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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崔之元:从危旧房改造看“重庆模式”
    社会 经济 2011/03/01 | 阅读: 1756
    从危旧房改造看“重庆模式”崔之元 近来,海内外对“重庆模式”越来越关注,也有不少争议。“重庆模式”究竟是什么?本文认为,从薄熙来同志主政重庆后干的第一件大事-----主城区危旧房改造-----可以清晰地看出“重庆模式”的基本内容。2008年04月 8日,薄熙来到渝中区、南岸区调研,先后考察了化龙桥片区拆迁建设情况、十八梯危旧房改造,解放碑CBD规划、南岸茶园新区及南坪城市中心规划建设。薄熙来说,“市内有的地方一边是高楼大厦,一边是危旧险房,反差很大,当领导的不能无动于衷,这有个对老百姓的感情问题”。因此,要用3年时间,打一场危旧房改造的攻坚战,“危旧房改造一定要让利于民,保证迁建房的面积比原来大,质量比原来好,户型设计要方便、适用”。他还说,“危旧房改造不仅是民生工程,也是环境工程、经济发展工程,是“一箭三雕”,一举多得,运作好了,能扩大城市发展空间,提升城市形象,吸引更多高素质人才和生产要素的进入,对重庆未来的良性发展大有益处”。三年后的今天,重庆主城区已经拆迁危旧房1218万平方米,原住民户均居住面积增长50%以上,共涉及约14.95万户,44.85万人。考察危旧房后的三个月后,在2008年7月20日召开的重庆市委三届三次全委会上,薄熙来首次提出建设“五个重庆”的战略目标,其中“宜居重庆”名列第一。可以说,2008年开始的危旧房改造和2010年开始的公租房建设,是“宜居重庆”建设的两大关键工程。为什么薄熙来以危旧房改造为“重庆新政”的突破口?这可能不是偶然的。据2001年5月14日“人民日报”报道,薄熙来在担任大连市长时率先在全国提出了“经营城市”的理念。他说,“国企是国有资产,城市本身也是国有资产。政府挣钱,不仅可以通过征收企业的税收,也可以通过经营城市使财政增收”,“ 大连市区有200多万人,而在过去的七八年间,其中100万人住进了新房,有45万人自己没有花钱,完全靠政府运作乔迁新居,住房面积还平均增加了40%。这45万人的房子,投资成本就是120多亿元,如果以90年代初期我市的财力来比量,是根本不可能的,只是因为近年来大连城市整体增值了,才有可能组织开发公司来盖房,政府把土地效益让利给百姓去盖房,开发公司也少赚点,好事就做成了”。从这段话可以看出,不是通过政府一般意义上的财政支出,而是通过“经营城市”,“把土地效益让利给百姓”,才使大连的城市更新得以完成。重庆的危旧房改造在“经营城市”的机制上更进了一步。在一般意义上的财政不宽裕的情况下,重庆巧妙运用“信托”这个最灵活的金融工具来“把土地效益让利给百姓”。具体做法是,重庆信托联手三峡银行,以银行理财产品与信托相结合的方式,为重庆市主城区危旧房改造项目提供资金支持:由三峡银行发行年预期收益率为7.2%的18个月理财计划,所募集的60亿资金交付给重庆信托设立单一资金信托,用于对重庆市投融资平台地产集团和园林集团增资,完成拆迁改造后的土地增值收益中的一部分,由财政局拨给渝富公司用于溢价回购信托股权。这样一来,不仅完成了危旧房改造,而且老百姓从“银信结合”的理财计划中得到了远高于银行存款的收益。从危旧房改造的案例,我们不难归纳出“重庆模式”的基本内容:以改革创新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手段(信托将财产所有权和收益权分离,突破了罗马法“一物一权”原则,中国在“大陆法系”内引入信托本身是一大创新),来实现民生导向的社会主义价值观。
  2. 李零:孔迹:大地上的《论语》
    人文 2011/03/06 | 阅读: 2197
    “丧家狗”的出典我已经写在这本书的正文里面了,我对它的一点发挥,就是上面这句“任何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人都是丧家狗”。我书题下面的话是夫子自嘲,不是骂孔子,我之所以笃定地、不愿放弃这个题目,是因为我觉得这三个字一是夫子之道,二是它最深刻地概括了孔子悲剧性的一生。
  3. 沟口雄三:文化与中日关系——在北大的演讲
    社会 2011/03/13 | 阅读: 2125
    中日关系有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历史认识问题,侵华日军毒气事件、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领土争端问题等等。中日关系是一个高度敏感、极端容易情绪化的话题。但我一直主张,中日关系应当是一个可以研究的对象,应当理性对待,不能一听到不同的声音就骂“汉奸”、“卖国贼”。 这里的“文化”是广义的,与“日本文化节”的“文化”含义有所不同,是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我把非经济、非政治、非军事的因素,统称为“文化”因素。我想探讨一下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以及价值观等在中日关系中有什么影响。看看我的研究视野能否使我们对中日关系提供一种理性的认识。今天谈四个问题。 一,战争责任问题:历史观 责任观 “名” 与“利” 历史问题是中日关系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很多问题都从这里来。我们说,日本人对战争不反省,不道歉。确切地说,不是日本人没有道歉,1972年的中日联合声明中,就有“日本痛感日本国过去由于战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重大损害的责任,表示深刻的反省。”这样的话。日本的一些政治家,如田中角荣、春山富市、小泉纯一郎等,都在不同场合、以不同方式,对战争给中国带来的损害表示过抱歉,马立诚说日本曾经向中国道过21次歉,我没有调查过,如果这是指日本的政治家在各种场合说过的致歉的话,这可能是真的,但他们的道歉我们不满意,主要是对下属两方面的事实不满。 第一,对战争道歉的力度不足,诚意不够。日本政治家多数情况下是在国会议员的质询时乃至逼迫下说出来的。从田中角荣开始用“迷惑”到后来不得不使用“损害”一词,最近小泉首相在他不顾中国和韩国极力反对参拜靖国神社后不得不做出的平息愤怒之举,可以说表态都是吞吞吐吐,不够彻底。中国人无法理解,对于那场给中国人带来那么大灾难的战争,日本什么不能真诚地向被害者谢罪?中国政府连战争赔偿都明确放弃了,难道还换不了一句痛快真诚的话?所以确切地说,中日之间的历史认识问题不是日本道不道歉的问题,而是日本以怎样的方式道歉、道歉是否真诚的问题。 第二,日本国内不断发生的否认历史的事件。战后50多年来,不断有大臣和国会议员等政府和执政党要人为日本的侵略历史翻案,参拜供奉战犯的靖国神社,修改历史教科书试图淡化或删除涉及日本侵略历史的内容,右翼学者举行否认南京大屠杀、美化侵略战争的集会等。日本高官关于战争屡屡“失言”,屡受中国和亚州国家的批评,受批评后就收回,过一段时间又有人“失言”——这似乎成日本外交的一个特点。假如围绕一个问题屡屡失言,那就不是“失言”而是“真言”,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两方面的事实合起来使中国人得出结论:日本并没有对侵略中国的事实真正反省。在中国人看来,承认侵略事实并真正道歉是两国交往中日本应遵守的道德底线,中国人对日本的所有不满可以说都是源自这种对日本没有遵守这条道德底线的判断。 日本为什么不能像中国人所希望的那样深刻反省历史问题呢?这有多方面的原因。二战结束后,美国出于意识形态对立的需要保留了天皇制度而没有对军国主义思想及其罪行进行认真的清算恐怕是最直接的原因。二战结束后,美军占领当局在后期放弃了对日本侵略罪行的惩治,致使日本一些原来的战争势力重返政坛,有的甚至当了阁僚和首相。现在不少日本政客,就是他们的第二代或是第三代“世袭议员”。这些人对日本当年的侵略战争充满了错误认识。战败后处于美国占领下的日本,虽然制定了“和平宪法”,但在当年东西方冷战的形势下,日本又受制于《日美安全条约》,日本与曾经被它侵略过的中国再次处于“敌对关系”之中。因此,日本从没对它从19世纪末“甲午战争”到二战结束这段时间里的侵略行动进行过彻底清算。 除此之外,从文化的角度看,我觉得与下述三个方面的因素。 第一,日本人缺乏历史感。中国是一个有深沉历史责任的民族,世界上像中国这样有如此强烈的历史责任感的民族也不多。中国有详细的历史记录, “以史为鉴”;中国把历史看成责任,历史记录一个人,并不因为一个人的死而结束,好的要名垂青史,坏的要遗臭万年,中国人常说“以史为鉴”,有把历史和现实结合起来认识当前事情的倾向。对中国人来说历史虽为过去发生之事但对今天有借鉴意义。中国人的家谱都追溯到遥远过去的祖先。中国过去皇帝治理国家主要是借鉴历史经验。例如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历史学家就查阅历史,说什么朝代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是怎么处理的,结果怎样等等。在中国人看来,的确是不懂得历史就无法理解今天也无从谈将来。中国人说到历史,是白纸黑字记录的事实,有一种非常确实、非常庄重的感觉。并不是所有的民族都像中国这样,而在一般日本人的感觉中,历史更多的是一种过去发生的事情,只是一种与现在没有联系的、不确实的遥远存在,是可以讨论的,当然也是可以推翻的。日本历史中通常还包括神话、故事和传说这一事实就是日本人对历史的遥远感和不确实感的一个证明。日本人缺乏历史感,特别是与中国人相比,他们有一种更为重视现在的倾向。从历史上看,日本这个民族像是一个灵敏的雷达,敏锐地跟踪世界,社会变化快,但是没有厚重感。 第二,日本人缺乏责任感。对历史的感觉是同对个人行为的责任的看法相联系的。中国人常说:“历史会做出公正的评论。”这句话的含义是,一个人行为的意义不仅限于当时的情景而有超越时间、超越情境的意义。个人是站在历史的延长线上并一直延续到将来,这种认识得出的逻辑结果是较强调个人对自己行为的责任。这种看法有时候达到极端的地步:做了坏事并不能因为死亡而有所减轻,后人们也不会因为当时的情境就原谅他。