"的工作方法,做到"早排查,早发现,早处理",将各种影响农村社会稳定的因素消灭在源头,提高驾驭市场能力和化解矛盾、促进和谐的本领,打牢构建农村稳定的组织基础。第二,加强农村党风廉政建设,坚持教育、制度、监督、改革、纠风、惩治相结合,全面推进党务公开、政务公开、村务公开,健全农村集体资金、资产、资源管理制度和村民议事制度,保障农民群众的知情权、参与权、管理权、选举权和监督权,切实纠正损害农民利益的突出问题,严肃查处涉农违纪违法案件,着力保障和改善民生。三是推进农村基层民主政治建设。村民自治是建设和谐农村的核心,是民主法治的根本。第一,要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选用党员群众认可、带领群众致富能力强、形象好的人任村干部。第二,要加强民主管理工作,用制度保障广大群众的合法权益,让群众真正享有知情权、参与权、管理权、监督权;完善村民"一事一议"制度,充分听取群众的意见和呼声,尊重农民群众的各项权利和首创精神;杜绝少数镇村干部以权谋私等违法行为,消除和减少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确保村民自治扎扎实实地朝着和谐稳定方向发展。第三,建立完善的利益表达机制。积极引导农民、理性合法地表达利益诉求,把利益表达机制纳入制度化轨道,有效反映农民群众的意见和要求,把矛盾消除在萌芽状态。四是加强农村社会保障体系和民生建设。进一步完善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及救灾制度。进一步完善农村合作医疗制度,建立社会统筹和个人账户相结合的运行机制;增加对社会保障的补助支出,弥补社会保险的统筹缺口,化解转轨时期的风险;进一步完善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工作,建立个人缴费,集体补助、政府补贴的筹资机制,加大对农业众多人口的农业地区的扶持力度;增加对社会福利性社会救济和优抚的投入,加大对孤老病、残、困的救助力度,保障农民的基本生存需要。同时,强化农村基础设施等民生建设,不断提高广大农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交通、国土、水务、农业等部门要以新农村建设和土地复耕整理为契机,加强农村道路、水利设施、电网、沼气等基础设施建设,实施改水、改厨、改厕、垃圾处理等农村清洁工程,切实改善农民生产生活条件,努力建设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五是建立有效的预警防范、调处机制。第一,要增强农村的危机管理与防范意识。这是整个预警防范的起点。第二,建立完善的监测与预警体系。要建立一个反应灵敏、分析准确的预警信息系统。保证农村基层政府能够及时、全面、准确地捕捉和收集所有可能导致重大突发性事件的相关信息,以便通过对信息资料的分析,对各种可能发生的突发性事件做出预测。第三,在处理涉农纠纷时,调处者面对情绪激动的双方,要沉重冷静地分析问题,要善于控制局势,不要人为地夸大事态情形。要尽量低调地处理,使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不要激怒任何一方,防止使矛盾激化和事态扩大。六是加强村规民约等道德文化建设。要鼓励各地农村加强村规民约建设,并建立健全相关规范和监督的保障制度。积极协调司法、民政等部门,共同参与指导和审查,从程序上监督,从内容上引导,确保规约符合法律法规和社会公德,符合村民自治原则,反映绝大多数村民的利益和意愿。要把宣传、落实"村规民约"与加强农民社会公德教育,开展崇尚科学、抵制迷信、破除陋习和文明村镇、文明家庭等创建活动紧密结合起来,融入农村日常生活。通过规约入户、定期宣传、创建评比等系列活动和措施,增强规约的权威性和约束力,促使村民信守规约,实现村民自主共建,从而把新农村建设各项工作、国家法律法规和关系村民生产生活的政策,转化为村民共同遵守的规则。七是尊重和理性面对农民的利益诉求。一旦发生农民暴发的突发性上访事件,一定要地方领导干部出面"疏导",尊重和理性处理他们的"诉求",因为"在信访案件中,90%以上的群众要求是合理的",要尽量避免使用警力或少使用(打砸抢烧的除外),因为这样容易激化矛盾。同时依照法律和政策处理好这些问题,避免矛盾的激化。   《开放导报》2010年6期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1]报告称我国村官缺少监督致损农事件日渐增多 2010-09-25  中国青年报[2]媒体称中国基层权力监督缺位 村官腐败不逊高官http://news.china.com/zh_cn/domestic/945/20100928/16167129.html[3]湖北6死1伤命案:男人外出打工农村无人保护 脆弱的乡村治安生态2008-08-27 中国青年报[4]男子霸占村里10余名留守妇女被毒打致死 2008年04月23日 生活新报 http://news.sina.com.cn/s/l/2008-04-23/010715408058.shtml[5]老农民五旬过后竟横行成村霸 2006年07月11日02:22 重庆晨报 http://news.sina.com.cn/c/2006-07-11/02229421883s.shtml[6]"留守妇女"生存状况堪忧 中国妇女报 2006年12月5日[7]离婚案件增多 农民工婚姻为何频亮红灯? 中国江西网[8]因为目前不少地方都一兼挑了,本文将集体组织概述为村委会,此村委会里包含有村支委。[9]孙立平 莫将民众利益表达与社会稳定对立 2010-9-17 南方农村报[10] 阿尔蒙德 [美] 《比较政治学:体系、过程和政策》,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年第230页[11] 我国农村贫困人口减至3597万人 贫困发生率为3.6% 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GB/101380/12825265.html[12]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课题组.经济参考报,2005-07-01。
  3. 国义:《近十年来中国国家主义思潮之批判》批注
    2011/07/12
    华东师范大学著名教授、杰出学者许纪霖最近在台湾杂志《思想》上发表了一篇《近十年来中国国家主义思潮之批判》。这篇妙文从若干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只言片语中抽象出一个叫作“国家主义”的东西来,宣布跟它誓不两立。文章体现了作者鲜明的敌友区分意识,是作者向卡尔-施密特献上的最高致敬。但可惜的是,如果把本文当作一篇思想史论文来看,它的史料基础和概念功夫都是很不牢靠的。下面试选若干例子评析之。
  4. 罗岗:再生与毁灭之地--上海的殖民经验与空间生产
    2011/07/05
    本文针对都市研究中的“上海热”现象,指出上海开埠以来的“殖民经验”被有意无意地改写、忽略和遗忘。并且结合上海早期历史,较深入地分析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如何在空间扩张的意义上,再生产出一个符合资本发展的环境。
  5. 爱丽丝·沃克:为什么航向加沙
    2011/06/23
    以《紫色》于1983年获得普利策奖的67岁美国非裔女作家谈为何随救援船去加沙
  6. 孙歌:东京停电
    2011/06/20
    日本突然发生的这场9 级地震和随之而来的海啸,大概是继汶川地震之后最残酷的一次灾难。它发生在日本的东部,却影响着整个地球:它不仅挪移了日本和朝鲜半岛,也加快了地球的转动速度。地球的运转速度在加快,历史似乎也在提速。地震发生后的第九天,2011 年3 月20 日,法、英、美等六个国家把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维和决议变成了一场空袭。在最短的时间内,世界浓缩地推出了人类历史上最尖锐的矛盾:人与自然、人类与资源、国家利益、强权政治与人类正义……正是在这个灾难性的瞬间,我们在关注自然的巨大能量如何瞬间摧毁家园的时刻,也看到了人类生存模式本身所面对的真实危机。 日本思想家竹内好的女儿、住在千叶县的裕子女士,给我发来报平安的邮件,同时告诉我,战后出生的她一直过着从容的生活,即使有什么不顺利乃至困窘,也从来没有意识到“生存”是一个问题。但是,这次大地震和福岛核电站的放射性污染以及随之而来的能源紧张,却使她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存危机。停电!停水!那些曾经如此自然地被人们所享用的资源,只有在今天,只有在这个灾难性的时刻,才被真正意识到,它们作为资源,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裕子女士告诉我,千叶停电期间,她每天只能使用五个小时的电力。在其余的时刻,她必须接受停电的事实。千叶距离东京并不遥远,在东京的几位友人也纷纷通过邮件告诉我,他们都在准备适应这个新的生活节拍,练习在停电状态下生活和工作。我调动自己的想象力,去设想停电这个事实的后果。我知道它不仅仅意味着生产的损失,也跟我们每个个体的生存方式息息相关。对于依然习惯于依赖电力生活和工作的人们来说,停电的不便几乎与突然失去呼吸一样是无法想象的,因为电力的存在几乎从未被意识到。设想我们生活中的停电状态吧———电脑不能使用,对于我们这些早已失去了纸笔写作习惯的人而言,它所带来的焦虑将多么严重,而那些会因为停电而功亏一篑的科学实验,更无法承受电脑停机恒温箱断电的损失;电视、广播不能收看和收听,通讯受到严重影响,必要的信息将难以及时获取;电梯停运、照明停止,各种公共场所的营业将受到巨大的影响,以电力为能源的交通也将瘫痪…… 在最初的海啸画面带来的震撼定格之后,我开始思考这次灾难的核心问题。核泄漏与核辐射?日本平民在灾难面前显示的秩序感?一些日本人在面对灾难时的勇气和奉献精神?中国网民展开的如何对比中日民众素质的讨论?_救灾过程中日本政府和企业的瞒报问题?抑或中国网民在面对这场灾难时表现出的人道态度?…… 的确,这些在传媒上不断被谈论的热点都是不可忽视的,然而对我来说,最核心的问题却是不那么显眼甚至没有被正面意识的“东京停电”。 东京停电,意味着这个不夜城将使夜晚以它原初的形态呈现。一片黑暗中的东京是什么样子,我无法想象。这意味着习惯了夜生活的东京人将在夜晚不得不待在家里,意味着以此为业的那些行业将不得不停业,也意味着待在家里的东京人不得不另找途径打发他们已然习惯于依靠电力使用的时间。东京停电,意味着这个白天高速运转的城市不得不放慢它的节奏,人们必须习惯于骑自行车和走路,习惯于在上下班高峰时期更加耐心地排长队等候电车和地铁。那些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定格的行为模式,例如登上自动扶梯上下车站的楼梯、在空调中享受适度的温度,都将在电力使用被压低到最低限度的时候突然解体。至于停电给各行各业的正常生产带来的经济损失,那是无需赘言的。 对于日本乃至世界而言,东京是一个符号。这个符号附着了太多的象征性意义,以至于它不堪重负。除去它作为日本的政治中心这一不言而喻的事实之外,东京还象征着很多意涵。东京是落后的东亚岛国跻身于世界列强的符号,在二战中遭受了东京大空袭之后,战败之后的日本人在一片废墟上依靠特定的国际国内条件建起了这个现代化的大都会,它代表着日本成为一个与其国土面积并不相称的经济大国;东京是日本人憧憬的现代生活方式的符号,它繁忙的生活节奏、时髦的消费模式、注重细节的享乐感觉,一直使日本全国的年轻人向往着在这个城市中自我实现从而不断“东漂”;东京也是东亚虚拟经济的中心,东京股市的跌涨起落影响着世界股市,据说银座四丁目的交叉路口还是世界上最贵的地皮;东京也是日本的现代思想、文化、科技中心,这里聚集着大批日本的精英,他们影响着日本社会的选择与思考,也打造着日本人的生活态度……东京停电,因此不可能是一件小事情。它远远严重于停电这个事实本身,它意味着这个符号将要面对尖锐的考验。 据说东京电力公司在宣布定时停电之后仍然迟迟不在东京核心区域实行,因此首都圈县市停电之后,都内核心地带二十三区仍然保持基本供电。或许我所设想的上述这一切在东京都内并不会真的发生,或许它即使部分地发生了也仅仅如同台风一样是一过性的不便。我没有兴趣向东京的友人确认这些事实,因为有一个更基本的事实是不必确认的:我相信日本人和世界上的人们,都会认为停电仅仅是对于生活常态的干扰,人们有足够的耐心坚持,等待着恢复常态生活。 听说世界上一些国家已经在讨论用更安全的发电方式取代核发电,也听说包括中国在内的国家都在各自检查自己的核电设施;人类可以找到各种方式继续制造与消耗能源,不仅东京,世界上的所有城市都不会因为这次巨大的创伤而改变它们的面貌———这一点,似乎也无疑义。 当地震和海啸夺走至少九千多条鲜活的生命(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还有一万多人下落不明的时候,人们关注的中心却不得不转移到福岛核电站的安危上面。一批勇敢的日本工程师坚守在核辐射的现场,为了切尔诺贝利核事故不再重演,他们以献身的精神试图抑制事态的恶化。每天早上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调到国际频道,关注最新动态;从有限的信息当中,我看到福岛核电站已经挤满了整个日本大地震报道的前台,而地震和海啸还有那些灾民的安置,则暂时淡化为背景。等待着核污染警报的解除,等待着回归以往的生活常态。已有传媒和朋友在讨论日本的将来:这一切灾难过去之后,生活会回到从前的轨道,一切将重新开始。当然,也有一些人开始质疑核发电的合理性。 我依稀感觉到,似乎还缺少一些话题。地震的时候,我刚刚从台湾返回北京。在宝岛客座执教半年,台湾人的热情和生活的惬意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台湾中产阶级的生活似乎比我们现代化,台湾社会也很好地保留了传统的社会形态。不过,在这两者之间建立和谐的关系,似乎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所客居的大学招待所是一个极为摩登的建筑,本身就构成了大学中的一个景点。不过入住之后不久,我就感受到了这所建筑“现代化的不便”:房间通风不便因此必须依赖空调,厨房全部使用电器,微波炉与电磁炉是烹调的全部工具。好心的台湾友人为我搬来普通的电炉,劝我尽量减少接触电磁辐射的机会;至于洗衣,偌大的没有阳台的宿舍并没有提供晒衣台,用地下室的洗衣机洗衣之后只能在烘干机中烘干,或者在房间中利用空调或抽湿机吹干;大晴天想要晾晒被子,就只能厚着脸皮在宿舍内部天井的栏杆上晾晒,尽管油漆早已剥落的栏杆上贴着“注意油漆”的含蓄警示。在潮湿的北台湾,晾晒衣物比北京更重要,而这个宿舍却是禁止晾晒的。 我观察过一些台湾的建筑,那些传统民居显然仍然保留着暴露晒衣的习惯,有些人甚至会把衣物晾晒到电车轨道附近;但是那些现代化的高层公寓却很少提供这样的可能,人们缺少晾晒的条件,甚至连被子发潮都要送到干洗店烘干。 问题还不止于此。这种违反自然大量耗电的方式,似乎被一些台湾人认定为“文明”。记得有个大晴天我用晒衣架把自己的衣物晾在天井里去湿气,一向容忍我此类行为的管理员陪着小心跟我说,因为下午有一批外宾入住,在天井里晾晒有碍观瞻。姑且不论这个不提供阳台的宿舍是生活场所而且我晾晒的又仅仅是外衣;我觉得奇怪的是,人们为什么要坚持晾晒服有碍观瞻的价值判断?我不敢无端地推测这种“文明观”是否来自大量留美学人带回台湾的美国生活模式,也无从判断那些在铁道边晾衣服的百姓有朝一日住进现代化公寓是否也愿意“文明”;但是我可以判断的是,台湾人如此消耗电力,使他们不得不依赖持续的和大量的电力生产,而独特的地理地貌,使得缺少水利发电条件的台湾不得不也选择核发电。 