在我们的语境中的“死有余辜”、“遗臭万年”之类的说法就是这种看法的表现。甚至有死后被鞭尸的极端例子。文化大革命中,被批斗的人自杀了,我们说他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死有余辜。文化大革命中的批林批孔运动。就是要让两千多年前的老头子为粮食没有“上纲”负责。这种价值取向会使中国人背上沉重的历史包袱,但同时也应承认这种行为的背后是一种较强烈的历史责任感。 而日本人对个人行为的判断更多地取决于当时的情境而较少与“历史”相联系。日本人喜欢说:“当时是那样教育的,所以就那样做了。”这句话的含义是:个人是沒有责任的,负责任的不是个人而是当时的情境。日本语中有一个词叫“禊ぎ” (misogi),原意是:身上有罪或者有污秽时,或者在进行重要的神事之前,在河里洗涤罪恶或污秽。现在也这样解释∶一个人贪污、违反选举法或者受贿,只要进行“禊ぎ”,就能得到原谅。其含义类似中国的成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许多日本人对战争所犯的罪行也是抱有一种尽快忘掉、尽快让水冲走的想法。这种对历史的感觉自然不会使日本人有过重的历史包袱,但也使人因此而缺少历史感,而缺乏历史感也是缺少责任感的一种表现。 日常生活中,日本人总是把“すみません”或“ごめんなさい”挂在嘴上。日本人抱怨中国人不会道歉。中的飞机火车晚点,不说道歉的话,中国的官员也不会说道歉。但是,日本喜欢说“对不起”并不说明他们有责任感。中国人不轻易道歉是因为中国人趋于认为道歉与责任密切联系在一起,在没有判明或者没有完全判明谁应承担责任的情况下不轻易道歉。而当中国人发出“对不起”这个信息时,个人感觉到的责任感要比日本人发出“すみません”或“ごめんなさい”时强烈得多。日本人一般容易向人道歉,但道歉的时候优先考虑的与其说是行为者责任的区分,不如说是该行为造成的眼下人际关系“事态”的严重性。是一种“事态优先”型的考虑方式,即不管责任在谁,已造成了眼下“客人对服务不满” 这一严重“事态”,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先道歉再说。把责任的区分放在次要地位。对于日本人来说,说道歉这一行为是个人感情的表达,道歉的意图与其说是为了承担责任,不如说是使与对方的关系不受伤害。日本人喜欢道歉,但又是“个人不承担责任,责任是集体承担”的一种文化。这二者看起来矛盾实际是相互联系的。有重大事情,找不到真正的承担责任者,如果有明显了谁的责任,责任者通常采用自杀的方式自我了断。其他人也就不再追究。 在这种行为模式下,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道歉与责任相分离,自己即便不是责任者也要道歉,这就是道无谓的歉;另一方面,即便责任在自己,如果没有造成眼下人际关系的严重“事态”,也不真正道歉。在“东京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审判中,被告们一致否定自己的战争责任。在天皇独揽大权的情况下决策者由下到上推卸责任,没有人敢于主动承担责任,可以说整个日本成了一个庞大的不负责任的体系。可以说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本人就是处于一种不鼓励个人独立面对困难、不鼓励独立承担责任的体制之中。 这一点同日本人的特殊的民性有关。人们常常把日本与德国比较。认为德国人人认罪好。日本人社会不是个人主义的,个体不是独立的,个人是融合在集团中的。有了成绩是大家的,有责任也是大家的。没有“原罪”感,没有忏悔的传统。有的学者认为西方是罪感觉文化,日本是耻辱感觉。罪感觉来自内心深处,耻感来自情境,来自周围人的评价。日本人的“自我”意识较弱,容易“跟风”容易被某种外在的力量推着走,当出现问题的时候个人由于缺乏对自我灵魂的拷问而趋于逃避责任。这是日本身上的毛病。 我们在批评日本人对历史认识问题时候,一定要批评到点子上,抓住他们身上的要害,批到痛处。譬如,我们现在我们总是说日本企图复活军国主义。我认为这就没有说到点子上。日本可能又想复活军国主义的人,但是绝对不多,即便是想复活军国主义,业不是过去的的那种军国主义。还有,我们常说,战争只是一小撮军国主义分子发动的,民众没有责任。这也没有说到点子上。对战争的认识不仅仅是右翼势力的事情,在民众认识的深层有基础。那个时候日本的一般民众也是支持战争的,许多人是自觉自愿为战争服务、为军国主义献身,可以说举国上下都陷入一种狂热的战争漩涡。民众怎么没有责任呢?他们的短处或者痛处在哪里呢?我认为就是上述相互联系的两点。日本人缺乏历史感觉,缺乏对过去行为的反思。日本有必要从自己的历史中学习东西,我们要让日本人知道,没有历史感的民族是难以让人信赖的。没有责任感应当更多地强调日本人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自己行为负责任。民众没有责任。潜藏在日本人内心深处的“民族自我”是一个没有经过理性审视和批判的自我,那些不愿意反省军国主义历史的人,实际上是在逃避对“民族自我”作理性的审视。反省需要有历史感和明确的是非标准,需要清晰的自我意识和强烈的责任感。反省是对自我的再评价,是检讨自己行为。否定错误不等于否定自我,真正的反省与否定自我是不一样的。只有肯定自我才有真正的反省,才有对战争的谢罪,而缺乏反省的谢罪是缺乏诚意的,因而也没有意义。反省历史是痛苦的,需要勇气和自信,所以没有真正的反省也是一种缺乏自信的表现。 第三, 从中国方面看,在处理战争赔偿问题上中国人的失误。中国在谢罪与赔偿问题上采取了将二者分开的做法,即只要谢罪不要赔偿。中国人与人交往上的重“名”轻“得”、重“义”轻“利” 。按照中国人的想法,我放弃战争赔款,宽恕了你,你向我真诚道歉、“痛改前非”就可以了。从良心上说,在今后的交往中你肯定会记住我的宽宏大量,并给以还报。这可以说是传统中国“重义轻利”的交往模式的反映,也是中国人常用的处理人际关系时重视“人情”做法。对于中国政府放弃战争赔款的做法,我不认为这是明智的。中国人可能认为,放弃赔款,显示了大国的宽容和气度,但这却放弃了对事情判断的原则,也放弃了依靠法律来解决问题的途径。这与中国解决人际关系的传统方法是有联系的。你侵略了我,我对你“以德报怨”,做到“仁至义尽”,不要你赔偿,只要真诚的道歉就行了。显示了我泱泱大国的风度。这是把一件可以量化、通过法律操作来绝的事情推到了人情的领域,给问题的解决带来了困难。道歉这种方式是很难操作的,怎样道歉?在什么场合道歉?以什么方式道歉?怎样才算真诚?不真诚道歉又怎么样?等等,这些都很难有个尺度。中国死了那么多的人,损失那么大,不要求赔偿而只要求道歉,那么,我们会有很高的道义上的期待,对于对方的道德要求很高。一方面,日本的道歉不能令中国满意,使我们感情上难以接受;另一方面,日本则对中国不满:自己已经道歉了,为何中国还要时时提及历史问题。而且这也使民间向日本政府索赔很难胜诉。齐齐哈尔日本遗弃毒剂伤人事件是历史遗留问题。之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件,并且取得了对中国受害者有利的结果,但最终判定追究的不是战争责任,而是日本政府的“不作为”。因为日本认为中国放弃了战争赔款也就放弃了对战争责任的追究,这也体现了日本尽量绕开战争这个问题。如果能换一种方式,不放弃战争赔款,具体导赔款的数目、时间、期限都可以谈判商量;以赔款完结作为一种历史问题的了结,操作起来就会容易的多。 战后的日本对战争只是表示遗憾,没有经济赔偿,没有对责任的明确承担,放弃经济上索赔带来的不承担道义责任的后果可能是中国决策者们当初没有料想到的。所以当加害者没有真诚道歉而不断冲破道德底线的时候,自然引起中国人强烈愤怒和批评,而中国充满感情的批评又极易被人利用。日本存在着以“反打历史牌”为借口的力量,他们很容易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问题的本质上引开而转到批评者的态度上来,这使中国的批评不仅不起作用反而引起反感,从而使受害者失去了在道义上的优势。我们习惯于把一个法律问题道义化了,又习惯于让道义上的优势变成激情的肆意发泄。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既得不到国际社会的同情,也得不到那些对我们犯下罪行的人的尊重。 杀人偿命、损坏财产赔偿,这是世界通行的解决纠纷的规则。这方,中国人的做法事特殊的。赔偿决不是一个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战争性质的问题,是对事情的一个“说法”。这里请允许举出两个事例来说明这个世界通用的规则。一个例子是伊拉克的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他自称是为了“解放”科威特人民,但至今伊拉克还在为自己的行为受惩罚,战争的性质不说自明。 另一个是美籍日裔向美国政府索赔的例子。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曾将居住在美国西海岸地带的日裔送进集中营。战后有人提出美国政府的这种行为违宪,日裔美国人开展了让美国政府谢罪并赔偿损失的运动。美国国会成立了调查委员会,进行了数年的调查工作提出报告,最后美国立法,向日裔谢罪,并向每个活着的被收容者赔偿两万美元(总额为10多亿美元)。在调查期间,曾有一种意见认为,如果美国政府真的违宪,只要谢罪就可以了,经济上不必赔偿,因为日裔美国人的生活水平高于美国的平均水平。许多日本人也接受这种看法。但推进运动的日裔美国人认为,一个人违反了交通规则,把人家的车撞了,并不是光说声“对不起”就算完了,不仅要道歉,还要进行赔偿,罚款,使其不再犯第二次。 中国既然宣布放弃了赔偿,使得这个问题变得干生气,没有办法。现在我们能够做的是:一方面,应该尽可能让日本理解我们作为受害者的感情。中国并不是对战争问题“没完没了地纠缠”,我们放弃了战争赔款,是中国“仁爱”文化传统的体现,是以德报怨的体现。作为受害者,要得到日本的真诚道歉,是一个很低的、最起码的要求。并不是要把历史当作一个把柄抓住日本不放,日本如果能够借鉴德国的做法,在一个更适当的场合,正式的,用中国人能接受的方式向中国人道歉,或者以书面方式,法律的方式,郑重地道歉,历史问题便会就此了结。这对日本是有利的,对日本重新获得中国的理解和信任是有利的。另一方面,我们中国人也要做好了断历史问题的准备。要认识到,我们有很大的道义上的优势,但没有太大的实际上制约日本人行为的手段。日本以一种我们满意地方式道歉,就算了结了。再严重的伤害,再大的事情,也有了断的时候。我相信中国人也不会纠缠不清的。彻底了结中日历史问题方法是双方都应采取一种更为清楚的态度。日本以立法或公开声明的方式正式谢罪并给以民间索赔以一定赔偿,这对日本人来说虽然严厉,却是彻底了断过去战争恶梦的办法,会赢得中国人的信赖。在日本这样做了以后,中国也以书面的形式重申放弃战争赔款并声明今后不再要求道歉。对中国人来说这样做就不再被日本人右翼势力利用,说中国对日本是“道歉外交”、“历史说教”而引起日本民众的反感。这会使中日关系进入一个新阶段。 二,南京大屠杀问题: 数字感觉 和平观 这个问题与历史问题有联系。东史郎日记,以及西方人的日记,都证明了屠杀的存在。围绕这个问题,一些政府官员出来否认屠杀。一些日本人认为南京大屠杀是编造的谎言,新编教科书也试图否认,这引起我们难以接受的。我们气氛,但是又显得没有办法。 对于这个问题上,我想提出两个问题,希望引起我们理性地思考。 第一个问题,如何看待“30万”这个数字。日本人在这个问题上使用的借口是什么呢?一个重要的借口就是,30万这个数字不准确。也有想将数字化为乌有的所谓学者。他们在“纯学术”的名义下,认为中国在这个问题上是感情用事,数字靠不住。并通过所谓“考据订正”、“数量统计”,来达到间接否定南京大屠杀的事实。也有许多人认为,数字有问题,但事件是事实。应当说,这些人是在利用数字不准确为借口来否定大屠杀。中国当时没有详细的人口档案,被杀害者的数字只能是估计。抓住中国没有精确记录这一点来否认事实。日本学者沟口雄三打了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有个国家遭到邻国军队的侵略,在该国的一个城镇,邻国士兵人侵后实行了掠夺。后来,一个少女控诉说,那时她被一士兵强奸,该兵是身高两米多的大汉。但是。这个邻国承认入侵及掠夺行为,却不肯承认强奸这一事实。理由是当时在军队中不存在两米高的土兵。 这个比喻揭示了感情记忆与事实记录的差异。对那个少女来说,两米高这一数值并非事实记录,而是恐怖心理的表征即感情记忆。在邻国一方则以此数值为事实的记录,并以两米高的土兵之不存在来证明强奸事实的不存在。“对中国人来说,30万这个数值,是对他们眼中撝两駭仍不肯认罪的全体日本人之情感的数值。在这里,过去的感情记忆作为战后战争责任这一现在进行时态的问题正将被历史化。另一方面,对于某些日本人来说,这个数值正是把南京大屠杀虚幻化、进而把对中国的侵略架空化之绝好的事实材料。再回到前面那个比喻上来吧。让感情记忆承担历史内容,意味着不是把两米高这个数值视为史实问题,而是把两米高这一感情记忆,即现在形态的事实历史化。拘泥于30万这个数值的所谓科学态度,不仅将感情记忆从历史中抹杀掉,而且是一种把事件非历史化的共谋行为。 但仅仅指出这一点还不够,还必须分析:他们的这种论调为什么会有市场?中国是明显的受害者,而受害者的感情为什么无法得到昔日加害者的理解?但是,在数字问题上,是不是也存在文化上的差异呢?我认为是有的。除了右翼势力的利用这一政治原因外,还有文化上的因素。中日对数字的感觉是不同的。 从中国方面来看,中国人可能会说,精确的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多人被屠杀,这是大是大非问题,日本人以小节来否定大是大非问题,实在可气。作为受害者,中国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感情完全应该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从感情上说,大屠杀的确并不意味着30万这个具体数字,而是一个人,加一个人,再加一个人。但必须明白,仅仅停留在民族感情的层面是不够的,在这个问题上中国人的确需要“切断民族感情的恶性循环”。笔者并不认为数字是不重要的。否则,就没有办法量化,也没有办法从法律的角度操作。在这个问题上,不是说越愤怒越好,还要多做些实际工作;不是把受害者的数字说得越大越好,而是越准确越好。被强奸的少女不能永远停留在“恐惧心理的表征”即感情记忆上,还要冷静下来,回忆更多的细节,为惩治作恶者提供更多的证据。 与日本人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日本人有精于计算、非常认真、重视细节有时到了忽略原则的程度等特点。他们可能认为“细节”比“原则”还重要。所以一些右翼势力利用中国没有南京大屠杀死难者的花名册之类的细节怀疑数字的准确性,并进而否定这一事件也并非不可想象之举。日本人对待自己受害的历史可以说是一丝不苟。他们对在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中的死难者都登记造册,统计数字精确到个位数,每年有年老故去的,还追加造册,举行存放仪式。 南京大屠杀事件是经过国际审判定了案的,但应当承认,对于这样一个超大规模的屠杀事件,不可能在举证方面都做得很充分,还有大量的调查需要做。“东京审判”以后,中国人对南京大屠杀又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工作,又获得了大量的确凿证据,但应当承认,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做。这里面固然有客观上的原因,例如,由于当时中国缺乏详细的户籍档案,要精确统计南京大屠杀被害者数字是困难的,但在主管上,无论是政府和民间,对此问题的重视还不够。为了说明这一点,笔者举出犹太人的例子。第二次世界大后,犹太人并没有只停留在感情的谴责上,他们的政府和民间合力,对被害犹太人做了大量的调查取证工作,把能够搞清的每个被害犹太人的名字都记录下来了,并对死难者的后裔进行照顾。德国政府在柏林市中心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上面刻着所有大屠杀牺牲者的名字,这些名字是哪里来的?是犹太人花大力气调查得来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一直坚持追究加害者个人的法律责任,在世界各地寻找在逃的当年参加屠杀的纳粹分子。一些纳粹头子在隐匿了几十年后仍逃脱不了法律的惩罚。当然,中国和日本、德国情况不一样,不能简单而论,但他们的做法对中国人来说并非没有比照的意义。笔者想,假如我们也树一块遇害者纪念碑,我们能记录下多少被屠杀同胞的名字呢?假如说我们的数字有两个,一个是估计数字(可看作是“感情数值”),还有一个是通过调查得来的、有名、有姓、有证据、登记造册的数字(“史实数值”),这后一个数字即便大大少于前一个数字,也足于说明问题。对南京大屠杀的死亡人数的调查统计的工作,现在仍可以做,尽管现在已过去了几十年,但毕竟还活着一些见证人,他们还记得被害的亲属。倘若这些人都死了,调查起来更加困难。不仅如此,还不要放弃对具体的加害者个人追究法律责任。一个人参加了屠杀,即不能因为他道了歉就成了英雄,或者为了“友好”就一笔勾销所犯罪行。有政府的声音,还有类似日本“遗族会”那样的强有力的民间组织。对遇害者的调查,对加害者的追究以及对事件的看法,并不因中日关系的变化、政治的变化而变化——假如我们做到了这些,中国在同日本右翼势力的斗争会更有利有力,也会更能争取一般日本民众。 中国人对数字的态度:南京雨花台革命烈士介绍:国民党杀害共产党的数目有几个版本。“10万以上”,“20万”。中国历史上对战争死亡数字记录,精确到万:史记:率卒二万渡河”、“夜坑秦军20万。”日本侵华战争期间中国死亡数字的几个版本:3000万。应当是研究的对象。我们也应当改变我们的做事方式。 第二,如何看待被屠杀的生命:从一种普遍的观点、更为慈悲的观点看待生命。 人的生命是宝贵的,必须善待生命。南京大屠杀是对人类的犯罪,是人类的耻辱。在如何看待被屠杀的生命方面,我们有需要反思的地方。譬如,在故去相当一段时间里,哪里出了重大事故或灾难,死了多少人,怎么死的,是不让知道的,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人数,文化大革命非正常死亡人数,流行病死亡人数,过去是没有的。唐山大地震死亡人数,是后来才有的。有时候有数字,但是根据需要,有时候大有时候小。为什么会这样?除了政治因素意外,还与我们没有从一种普遍的、慈悲的立场看待死者的思维方式有关。对死者的评价太容易受情境的影响,也太容易变化。这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美国的911事件,有人说是应该。日天安门东侧的劳动人民文化宫,原来是太庙,是祭祀本朝列祖列宗的地方。北京西城区过去的女三中,原来是历代帝王庙,用来祭祀前朝帝王。如今帝王家庙不值得祭祀了,那么死国难者呢?特别是近代抗战阵亡将士呢?原来国民党政府曾修了一座抗战空军烈士陵园,专葬战死的飞行员。结果该墓地文化革命中被砸。中国人民英雄纪念碑上没有一个烈士的名字可供凭吊,碑下没有一具烈士遗骸代享祭祀。抗清名将袁崇焕被崇祯皇帝凌迟处死。入清后却被清政府平反。终满清之世,近三百年间,袁崇焕墓都受到妥善保护和尊重。但辛亥光复了汉官威仪后,袁墓却是日渐凋零,现在已被周围的学校逐步侵占,任凭学生向袁墓射足球,恣意侮辱。至于普通老百姓的死,似乎更不当一回事情。最近中国开始重视数字问题。萨斯、重大事故等死亡人数做到公开、准确。这不仅为研究避免此类事情再度发生提供了重要数据,更重要的是还体现了一种对生命的重视、对死者负责的精神。不仅这件事情,中国在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中等重大事件中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也应有详细的记录。我们当然要强调“大是大非”问题,但也不能忽视“细节”问题,一些日本右翼势力正是在这些“细节”问题上大做文章的。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从上个星期才开始,南京大屠杀机关对中小学生免费开放。但免费开放后情况令人辛酸。据报道,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自3月1日免费向社会开放以来,参观群众每天多达1.5万人次,这是平时参观人数的十几倍之多。