和台湾的朋友一起到台湾岛南端的垦丁旅游时,我被美丽的海湾和明媚的阳光吸引,举起相机时却发现不远处那群煞风景的建筑实在破坏构图;台湾朋友告诉我,那是核电站。我看着电视中日本福岛核电站的报道,不知为何突然牵挂起了垦丁。 台湾社会早就存在抵制修水库和抵制核电站的社会运动。据说核发电在台湾的发电方式中占百分之十六。这些运动基本是把地方政府的相关政策作为对抗的目标,似乎并不涉及民众的生活方式本身;我也曾经结识了一些为了节约能源而试图改变生活方式的台湾人,从建筑师到艺术家,他们都试图利用最少的资源和最简捷的方式来解决生存的质量问题。但是由于各种原因,他们的生活态度很难社会化。可以说在今天,自然的生活状态只能存在于贫困阶层,他们鲜少利用现代化的非自然生活工具,仅仅是由于贫穷。在连自然也在逐渐商品化的现代消费社会,有可能让生活回到曾经的那种不太方便却对环境有利的状态吗?只要看看传媒广告宣传商品的方式就可以明白,这是一个很难有肯定答案的问题。但是,假如我们如此接受非自然的“现代化生活”并赋予它以“文明”的正面价值,那么,什么样的生产才能满足我们不知餍足的生活需求? 几年前在北京的一个会议上,我听到一位从事有机农业生产的年轻人说出他的感慨:当他从乡村进入北京的时候,看到北京街头闪烁的霓虹灯,不禁联想起乡村里黑暗的夜晚:“要是这些光亮能给乡亲们,那该多好!”至于那些耸立北京城区、消耗大量电力才能维持的摩登建筑,不是台湾大学里的摩登宿舍可以望其项背。在赞叹它巧夺天工的技术时,人们是否想到,维持其运作的大量电力来自何处? 城市在大量地消耗电力,人们在不经意地用电。记得某年在北京曾经有过一个晚上作秀式的自动关闭电灯的活动,似乎它被转化为一个时髦的行为艺术,被转换为如何有趣地渡过这个夜晚的游戏。在常态生活里,能源问题、“绿色生活”尽管被大量谈论,却并未成为城市民众真正的焦虑,它仅仅是一个话题,一个无伤大雅的新的消费热点。 但是地震海啸发生了,核泄漏发生了,为了争夺能源与国际政治霸权而无视联合国决议的利比亚空袭发生了。正在加速的历史把一个紧迫的课题推到人类面前:过度消费能源的生活模式是否适合人类的可持续生存,这已经不是留给子孙后代的问题,它已经成为关乎当下的生存课题。如果人们关注日本的核发电背后是否还有核武器的阴影,那么,一个更紧迫的课题或许是,在这个日益保守化并且与真实存在的国际政治霸权保持着共谋关系的世界上,包括反对核武器在内的和平运动,必须与反思我们的生活方式相关。现代战争与资源掠夺的关系,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更加露骨,而现代发达国家的大众对于国际公平正义的问题,却显示了惊人的冷漠与自私。无论表面上的借口如何冠冕堂皇,一个基本的事实是不容否认的:当发达国家需要保证有足够的资源供应大量消费的时候,选举政治就会通过国民的“民意”支持一场以民主为名的对外战争。美国社会已经一再重复了这个模式,这是有目共睹的。而美国社会内部反战势力的艰难困境,也正在于它必须不断与这种潜在的社会模式相抗衡。 或许有些已经形成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尤其是大众社会的消费模式。次贷危机造成美国中产阶级生活“缩水”,却并未危及美国打造的高消费生活模式。拉动消费是社会发展的“硬道理”,对于后发达国家而言似乎这是一个无可逃避的宿命。但是,如何消费、消费什么,这却仍然是需要讨论和甄别的。什么是过度消费?什么是国民经济增长所需要的消费?怎样的国民经济增长真正符合社会可持续发展的要求?一概而论地讨论消费已经无法应对今天的危机,我们需要找到新的思路。如果节俭的生活仅仅被视为贫穷的代名词,那么,过度消费将势在必行。是否需要努力打造一种社会共识,让我们换一个角度来看待消费与节俭的关系? 在地震发生几天之后,埼玉县一位著名的在日韩人社会活动家转发给我一封来自韩国三十四个市民团体致日本社会的联合声明。这是一封慰问信,表示了韩国社会对日本地震海啸以及核泄漏中的日本平民最深切的关怀;同时,这也是一封警示信,它提醒日本社会,在巨大的灾难来临时,日本社会必须平等地对待它的所有成员,包括在日本的外国侨民。它呼吁道:现在正是超越国境与民族,把这个悲剧事件作为东亚的伤痛,使所有人一起奋起合作的时刻。不言而喻,这封信的背后不仅有着对于日本社会种族歧视和排外历史与现状的忧虑,更暗含着对于发生在大正时期的东京大地震时日本社会对在日朝鲜人残酷虐杀的历史记忆。同时,这封呼吁跨越国族联合的声明也正是韩国社会近年来累积的关于东亚讨论的直接成果。应该说,这是一封未雨绸缪的信,它的及时发出,显然与日本社会有识之士和在日韩国人近年来的不懈努力相关。正是在这个危机时刻,近年来批判日本社会歧视在日朝鲜人和韩国人的思想积累显示了它的功效。它向我们证实,社会共识的形成,必须经历一个长期的过程,持续地积累基本的共识,在危机来临的时候才能做出最有效的决断。 这位在日韩人活动家以超乎常人的精力从事着舆论生产的工作。从他不断传来的信息中,可以看到有些日本人似乎对于这些在日韩国人的言论有非议,也有些日本人表示了无保留的支持。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可以确认部分灾区流传着诽谤在日外国人的谣言,它呼应着日本人排外的心理状态。但是目前,日本并未形成明目张胆的歧视和迫害外国人的社会风潮。尽管我们无法预料接下去的事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1923 年关东大地震的悲剧不可能重演,这不仅与今天的国际局势以及日本在东北亚的位置有关,日本社会中这些有识之士的不懈努力更是不容忽视的。我从这封韩国市民团体的声明中,从这位在日韩人活动家的努力中,受到了极大的启示。有些努力和坚持,并不一定当即奏效,但是,它的公共积累却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当历史突然加速的时候,正是这些积累有可能提供正确的选择,制衡邪恶势力的时候。 东北亚一体化问题,在今天的危机时刻具有了新的含义———跨越国境与民族,不仅为了利益最大化,为了更人道的理想,也更是为了民众的生存本身。能源的开发与消耗,也不再仅仅是官方和企业的课题———对于每个中国人而言,这也是我们的“活法”问题。不能说能源充足就一定会有效避免冲突与流血的发生,但是能源的紧缺却必然会导致类似目前几个发达国家对于利比亚的所作所为,哪怕它打着正义的招牌。在日本东部地区依然限时供电的时刻,即使东京未必停电,对人类而言,“东京停电”依然是一个需要共享的标志性事件:需要重新定义“文明”的内涵,需要从我们的生活感觉开始追问,我们今天的生活模式,是否真的“文明”?我相信,如果这样的反思与追问不是少数人的课题,而是某种程度的社会共识,而这种社会共识又能够真实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模式,让我们以更少的消耗来打造更自然的生活;那么,它的累积或许才真的可以拯救我们的地球。而这种持续性的累积所需要的,却是比灾难时对恢复常态的信念更强大的理念。理念最真实的存在方式并非在于它的理论表述,而在于它介入现实的形态;换句话说,理念最真实的意涵,只有在它介入具体状况的时候才能确认。对于社会生活而言,最困难的改变就是对大众生活模式的改造。已然形成的现代消费模式,是与资本的欲望和操纵直接相关的,它打造的生活态度,必然以过度消费为底线。最困难的不在于改变道德姿态或者思想立场,而在于改变生活行为和生活感觉本身。试想,现代生活中那些潜移默化的过度消耗,不正是被罩上了“文明”、“成功”的光环,诱导着价值判断的共谋吗? 祝愿日本的民众早日渡过危机,也祝愿近万名无辜死者牺牲的代价不会白白付出。日本的教训属于人类,我们并不在它的外部。
  7. 柄谷行人:地震与日本
    2011/06/20
    这次地震时,我正在东京的街道上。地面大幅度地摇晃,周围的建筑物也在晃动,而且持续时间相当长。这是未曾有过的体验,让人感觉到有大事发生。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死者超过五千人的阪神大地震(一九九五年)。那次地震,我并没有直接经历,但那里是自己的家乡,而且是近亲们居住的地方,因此,我马上赶赴现场。楼房一片片坍塌了,我步行在瓦砾成山的道路上。  然而我们知道,这次地震的受害规模是阪神大地震所无法比拟的。因为,横跨几百公里的海岸线一带受到海啸冲击,还包括核电站的危险。而两者的不同还不仅仅是这些。阪神大地震完全是突如其来的,除了少数专家以外,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里会发生地震。但是,这次地震却早已预测到了。东北地区的地震和海啸,历史上已有记录,近年来更常常发出警告。进而,早在这之前人们便对核电站表示过激烈的反对、批判甚至警告。只是,地震的规模远远超过了事先的预估。不过需要指出,此次规模的地震其实也并非无法预测,而是有意回避了做出这样的预测。  还有另一点不同。阪神大地震的发生,乃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泡沫经济终结而开始出现萧条、但人们依然没能承认这一现实的时期里。因而,地震成了日本经济没落的一个象征。不过,不久大家就忘记了这一点,而继续朝着“日本第一”的时代终将重新到来的方向走去。在日本,全面接受新自由主义的政策实际上也正是在那次地震之后,借口就是由此可以重振日本的经济。  但在这次地震之前的日本,毋宁说经济上的衰落感已然广泛地蔓延开来。随着少子化、老龄化程度的增高,玫瑰色的希望已经黯然失色。主流媒体上虽然仍有强调大国日本将复活的媒体人之毫无内容和根据的说法在蔓延,但真正打动人心的是接受缓慢增长的现实与预测而试图建立起新的经济和市民社会的那些意见。从这个意义上讲,此次地震并没有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相反,将会彻底强化上述那样一种倾向。换言之,阪神大地震时人们忽视了的问题,这回得到了再一次确认。  阪神大地震印象最深刻的,是失掉家园的老人们意外地表现出坦然平静的态度。我们曾经在战后一片烧焦的荒野上迈出第一步,这回也一样,从零开始就是了。另外,所谓“饱食时代”成长起来的一大批年轻人,他们为了从事义工活动而从全国各地聚集到灾区来,而且构筑起相互扶助的共同体。这样的图景并非日本所特有。我听说,近年在中国四川大地震中也出现了同样的现象。这种共同体,乃是在传统的共同体消灭之后被建立起来的。  索妮特(Rebecca Solnit)的《灾难乌托邦》(A Paradise Built in Hell)一书,在考察了旧金山大地震(一九○六年)以来种种灾害的例证之后得出结论说:“灾害过程会带来特殊的共同体。”一般情况下,人们相信当秩序消失之际会出现霍布斯所谓人人都是一匹狼那样的自然状态,因而,国家成为必不可少的。但实际上,那些在国家秩序下互相恐惧的人们,在灾难的无秩序状态中却可以创造出与国家秩序不同的自然生长的秩序和相互扶助的共同体。  阪神大地震之后所诞生的,正是这样一种共同体。不过,这里有着日本特殊的历史语境。这便是,地震所带来的一片废墟强烈地唤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那种精神状态。这时,人们会回想起战争以及最终走向战争的日本近代历史。然而,灾难后的“天国乐园”并没有持续多久。与此同时,战争的记忆也渐渐消失了。  伴随着正常秩序的恢复,将阪神大地震的震灾视为商业机会而图谋经济的复苏,这样的潮流占了主导地位。而且,进一步推动了新自由主义的小泉首相,甚至不惜践踏禁止战争的战后宪法,强行实施向伊拉克派遣自卫队。然而,这带来的依然是经济萧条和贫富差距的扩大。结果,代替一党长期执政的自民党,民主党取得了政权。不过,新政权并未能迈向新的方向。  这时,发生了此次地震。它不单单唤起了战后一片焦土的记忆,核电站的事故更令人们不禁想起广岛和长崎。战后的日本人,不仅对核武器,就是对一般的核能亦抱有过度的敏感。不用说,对核能发电的排斥是相当强烈的。尽管如此,核能发电得到肯定和推进,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石油危机之后。核能发电对经济的发展不可或缺、还有利于减碳环保,前前后后这样的宣传推广不曾间断。这次核电站事故则暴露出,上述企业和政府的行为乃是犯罪性的欺骗。 日本人在战后的一片废墟上,应该是有过对近代以来所走道路的反省的。近代日本为了对抗西方列强,曾追求过军事大国的目标。因战败而破产之后,则又开始追求“经济大国”。而这次地震,却生动传神地展现了其终极的破产。即使没有发生地震,恐怕也将会破产的。实际上,破产的不仅仅是日本经济,世界资本主义经济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就陷入了深刻的不景气,那以后,始终也未能克服一般利润率的低下。资本试图一方面加强全球金融投资,另一方面通过对以往的“第三世界”地区进行产业投资而找到活路。但是,前者以雷曼兄弟公司危机而宣告了破产,后者呢,中国、印度、巴西等国的高速增长还在持续,不过,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的。劳动工资的上涨,消费在不断地攀高,使之无可避免。      因此,世界资本主义在未来二三十年中恐怕会难以再维系下去了。然而,资本主义的终结,并非人类生活的结束。在没有资本主义经济增长和竞争的状况下,人们也能够生存。或者不如说,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才能真正“活着”。当然,资本主义经济不可能这么简单地终结。为了负隅顽抗,各大国之间将围绕资源和市场你争我夺。但是我想,日本人不应该再次选择这样的道路。人们可能会想,如果没有这次地震,日本人会继续追求“大国”的目标而进行无意味的挣扎吧,然而,这种事情已然是没有指望的,也不应该这样考虑。地震所带来的并非日本的破灭,而是新生。或许,人们只有在废墟之上才能获得走向新生之路的勇气。  -- 柄谷行人,享誉国际的日本当代著名理论批评家。1941年生于日本兵库县尼崎市。就读于东京大学经济学本科和英文科硕士课程。曾任教日本国学院大学、法政大学和近畿大学,长期担任美国耶鲁大学东亚系和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文学客座教授。2006年荣休。
  8. 汪晖:中国“新自由主义”的历史根源--再论当代中国大陆的思想状况与现代性问题
    2011/06/04
    “过渡”是当代中国社会讨论中的关键的、不言而喻的前提,它预设了现实的不平等过程与一个最终的理想之间的必然联系。因此,用国家干预的存在来拒绝承认新自由主义的霸权地位完全不得要领。中国新自由主义的霸权地位是在国家通过经济改革克服自身的合法性危机的过程中形成的。
  9. 华生、罗小朋、张学军、边勇壮:改革开放三十年:回顾、反思与前景
    2011/05/12
    经济篇
  10. 温铁军:告别百年激进
    2011/05/04
    57年的很多小知识分子被打成右派,可他们犯的却是左派“错误”,他们反官僚主义,反教条主义,反苏联搬过来的一切不合国情形式主义的制度,甚至认为国家所搞的工业化仍然是剥夺工人和农民,工人农民付出的剩余价值没有获得体现。
  11. 林春:“中国模式”议
    2011/04/16