然而,随着参观者的增加,不文明的现象也多了起来,致使纪念馆承受之撏磾不得不令人担忧。与以前相比,原本干净整洁的广场上卫生很糟糕,一些观众竟然还边走边嗑起了瓜子,地上的痰迹、烟头、纸屑令人触目惊心。还有不少参观者在馆内打闹嬉笑,接打手机的现象也十分普遍。据悉,近几天参观者过多,为了保护纪念馆内参观者的安全,维护参观的秩序,几天前,纪念馆无奈之下还向110求助,20个民警赶到现场维护秩序。 我们自己就不尊重自己,怎么让别人尊重我们? 70年代以前中国教科书中没有南京大屠杀事件,当时出于反美、反蒋的需要。因为提南京大屠杀就要提国民党的抗战。现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卢沟桥纪念馆等,我们把这些地方辟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想依此来激起我们的爱国心,我们常常会想起什么呢?当作让国人警醒、激起爱国热情、振兴中华的教材,“落后就挨打”的证据,这样写当然可以理解,但我常常想,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更为普遍、更为慈悲的立场来考虑问题呢?即从珍惜生命、反对暴力的立场来考虑。当然,我们在这里强调爱国主义,强调强大,强调振兴中华,不是要复仇,不是要以暴易暴,但别人是否能理解我们呢?我们的这种做法是用民族主义的方式反对民族主义。我们用我们的爱国主义反对日本的爱国主义,用我们的民族主义,反对日本的民族主义,但是要知道,民族主义、爱国主义都是很难把握的东西,极容易出现危险倾向,六十多年前的悲剧为何会发生的?是正是当时日本一种狭隘、狂热的民族主义在起作用。当时日本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可以说达到了极致,对中国的暴行就是在爱国主义的狂潮中出现的。现在网络上出现了种种非常极端的言论,如:水均益的撊绻腥税研∪毡久鸬簦强隙ㄊ侵泄褡逵⑿蹟,发动一次摱┐笸郎睌等纳粹式言论,都是声称是爱国的。我们应当认识到,大屠杀不仅是对中国人的犯罪,也是对人类的犯罪。把战争中日本人对中国人的屠杀看作是反社会、反人类的犯罪,要防止这样的人类惨剧重演。那么能不能把“爱国主义教育”变成“和平教育”、变成“反对战争和暴力教育”、“珍惜生命教育”呢(最近在网上看到,有人提出了与我类似的建议:把南京大屠杀纪念馆辟为“国际和平中心”,但遭到群攻)。如果能够这样的话,我们会在世界上有更多共同的话语,能够获得更多的同情。 三、靖国神社问题:“慰灵观”善恶观 靖国神社位于东京中心部,明治2年(1869)为纪念戊辰战争(推翻德川幕府的内战)中亡者而建。神社中供奉着从1853年美国军人贝里率军舰来日本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为止死亡的人,其中包括东条英机在内的多名战犯。中曾根康弘执政期间,中曾根率领内阁成员于1985年8月15日进行了参拜,遭到国内外的强烈抨击。从那以后,慑于国内外舆论批判的压力,其他日本领导人在任期中都比较谨慎地中止了正式参拜,只有1996年桥本龙太郎首相参拜过靖国神社是个例外。围绕日本高官参拜靖国神社问题,日本与亚洲邻国不断发生摩擦。2001年8月13日,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不顾各方的反对,以首相身份参拜了靖国神社,再次引起中国、韩国等战争受害国的强烈反对,日本与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一度陷入困难境地。 小泉首相执意参拜靖国神社的主要理由是“日本人的感情”、“慰灵方法各国不同”、“甲级战犯都已经受到了惩罚,没有必要对死人还要加以区别。”对于一般日本人来说,可能觉得这种看法很有道理:“是呀,靖国神社供奉着明治维新以来国内外战争中死去的 250万官兵,对死者要有宽恕之心。 那么,这里满存在这样几个问题:各国的慰灵方式有没有不同?日本人的慰灵方式怎样的?如何看待日本高官参拜靖国神社与日本人的慰灵方式? 慰灵方式即悼念死者的方式,文化的不同,世界各地当然有不同的慰灵方式。西方基督教徒的慰灵方式不同于印度教徒,北美印第安人的方式不同于中国的摩梭人。与我们中国人对死者得态度相比较,日本人的慰灵方式有怎样的特点呢?对死者较宽容。所谓日本的神社,其实里面没有神,是祭祀死人的地方。在一般日本人看来,人一死都应当作“神”来对待。不先区分神社供奉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死得正义还是非正义。日本慰灵观所反映的是,人们行为和思想依据的不是道义上的、具有普遍意义上的“善”或“恶”。这确实是日本人慰灵方式的特点。这一点同中国人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看法明显不同。例子:杭州的岳飞庙与秦烩像。也与西方人不同:例子:美国的动画片,魔鬼与天使,世界分为善恶两个对立的世界。日本的动画片不是这样,常常是:所谓恶人,也有不得不干坏事情的理由。 那么,怎样看待日本高官参拜靖国神社呢?应指出几点: 第一,强调参拜靖国神社与参拜其他神社不同。日本的神社是宗教团体,以国家首脑的身份参拜神社违背了日本“政教分离”的宪法原则。更为重要的是,靖国神社原是国家的神社,是军国主义的象征,战后靖国神社成为独立的宗教法人,神社中供奉着战犯。首先有必要弄清靖国神社的性质。战前它是国家级的神社,是进行军国主义教育的地方,是军国主义日本象征。靖国神社的本意在于纪念为日本国死去的人,鼓舞为日本国而战的人的士气。当时上战场的日本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让我们在靖国神社会面”。可见它的本质是“勤皇忠死”的愚人枷锁。靖国神社自建成后,像日本的一个“家元”组织一样,自成一个独立的系统,有历史传承,有主题,有道德,有弟子(遗族会)。靖国神社与战前日本一脉相承。战后,日本没有取缔这个神社,它只是由一个国家神社变为一般宗教法人,但它仍是一个宗教团体,它的内部一点也没有触动。从神社自身的主张根本看不出战后日本社会的实际变化。日本似乎仍停留在战前,像是战前的一块社会化石。对右翼来说这里仍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地方。 靖国神社里的展览,只展示了战争的一面,而隐瞒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一面。这里陈列的东西过去原封不动,称中国为支那,忠于天皇,忠于国家。为战争翻案。这里供奉着包括战犯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死的日本人。其中一些人在中国罪恶累累。供奉的理由是:B,C级战犯是冤枉的,A级战犯并不是出于为国家带来不幸而发动战争的,而是出于无奈。他们没有责任,只不过抽签抽到他们头上了。对于在中国干了怎样的坏事,战争给对方国带来了怎样灾难,这些人一点也没有考虑。 不仅没有考虑战争受害国,也没有考虑军国主义日本对民众生命的践踏。神社里展览着“神风特功队”的年轻人大幅照片以及他们上战场前写给家人的书信、遗物等,对他们为国捐躯的勇敢精神大加赞扬,却一点看不到对它们年轻生命的惋惜以及对使他们丧失宝贵生命的军国主义的批判。日本的军国主义对被侵略国是残忍的,对本国国民也是残忍的,所以右翼势力对靖国神社的态度不仅是对战争受害国的伤害,也是对日本人生命的轻视(对生命的轻视是法西斯主义的本质)。战争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日本竞还有这样的地方,令人既惊讶又感到可怕。 日本有成千上万个神社,首相若是参拜其他神社,虽然也存在“政教部分”而会遭到国内的批评,别的国家的人不会说什么,但靖国神社不同。江洋大盗流氓恶棍敬拜,那确实是日本自己的事,别的国家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但里面供奉的人物在别的国家土地上干了坏事,在国外杀了人,这就不只是日本内政问题,就不能不让受害者说话了。据我们所知,中国和韩国还没有傲慢到指责日本高官参拜所有神社的地步。说到“感情”问题,当然需要尊重日本人的感情。日本人民的确也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对于唯一经受原子弹爆炸死伤的日本人民也是应表示惋惜和同情的。如果中国人以“当时日本拒绝投降”、“当时广岛是军事要地”以及以“尽快结束战争可以减少更多战争受害国人民的牺牲”为由而对因原子弹爆炸而死伤的日本人民不表示惋惜和同情,日本人该如何感想呢? 第二,强调作为一国之相的参拜与一般民众的参拜不同。如前所述,日本人的慰灵方式确实有其特点,但以此为首相的参拜行为辩解有问题了。一般日本人在神社中合十、默想,可以说绝大多数心中默念的不是“东条英机永垂不朽”或“复活军国主义”之类,更多的是“希望我母亲的病早日痊愈”、“希望来年能考上早稻田大学”、或者“希望明年我能成为田中君的妻子”等等。现在的日本靖国神社不是国家神社,去社会的所有人并不都是参拜的。不要认为所有去靖国神社的人都是复活军国主义。当年作家刘再赴访问日本被处理,一个原因是去了靖国神社。姜文去过靖国神社,网上很多人骂他,这是误解。靖国神社平时也有许多参拜者,但这些人大部分是到这里观光的。靖国神社位于东京的中心,距离皇居近,又有悠久的历史,旅行社常把它作为一个景点放在旅游日程中,对于来东京的外地日本人来说,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有这项日程,把它当作一处历史建筑和观光地,到那里去看看也没什么。应当说许多人对这里并没有什么亲切感,把这里作为信仰、敬拜的地方、进而缅怀日本军国主义过去的人更少。例如在2001年1月8日成人节,笔者在就在这里看到许多身着撜裥鋽的妙龄女孩和一对对情侣,他们并不知道这里供奉着战犯。上年纪、知道内情的人一般不去那里。去靖国神社的人并不都是去参拜的。与我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意义不同。 但政治家参拜神社与一般日本人来神社的意义不同,以首相的身份参拜代表了国家。作为日本首相的小泉、中曾根等人参拜神社与一个小姑娘来这里的意义决不是一样的。