    内容提要:中国模式从其定义特点上应该是一种规范模式。尽管中国的现状尚不能给在危机和人类自然环境的毁灭中不断丧失合法性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带来真正挑战,但中国模式还是被期望成为一种社会主义的选择。在中国,三个连续的运动历史性地为这一模式的形成作好了准备:反殖民主义的国家解放与社会革命,反斯大林主义中央集权官僚模式的群众路线式的社会动员,以及反资本主义一体化的社会主义市场探索。毛泽东时代和改革时期共同得到的一个基本历史经验就是,如何在不失去人民和人民利益的同时将权力集中于政府和政策决策。因此,中国模式将成为一个与过去决裂的革命的代表:一个高度自主并且民主的发展型国家;一个由需求而非利润驱动并因此远离依附与发展主义、地方自决与国家协调相统一的政治经济体;一个由全面社会保障与社会自我管理所支撑的参与型社会。这一模式的理论前提之一是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并非是普世的,而是具有特异性。然而,中国模式并不是一个与西方相对的文化概念,而是一项在战胜全球化的资本主义规则中具有国际意义的政治建设。 一、“北京共识?”“中国模式?” 近几年来国际上的热门议题之一是“中国崛起”。但从民间中国的以及世界史常识的角度, 如果要说到“崛起”,中国在“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意义上的巨人崛起是1949年,而不是今天。 当然,按物质财富的总量计算,中国已今非昔比。即使在科技、管理等方面仍然落后,即使诟病 于阶级、城乡、地区等差别,即使丢弃了不少独立自主另类现代的雄心,农村贫困的大幅减少、 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乃至基于经济实力的“大国心态”的膨胀,都是不争的事实。 迄今讨论得比较多的是意在与“华盛顿共识”相匹敌的所谓“北京共识”。提出“北京共识” 本来是一个积极的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尝试,尤其着眼于自主创新和重整国际秩序,是很有道理的。但这个提法显然过于乐观,实际上也并未形成。它至少回避了以下的现实障碍:国内, 以GDP增长为目标和出口为导向的战略,造成可见的短期利益与长远代价之间的巨大落差,从 社会人文到生态环境都不可持续。发展理念和公共政策中的偏差还导致社会危机,从而此起彼 伏的群体抗议。国外,美国霸权之下严酷的国际制约不仅见于“中国威胁论”一类的敌对宣传和 各种经济压力,而且包括直接的政治、军事挑衅,当下就有近海军演。由于中国加入世界市场上 的能源竞争,使其外部条件更加险恶。廉价劳动的“优势”不但使中国经济苦于内部的过度竞 争,还加剧了穷国之间在全球市场中的零和博弈。发达国家更以流失就业机会为由,用劳工权 利的旗帜置中国于道义劣势。 在这样的冲突格局中,共识如何可能?谈论“北京共识”避开这些障碍,即落入掩饰矛盾的 幻想。毕竟,任何容忍强度剥削、两极分化、腐败不公,高消耗、高污染、高度外部依赖的发展方 式,都缺乏形成共识的正义性基础和吸引力。因此,只有反思改革以来的经验教训,拨乱反正, 才能有效应对挑战,找到一条中国真正能够造福人民、鼓舞世界、引以自豪的道路,成为发展的 榜样;继而得到全球南方及北方进步力量的支持和认同,形成真正的共识。 相比于未来时态的“北京共识”,“中国模式”进行时是个适当的选择。它概念空间更大,由 自我定义而留有广阔的创新和调整余地。尽管中国特殊的传承和经验从在中国革命基础上形 成的社会理想到小城镇等非经典城市化、工业化的实践,恐怕都无法在目前资本主义全球化的 大潮中求取“共识”,但它们却是中国自主改革设计和推进的历史基础和宝贵资源。这当然不等 于说“中国模式”面向过去和自我封闭缺少世界意义;相反,正是因为它既有和潜在的超越国境 的深远影响,才谈得上模式,才能与国际比较和对话,从中探索具有普遍价值的取向或方法。此 外,一个重要的澄清是“中国模式”灵活性与原则性的统一。与“中国特色”蜕变成杂烩集装和自 嘲辩辞全然不同,“中国模式”要求规范性的解读和定义。 二、讨论的前提 一个是历史视角。“中国模式”来自近现代中国人民追求独立解放和繁荣富强的艰险历程, 有深刻的时代渊源和路径依赖,是一部不应也无法割断的历史的一部分。由此上溯,又因为今 日中国延续着自古以来中华民族的生成流变,就同时也需要更长远的观察视野。比如阿瑞基等 讨论东亚复兴采用了500年,1500年和50年的比较尺度。[1]我们未尝不可再加上5000年的文 明史,以便在历史长时段中把握中国物质生产和精神发展的多元轨迹,以及其在世界和周边位 置的沿革。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研究新中国成立后的60年和前后30年间各自的不同阶段。其 中的功过得失都需要逐一检讨,诚实面对。 另一个是中国立场。中国立场是历史视角的题中应有之义。既然是“中国模式”,就注定 依靠中国本土的追求、知识和资源。这样的立场也是扭转改革年代流行起来的媚外风气。后 者言必称美国,行必求接轨,以霸权主宰的全球化为普适的标准和目标。就连历史制度学派 的追随者们,宣扬的竟然也是过继人家的制度传统。即使左翼,讲社会公正离不开罗尔斯,两性平等离不开西方女权,好像本土全无与之相通甚或更先进的思想和实践。然而缺乏自 信、一厢情愿的结果打造不出正品,最多不过是中国版的欧美模式或新日韩模式,幻想中国 能亦步亦趋。 再就是国际眼界。中国立场针对强势全球化而言,与狭隘地方民族主义不可同日而语。它 不仅有“从孔夫子到孙中山”再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胸怀和积累,而且对诸如卢梭的契约共 和、斯密的伦理市场、康德的启蒙理性、穆勒的自由主义、韦伯的组织治理等西学传统采取去粗 取精和拿来主义的态度。在经济社会层面,则是联合发展中国家,力求改变现存少数富国执掌 的游戏规则,退出“逐底赛”的中国立场,同时也是久违了的国际主义立场。国际眼界并且是“中 国模式”的认识论前提:后者要厘清的正是中国与资本主义世界的关系,即中国在资本主义全 球化时代别样出路的可能性。 最后,是对“中国模式”内延、外涵界定中的规范要求。“中国模式”不应该只是一个经济增长 模式或政府治理模式。因为或专制或民主、或集权或分权、或进口替代或出口导向,从历史资本 主义到历史社会主义,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条件下使用不同的办法,都可能维持统治并成就 某种增长。如果“中国模式”不过是其中之一,就没有特殊价值,也没有示范价值。“中国模式”应 该是超越一般增长和治理的,关于中国现代转型的总体概括,也是对其中包括思想文化、制度 组织等在内的经验的总结。它不仅是描述性的,也应该成为规范性、有普遍应用意义的模式。换 句话说,中国的探索之路和当前充满矛盾的现实,绝非“中国模式”的直接体现或演绎,并不能 通过模式构建一概加以肯定。在中国的发展中,究竟什么是成功而能够正面肯定的经验,什么 又是负面而必须否定的失误,什么又是需要澄清和解决的问题,都要梳理。负面的东西显然不 能视为“中国模式”的合理成分。例如就国家能力而言,对经济社会的高效组织和政策的“公善 政权”为正,对公民个人空间的全能渗透或权钱联手、资本专政为负。又如与劳工神圣相抵触的 “廉价劳动”观念,非但不能代表“中国模式”,还是对它的极大曲解。通过人力资本的大量投入 而不断提高劳动的教育程度和健康水平,才是“中国模式”里的普适因素。再如发展与发展主义 的本质区分:后者因其对社会、环境的破坏而不可持续,与“中国模式”背道而驰。 说到底,“中国模式”的规范性在于它的社会主义取向,志在最终取代一个危机重重的全球 资本主义整合模式。从南北分化到资源掠夺,从赌博经济到战争机器,资本主义已经证明不能 解决世界的问题,也不能解决中国的问题。常用的说法,它不是问题的解决,而正是问题本身。 尽管中国现状并不对资本主义制度形成挑战,“中国模式”却有远大的前瞻。这也是“北京共识” 的解释框架所难以包容的。 三、历史准备和教训 “中国模式”的历史准备可以追溯到中国革命建党建军、以农村包围城市而夺取政权的浴 血征程,之后新中国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直至改革开放实行自我改进式 的社会经济转型。三者相继,使百年积弱的中国走上了一条利用后发优势实现独特现代化的民族道路,向第三世界昭示了以己之长打翻身仗的可能。尽管充满矛盾的实际历史运动要复杂得 多,这一粗线条的历史轨迹还是清晰可辨的,依序为以民族解放和社会革命对抗殖民,以群众 路线动员参与对抗苏式官僚国家主义,再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抗资本主义整合。其间变革 的断裂、现象的混杂都不曾掩盖历史的连续,从“中国模式”继往开来的角度,可以说它一以贯 之。也就是说“,中国模式”非自今日始———今天的难题反而造成它的反复;“中国模式”也有很 多不确定的国际国内因素,它任重道远,还有待步步摸索,锤炼成形。 以史为鉴,毛泽东时代的经验教训择其要者不外两点:第一,一个人民主权的国家是国民 经济健康运行的首要条件,路线决定一切,干部决定一切。这个国家的目标是中华民族各地区 各民族的兴旺发达和全体城乡国民的福利;它必须有能力、财力、公信力和号召力来支持这些 目标,鼓励广泛参与,实行群众监督。第二,公民意识的张扬和健全有效的法制是人民主权的文 化和制度保障;否则,人民意志架空,公众意愿误导,使以“人民”的名义压制少数、迫害无辜、侵 犯人权成为可能。一方面,政府工作责任重大;另一方面又不能管死,以致窒息个人自由和创造 力,挤压民间智慧和批判反馈的空间。 同理,改革时代的经验教训也可以概括为两条:通过选择性地引进市场机制和“浅度”全 球化,以加入国际市场换取先进的管理手段和技术升级是改革开放的本意。由此顾名思义,所 谓“改革”,正在于其方向与苏东向资本主义全面转轨的“革命”不同。在这个大前提下,第一, 国家的关键角色不仅是计划经济的逻辑,也是市场经济的内在需要。早期资本主义在欧洲的 兴起就是明证,近年遍及发展中世界的市场化过程更无例外。把现存的一切问题都归咎于市 场化未彻底或私有制不到位,而以私有产权的确立来定义一个万能、完善的市场完全是一厢 情愿。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信奉市场自发力量的人往往又同时力主政府强制推行私有化,正与 官僚权贵资本主义合拍,自相矛盾的背后自有既得利益集团的驱动。第二,改革的成功取决于 民主决策。因缺少民众建言和透明度而导致的政策失败,在发展方向、分配格局和资源环境等 方面已经造成一些重大乃至不可逆的损失。例如医疗改革,把中国的有关指标改到全世界191 个国家中的倒数第四位(2000年国际健康组织报告),使许多人看不起病、人民健康水平整体下 降。这样事关百姓身受其益害的大事,怎么决定的?普通民众有没有知情权和决策参与权?接 受教训,正在开展的第二轮改革终于定位以人为本,并开展了集思广益的政策论证。 改革前后两个时期的共同启发是,万勿淡忘人民至上是新中国的为政之道、立国之本。人 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不但是政权合法性的基础,其实也是效率的源泉。理论上,社会主义的生产 关系能够创造出比资本主义更高的生产率,正是因为它克服了剥削压迫和不公不义,从而解 放了劳动者及其积极性和创造精神。很难想象一个劳资对抗、官民对立的社会能有多少效率。 中国的经济增长曾经以超高投资和超廉劳动来维持,但以“效率”压“公平”有目共睹的后果是 不但效率少有提升,而且导致社会冲突、拜金横行、环境恶变;号称社会主义的中国全盘资化 (不是西化),成为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当中国的出口产品在一些地方遭到工人和学 生团体的抵制(与“反倾销”无关),而“中国制造”暗示着血汗工厂、明示着利润外流时;当骇人 听闻的工伤数字、矿难内幕、迫于工资拖欠或改制下岗或超强加班压力而自杀或杀人的劳工遭遇、各种污染及伪劣商品造成公共健康危机、地方政府与开发商勾结强拆民宅强占农地等 事件一再被国内外媒体曝光时,“北京共识”或“中国模式”就几成自欺欺人的奢谈。 四、反思不是反对 事实上,公权私有问题、国企改制问题、公共政策问题、三农问题、民族问题、金融问题、环 境问题等等,都已对20 世纪90 年代的改革“激进化”提出质疑:如果连最基本的社会公正都 不能保障,“社会主义”不是徒有其名吗?如果改革改成了最落后方式的原始积累和官资合流 的抢劫型资本主义,当初为什么革命?又为什么改革?然而反对意见在官方渠道发不出来或听 不进去,主流媒体宣传的多是盲目接轨、市场迷信。改革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自我,变成他 人模式的劣质翻版。 改变这种情况的出发点是在坚持把改革定位为一场社会主义自我调节运动的前提下对其 路线政策的得失进行清理。反思改革不等于反对改革,而是通过反省批评来推进改革,拉车看 路。30年来,它成功在哪里,失败又在哪里?赢得了哪些机遇,又失去了哪些机会?改革初期的 两大成果是对外冲垮帝国主义的封锁,对内打破封闭的一统制度。但之后对原有体制改什么, 不改什么,向什么方向改?对外来推销引进什么,不引进什么,支持哪些创新?却一直未能通过 广泛的民主讨论来澄清。比如中国国力增强,在国际双边、多边事务中举足轻重,同时却又高度 依赖外部资金和市场,甚至不得不承担美元风险和非理性的、以穷国资助富国的“双顺差”代 价。又如反贫困工程,中国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使数亿人脱贫的成就举世瞩目,但也出现城市 贫困和底层聚居,以及农村大量因病等致贫返贫的倒退现象。还有如火如荼的乡镇工业,本来 并未以产权明晰为先决条件,后来却一阵风被要求私有转轨,使一场潜力极大的民间创举半途 而废。这些内生矛盾的实例都值得反思。 至于错过的机会,虽有争议,但明显的一次是未能抵抗上马汽车工业的诱惑,代之以扩展 公共交通,恢复鼓励自行车,从而为全球的后工业转向开路。结果现在以汽车为支柱产业已经形 成深度路径依赖,再有多少堵路、污染、能源、油价等天大问题改也难了。倒是因有自主自强的动 力,如今有的汽车制造集团渐成声势,究竟是祸是福,还有一辩。另一次是WTO谈判中令对手都 吃惊的过度退让,以致整体陷入人家的规则陷阱,痛失一次以大国经济规模的强势迫使国际分工 和贸易开始转向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良机。此外,在许多合资企业向外资拒绝转让核心技术让 步,致使自己停留在低端的“世界工厂”,有些地方甚至接收发达国家的生产性“污染转移”。尤其 放弃一些重要民族工业的中国战略主导地位,允许外资长驱直入,更是极为短视的政策。 那些不顾漫延的社会危机和生态困境,以买办身段继续鼓动单向“接轨”的政治和知识 精英,要么排斥“中国模式”的概念本身,要么垄断对其内容的取舍解读。这场讨论因此是一场 思想路线之争,核心是“中国模式”的目标模式。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在特定层面保持高度的文 化认同也许并不困难,更难的是找到社会主义的本土认同和形式,找到多元社会主义的“中国 模式”。 五、什么是“中国模式”? 沿着历史承启和超越创新这两条逻辑线索,以下尝试对“中国模式”给出一个初步、粗疏的 正面描述。 1“援中国模式”以中国民主革命的成功为前提 民族独立和人民主权结束了帝国主义的统治和封建王朝的皇权,自主的公民取代了帝国的 臣民或半殖民地的属民。这个兼有象征意义的开天辟地的成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立国根基 和政权合法性的历史基础,随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则为探讨中国模式提供了直接的经验 借鉴。时值世界范围社会主义的低潮,更要为中国革命现代这段传奇的历史性、正当性和未来 可能性正名。