可以肯定地说,小泉首相站在神社的祭拜大殿前垂首合十的时候心中想的绝不是什么“但愿来年身体健康”或者“希望明年能找到一个好工作”之类。 第三,强调每年的8月15日参拜与平时的参拜(如新年的“初旨”)不同。到神社合十的确是日本人的习惯,其目的、意义则因时而异:元月1日,主妇为全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而祈祷;成人节女孩子为早日与心上人共同生活而许愿等等。新年参拜神社的习惯,这在日语中叫“初詣”。所谓的神社,其实里面并没有神明,而是供奉着死者。大年三十晚上,上神社烧香许愿,祈祷新年安康。多数日本人不信真正的神明,遇到困难,可以向任何对象祈祷,一般日本人进神社的和我们进寺庙十分类似。至于是靖国神社还是其他别的什么神社,这要根据神社的位置、自己对神社灵验程度的判断等因素决定。神社在日本的历史较短,并没有在日本人生活中有很深的根。战前国家政府推行国家神道,把神社变成军国主义的地方。现在普通日本人没有国家神道这样的信仰。这些人虽然在神社里合十,但没有膜拜什么神明的意思,应当说这些人大部分也是怀着祈祷和平的心情来到这里的。有的中国人把靖国神社比做中国的人民英雄纪念碑,把在靖国神社中合十看作是在英雄纪念碑前的默哀,其实这是误解。 那么,在8月15日这个特殊日子里内阁成员参拜靖国神社是为了什么呢?每年的8月15日前后,靖国神社内外便出现一番特殊的气氛,在这种氛围中人们能够体会军国主义的幽灵在徘徊。 有人评论说,政治家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拉选票。的确,日本的“遗族会”有相当大的影响,他们手中掌握的选票举足轻重。但事情还不单单如此。战前,国家利用神社和神道进行军国主义教育,凝聚民众,增强日本人的自信心。目前日本经济不景气,政治丑闻不断,民众自信心下降,一些老道的政治家(如中曾根康弘)清醒地认识到靖国神社对于凝聚国民的作用,试图通过参拜活动恢复日本人的自信心和独自性,但必须指出他们选择的是一条不合时宜的道路。 日本作为国际大家庭中的一员,要照顾左邻右舍,顾及邻居的感情。本来,有怎样的慰灵观完全是日本人自己的事情,他人无权干涉,但当在慰籍的对象中出现在他国干过坏事、并被国际法庭判定有罪的人时,情况就不同了。这种慰灵观也很容易被那些试图为历史上侵略行为辩护的右翼势力所利用。 解决办法。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呢?将靖国神社中的战犯与其他人分开可能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案。不能要求日本把靖国神社全部拆掉,日本与中国不同的一点是,无论什么东西,不管是好是坏都保存下来。据报道,在日本,反对小泉前往参拜的政界人士已经建议建造另一座新的战争阵亡者纪念碑或者类似“国家公墓”的地方,这实际上是以“变通的办法”解决官方人士参拜有争议的靖国神社的问题。如果建成,中日之间的这个“死结”可望得到解决。但这种建议受到靖国神社以及日本的遗族会的反对。另外,从文化上看,我们不能指望日本人像我们对待秦烩那样,对待东条英机等战犯。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影响实际上也是有限的。对这一点我们也要有清醒地认识。 四、珠海买春事件和西北大学日本师生集体辱华事件:性文化传统 去年9月18日,发生了日本团体珠海买春事件。对中方责任人依法进行了审判。中国公安部已经通缉珠海买春几个涉案人员。10月29日晚,西北大学外语学院举行第三届外语文化节演出。一名日本外教和三名日本留学生有极为下流的舞蹈表演动作。从10月30日中午开始,西北大学上千名学生在学校留学生楼前举行示威,其中有几百人上街YX。中国外交部也向日本驻华使馆提出交涉。而日本人认为中国是小题大做,上纲上线,是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反日情绪地反映。因为在日本国内,这根本算不上一回事情。 这两次事件的确存在政治背景。这是最近中日之间关系紧张、历史遗留问题以及历史遗留问题得不到圆满结果的必然结果。除此之外,从文化的角度,如何看待这两件事情? 首先,应当承认,中日性文化传统上存在差异。日本不像中国,礼教的影响深远。日本国内“风俗业”发达,占到GDP比例的%,和国防支出的比例一样。政府的管理并不很严格,主要是罚款的惩罚方式,并不能起到禁止的作用,因为日本文化对性比较宽松。中国法律中组织卖淫罪最高刑罚是死刑,这是一中国较为严格的性文化传统为基础的。而这在日本人是难以想象的。日本对此类事情是罚款。 但是不能以性文化传统的差异为借口替日本的行为辩解。如果是在日本国内,不牵涉第三国,那么确实无可指责;但牵涉到第三国,就不仅仅是文化差异问题,还是一个道德问题。因为你不是在你国内,你必须考虑其他国家的法律和风俗习惯,嫖娼在中国违法,你可以认为这种法律太严格,但是你必须遵守。在公开场合表演与性有关的舞蹈,违背中国人的习惯,是“有伤风化”,你可以认为这种习惯太保守,但你必须尊重。不能以国内文化来解释自己在外国受到的指责。这是作为国际大家庭成员必须遵守的。事情发生在中国而不是在日本,中国按照法律处理这样的事情不应受到指责。日本常常有一些以“买春”为目的组织的旅行团,到韩国、东南亚国家买春,这经常受到这些国家妇女组织的谴责。也不能以性文化传统的差异来辩解。 与此相关的还有慰安妇问题,有的日本人也用“性文化传统不同”来解释这个问题。说传统但这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慰安妇是被迫的,是日本人的“集体强奸”,是性犯罪问题。 所以这几个问题虽然都有与文化差异有关,但是不能用文化差异来混淆他们的性质。 另一方面,我也不认为这两件事情像有的人认为的那样严重。中国有人认为,在“国耻日”(9·18)集体买春,是对中的侮辱,西安大学发生的事也被认为是“集体辱华事件”。两件事情都带上了政治意义。我认为这两个事件属于日本人遵守中国法律和习俗方面的问题。珠海集体买春时间,倒霉蛋遇到的了“918”这个特殊的日子。中国作为历史的受害者,容易将一些中日之间发生的事情同历史、同民族感情联系起来,但我个人认为,这两间事情是涉及性道德、法律以及习俗的问题,看不出有政治的或者民族的因素在里面。 日本人有许多面孔。日本人在非正式的场合是非常随便的,上班的时候西装革履,不苟言笑,彬彬有礼。但下班后常常离开办公桌到了酒桌,喝得酩酊大醉、丑态百出。判若两人。酒酣耳热之后,议论的话题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三句话不来必说到女人,也不管是否有女同事在场。单位新来的那位还没结婚的女秘书是不是处女,哪个“斯纳库”(酒巴)的小姐漂亮迷人,哪个酒馆的老板娘韵味十足之类的话经常充斥耳际。望着那一张张醉眼惺松的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把他们与平时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形像联系起来。日本人也将这种行为方式带到海外。常常做出违反当地法律和习俗的事情。几年前,一个日本歌星在阿拉伯国家的电视台上,公开脱裤子,露出屁股,结果被当地人打了一顿。中国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入乡问俗”,日本人在这方面是要注意的。
  4. 艾合买提江·艾山:有关咯喇汗王朝早期伊斯兰化进程中的若干问题
    宗教 历史 2011/03/17 | 阅读: 2859
    喀喇汗王朝(840—1212年)是中亚和新疆地区存在时间最长,最早接受伊斯兰教的突厥语系封建王朝。 公元9世纪初,阿拉伯势力在中亚的统治结束后,中亚各地相继出现了塔希尔王朝(821—873年),萨法尔王朝(869—903年)和萨曼王朝(874—999年)。这些王朝采用伊斯兰教体制实行统治,并向其宗主国阿拉伯阿巴斯王朝称臣输贡。当时,萨曼王朝与喀喇汗王朝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两个对立的敌对关系。萨曼王朝曾多次在阿拉伯军队的支持下向不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朝发动“圣战”。这可能与喀喇汗朝初建时是一个异教徒政权有关。此时喀拉汗朝居民和统治上层主要信奉摩尼教或佛教。尤以佛教流传最广,信仰人数最多(《1》李进新:《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第8页,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 最早皈依伊斯兰教的喀喇汗朝首领是新疆历史上著名的萨图克布格拉汗。在萨图克&nbsp;布格拉汗执政的40年当中(《2》&nbsp;“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一册,第10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伊斯兰教并没有在喀拉汗朝辖地内成为全民信仰的宗教。真正实现多数居民信仰伊斯兰教,是由其子穆萨。阿尔斯兰汗完成的。当喀喇汗朝多数居民接受伊斯兰教后,穆萨阿尔斯兰汗宣布伊斯兰教为国教。 当时为喀喇汗朝的伊斯兰化与伊斯兰教在喀喇汗朝辖地内成为全民信仰的宗教打下基础的萨图克&nbsp;布格拉汗与他的长子穆萨&nbsp;阿尔斯兰汗先后受到来自萨曼王朝的艾卜·奈斯尔·萨曼尼(王朝王子)和来自尼沙布尔的苏菲传教士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菲·卡拉玛提的影响皈依伊斯兰教的。有了这些伊斯兰教的积极宣传者和传播者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和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喀拉玛提的传教活动和王朝统治者萨图克&nbsp;布格拉汗与穆萨父子俩及其后代的支持,帮助,伊斯兰教被确立为国教,标志着喀拉汗朝在伊斯兰化方面取得重大胜利。从此,开始了新疆历史上第一个伊斯兰王朝的历史,也是第一个突厥语民族的伊斯兰王朝的历史。 本文较为详细的论述了喀喇汗朝境内突厥语民族的伊斯兰化历史当中起了桥梁作用,并伊斯兰教成为喀喇汗朝占统治地位的宗教方面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和影响的关键性人物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和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喀拉玛提的传教历史。着重讨论“萨图克&nbsp;布格拉汗是因受到萨曼王朝尼沙布尔一位名叫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苏菲·卡拉玛提的劝导而接受伊斯兰教”的说法。这对于进一步研究和了解新疆早期伊斯兰教,特别是了解喀喇汗朝早期伊斯兰化进程中的时间和人物大有帮助。 一,喀喇汗朝与萨曼王朝的关系 &nbsp;喀喇汗朝与萨曼王朝的关系既有和平的经济,文化往来,也有对抗。因为喀喇汗朝建国初期与它相邻的萨曼王朝,于阗李氏王朝和高昌回鹘王国正处于鼎盛时期。信奉佛教的于阗和高昌两个政权同喀喇汗朝的关系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两个政权同喀喇汗朝关系紧张的或发生过战争。而信奉伊斯兰教的萨曼王朝则不同,喀喇汗朝建立不久就成了它政治扩张的目标。 喀喇汗朝的第一位可汗庇伽阙&nbsp;卡德尔汗(bilga kul qadyr qakhan),此汗早在9世纪中叶已在河中地区北缘一带同萨曼王朝发生过冲突。(<3>王志来著: <中亚通史>,第56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这次入侵事件,虽然给两国关系带来一些影响,但并未严重恶化.庇伽阙&nbsp;卡德尔汗与萨曼王朝的努哈.本.曼苏尔.剌迪不断通信,直到后者去世(892年). 努哈的弟弟伊斯玛仪(公元892年)执政后,频频地出兵进攻喀喇汗朝,他是喀喇汗朝的头号敌人和主要威胁.由于喀喇汗朝当时还没有信奉伊斯兰教,特别是奥古尔恰克对伊斯兰教采取了严厉的态度,萨曼王朝便以宗教为借口挑起战争,打着“圣战”的旗帜入侵喀喇汗朝,占领了喀喇汗朝的大片领土。据“喀什噶尔史”记载:奥古尔恰克与萨曼王朝的伊斯玛仪。本。曼苏尔不和,执政后“开始不理睬伊斯兰信使的话”。893年,伊斯玛仪发动了对喀喇汗朝的“圣战”,出兵进攻恒逻斯城。经过长期围困,萨曼王朝军队占领了这座城市,俘获了奥古尔恰克的妻子和1.5万名士兵,杀死了其中的1万人。据说参加这次“圣战”的还有阿拉伯人。战争结束后,伊斯玛仪就将恒逻斯城的基督教大教堂改建成清真寺,并下令以阿巴斯王朝哈里发穆塔迪德&nbsp;比拉赫的名字作呼图白,恒逻斯城的贵族和封建领主接受了伊斯兰教。(《4》《喀什噶尔史》是,11世纪的喀喇汗朝历史学家阿布杜&nbsp;加法尔&nbsp;阿勒玛伊的著作。此书久已失传,只有一些片断保存在14世纪的喀什噶尔学者贾玛尔&nbsp;卡尔西的《苏拉赫词典补编》(14世纪初用阿拉伯文写成)一书中。此书已从阿拉伯文翻译成维文的手抄本在新疆社科院宗教研究所的阿吉努尔&nbsp;阿吉同志保存) 恒逻斯城失陷后,奥古尔恰克被迫迁都喀什噶尔。从此,喀喇汗朝同萨曼王朝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 两国之间除了发生过战争以外,还保持过正常的商业贸易和民间往来。当时喀喇汗朝是一个以游牧业为主的地区,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比较落后。而萨曼王朝则是一个农业国家,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比较发达。因此商业贸易对这两个毗邻的国家来说都是需要的。萨曼王朝的穆斯林商人带着布匹,衣服和各种日用品,频频的出现在喀喇汗朝游牧民活动的草原上,用自己的货物交换游牧民的牲畜和各种畜产品。急需各种日用品,特别是需要布匹,衣服等纺织品的游牧民,往往不等穆斯林商人的到来,就赶着畜群至边境地区,换回自己所需要的货物。这些穆斯林虽然没有传教任务,但它们通过自己的商业活动,使喀喇汗朝的游牧民逐渐熟悉穆斯林的一般生活方式和宗教生活,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伊斯兰教的影响。 当时来自中亚萨曼王朝的商人同喀喇汗朝的游牧民进行商品交换时,伊斯兰教的苏菲派传教士也来到了草原上。它们和商人不同,是伊斯兰教的积极宣传者和传播者。虽然目前还没有发现当时喀喇汗朝境内有人接受伊斯兰较的记载,但通过穆斯林商人的商业活动特别是就像俄国东方学家威廉巴尔托里德所说的,“伊斯兰教借神秘派托僧的活动而得到传播”(《5》[苏联]威廉&nbsp;巴尔托里德:《中亚突厥史十二讲》罗致平译,第41页,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4年版)那样,苏菲派传教士的宣传,伊斯兰教对喀喇汗朝的居民无疑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喀喇汗王朝伊斯兰化进程中的关键人物 关于喀喇汗朝早期历史的情况,记载很少。成书于公元11世纪的喀什噶尔作家阿布杜加法尔&nbsp;阿勒玛伊的《喀什噶尔史》,对喀喇汗朝有所记述,但此书早已失传,只有一些片断保存在贾玛尔&nbsp;卡尔西所编的《苏拉赫词典补编》里。根据这些片断的材料,我们对喀喇汗朝的早期历史和伊斯兰教传入新疆的情况才略有所知。 喀喇汗朝早期伊斯兰化进程中的关键人物是,使喀喇汗朝首领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接受伊斯兰教的萨曼王子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和帮助苏图克长子穆萨,汗朝境内全面实现伊斯兰化的尼沙布尔人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有了他们的积极引导,苏图克和他长子穆萨及其后代皈依伊斯兰教。 公元10世纪前期苏图克·布格拉汗皈依伊斯兰教,成功夺取政权,建立起第一个穆斯林突厥语民族政权,他的行动为揭开新疆伊斯兰教历史新的一页,同时也为一种新的伊斯兰文化的诞生创造了契机。当时,伊斯兰世界处在阿巴斯王朝(750-1258)的统治之下,社会经济繁荣,商业贸易活跃,文化成果辉煌,哲学理性发达,特别是萨曼王朝(874-999年)统治的中亚地区已成为伊斯兰宗教哲学思想体系之一苏非派的“第二故乡”,苏图克是在上述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下接受伊斯兰教的。 关于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皈依伊斯兰教的问题有种种说法。比较真实可信的说法是喀喇汗朝自己的历史学家阿布杜加法尔的《喀什噶尔史》所记载的事实。据该书记载,伊斯玛伊于公元893年攻陷恒逻斯,奥古尔恰克被迫迁都喀什噶尔,奥古尔恰克本想寻机报复伊斯玛伊,但由于当时的萨曼王朝正处于强盛时期,他一直没能找到这样的机会。不久,萨曼王朝统治集团发生内讧。伊斯玛伊的弟弟纳斯尔&nbsp;本&nbsp;曼苏尔在内讧中失败,逃到喀什噶尔避难。奥古尔恰克热情款待他,并决定利用伊斯玛伊和纳斯尔之间的矛盾报复伊斯玛伊。两人很快建立起友谊,甚至任命他为阿图什地区的长官。纳斯尔当了阿图什的统治者后,萨曼王朝的驼队便经常从布哈拉和萨玛尔汗来到阿图什,贩卖大量布匹和各种杂货。纳斯尔在取得奥古尔、恰克的信任后,就请求在阿图什兴建清真寺,并希望给一块相当于一张牛皮大小的土地让他建寺,以便“在里面祈祷自己的主”,奥古尔恰克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纳斯尔宰杀了一头黄牛,把牛皮割成细条,然后用这些牛皮条围了一块土地,在上面建立了一座清真寺。这是新疆历史上的第一座清真寺。据贾玛尔&nbsp;卡尔西说,这座名为“阿图什大清真寺”的清真寺,在他生活的时代仍然闻名避迷。(《6》贾玛尔&nbsp;卡尔西的《苏拉赫词典补编》,转引“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78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据《喀什噶尔史》记载,萨曼王朝的纳斯尔王子是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加入伊斯兰教的启蒙导师。当纳斯尔定居阿图什后,萨曼王朝的商队时常到阿图什推销货物。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到阿图什看货是结识了纳斯尔并成为至交。当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问及伊斯兰教的情况时,纳斯尔乘机向他进行伊斯兰教宣传。在纳斯尔的启发透导下,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及其待卫扈从一起秘密的皈依了伊斯兰教,成为喀喇汗朝统治集团中最早接受伊斯兰教的王族成员。(《7》在记载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皈依伊斯兰教的情况时,《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转》虽带有浓厚的宗教神话色彩,但主要情节与《喀什噶尔史》的记载基本一致。) 10世纪中叶从中亚的尼沙布尔来到喀拉汗朝,帮助穆萨在汗朝境内全面实现伊斯兰教做出巨大贡献的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是,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以后的另一个传教士。他是为“诸汗之汗”穆萨服务。(《8》普里查克:《从葛逻禄到喀拉汗朝》载《德国东方学会杂志》,第101卷,1951年。转引《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一册,第84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当时得到苏菲派传教士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的扶持的穆萨,对其国实行进一步的伊斯兰化,从此,苏菲派思想的影响升级。