新中国的确走过许多弯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但也通过有效提供公共产品和以 阶级、性别、民族和地区平等为目标的激进政策和社会运动,取得了被多数不发达国家所望尘 莫及的发展,创造出自食其力养活庞大人口和满足基本需要等奇迹。对人力资本的投入尤使国 人在平均寿命、婴儿死亡率、初等教育程度、两性平等等指标上在第三世界遥遥领先。引用主要 来自中国的强有力证据,许多权威性研究指出,相对而言,革命后国家有着很大的潜力改造前 殖民地的、落后和文盲的穷国。 其中一个关键是革命解决了土地问题。土地问题也是基层政权问题。土改不但摧毁了旧的 地租及高利贷等剥削形式,并削弱了传统的宗族依从关系,而且消灭了它们所赖以生存的经济 组织和政治势力。即使从人民公社到联产承包的过渡,也绝不是恢复旧中国的土地制度。近年 的研究在中国的土地关系演变、地主阶级的定义和定量,以及土改背景中对形势的估计和推行 中的得失等方面有所突破,但并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否定土地革命的根本成就。土地公有、长 期承包、扶持小城镇等政策,至少使中国避免了城市失业和贫民窟蔓的常规景观。大量对乡镇 企业的实证研究和有关政府行为的理论分析也指出,没有土地公有的因素包括对公共基础设 施建设的重视,农村和众多相关改革都不可能施行。事实上,拒绝土地私有化的陷阱,坚持对土 地使用和流转的公有管理,至今仍然是农民生存、农村中兴、农业规模发展和城镇工业增长、工 业布局调整、城市建设以及城乡各项公益事业发达的基本制度和资源保障;最终也是遏止土地 财政流弊、房地产开发失控和农村衰败与城市化压力两难选择的中心环节。“耕者有其田”的土 地政策对于后发展的必要,也在巴西的无地农民运动、墨西哥的原住民起义、印度未完成的绿 色革命以及经久不息的那克萨尔武装反抗中得到反证。 注重“中国模式”的历史前提是要重申改革与其历史准备的连续性,捍卫最基本的革命成 果,从而消除在任何新生资产阶级专政条件下再次发生革命的社会条件。也因为革命和社会主 义的遗产属于中国现代性首要的本土组织和文化资源;尤其“中国模式”的目标建构急需一个 后资本主义的想象。在这个意义上,社会主义的理念和价值,诸如平等原则、公仆原则、参与原 则和自治原则才应该成为中国进路最大的“软实力”。 2“援中国模式”依赖于一个特殊的发展型国家 中国革命对后发展的另一个突出贡献即是造就了这样一个国家,它有决心和力量全盘统筹,调动一切人财物力来发展和协调关乎国计民生的产业,实现赶超;它在被不平等交换和对 社会主义政权威胁封锁的冷战秩序中为中国赢得了自主发展的空间。中国因此不是像多数非 西方国家那样,仅仅作为欧洲历史的延伸而被动地进入世界史,而是主动地改变历史、创造历 史,把握住难得实现的“落后的特权”,跳跃前进。 需要强调的是,既然“中国模式”有赖于中国人民经由民族解放和社会革命作为历史主体 的崛起,“中国模式”所规范的国家就必然是一个人民的国家,以中国人民的意志为基准。它要 求发扬中国革命(包括三民主义)以来人民主权的伟大传统,以人民的利益和愿望为立法、政策 的依据和政府行为的准则。至于新中国成立以来作为集体认同的人民主权和作为个人权利的 自由公民,在哪个时期和什么意义上是真实的,或只是名义上的,甚或被限制剥夺,之后资本神 话又怎样取代人民神话,都要重新审视和评价。今天的资本优先劳动、权贵统治民众、富人压制 穷人等现象,确实从反面演绎着“人民”地位的失落。 然而“人民主权”不一定也不应该是抽象的概念。历史上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和建设最重要 的经验之一就是人民战争,依靠群众。今后人民主权的根本制度和政策体现至少要包括: (1)国际社会里中国的民族利益和国家利益不受侵犯。 (圆)国际市场里中国的国民经济独立和财政金融安全。 (猿)国内通过政府注资、企业重组等而重振国有经济,使全民所有的国有资产和国有土地 收益全面增值,用以支持可持续发展和公共、民生建设,并致力于把民企税率控制在较低水平 和直接资助微型企业(如重庆)。 (源)政治和社会民主,选民通过人民代表大会和其他参与渠道、监督机构对各级政府形成 压力。 有讽刺意味的是,在精英不乏“民主”、“宪政”的高调话语里,“人民”往往在“民粹”的释义 里成了反义词。漠视人民,何谈民主?即使确有过去群专哄起或现时公德沦丧的悲哀,中国的普 通百姓却始终肩负着民族的希望,在对地震、洪水的奋勇救灾中尤其表现了同甘共苦的毅力和 情怀。也只有他们才能在实践中发现和发明新的民主形式。法制即民主是个误解;民主的标志 是人民成为法律的制定者和社会的主人。 3.衡量“中国模式”以民众的需要、社会和集体的富足和每个人全面自由的发展(而不是企 业核算中的利润)作为经济增长的目标和尺度 改革初期对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的讨论至今仍有重大启发。这样的增长意味着摆脱发展主 义,弃绝工业主义、城市化和消费主义流行模式的痼疾,探寻适合本土风格和需求的别样发 展,也意味着克服“廉价劳动”、解决“剩余自留”(surplus retention)这个不发达世界的老问题, 而以非异化劳动且利润自享为长远的抱负;这也是因为道义上社会主义的规定性和现实中铁 血的国际制约两者都使中国不能也不可能像老牌资本主义那样,靠对外扩张来转移生态“瓶 颈”、摄取原料和其他资源。 具体举措有的已经起步,包括: (1)把GDP 速度指标替换为生产和生活质量指标;用信息化等技术升级和节能、防污、尚俭的企业文化和社会风气取代高耗生产和过度消费。 (2)由依赖外资外贸和所谓全球标准转为依托国内市场的内向型经济———不关门、不脱 钩,但保护民族产业和本国的技术开发及资本市场,取消对外资的各种优惠而实现平等竞争、 并通过向落后地区和贫困人口投资,人为提高一般工资水平和农村购买力,从而抑制产能过 剩,达到部类平衡、供需平衡。 (3)追求经济民主,开辟劳资共决等民主管理和劳动产权的各种形式,以便最终既消除作 为剥削源泉的剩余价值,也减少交由政府机构分配的剩余劳动。 (4)改变现代化过程挤压相对分散的“小生产”的常规,鼓励扶持民营经济特别是小企业和 各类个体经营、草根合作及社区网络,在大资本和官僚制之间开拓城乡结合、自治互助、绿色志 愿、市场与非市场机制灵活互补的共享经济。 (5)控制与国际接轨的消费方式和类比,培育优越于市场操纵的商业拜金和消费主义的、 有中国自己地方传统和民间特色的“国民快乐总值”。 4.中国模式是一个参与模式 以大众参与来阐释社会主义,是从革命后国家主义的历史局限回返社会主义的本来含义。 而社会崛起与人民主权是同义同源的。参与模式意在创造新的认识和实践主体,进而新的生 产、交换和生活方式也是对我们时代生态威胁和发展困境的回应。它主张各尽所能,极大地扩 展不同地区不同层面多头并进的参与渠道,实现每个人都有机会也有义务的充分参与;它也推 崇知识自由、资源共享、管理公开、信息透明、交流畅通。在一个以直接生产者为主体的新的生 态经济和社会形态里,实现更人性(即不仅仅是生产线上活的机械部件)、更机动也更能开启个 体和集体创造潜能的生产和流通过程。可借鉴的先例是那些强调软化等级、激励工人参加管 理、重视技术多能和角色多重的团队精神与合作性竞争,它们不但促进劳动的解放,也提高不 同性质和层次的组织效益。 诚然,全方位参与社会的“自由人共同体”还只是远期纲领。但着眼于劳动者的主体地位和 参与意识,就能在生产力进步的基础上尽快实行社保全面覆盖,进而公民基本收入,并以此为 后援而赢得政治参与的可能和时间。民主问题本质上也是时间问题,是让人们从疲于奔命的生 存困境中解脱出来、参加自治管理的问题。劳动者只有成为共同体的平等一员,只有摆脱了对 缺乏基本生活保障的恐惧,才能成为自由、自立、自主的公民。时间因此经由人民的普遍参与而 转化成民主的力量。 六、中国道路再出发 最后,“中国模式”在理论上要推倒的是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目的论,是现代与传统、西方与 东方、工业文明与农耕文明之间的泾渭分割。它从区别工业化与现代化进而现代性与资本主义 入手,得出现代转型未必要以资本主义工业化为基准的结论。挑战工业资本主义的优越性和普 遍性,让需要的逻辑对利润的逻辑取得优先权,使全球化过程从属于本土多民族、地方的文化资源和真实需要,是建设“中国模式”的本意。 1949 年以后的中国道路,在一种分类中在不同时期综合了革命、现代化和全球化的范式, 在另一种分类中又融汇了后发展、边缘发展和社会主义发展的模式。而面向将来的“中国模式” 非由广泛的民主讨论得到澄清而不可及。这里,它的中国认同不是一个文化概念,不是对西方 的挑战,而是对资本主义的挑战;它的社会主义取向也不是对未来的许诺,而是试图结合市场 经济与社会主义理想的划时代创新。 同时,既然资本主义的全球性质决定了其替代模式的普遍性,那么“中国模式”的国际意义 就是不言自明的,与发展中世界和反对霸权的跨国社会运动有天然的联系。面对严峻的国内外 形势,它的功败垂成取决于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革者能不能重整旗鼓再出发。 参考文献: Giovanni Arrighi,Takeshi Hamashita and Mark Selden. The resurgence of East Asia :500, 150 and 50 year perspectives [M]. London : Routledge, 2003.  
  12. 劉美妤:理想召喚了什麼?──保釣四十與當代台灣對話
    2011/04/15
    我辈狂歌凋以悴,荒唐爱国空虚泪。 当时乌发斗潮流,此际银鬖伤鬼魅。 ──张大春《钓鱼台行 七古》 四月九日、十日两天,老保钓人在世新大学举办了一场保卫钓鱼台四十周年大会,许多长年旅居国外的学者回台赴会,筹备委员会广发英雄帖,邀请社运人士和诸多相关议题研究者、运动者与会,希望不同世代之间的连结能带出对话的空间。1969年,二战后交由美国「讬管」的冲绳群岛在美日决议回归日本统治后,1970年起,钓鱼台问题在各地华人学生之间掀起大量讨论;隔年一月起,保钓游行从留美台湾学生开始野火燎原,三月,五百位旅美学人上书蒋介石。四月十日的华盛顿保钓大游行有近两千五百名学生参与,为保钓示威的最高潮,也因这一天美国国务院回应之傲慢、中华民国驻美大使馆官邸人员彻底不对话,使得学生们开始质疑过去认知美国作为「国际正义捍卫者」的固有信念是否谬误,对中华民国政府也不再信任。这个觉醒可说是保钓运动中最重要的环节,也是保钓留给今日台湾社会的具体贡献。 筹备委员会召集人林孝信回想那一天,认为是保钓运动重要的里程碑,也是保钓里左统、右统及「第三条路」的分裂点。「四月十日是关键,但路线之间的歧异到九月三日才亮出来。国民党的表现太差,大家开始找不同的出路,忠心于国民党的走向右统,不同想法的有些走向左统,我们(第三条路)觉得关心要在台湾,社会主义要与民众站在一起,当然先帮助台湾的受迫害者。」林孝信说,「五月四日,保钓团体办了五四纪念会,大家想对含混的历史通盘了解,因为教科书里说蒋总统以德报怨、日本对中国心存感激,那为什么现在日本又来欺负我们?社会教育我们美国是世界灯塔、中国的最好盟邦,那为什么美国偏袒日本?」 从这样的历史一路梳理下来,这些当年的知识菁英走进图书馆翻遍所有相关资料,连结了五四的思想启蒙、连结了抗日传统、连结了五零年代台湾共产党地下组织,这次相当规模的青年自觉,扮演了学运中承先启后的历史角色。1972年美国将琉球群岛与钓鱼台列屿正式「复归」日本,周恩来与日本首相田中角荣亦决议搁置钓鱼台争议、中日关系正常化,保钓之声于是随着这样的挫败沉寂了。至90年代,多次台、中船只及飞机在钓鱼台周围活动遭日本海上保安厅阻挠引发的争议又让钓鱼台问题浮上台面,现下的保钓运动已经与当年的氛围不同,然而此一主题竟然已经延续了四十年,此时,我们该如何看待与谈论保钓? 从中国认同到本土化的台湾社会 保钓运动是历经国民党二十多年白色恐怖统治、社会逐渐噤声后,首次发生的学生运动,周恩来称其为「海外的五四运动」。如同五四,它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色彩,并因参与者思想觉醒后各自的理念,带来左右路线之争。回到当年的时代脉络,爱国的这个「国」毫无疑问的指称「中国」。四十年后本土化认同已经占了至少半数人口比例,因而当我听见老保钓人以非常绝对的中国人认同强调其统派政治态度时,就因自己的台湾人认同而直觉产生不可避免的违和感――而这或许也正是台湾多数年轻人不可能进入保钓论述、进而关心保钓运动之因。当年「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不可以低头」的民族主义色彩,如今更因为右派多较强调民族主义,无论是大中国主义或本土的福佬沙文主义(这种血统论的法西斯概念都没有任何说服力),而使原本民族主义的讨论氛围不再如当年。另一方面,左派固有理想色彩,却又在近二十年中国极速右转下,左统已经面临社会主义不再的僵局。 当年参与台大学生保钓运动、并有相关着作《青春之歌:追忆1970年代台湾左翼青年的一段如火年华》的作家郑鸿生谈起这个僵局里很重要的认同问题,「到了今天大家可以分出统独、左右、蓝绿,但那时没有统独,我们认为自己是战后台湾新生的一代,绝大多数人认同自己是中国人,跟呼吸空气一样自然。包括后来变成台独的,一开始也都没有怀疑自己是中国人。我们那时的历史传承没有断掉,保钓到今天为止仍继续维持这个历史传承。南方朔说保钓是外省人的,但我不同意,当时在台大加入保钓的,除了侨生,最多就是本地生,就是台湾人。」郑鸿生认为台独是因后续国民党扭曲打压而声势壮大,但如今台湾社会的变化,现实上已经无法由简单无争议的「我们都是中国人」认同概念出发。面对两岸之间悬而未决的关系,虽说显然绝大多数保钓人士仍倾向统派,却也必须在现况的社会氛围里找到对谈基础,正如郑村棋在大会中回应一位与会者「必须要统一,统一之后继续监督中国政府」之说的重话:「各位现在就可以跟我们一起上街头。至于统一,我为什么要先把一个资产阶级抬到我头上,然后再去反他?」 回到保钓当年的社会情况,在台大校园里发生的保钓运动与海外相比,有不同的发展。当时在台湾的大学生同样受六零年代国际上学生运动风潮、反越战和抗议民歌的启发,身处台湾的他们更切身感受威权政府的压迫,钓运因而成为后来串连争取言论自由、民主参与行动的滥觞。郑鸿生回忆当时,「在那之前校园多谈文艺、个人修养和爱情,这个是政权可以容许的,因为这样这些人就不会造反;一旦大学生开始去关心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人民,这就比较麻烦。之前是管得很严的,保钓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是很重要的。」在他的观察,保钓带来的省思有二,一是重新认识「我是谁?」这个大命题,二是开始质疑政府及当时被认为最进步最崇高的美国,由这两件事出发,进一步放下自己的中产阶级位置,去关怀自身所处的土地与文化,因而1972年底引发民族主义论战,后续文坛又发生乡土文学论战,都从当时的启发开始。这样的探寻,也开启学生对身处于第三世界位置的认知,而又与社会主义连结。1973年二月当局逮捕台大一批师生,1974年夏天又爆发台大哲学系事件,都是国民党政府对这连串行动的肃清。「在那两三年事件是一直在发生,没有『到此为止』、『结束』的感觉,那两三年也就不能好好读书。最重要的影响当然是开拓了我的视野。」郑鸿生微笑着说。 第三条路与青年观点 在历史重建中回归自身文化价值,开始关怀原生土地,是钓运中最重要也最与当代社会连结的部分,即是从当时隐藏在左右之争里的「第三条路」出发的这一群人,部分投入民主运动,部分投入文化继续经营其社会关怀理念,成为《夏潮》杂志作者群,八零年代陈映真创办的《人间》杂志亦延续了此一精神,并深刻影响了那一代如火如荼的社运、学运。四十周年大会筹备会召集人林孝信本身就是第三条路的代表性人物,在那两年烽火燎原的海外保钓运动后,他因黑名单而长年滞留美国,在芝加哥成立「台湾民主运动支援会」,接济赴海外的台湾民主运动、社会运动人士,虽身处异乡,却未曾与台湾社会断裂。