(《8》马品彦:《伊斯兰教在新疆的早期传播》,《新疆宗教研究资料》增刊,1986年10月。)根据一些史料的分析,他可能当了穆萨的宗教顾问,与穆萨共同组织指导了这场加快伊斯兰教传播的宣传运动。(《9》“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85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事实表明,由苏菲派传教士参加的这场宣传运动,取得了成功。据伊本&nbsp;阿西尔记载,960年,20万帐突厥人接受了伊斯兰教。(《10》“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85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如果每帐3—4人计算,这一年的信教人数就增加了60—80万人。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 虽然《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转》有,“此人不仅是一位商人,还是一位虔诚的苏菲。”(《11》新疆社科院宗教研究所:《新疆宗教研究资料》,第16辑,1988年。)的记载,但他是接受过苏菲思想的王朝王子,还是没有接受过苏菲思想的王朝王子我们无法肯定。在他后面来的尼沙布尔人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是,“史料上有明确记载的苏菲派传教士”。(《12》“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84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当时萨曼王朝统治下的中亚地区逐步成为苏菲派的“第二个故乡”。穆斯林世界不少著名的苏菲诗人和有名的苏菲大师开始聚集到这个地区,他们从《古兰经》和“圣训”中为苏菲主义寻找理论依据,用逊尼派的思想观点阐释其思想根源。进而追求与真主合一的宗旨,力求和正统派进行有限的调和。(《13》《中国伊斯兰百科全书》,第528页,四川辞书出版社,1994年。)特别是到了11世纪,正统派和苏菲派之间的相协调被安萨里(1058-1111)圆满完成了以后,他把苏菲派的基本主张纳入到伊斯兰正统信仰之中,提出“遵守教法和精神修炼相结合”[1](《14》)的思想观点。他的调和论观点受到穆斯林世界正统派宗教界和广大信教群众的欢迎并广泛传播于民间,就这样,与伊斯兰正统统信仰相融合的苏菲派,不是单独的一个教派,而是属于逊尼派的一种思想体系得到合法的地位和认可。从那以后在伊斯兰正统信仰基础上广泛流传于穆斯林世界各地。它一方面在合法的框架内获得大规模发展,另一方面世界很多地方的伊斯兰化历史进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喀拉汗王朝时期是伊斯兰教传入新疆的第一阶段,也是苏菲派传入该地区的早期阶段。因为,当时的中亚地区开始成为苏菲派的“第二个故乡”的历史背景下,伊斯兰教才逐步传入喀喇汗朝。此时聚集到中亚地区的苏非传教师们就像他们的前辈把伊斯兰教传播于世界各地一样,为伊斯兰教向东发展并最终在新疆取代居于统治地位的佛教奠基了基础。 喀喇汗王朝早期伊斯兰化的开始,不是通过战争,而是来自中亚萨曼王朝的传教师(该王朝王子)艾卜·纳斯尔·萨曼尼和尼沙布尔人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菲·卡里玛提的引导通过和平方式实现的。据《苏图克·克格拉汗传》记载,曼苏尔王子因夜梦先知穆罕默德命其前往东突厥斯坦(今新疆地区)引导苏图克加入伊斯兰教,遂率领商队来到阿图什,终使苏图克接受伊斯兰教,并为他取经名为阿布杜·凯里姆,又帮助他推翻叔父乌古尔恰克·卡德尔汗(ughuldjaq kadirhan),登上汗位。[2](《15》) 虽然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是否苏菲,我们无法肯定,但从民间流传的有一些史料当中(《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传》,《和卓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传》)可以看出,使喀喇汗王朝王子苏图克接受伊斯兰教的关键性人物艾卜·纳斯尔·萨曼尼的生平,传教活动都具有很浓厚的苏菲主义传奇色彩。特别是通过阐述“艾卜·纳斯尔·萨曼尼得到先知穆罕默德的指示来到东突厥斯坦(今新疆)引导苏图克加入伊斯兰教。”[3](《16》)的历史事件,进一步表明艾卜·纳斯尔·萨曼尼是靠着特别人物,特别时机完成特别使命的具有苏菲色彩的传奇人物。 再说苏图克·布格拉汗于回历344年(公元955~956年)去世,他的汗位由长子穆萨·阿尔斯兰汗·本·苏图克(Musa Arslan Khan)继承,其突厥语名巴伊塔什(Bay Tash)。当时穆萨·阿尔斯兰汗得到了从尼沙布尔来到喀什噶尔的苏菲派传教师艾卜·哈桑·穆罕默德·苏菲卡里玛梯的扶持,并在他的倡导下,对其国实行进一步的伊斯兰化,从此,苏菲派思想的影响升级。[4](《17》)另外,伊本·阿西尔提到在349/960年,有20万帐户的突厥人信奉了伊斯兰教。[5]&nbsp;(《18》)这就说明,穆萨时期的苏菲派传教士卡拉马提就是史料上明确记载的苏菲派人物。他的传教活动和960年20万帐户突厥人皈依伊斯兰教事件都是跟他有关。而且也是他的努力下实现的。 以上叙述充分表明萨曼王朝王子艾卜·纳斯尔·萨曼尼是,使苏图克接受伊斯兰教,以他为首的喀拉汗王朝走向伊斯兰化道路,后者艾卜·哈桑·穆罕默德·苏菲&nbsp;卡里马提是影响苏图克长子穆萨,帮他基本完成喀拉汗王国伊斯兰化的关键性人物。就是说,10世纪前期,逃奔到喀拉汗王朝来的萨曼王子艾卜·奈斯尔·萨曼尼是第一次使苏图克接受伊斯兰教。(《19》王治来:《中亚通史&nbsp;古代卷(下)》,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4页。)苏图克布格拉汗(布格拉,突厥语,竟为“公骆驼”)执政后,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仍然以宗教导师的身份受到尊崇,共同致力于伊斯兰教在王朝各地的传播。最终使苏图克成为第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喀拉汗王朝可汗,又使喀剌汗王朝成为突厥语民族历史上第一个伊斯兰王朝的人物。10世纪中叶又有一个名叫阿布勒·咯桑·穆罕默德·苏菲&nbsp;卡里马提的苏菲传教师第二次出现在喀剌汗王朝历史舞台上。据阿拉伯作者萨母阿尼说,“他是尼沙布尔地方的人,他去突厥人当中传教并住在那里,后于公元961年死于突厥汗庭。”[6](《20》)&nbsp;这个名叫阿布勒·咯桑·穆罕默德·苏菲&nbsp;卡里马提的人,“艾卜·奈斯尔·萨曼尼和苏图克·布格拉汗去世以后”(《21》《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传》,《和卓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传》有同样的记载),大约苏图克长了穆萨继承父亲汗位的前期到喀剌汗王朝也帮他基本完成整个喀拉汗王朝伊斯兰化的第二个苏菲派人物。随着艾卜·奈斯尔·萨曼尼和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非·卡拉玛提传教工作的展开,伊斯兰逊尼派正统信仰和以它为主的苏非思想和观点也开始传入新疆。 有关喀喇汗朝早期伊斯兰化进程中的关键性人物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与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的传教历史时间问题,个别学者认为艾卜·奈斯尔·萨曼尼与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非·卡拉马提实属一人,即为萨曼尼。如华涛先生在《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一文中就说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最早是在343年(954.5.7~955.4.26)。另外,他成为穆斯林与逃离河中政权的萨曼家族成员纳赛尔·萨曼尼的宣传有关。纳赛尔出走的最早可能是954年其父去世,其兄长继位之时。这个年代与苏图克皈依斯兰的年代相吻合。除此之外,萨马尼(Samani)“世系书”中记载说,伊斯兰教义学家阿布勒·哈嗓·穆罕默德·本·苏夫央·本·穆罕默德·本·马哈穆德·卡拉马提(Abul-Hasan, Muhammad. Bin. Sufyan. Bin. Muhammad bin Mahmud al-Klamati)340/951-952年离开尼沙布尔,在萨曼王朝首都不哈刺(布哈拉)住了几年后,又前去为突厥可汗服务,最后于350/961年前死在那里。他离开不哈刺的年代与纳赛尔·萨曼尼出走和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教的时间看来也有某种联系。[7](《22》)按他的这种推测,假如纳赛尔·萨曼尼与卡里马提是同一个人的话,这种推测与已确定的史料记载和历史事实很难吻合。 对这个问题决大多分研究喀喇汗朝史的国内外学者认为,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与阿不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是属于两个时期(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和穆萨&nbsp;阿尔斯兰汗时期)的两个人物。