他在大会的安排上,其实已刻意加重「连结当代台湾」的议程份量,第二天几乎皆是中生代、新生代社会运动者及观察者的发言,「比较可惜的是这些人第一天几乎都没来,没有听到老保钓人的想法。」他说。在连结的意义上是否成功,或许仍有待老保钓人从后起者的言论里如何去回应,而以不同议题遍地开花、却仍困难重重的当代社运环境又是否能认同保钓议题。 一位参与筹备的青年成员认为保钓议题在当代的困境除了已经过太久时间之外,更大的问题是其中的父权思想。我同样在会议中感受到这样的成分,「这个岛属于中国」这样从民族主义出发的「占有」核心概念本身就有些父权色彩,而长者的家父长之姿更不可避免的具有指导意味,年轻人本就倾向反抗上一代,又如何召唤已在反抗的年轻人去认同?「民族主义是七零年代无法和现在扣连的所在。世代理解历史的条件不同、进入历史的起点不同、史观不同,叙述的主体也不同。」这位青年成员说,「而保钓的未来性或许在于统合两岸的情感、文化上。当然,共议出来的也可能会改变。」 保钓议题在民族主义的立场上再分出左右,这却或许正具体而微的展现了国际政治上左右之争里,左派部分人士也执起民族大旗激化国族对立。从这位青年成员的言谈中,我才找到较贴近自己价值观的观点,「简单的说:把钓鱼台要回来干嘛?这个议题素朴到可以跟民族主义做结合,然而国际社群的想像更符合这个时代。象征性的占领,反而是对土地的不尊重,我们对土地要有新的论述。」他说,「我自己会觉得,保钓的意义在于搁置了钓鱼台的开发……我们该谈的是如何分享资源、认识彼此需求。」而郑村棋在会议中也提及:「如果开发乱挖,根本不左派。」 这样的想像在国际上总是不乏为资源发动战争的现实条件下看来,或许更乌托邦,然而所谓理想主义,不正有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成分?在环境问题益加严峻的今日,再以钓鱼台资源多么丰沛为保钓理由,无法使关心永续发展的青年世代认同,而绝对的左右之分,在新生代的我们看来也皆有其盲点。如果不检讨开发之弊、寻求较适当的资源利用方式,连现下原住民异议者反对财团进驻、反对政府建设的抗争也会丧失许多说服力,回归人类看待土地的态度本身,是这四十年岁月中长出的另一种回溯,回溯到更古早的历史之前,省思人与自然的关系。 落红不是无情物 第一天会议的论坛中,南方朔提及他认为九零年代后的社运已和保钓无关,其困境反而被民进党主导发展,也因历史的断裂而进入「无思想地带」,由自己本地的经验发展;钱永祥则提出许多检讨:「文革和学运给我们左派向往,在爱国主义和第三世界反帝反美两方面,冲突点却未被讨论。这两个传统如何在台湾乃至中国拥有力量?我们要的只是以民族主义解决钓鱼台问题吗?」对于世代之间的差异,他说:「我们失之于空疏,你们失之于零碎。」 事实上,两天在保钓议题下深度的相关谈论,许多学人对东亚与全球国际局势的观察都在在展现这群老保钓并未与当代社会脱节,综观而论,保钓重建历史和随之产生的论述确实打破了封闭年代里的厚墙,进而影响今日。「年轻一代被后现代主义影响了……但现在的发展确实有潜在受到保钓的影响。当时声音在1972年后消下去,但四十年后还有人会从欧美赶回来参加,就说明了力量仍在。」林孝信说,「保钓是高度理想主义的,台湾社会对保钓很苛责,肯定太少。刘大任说『保钓是所有运动里最纯洁的』,现在,台湾社会包括社运界理想主义色彩都弱了,甚至社运界有人把运动当垫脚石,保钓当时没有,黑名单里,没有人说要国赔什么的……我希望能重现这种精神。」他认为如今仍应坚持保钓,直接相关的原因是台湾渔民的权益、丰富的资源以及钓鱼台靠近台湾本岛而重要的国防考量。 或许正如郑鸿生所言,保钓留下的三项资产:青年运动的理想性格、历史社会的重新认识以及第三世界的觉醒场域,是与当代台湾社会连结的最大可能所在。拍摄电影、校园展览、争取写入公民教育,或者将林森公园命名为钓鱼台公园,都是这场大会中老保钓人思考提出的具体连结方式,又或许能由钱永祥的话思考保钓运动的另一个可能性:「我们有没有可能在这两天纪念完以后,不要再回顾,而开始针对华人世界的民主正义问题好好谈一谈?那么老保钓就没有白活了。」
  13. 韩毓海:迎接中国的“欧亚大陆时代”
    2011/04/14
    《天下――包纳四夷的中国》更侧重于空间、地理和结构塑造,即从空间角度去反思我们的地缘政治观念和国家发展战略。因此,我个人认为有两个问题值得特别强调:一,内陆欧亚(Eurasia)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块大陆;二,“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 (Inner Asian Frontier of China)恰处于内陆欧亚的核心地区,它包括:东三省、蒙古高原、黄土高原的北部、大西南地区、新疆与西藏。而大西北和中西部地区便是其中重要的部分。
  14. 汪晖:中国道路的独特性与普遍性
    2011/04/14
    刊发在《上海国资》的这个版本系摘要刊发,全版刊于《社会观察》2011年第4-5期,连接见正文内
  15. 曹锦清:当代中国城市化与社会转型
    2011/04/14
    《上海国资》:重庆和成都的户籍改革现在外面议论比较多,您怎么看?  曹锦清:农民的城市化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城镇化,一个是城市化。城镇化,也就是农民向乡镇、县城流动,这在目前是没有太多问题的,有些县城还有鼓励措施,但是农民的积极性不是很高。农民进城是为了获取更好的教育和医疗资源,但这种流动对农民来说,这个户籍的含金量并不高,他并不是很希望得到城市户籍。还有一种情况,现在公路交通很发达,农民会通过村庄内部自发地调整,向公路边上移动,这样他们也能享受到一些城市化以后才能享受到的便利。这种情况其实相当普遍,但是我们没有把它当成一种城市化的形式。  现在出问题的是在地级市和省会、特大型城市,比如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尤其是特大型城市。现在学者和媒体呼吁进行户籍改革,主要的是要给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工作的农民工以当地户口。给户籍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考虑到会引发的问题:第一,住房如何解决?现在连城市里的中产阶级都无法解决,农民工更说不上了;第二,失业了怎么办?按照现在的政策,农民工确实是交了一部分养老保险,包含在综合保险里面。但是这个钱少了没有用,太多了也不可能。工人负担不起,企业也负担不起。但是如果说多了,比如说按现在每个月五六百块钱的标准算,每年都要六七千块钱。这个钱看起来不多,但你要反过来考虑这个问题。你要知道,现在全国农民的人均年收入,也就是五六千块钱,外面打工的收入和农业收入都包括在内。这样,如果城市户籍放开,到了城市里就能获得社会保障,农民都不用种田了,都到城市来领失业救济好了。 重庆、成都正在做的户籍改革,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要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城市也这样做,就有问题了。为什么呢?因为重庆、成都是劳动力输出区域,而北京、上海和广州是劳动力输入区域。对于劳动力输入区域来说,如果放开户籍,那么包括医疗、教育这些公共品的需求就要暴增,政府有没有能力来满足这个需求?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城郊的农民,你让他放弃他的农村户籍,他都不愿意。这个户籍的含金量太高了,他可以盖房子出租,可以做小生意,带给他的收益是巨大的。 所以说,户籍制度改革说说是可以的,但是要做起来,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  《上海国资》:那么您认为比较理想的农民城市化的模式是什么样的?  曹锦清:城市化的核心是工业化。有了工业化,才能有城市化。还没有工业化的时候,谈城市化都是废话。现在中国的工业主要的还是集中在东部,区域发展差距比较大,所以才有农民工候鸟式的迁徙这种现象。但是你要把全国的农民工都在东部的城市里留下来,这不现实,也没必要。比较理想的状态是,通过产业转移,让中西部省市也有比较好的工业基础,能够吸纳比较多的劳动力,让劳动力在本省范围内乃至县市范围内流动,让农民在附近打工,这样问题就比较少一些。如果是在县市范围内流动,农民根本都不需要城市化。现在的交通很发达,目前90%以上的农村到城市的道路都已经硬化了。农民可以住在农村,工作在城市,一个摩托车就够了。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首先,除了少数城郊地区,绝大多数乡村的宅基地都是零地价的,农民不需要支付很高的城市地价,就可以获得比较好的居住条件,他城市化的成本就很低。其次,虽然农民已经享受到了城市化、工业化的好处,但他仍然可以保留土地承包权。对农民工来说,土地就是他的失业保险、养老保险。如果碰上经济危机,他失业了,他还可以退回去种地。可以说,这是“有中国特色的农民城市化”。 但是,你不要人为地去推动,赶农民进城,要小心“好心办坏事”。要尊重农民的意愿,降低农民进城的成本,提高进城后的社会保障水平。最重要的是农民自己会算计,他最清楚到底是进城对他有利,还是继续在农村对他有利。 现在有些地方搞土地换社保,赶农民进城、骗农民进城。这是不对的。没有工业化的城镇化就是“伪城镇化”。你把农民都赶到城镇上去,又提供不了稳定的就业和住房,你让他靠什么生存,他的医疗保障、养老保障、失业保障怎么办? 当然,这不意味着每个乡镇都搞一点工业。每个乡镇都有工业是不可能的,也不需要。有两个情况你要注意,一个是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另一个是现在已经出现了民工荒,劳动力供给是不足的。剩下的年纪比较大一些的人,他们自己也未必愿意就到城市去生活。  《上海国资》:这几年围绕拆迁出现的纠纷特别多,引起的社会关注也比较多。您怎么看呢?  曹锦清:中国正处在高速的城市化过程中,基础设施建设规模比较大,摊子铺得比较大,每年要修那么多公路、铁路,城市还要扩张,都需要土地。因为速度快,所以矛盾比较集中。不过这也是一个普遍性的现象,不仅中国这样,从历史上看,后发现代化国家都会出现这种问题。拆迁过程中有没有问题?当然有。相对来说,2004年之前的征地补偿标准确实是比较低的,之后因为农民的权利意识提高,加上媒体的不断曝光,补偿标准在逐步提高。尤其是在东部沿海地区,地已经征得差不多了,补偿标准也已经比较高了。现在看,拆迁纠纷主要地是由三个标准不同引起的:前后不一样,征得早补偿少,征得晚补偿多,先被征了的就不愿意;左邻右舍不一样,在具体的操作里面,每个农民、农户的谈判能力不一样,获得的补偿不一样;同一时期同一地块上面的标准有时候也不一样,比方说有亲戚关系的人家的补偿标准就比没有的人要高一些。有些钉子户认准了政府就是要这一块地,就漫天要价。你要是说要让每个拆迁户都满意,这就很困难。说要“合理补偿”,什么才是“合理”?无法客观化。现在正在搞拆迁立法,但是法律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中国一是大,二是人多,各地的情况千差万别,指望一个法律解决所有问题,这是不可能的。比如说中西部地区,工业化、城市化才起步,如果征地的补偿标准太高,政府就没办法做了,企业也没办法做。现在媒体上、网上的舆论完全一边倒,让地方政府也很难做。  《上海国资》:现在媒体上对基层政府的批评比较多,所以社会上对基层政府的印象比较差。您和基层政府的接触多吗?印象怎么样? 曹锦清:和县乡政府、干部接触还是比较多的。应该说,贪官污吏是有的,特权确实也有一些。绝大多数还是好的,他们都还在做事,兢兢业业,这是最重要的。不少人批评基层政府,都说中央的政策是好的,基层政府没有执行好。中央有些政策确实是好的,但是要地方政府、基层政府配合,尤其是财政上掏钱,这就比较困难,地方政府哪来这么多钱呢?东部海问题不大,中西部地方政府的问题就比较大了。所以地方政府也有怨气,觉得上面开口子,要下面掏票子。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多数人对中央政府有好感,政权比较稳定。政府的特权问题,有些实权部门,比如工商、税务这些部门,你要说没有吃拿卡要这种现象,那不可能;但是你要说全部都是这样,也不可能,要是那样,这个政权早都垮台了。地方政府当然确实有整个一窝子都坏了的情况,但这是个别现象,还是要肯定大多数基层政府和干部的工作。基层的很多事情,老百姓还是喜欢讲个情理,不能完全讲法理。比如说,一个村子五年前被征了地,当时大家都同意。现在一看旁边的村子征地补偿高了,他就不服气了。他就要找政府去要补偿。你按法律说,完全照法律来,就要尊重契约,农民就什么都得不到。但是现在就不同。农民闹了,政府算一算,财政上还有钱,再给农民一点钱,就过去了。  《上海国资》:今年中央一号文件重点关注了农村水利设施建设。这是为什么呢?  曹锦清:你看今年出现的几次比较大的灾害,一个是云南的大面积干旱,一个是江西的水灾。这两个影响比较大的自然灾害都是发生在支流区域。1998年洪灾过后,国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加固了干流的堤坝,所以这些年来没有出太大的问题。现在问题就出在支流上,而支流是与农田灌溉直接相关的。建国后的前三十年搞了大量的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修了许多堤坝、水库,全国修的大大小小的水库有8万多个。但那时候由于资源有限,不是钢筋混凝土的,多数是土坝。经过这么多年,淤塞比较严重,再一个是年久失修,所以问题比较多。所以今年的自然灾害也有好处,就是把这些问题暴露出来了,让政府意识到,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以前农村搞基本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主要是靠劳动力投入,国家把农村闲置的劳动力组织起来干就可以了。现在不大可能这么干了,农村的主要劳动力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人小孩也干不了,所以只能依靠国家投入资金,用机械化来替代。今后,国家要确保粮食供给的安全,就要扩大灌溉面积,这就要求增加农田基本水利设施建设的投入,把这项投入当做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  《上海国资》:现在社会上的不满情绪比较多,您认为原因何在呢?  曹锦清:这三十年总得来说,中国的发展还是比较好的,政府做得也不错,这是全世界公认的。知识分子喜欢批评政府,这是好事,社会批判是他的职责。一个社会要是没有这种声音,就有问题了。但是反过来说,要用他们提的办法去解决问题,那就要出更大的问题了。现在媒体上和网上的民意,官和民闹起来,一概是官错,穷和富闹起来,一概是富错。有没有这种情况?肯定有,但要是说这种舆论都对,那也不可能。总的来说,还是大家都有怨气吧。一方面,中国毕竟是一个大国,历史这么悠久,文化积淀这么深厚,在汉唐时期曾经那么强盛过,这一百年落后了,挨打了,所以整个民族都有这么一股怨气。还有些社会群体,比如说下岗工人,他们是改革的代价承担者,有怨气也是正常的。还有某些体制内的人文知识分子,他们多少都还保留着以前的传统士大夫的习惯,现在市场经济让他们很边缘化,他们也比较不满。社会转型期把这种心态更加加剧了。相对来说,倒是中老年农民对政府还比较满意,因为不用交农业税费了,种粮还有补贴,还有合作医疗,现在还要搞养老保障,所以农民反倒比较满意。  《上海国资》:一般可能都会认为您是在做“三农研究”,但看过您的书和文章的人大概都会有一个印象,就是您入手是在三农,但关注的其实是“中国”。您认为这种观察对吗?  曹锦清:这跟我个人的经历有关。我最早是学历史的,尤其是近现代史。我的很多想法,是读近代史读出来的。中国近代史,当然是以中国为对象的,要考虑中华民族的近代命运。这样就有一个惯性,就是把中国作为思考的对象。所以我后来对中国的当下和未来考虑得比较多。不过也不止是我,应该说,现代中国知识分子都有这个特点,都会以整体的中国作为思考的对象。这可能还是在知识分子中占主流的。当然,这些年来由于学科专业分工,把中国分成了很多不同的条块,以专业化的眼光去考虑问题。因为他做博士论文、发表论文、评职称,都是要以这些专业成果做基础的。这种专业化、学院化的学术氛围就在一些领域形成了片面化地思考问题的倾向。不过在我这一代知识分子当中,还是延续了古代士大夫的传统,还是有家国天下的关怀,总是把民族、国家的命运放在思考的中心位置。1990年代,我到河南去做调查,做乡村研究,还是研究中国社会转型变化,是把农村作为中国的现代转型的一个重要篇章来研究。但是后来走了一些地方,做了一些研究,越来越觉得,把中国作为对象来研究,有些力不从心。一是中国太大,各地的情况都不一样;二是中国很古老,我们一说就是五千年;三是变动太快,几年一变。比如说农村,取消农业税前后,农村的变化是非常大的,整个分析问题的框架都要变。
  16. 崔之元:重庆和曼彻斯特的两个故事
    2011/04/11
    提到英国城市曼彻斯特,80后和90后的年轻人可能首先想到“曼联”---曼彻斯特足球联队。但对我这个60后来说,曼彻斯特带来的第一联想却是:这个英国工业革命的发源地是恩格斯写作“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的地方。但最近,我觉得关于重庆和曼彻斯特的两个故事特别引人入胜。 第一个故事:来自曼彻斯特的英国人立德乐第一个驾驶轮船通过三峡抵达重庆,促成了重庆的正式开埠。1859年,19岁的立德乐来到香港,先在一家德国洋行当茶叶检验员。第二年,他只身到上海,参加清政府抵抗太平天国起义的上海保卫战。1861年,他又加入洋枪队,配合清军镇压太平天国。他装扮成商人,先后到江苏、浙江等省刺探太平军情报。太平天国失败后,清王朝授予立德乐三品官衔。1876年,中英《烟台条约》特别规定:“四川重庆府可由英国派员旅居,查看川省英商事宜。轮船未抵重庆之前,英国商民不得在彼居住。开设行栈,俟轮船上驶后再行议办。” 这意味着能否驾轮驶抵重庆,已成为英国进入西南的关键。1898年,立德乐夫妇卖掉首饰与在上海的房产,订造轮船“利川”号,从上海开到宜昌,并终于在同年3月9日清晨驶抵重庆。重庆的门户从此打开了。邓小平20年后也正是从重庆朝天门码头乘船赴法国勤工俭学的。2006年,重庆市人民政府为200位重庆历史名人在朝天门塑像纪念,其中12名外国人中,来自曼彻斯特的英国人立德乐排座首席。 第二个故事:2010年3月10日重庆机电集团与英国精密技术集团(Precision Technologies Group Ltd,以下简称PTG)签订收购协议,重庆机电集团在香港上市的控股子公司重庆机电股份有限公司以2000万英镑现金收购PTG下属的6间公司全部股本。本次收购后,重庆机电将拥有三个百年品牌(霍洛伊德、宾斯巴瑞、克劳福德-斯维夫特),获得螺杆机床、各种型线的螺杆加工、磨齿机、大型机床(包括大型卧式车床、轧辊磨床、深孔镗床、摩擦焊接机等)等4类主要产品的开发、设计及制造的国际先进技术,同时,可以获得国际领先的五轴联动技术。 重庆机电集团董事长谢华骏透露,在最终签订协议之前,他与英国公司的每一个高管都进行了单独谈话,目的是力求稳住一个高技术的企业,通过其在国际上领先的研发和制造能力,与国内的制造业形成互补,而不是单纯的看中几项专利,不排除今后使其在伦敦上市的可能。 有趣的是,重庆市国资委---重庆机电集团国有资产的出资人---主任崔坚到曼彻斯特参加签约仪式期间,特别启用了PTG公司多年不用的职工食堂,宴请了全体职工。英国职工颇感惊奇,因为他们从没有和老板在一起吃饭过。恩格斯如果再生,可能会给“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加写一个崭新的篇章。
  17. 崔之元:北京共识作者的重庆行
    2011/04/03
    最近我在美国芝加哥大学留学时的“学弟”雷默(Joshua Ramo)来重庆。他现在是基辛格咨询公司董事总经理,帮助已经88岁高龄的基辛格博士经营业务。但他在中国更为人知的原因,是他发明了“北京共识”一词。他认为“北京共识”是和“华盛顿共识”不同的发展模式,其三个构成要素是“改革创新”,“注重公平”和“非对称国防战略”。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他是美国唯一获得转播权的NBC电视台的解说兼评论员。  在重庆见到雷默格外亲切。因为芝加哥在美国西部开发中的桥头堡作用,美国媒体常把重庆比喻做“长江上游的芝加哥”。芝加哥市市长刚刚来访重庆。位于重庆解放碑的农蓄产品交易所的生猪远期交易和芝加哥的活牛期货交易,是目前世界上仅有的两个牲畜活体远期市场。在重庆的短短一天半中,雷默拜访了有关市领导和重庆金融界的实干家,参观了“民心佳园”公租房,“三峡博物馆”和刚建成的“中国民主党派陈列馆”。但一度使我略感惊奇的是,重庆令他最感兴趣的是政府干部的“三进三同”,他多次对我表示,下次再来重庆时一定也要参加到农民家中的“同吃,同住,同劳动”。 我说一度“略感惊奇”,是因为我早已了解他和相当多的西方政界学界人士不同:他极为真诚地想了解中国人的所为所想,而不是根据西方主流意识形态“想当然”,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的价值观与我们相同。其实,他的这种态度也不仅仅是对中国的。在他的已被译成中文的新书“不可思忆的世界”第8章中,他详细描述了“黎巴嫩真主党的管理秘诀”:以色列每炸毁黎巴嫩南部一座民宅,真主党就帮助老百姓盖一座新的。正是通过帮助老百姓盖房,修马桶,重建被炸的学校,黎巴嫩真主党和人民水乳交融,能够在以色列的打击下生存发展。我问他,“到真主党人中去不是很危险吗”?他说,多年前在黎巴嫩当记者时认识了值得信任的真主党人朋友。听到他的回答,我对他想参加“三进三同”的热情的惊奇豁然消逝了。我答应他下次带他去重庆合川参加“三进三同”。 提到合川,是因为我上周刚好去合川调研,了解到今年春节刚过后合川干部集中两周时间开展“三进三同”春季行动。他们的做法是:全体区级领导率30个镇街工作队,3531名干部组成387个工作组,同时成立整修农村公路、解决饮水困难、帮助就业、村(居)务公开、医疗卫生免费体检、强化基层组织建设6个专项工作组。曾任中共西藏日喀则市委书记的现任合川区委书记王作安的“三进三同”体会是极为生动的排比句:“真下去,老百姓真欢迎。真下去,真管用。真下去,真受教育”。 为了使雷默更好理解“三进三同”,我在送他去机场的路上试图用1938年死在法西斯狱中的意大利共产党领袖葛兰西的理论加以阐释。葛兰西在“狱中笔记”中提出一个重大问题:为什么作为文艺复兴发源地的意大利,在政治发展上却远远落后于英国,法国和西班牙,以致意大利独立民族国家建立很晚(拿波里长期是西班牙殖民地)?他的部分答案是:文艺复兴尽管辉煌,但局限于上层精英,而宗教改革才是深入普通人民的“民族-大众”意志。葛兰西认为意大利共产党应领导一个现代的“宗教改革”运动,而不少西方学者已经发现毛泽东和他的同龄人葛兰西有许多惊人相似的思路:毛泽东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和葛兰西的意大利南部农民问题论述,毛泽东和葛兰西都重视统一战线而为此受到正统斯大林主义批判,毛泽东和葛兰西都强调令人心服的文化领导权而不是简单的统治权。雷默对毛泽东和葛兰西的理论比较极为兴奋,在飞离重庆的飞机上,他可能会用毛泽东及葛兰西的视角琢磨“三进三同”吧?这只有下次他再来重庆时问他了。
  18. 温铁军:老石祭
    2011/04/01
    就在我为辛亥百年第三个“乡建十年”做反思之际,传来刘老石遭遇车祸的噩耗!痛心疾首。夜不成寐。遂有挽联:   他是一块铺路石,无论生前死后,得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你是一个志愿者,历尽蹉跎坎坷,惟留一甑一钵庇荫后人。   刘老石不仅是我招收的2010级博士研究生,也是从2000年起就与我一起历经了新世纪乡村建设风风雨雨的同事。因此,我们不仅是师生,也是同仁。所谓相知甚深,相交甚笃;十年生死是可以相托的。   老石本名刘湘波,2000年在天津某大学开展学生社团活动的时候曾经请我去做演讲。2002年中国改革杂志社成立《农村版》则是我请他做兼职编辑,他便成了如今成千上万青年学生都熟悉的“刘老石”;无数不齿于跟着各个画地为牢的小俱乐部玩家“掉洋书袋”的有志青年冲出樊篱就教于这个不在其位却因“学高为师德高为范”而自成一体的中国乡土大百科教师……   海内外很多高校学生都会记得这个充满活力的老师,因为无论在支农活动中遭遇什么困难都会得到他的指引和鼓舞!各地基层的农民骨干会怀念这个充满亲和力的志愿者,因为他是那种心中装着农民而能够自然地融入乡土社会的真正知识分子!各界的支农志愿者会永远在内心深处保留他的音容笑貌,因为从事乡建工作从来负重潜行但他脸上却没有过愁容……   诚然,百年乡建人至今不悔无解,都只为救救孩子而做了一块块的铺路石。   2004年农村版被关闭的时候,我写了“农村版祭”。现在则写“老石祭”。   对于他这个如此年轻却先我而去的同志,号呼无以宣泄悲愤,歌哭无以表达祭奠……惟以寻常话语、屏息静气地劝告刘老石的所有相知,与其蜂拥其陵前献泪,莫如静心回忆他的所作所为,以便我们作为乡建志愿者的各界人士都能得到他一甑一钵的精神遗产。   我们这一代在贪欲横流之际只要还有平常之心的便都是铺路石。无论面对世间一切艰难困苦,还是体验人生蹉跎坎坷,皆若修为而砺心智。于是,我们便高尚于能够低首下心地微笑面对一切,不伤于宵小们的非难与自私们的不解。或于泥泞,或于瓦砾,匍匐下如佛陀般忘却小我的身子、深怀着如甘地般感天动地之仁德,随时随地幻化成大大小小铺在路上的石头,不论在风狂雨骤或在骄阳沙暴的淫威之下……惟担忧着过往之人踩踏得稳妥与否。   我们这一代只要在贵贱浸淫之中还愿做平常之事的就都是志愿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成千上万地、前赴后继地走向乡村民宅。倘能秉持先贤五千年之“民本”理念,去实实在在地做出力所能及的、点点滴滴的努力,也就锻炼了使自己成为大写的“人”而必须区别于虽高冠而行尸走肉之徒、虽博带却蝇营狗苟之辈的心智和能力。这些志愿者之所以历尽坎坷而不悔,在于大家已经是惟一甑一钵而南海得道之“脊梁”!越来越多的志愿者潜心平常之事而细密修成和合大同之道,才可在光大中华传统多样化文明之中为子孙后代谋得一片生存庇荫。   老石就是这样的铺路石,这样的志愿者。与他共事的人们记下他的言行就是最好的祭奠。   刘老石的心路,永远畅行在我们的热血之中。   2011年3月25日星期五,于香港虎地 刘老石,本名刘湘波,1968年3月1日出生于黑龙江黑河。刘老石硕士研究生就读于湖南师范大学哲学系。 毕业后,老石一度执教于天津科技大学(原天津轻工业学院)基础科学部。世纪之交,“三农”问题突显,刘老石开始组织学生下乡支农调研。2001年,兼职加入由温铁军教授主编的《中国改革•农村版》杂志。 2004年底,刘老师和几位下乡支农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青年骨干学生注册成立了北京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继续从事乡村建设工作。 十年如一日地,刘老石带领并影响了成千上万的青年,从城市回到农村,帮助农民成立专业合作社、夜校、文艺队、农民协会。 2011年3月24日,刘老石逝于天津。
  19. 刘老石:农村的精神文化重建与新乡村建设的开始
    2011/04/01
    我们的新乡村建设工作已经开始了两年多了,两年来的摸索、总结和思考,最终让我们确定了一条从农村的精神激励开始,进而形成农民的组织化,最终实现农村全面发展的思路。 这个思路的一个前提性的基本判断就是现在农村的精神贫困的存在。 农村的贫困与农村的精神贫困 谈到农村,我们马上就会把它和贫困联系到一起。农村的贫困是众所周知的。为了帮助农村贫困地区解困,国家投入了大量的物力和财力,一些社会团体也为这些地区送去了扶贫物资,但结果与预期恰恰相反,这种给钱给物的扶贫措施最终非但没有使这些地区富裕起来,相反甚至还滋生出了”等靠要”的懒汉风气,所谓越扶越贫。后来这种被称作”输血”式的扶贫方式逐渐发生转移,随之而来的是修路,送技术、送文化,称之为”造血”的扶贫方式。扶贫方式由”输血”转为”造血”。但不久人们发现虽然”血”造出来了–路有了,农技推广站有了,文化站建立了,但对贫困地区的帮助却并非像人们现象那样有效果,效果不大。 这样的结果让许多扶贫工作者和农村问题专家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肉有了,血造出来了,有血有肉的人却没有站起来呢?还缺什么?是不是还有些什么更重要的工作被我们遗忘了? 与此同时,另外的一些问题也引起了人们的进一步的反思:为什么有些地方,本地各种资源都很丰富,但是反而不如自然资源禀赋很差的地区发展的快?有些地区虽然发展的比较快,人们衣食丰足,但是人们却空虚无聊、无所事事,村里出现的问题并不比贫穷的村子少,富裕也并没有使各种社会问题、各种公益问题得以解决,有时甚至是越发展的快,麻烦偏偏越多?! 农村的现实让我们终于意识到:农村的贫困,更为根本的贫困是精神贫困。 稍有农村经验的人就会知道,今天农村的基础设施已经破败殆尽,各项公益事业空中楼阁,科技进步纸上谈兵,医疗卫生昨日黄花,青壮年和有些知识文化的劳动力绝大部分流失,农村已经没有可以推进自身进步的力量。村民们似乎都在默默地等待,但如果你问他们在等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农民就是在这种等待和孤寂中变得越来越麻木,走向了”绝望”。 农民已经变得越来越懦弱,失去了最起码的战胜困难的勇气、决心和意识,完全没有了自信力。不仅仅单个个体如此,整个村整个乡甚至整个农村也是这样。如果你问他们缺什么?他们就说缺钱、缺市场、缺技术,什么都缺,问他们怎么解决?他们一般会告诉你就等待政府的扶贫、外界的支援。他们甚至也会很坦率地让你帮忙修路、自来水、卖农产品。如果哪个村选举违法、干部有问题,个人权利受到了侵害,他们或者默不作声,私下埋怨,实在忍受不了就上访,找青天,跪在衙门口哭诉。 我们始终难以理解的是,五十、六十年代,尽管我们的生产能力和物质状况和今天相比差距巨大,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农民却是能够战天斗地,排除万难,气概豪迈。他们克服困难,改造农田,改进技术,兴修了道路和水利工程。我们在农村能够见到的基础设施,大部分是那时候修建的。村民们主动地去参与基层政府的管理工作,农民们组织起来,改善社会,活跃生活,把自己看作是乡村的主人。但是今天,农村技术进步了,生产能力也大大提高了,各种物质条件也改善了,农村以外的城市支持也有更大的可能了,更有能力做事情了,但是今天的农民却变得无能麻木、无所作为了。 这是为什么?农民怎么了?骄气了?堕落了?智力变低了?农民曾经有的自信哪里去了?是什么导致了农民如此的颓废? 我们不禁要问:农民的精神哪里去了? 我们首先会想到是因为市场经济造成了小农经济的无法自信,基层政权又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农民素质需要提高等等。但是这却远不是主要原因。 根本的原因在于农村的非组织化。目前农村已经如同一盘散沙,缺少必要的凝聚力;与此同时基层政府除了要粮要款、刮宫流产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基层的整合能力基本丧失,靠基层政府和现有的农村组织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把农民再凝聚起来,更没有办法从内部产生出推动农村向前走的推动性力量。没有这些,不仅农村的各项事业没有办法进行,富裕小康也不过是白纸一张。处于松散状态的农户依靠个人的力量肯定没有能力克服自然给予的困难,一个人无法治理水旱荒灾,一个人也无法应对市场的挑战,一个人也就无法应对来自政府和其他群体的利益侵害。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自信心的丧失。所以表面看来农民的精神贫困表现在个人素质和能力的下降,但是根本原因却是农民没有自己的组织,失去了群体关爱。失去了组织的个体小农在市场经济和强大的政府面前是无法做到自信的。没有了自信之后,也就只有他信,依靠别人了。 失去了自信的农民不再有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一旦遭遇困难,理所当然把责任推给了政府。基层政府,面对如此巨大的精神需求,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也没有做上帝的勇气,所能做的事情最多也只是给些物质援助(后来连物质支援也难以做到了)。然而因为这种单纯的物质扶贫的主导思路是错误的,忽视了对农民本身精神的生长,它把政府当作了扶贫的主体,忘记了脱贫的主体应该是农民本人。所以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有时结果甚至是适得其反,越扶越贫。 农村的精神贫困还源于农村自身缺少外来信息的有效流入。由于贫困导致的各种信息载体如广播电视报纸书籍的缺乏,同时由于农村信息流入很少,最后导致农民缺少外来的激励,甚至与外界隔绝。农民为了得到一些可用信息,必须花费平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很多人只好从废纸中,从不多的书籍广播中获得相关信息,有的甚至要花钱贿买中央的政策和相关法律。更令人不解的是有些地方政府甚至还有意识地阻碍信息的传入渠道,使得农民很难得到相关的中央政策和国家法律,有的甚至还会有意地对传播中央精神的农民进行非法拘禁和各种形式的打击迫害。本来农民还是相信和依靠中央的支持的,但是基层的现实是连最基本的中央支持都无法获得。与此同时,由于农村信息传播无利可图,利润太低,企业行为也只能从农村退出。指望用市场的方法来达到信息传播,也没有可能。 所以,既没有外来的精神支持,也没有内在的精神生长的可能,又加上农民已经如同沙漠上的孤树,最后自然也就根本不可能生长出农村的精神来。 精神激励与新乡村建设的开始 中国一句老化说得好:扶人先扶志。 对农民的帮助必须从精神扶助开始,这就是所谓的”扶人先扶志。”这种扶贫我们称之为”精神扶贫”。这是未来农村工作中最为根本、也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农民的精神成长只能依靠农民自己,依靠农民自身组织的成长,重造精神家园。这涉及两个层面:一个是要作为个体的农民焕发斗志,燃起信心;另一个是要让农民组织起来,增强战胜困难的能力和信心。所以我们的新乡村建设工作就要从两方面着手:一个是如何让农民个体生长出自信;另一方面是如何让农民组织起来。这两个工作都是非常难做的工作,但是却是必需的工作,舍此无他。 从目前的经验看,我们最重要的手段就是精神培训,用培训来同时达到这两个目的。每次培训的时间都是一个星期,主体内容就是两块:一个是精神激励,一个是农民组织化。在培训中,精神激励的内容是用如下方法达到的:准军事化的生活方式,如队列训练、定时起床、睡觉等,唱雄壮的歌曲、高声喊口号,每天大声演讲,群体性的体育活动、竞赛,还有就是上课的内容紧紧围绕着精神振作展开。另一个是组织化训练。这种组织化的训练是通过组织化的学员管理,通过每天实际的组织化行动。最重要的内容是,每天的课程以及围绕着这些课程的讲授、讨论、模拟和训练都是组织化的内容,主要是协会和合作社的内容。 经过几天紧张培训,培训结束的时候村民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可以说他们精神振奋的开始了。但是这还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的工作是要把这种精神化作实际的行动,变为物质的力量。他们的任务是把全体村民唤醒,让他们振作起来,组织起来。学员要自己组织起来,一起开始动员和组织村民的工作。在村民中筹建各种村民团体,如公益性的团体,妇女协会、老年人协会、村民调解委员会、文艺演出队;专业经济组织,养兔协会、板栗协会;学习性团体,如法律学习小组;合作社,专业合作社和综合性的合作社。 经过一段合作和组织化的训练,接下来的工作是开办夜校、组织学习团队和改革中小学教育,尝试合作医疗卫生事业,再后也尝试生态和环保的建设。 这就是新乡村建设的从精神激励开始的全面农村发展方案。 目前我们的试验多数还只是走到组织协会和合作社的阶段,一小部分开始走入到夜校和生态建设。还有的地方是所有的工作还是刚刚开始,还在组织个别的初级形态的村民组织。 在我们已经开始的二十多个试点中,大部分都是按照这样的演进路线在运作着。 山东鱼台县姜庄村曾经是著名的问题村,村子冲突很严重。当地村民为了反对税费征收,曾经爆发了大规模的对抗,村民围堵并扣留了来抓人的警车,也扣住了跟车来的乡里工作人员和警察。从此,这个村成了死角村。虽然罢免了旧村长,但是村子却成了无人管理的烂摊子,到处都是残破不堪。 2004年5月,当地的几个农民带头人接受了新乡村建设的培训,随后新乡建设工作人员大学生志愿者一道进入这个村,利用5天的时间,一边对村民代表进行培训,喊口号、唱歌,一边帮助村民建立基本组织。此后不久,姜庄村的文艺演出队和老年人协会就建起来了;暑假有一批支农志愿者到来,再次进行培训,这样,合作社也跟着办了起来。不仅如此,当地还建立了文化大院,组织了近百人的秧歌队,每天晚上到大院里去扭秧歌,唱歌、宣誓、喊口号,参与者大部分是妇女。合作社也开始了经济活动,集体购买化肥农药种子。暑假的后期,这里又举办了一次村民骨干的培训,这次培训后,妇女协会建起来了。妇女们自己组织起来,唱歌跳舞编排节目,学习文化课,还组织在一起开始了手工产品的编织;养兔协会等协会也建起来了,开始了集体购买兔种、集体技术服务的活动。现在,从精神生活、到经济生活,再到文化生活都有了新的开始,整个村子洋溢在歌声和笑声中。 这种变化连当地的基层官员都始料未及,他们惊异并盛赞这个”刺头村”的变化。他们自己也承认,这是用钱、用行政的力量很难以达到的。有人甚至说这是个”奇迹”。 湖北房县三岔村也与之有惊人的相似,但是这个村由于开始的比较早,进展就更大一些。老年人协会、妇女协会、文艺队,板栗协会、土鸡协会、魔芋协会、养猪协会等协会,还建起了合作社,办起了夜校,讲授技术、卫生保健、法律政策知识,还在志愿者的协助下办起了广播站、报纸。所有这一切变化到现在也不过是九个月的时间。这个村子的路径也是采取了同样的方式。这个村的开始也是源于精神激励和组织化的培训。最先建立的协会就是文艺队、老年人协会。 除此之外,内蒙古乌拉特中旗的灯塔村、山西汾阳栗家庄村、山东招远的白石夼村、河北顺平的柴各庄村、望都县的庄里村、重庆云阳的同六村等都遵寻了这一思路。 相反,没有按照这个思路走的村子,多半遇到问题。安徽阜阳的南塘村是我们最早建立的一个试验村,他的后来的大体思路也相同,建立了基本协会,也建起了合作社,但是因为缺少前期的培训,无论是骨干人员还是一般参与人员,都显得很散,经常出现”分裂”的离心离德的局面,几次几乎就断送了这个农民新乡村发展试验。湖北枝江的宝月寺村,他的带头人是个传奇式的人物。他也曾梦想能把村民组织起来。但是因为缺少前期的培训和初级的农民组织。结果根本无法把农村组织起来,弄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几乎保不住,更不要说村里的发展了。后来在大学生志愿者的启发下,也开始了同样的尝试。一个老年人协会已经建了起来。新的局面才刚刚开始。 农村精神文化重建的意义 中国传统的农村社区的经济基础是土地私有,人们也是从事着一家一户的分田单干,但是并没有导致散沙状态。除了人们有公共的劳动和管理之外,比较重要的原因是人们一直保持着集体的精神文化生活。这种活动成为维系农村群体存在的精神纽带。但是我们分田单干成为真正的分家,没有任何公共财产,没有任何群体活动的媒介,也没有什么公共事务,没有任何公共权威,又加上掠夺性的税收又打倒了唯一可以做为公共权力来源的基层政府。于是农村就再也没有合作的基础了。 但是像农村这样脆弱的经济基础和政治位势,没有群体和合作又怎么发展?甚至连自身存在都会成为问题。散沙状态的农村对于权利的侵害和市场经济的冲击就表现的无可奈何,百孔千疮。 农民的精神振作离不开具体个人的自觉,更离不开农民整体的组织化。农民的精神蕴藏于并表现在农村的各个层面。就获得、维系和表现手段而言,也表现在生产、生活中。但是这种内在精神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载体也是表现手段,它同时也可以作为创生手段,这就是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没有精神文化生活,想有精神振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要小瞧了那些文艺演出队、歌声口号还有集体秧歌,或者读书看报,这里面就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农民的精神崛起就从这里开始。 所以,今天的农村精神文化生活的恢复与重建已经变得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了。 精神文化生活将在两个方面对农村的发展起作用。一方面是农民是依靠这种方式来达到自身的精神砥砺,实现思想教育;同时这也形成了农村的一种公共空间,村庄的公共舆论、公共生活就从这里开始了,它是整合分田分心的大包干后果的重要手段。另一方面,农民需要这些歌声、秧歌、笑声,这是就是农民的精神需要,所有人都需要精神生活,这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农村也概莫能外,而且似乎更为强烈一些。 农村的文艺活动是精神生活的最重要的一部分。这种文艺活动的功能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一、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具有独特的动员作用。今天的农村很难让大家聚在一起,开个会或者商量点什么事情。大家已经习惯于冷漠和旁观。但是一旦你说要唱戏,来得人就多了,而且来得人也会很高兴参与。所以我们在农村每次开会一般都会把文艺配合起来。我们一般的思路是:在新开的实验点,一般都要建起一支农民文艺演出队。但是这个演出队的定位不应该是个文艺精英团队,而是个大众参与的文化活动。 二、精神文化生活起到了协调和和解的作用。各个村社几十年来都积累了深刻的矛盾,这些矛盾一般都只是在逐日的积累,但却很难化解。在矛盾积累的过程中又伴随着税费、腐败等现象的交织。这样的结果,就是整个村社的分崩离析,有时是冲突甚至于爆炸。有时候村里的不同派别,不同姓氏之间很难沟通交流。但是,文娱活动就给大家创造了一个很好的空间,文艺无界限,不同姓氏的人,甚至于不同信念,从来不说话的人,只要不是死敌,都可以参与到文化活动中来。慢慢的造成了一种和解和交流的气氛。这个作用在那种曾经有过冲突的社区非常的见效。 三、精神文化生活和经济组织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建立合作社时,就有农民不解地问我们搞合作社又不是搞公益组织,我们搞文艺队干什么?后来农民自己找到了答案:文艺队和合作社互相补充。合作社借助的文艺队给自己提高影响,增强凝聚力;而文艺队则可以借助合作社的经济优势,可持续发展。像合作社这样的需要高度合作精神和信任感作为基础的组织,在现有的农村村社建立起来,其基础相当的脆弱,如果没有持续不断的信任和道德教育,只用金钱和利益的作用,用不了多久,就会跨掉。所以,合作社需要形成一种文化作为纽带。这种文化就是依靠文化娱乐活动来达到的。 不仅仅是合作社,像妇女协会、老年人协会,文娱活动都是其中必有的内容,没有文娱活动为内容的组织,发展中多半都会出问题。 四、精神文化生活的教育、舆论功能,创造了公共空间。用街头剧、唱歌、快板、戏曲等形式达到教育目的,农民会把法律政策、道德风尚、表扬批评,溶于这些具体的表达形式中,让农民高高兴兴的接受。不仅如此,这种娱乐也造成了一种公共空间,并进一步形成了公众舆论。舆论空间的形成,是农村社区真正形成的开始。在此之上,农村的公共生活才得以恢复。 五、精神文化生活本来就是农民生活的一部分内容。农村不同于城市,文化娱乐条件很差,一般的地区,电视还不能普及,除了电视机、收音机外再没有任何能够提供文化娱乐的方式。每天晚上,天黑以后大家就回家早早的休息了。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到邻居家窜窜,聊聊天,简单而又单调。拿农民的话说,就是”二十多年没有笑过”。但是并不是农民不想玩、不像跳、不想高兴,我们经历的很多老人都仔细而又兴奋地给我们回忆二十年前他们村里的秧歌和文艺演出;大学生们的到来让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尤其是孩子们如同过节一般,一个简单的演出就能吸引那么多的人让他们快活,由此可见农村精神文化的匮乏,也看到农民的渴望。我们对此的理想想法是能够让广大村民都参与进来,不能作为几个文艺精英的小团体,它肩负着带动全村走向振作乃至小康的使命。 与此相类似的如秧歌队、象棋协会、读书协会、夜校等精神文化活动都具有相类似的特征。 所以,在农村,这种精神文化娱乐活动具有非常独特的作用。既具有工具意义,同时本事也是目的。未来农村的新乡村建设是少不得文化娱乐这块内容的。而且,究竟是目的还是手段,有时也很难说得清楚。开始的时候可能农民更看中于它的组织、动员和维系功能,但是农民一旦步入这个空间,就会欲罢不能,最后自觉的成为文化的”俘虏”,以至于乐此不疲。 现实操作中,我们建立的几乎每个点都是遵循着这样的思路。当我们决定开始一个新的点的时候,我们会让当地的带头人,找到一些有文艺特长的人,组成文艺队,在村子里开始演出,最后以这个演出队为起点,进行培训,培训后再进一步组织起其他的协会和合作社。就这样水到渠成,自然流畅,同时又真正达到了农村社区的和谐发展。 现在的山东鱼台姜庄村、内蒙乌拉特中旗的灯塔村、河北顺平的柴各庄村、湖北房县的三岔村都是这条思路。相反的例子也有,如兰考的贺村、内蒙乌拉特中旗的乌兰村、济南党家镇的殷林村不是从文艺队开始的,结果在发展中就遇到了很多麻烦,走了很多弯路。最后弄不好还得回头补课。 农村精神文化重建的条件和工作原则 我们在实践中摸索出实验村社的发展条件是: 一、选择的村社必须有一个非常热心于农村发展的个人或者群体。这是该村社发展的根本。这个人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它熟悉当地情况,容易进入角色,少走弯路,更重要的问题是该村社的未来发展,需要把这个做为质点。这些人是精神成长的火种,也是现有的村庄中让村民能够重新焕发起斗志的关键性因素。外来的人早晚是要走的,外来人走了之后,村民还是要靠自己发展。所以一开始就要培育出一个本土的带动力量来。所以,密切依靠当地群众的说法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很有现实意义。 二、外力的推动必不可少。对于村民而言,我们介绍给他们的好的经验,并非是他们不懂。协会也好,合作社也好,很多人早就知道这个好处。但是为什么没有自己组织起来呢?原因在于,他们缺少动员村民的理由。但是外界力量的介入就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他们的带头人足够聪明,他们就会拾级而上,组织起来。但是,能够给予这种关注的力量太少了,现有的NGO又总是越俎代庖。我们现在主要依靠大学生,他们做的很出色。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象得到他们还能这么有用!我们相信新乡村建设运动是农村全面发展的的开始,大学生们可以从这场运动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有所贡献;参与这场运动的大学生们必将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潮流中得到锻炼,得到发展。农村是大学生的真正天地。 三、根据各地不同的条件进入方式会有所不同。但是一般我们愿意从文艺和老年人协会开始。这个比较适合当地村民的基本要求。从维权群体开始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手段,维权的人一般比较有责任心,素质也很好。同时也比较容易成为群体,这就有了基本的组织前提。但是这种方式容易引起地方基层政府的反感。 四、最好有基层政府的配合,如果没有,工作会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无论基层政府的态度如何,还只能是提供一个基本的制度环境空间。如果基层政府过于热心,就会起到负面的作用。这些组织一旦为外力操控,就失去了精神振作和组织化的本义,尤其是经济组织,就会失去”自负盈亏”的概念。 这些试验工作的遵循的一般工作原则是: 在几年来的摸索中,逐渐形成了一些比较有适应农村发展思路的组织化的经验,这些经验也可以作为新乡村建设运动的一般经验: 第一,解决三农问题的首要问题是让农民组织起来,农民必须组织起来。组织化是解决农村问题的先决条件,是农村经济发展、技术进步、公益发展、自我教育的最好的手段。这种组织的形式就是各种农民自己的公益协会,如老年人协会、妇女协会;还有合作社,公益合作社和经济合作社。说到底,只有组织起来的农民才是有自信的,才是有力量的。 第二,农村的最大贫困是精神贫困。”扶人先扶志”,要解决农民的问题,必须要提高对农村的精神支持,增加信息流入。”输血”的方式不能适应农村发展的需要;”造血”是一种对农村问题的错误解读,实质上和”输血”的方法是同一种内容;重要的问题是要农民在精神上成长起来。精神成长起来后,其他手段进入才有可能起作用。 第三,尊重农民的主体地位,让农民自己说话。一切NGO,一切志愿者都不过是外来的协助力量,其作用相当于”酵母粉”,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对作为主体的农民进行引导和刺激,激发其内在的自信、决心和创造性、主动性。在此之上,农民无穷的智慧与创造力才会体现出来,这个力量是非常巨大的。但是,如果外来的这些个人团体最后变成了管理者和主体,最后就会影响农民积极性的发挥,最后不仅不能对农民有益,相反还会有害。一旦这些机构这些人撤离出来后,这些地方就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有时甚至是比原来更坏。 第四,解决农村的精神贫困必须要有一支非常具有奉献精神的志愿力量,靠职业化的工作机构其实是没有办法有效完成这个工作的。能够给农民这个感动的,使农民动员起来的这个力量可能来源于政府内部,也可能来源于知识阶层,也可能来源于一般的民间组织。但是现在看来,潜力巨大,真正低成本,高效率工作的就是”大学生志愿者群体”。农民们说”大学生是红军”。 第五,现阶段,在没有可能让农民大规模的实现自我教育,实现组织化之前,在农民中间找到具有公益心的农民精英带头人是非常关键的事情。没有这个农民的带动者,让农民动员起来是不可以想象的,成本极高。这个带头人必须具有如下一些特点:具有公益心,具有动员和组织能力,具有一定的技术能力,要有一定的和外界的沟通能力和开放性。 第六,农村的发展一定要进行综合性的发展。从经济发展到政治进步,再到农民的道德公共意识的增长,再到农村教育变革,再到环境的改变,都要协调进行。这些东西的互相促进的功能非常明显。与城市的发展概念不同。在农村要想让经济发展,首要解决的反倒是文艺演出队和老年人协会,因为农村必须依靠这种方法形成凝聚力,组织起来。这样生产发展才有可能。 第七,解决农村的问题必须是少投入资本,多投入劳动。农村的资本过于昂贵,但是劳动力大量富裕,所以多投入劳动力是解决农村发展最为经济的手段。也是最有推广的可能的手段。农民经常会跑几十里的山路,就为了省出一块钱。所以,辛勤已经成为习惯的农民不会在意劳动力的投入,相反倒是非常的在意钱的节省。我们经常发现,哪个机构投入几十万元的资本进行一个村发展,其实是不值得推崇的方法,因为没有推广的可能性。这几乎是农村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 第八,必须组织村民认真学习中央精神和国家相关法律。这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巨大资源,也是最重要的精神食粮。也是解决过去农村曾经存在的问题的最为有效的手段。 一种设想:”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 新乡村建设的这条思路需要民间草根力量和政府力量的配合。从下而上,再从上而下,互相配合。单一的道路行不通。但是基础和更本是”自下而上”,促使农村草根生长力量的崛起和发展,是农村发展的根本保证。这种草根必须是有组织的。 通过政府,或者通过社会力量,动员志愿者以及NGO参与农村发展。但是政府不能直接用行政力量的达到目的。这是因为行政的力量只会催生早产的婴儿,用行政的力量往往会扭曲真正的农村需求,造成农村对政府的依赖,不能使农村的自我发展的力量得到真正的生长。 政府所扮演的角色是,放开对农村的控制、尽可能的从农村治理中撤出,仅仅提供必要的法治氛围和安定的环境。同时放松农村的金融控制,允许民间金融适度活动,并且给予一定的财政金融支持。 这应该是一个很有效的工作路径。 在我们目前的工作的基础上,我们做出以下的设想: 第一步,比较大范围的建立我们的试验点,广泛进行实验。就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而言,要在尽可能大的范围内推动文艺团体和文化团体的建立和传播。 就目前我们二十多个实验点而言,最长的是一年多,最短的才两个月。而且还有很多新的实验点在酝酿中。依靠的基本力量是大学生志愿者,其中大部分还是在校读书的大学生。接下来我们要把建立一支比较稳定的专业工作团队,在更大的范围内推广和加深这种实验。现在的这些点还比较集中,主要在河北(8个)、山东(4个)、河南(3个)、内蒙(2个)、重庆(2个)、还有山西、湖南、四川、安徽等(各1个),不仅仅是不够均衡,没有普遍性,而且各个点的给予的帮助和培训也参差不齐,没有大学生支持的地方工作的一般都很艰苦。这之中有的点是有的是推动成立的、有的是自发的后改造的、有的是和当地政府合作的。 重要的是推动这个工作的队伍几乎没有一个是经过专业培训的,绝大部分是在实践中摸索的经验,而且绝大部分是业余和兼职人员(在校的大学生和老师)。这样不仅没有可能进行比较有计划的系统地进行实验工作,而且连驻村跟进、指导和观察都做不到。更没有能力深入村中进行系统地理论总结和比较研究。接下来的工作是想办法建立专业工作团队,在全国范围内有计划的进行乡村改造实验工作。对重点地区进行重点扶住和较长期的驻村指导观察。争取在全国大部分省都建立实验点,并且进行轮回培训、各地指导。经常进行总结和各地的经验交流会议。甚至建立流动的农民文艺宣传团体来宣传推动文化活动。 第二步,在比较成熟的实验点,开始转入协调和促进外界支持的阶段。目前的一般的实验点都是某个方面发展的比较快,但是有些方面还刚刚开始,还没有协调起来,实现综合发展。下一步的工作就是促进其在各个方面协调起来。这其中尤其重要的是自身的培训交流、文化改造活动。其中要比较大的经历放在夜校、中小学改造上。要开办长期的农民学校,培训农村基层说服动员和组织管理的人才。要争取获得政府金融机构和社会团体对这些有发展基础的实验点进行扶植,尤其是资金的进入。但是所有的这些活动都要建立在农民的文化精神活动的良好发展上,这是农村未来发展的良好保障。 第三步,在全国范围内成立跨省的农民经济联合和发展的合作机构和培训指导机构,甚至是行业协会。指导、监督、沟通各地的发展。但这绝不是管理机构,只是中间服务机构。通过这些服务性的组织,形成农民自己的农产品流动、培训交流、自我管理的机构,让农民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这其中,包括农村文化的推动。形成农村文化的舞台,发出自己的声音,打破精英话语权。 这里很关键的的问题是用什么力量来推动新乡村建设事业的展开。单纯的依靠政府力量很显然暂时还无法做得到。而且我们非常的担心,用行政力量的结果会导致一个个有名无实的空壳产生。这样的结果就完全扭曲了这个建设的本义。到现在为止,恢复到人民公社时期还是一个令很多人,包括农民担心的事情。但是中国的志愿者基础又如此的薄弱,NGO不是很发达,而且NGO同样也在官僚化和盈利化,这也同样令人放心不下。而一些颇具理念的知识分子虽然可以把事情做好,但是却少得可怜。我们现在有的大学生志愿者基础虽然已经可以做一些事情,而且形成了比较宽泛的网络。但是毕竟是经验以及深入能力不足。怎么办呢? 是否可以建立一直”特混工作队”?由五方组成,即由政府选拔优秀的干部,经过培训的知识分子,经过培训的大学生志愿者,地方有责任感热心的农民,以及NGO的工作人员(考虑到数量少,也可以没有),组成”工作队”。深入到广大农村中去,边调查边宣传边推进。这个工作队具有一定的行政协调能力,但又不是政府角色,政府角色要有,否则在现在的农村很难推进类似的工作,这个可以从省市级政府选拔一批年轻的干部担当;知识分子的角色初期主要是研究和形成模式以及给出具体工作模式,以后是跟踪和改进,还有很重要的角色是监督和形成平衡,对单纯行政人员是个制约;大学生的角色是进行具体操作,从调查到实干,到推进,很重要的角色是进行精神传导,以自己的朝气和斗志激励农民的奋斗精神,同时经过培训的大学生将会更为有利的克服官僚化倾向和腐败;农民的参与是必要的,事实上,所有的这些工作真正的目的就是带动村子中那些真正有带头意义的农民的参与,农民的参与是一个很好的培训和意见综合的过程。这样,事实上就形成了一个非官非民的中性组织,一种新NGO。 这个新组织由它来负责各个村落的农民的选拔、培训、指导、动员、组织和跟进,在全国各个地区都可以广泛建立,每个乡镇都可以建立一个,一个这样的组织可以基本改变一个乡镇的面貌。 这个工作队应该是农村发展的推进器。   刘老石,本名刘湘波,1968年3月1日出生于黑龙江黑河。刘老石硕士研究生就读于湖南师范大学哲学系。 毕业后,老石一度执教于天津科技大学(原天津轻工业学院)基础科学部。世纪之交,“三农”问题突显,刘老石开始组织学生下乡支农调研。2001年,兼职加入由温铁军教授主编的《中国改革•农村版》杂志。 在杂志社,刘老师和一批特立独行的编辑为基层冲突中无助的农民鼓与呼,反映农民渴望平等权利的心声。2004年底,刘老师和几位下乡支农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青年骨干学生注册成立了北京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继续从事乡村建设工作。 十年如一日地,刘老石带领并影响了成千上万的青年,从城市回到农村,帮助农民成立专业合作社、夜校、文艺队、农民协会。 2011年3月24日,刘老石逝于天津。
  20. 钱理群:中国青年志愿者支农运动的一块奠基石——悼念刘老石老师
    2011/04/01
    老天不仁,竟然用这样残酷的方式,突然地夺去了我们的刘老石老师的生命! 我听到这一噩耗,大为震惊。一夜没有睡好,早晨醒来,刘老师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的眼前,许多的往事历历在目—— 我大概在2004年就和刘老师相识了。那是在他主办的志愿者支农骨干培训班上,请我去作报告,记得我的讲题是《我们需要农村,农村需要我们》。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开会前他指挥大学生们唱歌,那样一种昂扬的激情,仿佛又回到了革命年代。在私下交谈里,才得知他是用业余时间来参与支农组织工作的,家也不在北京。那么,我们也都是志愿者了;那时候,志愿者运动还在起步阶段,举步维艰,高校老师中参与者很少,说实在话,我和刘老师都有点寂寞,因此,就一见如故,并且有相濡以沫的感觉。以后凡是刘老师主持的活动,需要我讲点什么,我都是有请必到。不过,我只是空谈,而刘老师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干实际的组织、领导工作,我从内心是十分敬佩他的。后来在《乡村文化、教育重建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一文里,特地引述了刘老师写的《农村的精神文化重建与新农村建设的开始》,并且写了这样一段话:“我们应该向那些正在中国广袤的农村大地上默默耕耘,从事乡村建设,乡村文化、教育重建实验的农民和知识分子致敬:他们是先行者,希望就在他们脚下”。我心中想着的,就是我在参与志愿者运动时结识的许多朋友,其中刘老石老师是占有特别突出的地位的。 刘老师实在不应该走。中国的志愿者运动需要他,中国的新农村建设运动需要他,他的朋友,他的学生都离不开他。在中国,在中国的高校,像他这样的始终和脚下的土地和人民保持血肉联系,情系农村,情系学生,献身于自己的理想的老师,实在太少太少了。 鲁迅曾为一位为了中国的未来,甘愿“切切实实的,点点滴滴滴做下去”,却英年早逝的年轻学者,写下这样的文字:他“不是高楼的顶尖,或名园的美花,然而他是搂下的一块石材,园中的一撮泥土,在中国第一要他多。他不入于观赏者的眼中,只有建设者和栽培者,决不会将他置之度外”。 刘老石老师就像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就是鲁迅说的“石材”和“泥土”,是中国青年志愿者支农运动的一块奠基石。“建设者和栽培者”,青年志愿者们,所有关心与参与青年志愿者运动、新农村建设运动的人们,都不会忘记这位埋头苦干,最后献出了生命的先行者。 2011年3月30日急就 -- 刘老石,本名刘湘波,1968年3月1日出生于黑龙江黑河。刘老石硕士研究生就读于湖南师范大学哲学系。 毕业后,老石一度执教于天津科技大学(原天津轻工业学院)基础科学部。世纪之交,“三农”问题突显,刘老石开始组织学生下乡支农调研。2001年,兼职加入由温铁军教授主编的《中国改革•农村版》杂志。2004年底,刘老师和几位下乡支农运动中涌现出来的青年骨干学生注册成立了北京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继续从事乡村建设工作。 十年如一日地,刘老石带领并影响了成千上万的青年,从城市回到农村,帮助农民成立专业合作社、夜校、文艺队、农民协会。 2011年3月24日,刘老石逝于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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