如李进新先生在《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中就说,“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是因受到萨曼王朝尼沙布尔一位名叫阿布&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的劝导而接受伊斯兰教,这一说法缺乏其他史料的佐证,也不见于民间传说。这个卡里玛提是苏菲派传教士,他在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之子穆萨时代,曾因帮助统治者推行伊斯兰教而著名。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接受伊斯兰教是在他即汗位之前,约为公元9世纪末或10世纪初,他是在公元915年登上汗位的。”(《23》李进新:《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第10—11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的《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中说,“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接受伊斯兰教后,开始在王族成员特别是青年中秘密宣传伊斯兰教,发展信徒。经过几年的秘密活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归顺者。在25岁时,就以这些归顺者为基本力量,并在纳斯尔王子和萨曼王朝穆斯林的支持下,发动了宫廷政变,推翻了奥古尔恰克的统治,夺取了汗位,称号“布格拉汗”。(《24》“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79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德国研究喀拉汗朝史的著名学者普里查克说,著名的尼沙布尔苏菲派传教士苏菲&nbsp;卡拉玛提,从中亚来到了喀喇汗朝,为“诸汗之汗”穆萨服务。(《25》普里查克:《从葛逻禄到喀喇汗朝》,栽《德国东方学会杂志》,第101卷,1951年。转引《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84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王治来先生在《中亚通史&nbsp;古代卷(下)》说:“在公元10世纪前期,发生萨曼王子逃奔突厥之事,纳斯尔起初是逃到突厥首领奥古尔恰克&nbsp;卡德尔汗那里,不久被安置在阿图什地方任职。”(《26》王治来:《中亚通史&nbsp;古代卷(下)》,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4页。) 此外阿布杜秀库尔&nbsp;穆罕默德&nbsp;伊明,阿吉&nbsp;努尔&nbsp;阿吉等许多维吾尔族学者在《简明喀喇汗朝史》,《维吾尔哲学史》,《维吾尔伊斯兰文化》,《新疆民族史》等著作里也持同样的观点。 总之,以上这些史料记载和历史事实充分表明,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和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是,10世纪初和中叶前后来到喀喇汗朝的两个人。本人也有同样的看法。 第一,如果纳赛尔·萨曼尼=卡里马提,或着卡里马提=纳寒尔·萨曼尼的话,史料上为什么说苏图克的伊斯兰化常常与艾卜·纳赛尔·萨曼尼联在一起,而不是与卡里玛提联在一起呢? 第二,如果苏图克确实受到来自尼沙布尔的苏菲派传教士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菲卡拉马提的影响接受了伊斯兰教,那么史料上怎能有,苏图克受到来自萨曼王朝的王子艾卜·纳赛尔·萨曼尼的影响接受伊斯兰教的记载。难道两个不同的名字指的是同一个人吗?那样的话怎么能有两个不同的名字呢?难道史料上记载的,民间一代代流传的和大家公认的“在公元10世纪的前期,发生萨曼王子逃奔突厥之事,纳斯尔起初是逃到突厥首领乌古尔恰克·卡德尔汗(Ughuldjag)那里,不久被安置在阿图什地方任职。他被允许在那里建立清真寺。乌古尔恰克·卡德尔之侄苏图克常去阿图什观看由商队运来的各种货物。他见到穆斯林商人的礼拜活动,受到很大的影响,便去访问纳斯尔王子,想寻求关于伊斯兰教的知识。他研究了“古兰经”,终于成为第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可汗。”[8](《27》)历史记载也错了吗? 第三,假如卡里马提就是萨曼尼的话,“世系书”中所说的“在萨曼君主阿布杜·马立克(Abdul malik 954-961年)统治期间,一个叫苏非卡拉马梯的人(Abul-Hasan. Muhammad bin. Sufyan al-Kalamati)在布哈拉过了几年,(此人于340/951-952年离开尼沙布尔到不哈刺),然后到突厥人那儿传教,为‘诸汗之汗’服务。350/961年,他就死在该汗宫中”。[9](《28》)和喀拉汗王朝时期著名学者阿布•甫图哈·阿布杜·喀法尔•阿勒玛里在,《喀什噶尔史》(Tarihi Kashigar)中所说的:“苏图克的卒年约为344/955-956年”[10](《29》)无论在萨曼尼的传教活动还是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教的事件两者在年代上很难巧合,与历史事实很难吻合。再说也根本不符合扎马里·哈尔西所说的“苏图克12岁时承认了安拉,赞美安拉,承认了穆罕默德,接受了伊斯兰教。”[11](《30》)实际上研究喀剌汗王朝史的绝大部分中外学者对苏图克的卒年(即《喀什噶尔史》所记的344/955-956年)意见是一致的。 第三,喀喇汗王朝王子苏图克是受苏非派传教士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菲&nbsp;卡拉玛提的影响入教的说法为依据的华涛先生在“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文中所说的“苏图克成为穆斯林后不久,就去世了,他可能在去世前的最后几年才皈依伊兰教的。这样我们可以认为,天山地区的伊斯兰化开始于950年前后。”[12](《31》)的说法也是自相矛盾的。按照他的推测,假如我们把卡拉玛提当作萨曼尼而看的话,他340/951-952年离开尼沙布尔到不哈刺,在布哈刺过了几年,然后到突厥可汗那儿去服务,这样怎么能天山地区伊斯兰化开始于950年前后;假如950年前的话,传教师还没来天山地区就开始了伊斯兰化运动了吗?假如,喀剌汗王朝的伊斯兰化开始于950年后的话,苏图克真的是“成为穆斯林后不久,就去世了吗?”记载喀喇汗王朝史的第一手资料“喀什噶尔史”中所说的苏图克12岁时接受了伊斯兰教[13](《32》)怎么理解?是不是他12岁时接受了伊斯兰教,13-14岁就去世了?那样的话,谁夺取了政权?,谁为喀剌汗王朝的伊斯兰化打下基础?,还有华涛先生在文章里所说的,“12岁应解释为苏图克与叔父发生矛盾的年代,25岁则是他皈依伊斯兰教的岁数”[14](《33》)的说法也不符合史料记载和事实。按照他的,25岁则是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教的岁数和“苏图克穆斯林后不久,就去世了”[15](《34》)说法与事实很难吻合。假如苏图克25岁接受了伊斯兰教,30岁前就去世了,那么他的两个儿子,长子穆萨和次子苏来曼那一年出生的?苏图克去世的时候他们是多大年龄?穆萨继承父亲的汗位时,是不是当了“小皇帝”?再说据民间民文史料《布格拉汗传》(tazkirai bughrakhan)和《艾卜·纳斯尔·萨曼尼传》记载,艾卜·纳斯尔·萨曼尼比苏图克早几年去世的[16](《35》),怎么可能“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最早也是在343年(954.5.7—955.4.26)呢?[17](《36》) 第四,据伊本·阿西尔提到在349/960年,有20万帐户的突厥人信奉了伊斯兰教(《37》)(许序雅:《中亚萨曼王朝史研究》,贵州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98页);据萨马尼(Samani)《世系书》,在萨曼尼君主阿布杜·马立克(abdulmalik 954-961年)统治期间,一个叫苏菲卡拉马提的人(abul-Hasan. Muhammad. B. Sufyan al. Karamati)在布哈拉过了几年,(此人于340/951-952离开尼沙布尔到不哈刺),然后到突厥人那儿传教,为“诸汗之汗”服务。回历350年公历961年,他就死在该汗宫中。[18](《38》)对这个历史事件,我们认为,这些突厥人是在苏图克长子穆萨(即阿尔斯兰汗)率领下接受伊斯兰教的,又其实考虑到苏菲卡拉马提的传教活动和960年20万帐户突厥皈依伊斯兰教事件两者在年代上的巧合,就说萨曼尼以后第二次就来到喀剌汗王朝进行传教工作的这位苏非大师当时卡喇汗王朝的伊斯兰化运动中起了推动作用。 种种历史迹象表明大约公元910-915年期间,萨曼王朝王子艾卜·奈斯尔·萨曼尼的引导下喀剌汗王朝王子苏图克接受了伊斯兰教登上汗位的。(《39》李进新:《新疆伊斯兰汗朝史略》,第11页,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此时萨曼王朝支持苏图克(教名阿布都克里木)与其叔父奥古尔恰克争权,挑起喀剌汗王朝内乱。苏图克得到了支持,击败了其叔父,占领了喀什噶尔,称布格拉汗(突厥语,意为“公骆驼”)。这充分说明萨曼尼是影响苏图克的关键人物,苏图克是在他的带领下接受了伊斯兰教,为喀剌汗王朝的伊斯兰化打下基础。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结语 艾卜·纳斯尔·萨曼尼与阿布勒·哈桑•穆罕默德·苏菲&nbsp;卡拉玛提是苏图克和穆萨时代喀喇汗王朝伊斯兰化初期的关键人物。他们的传教工作,是一种虔诚的信仰履行传教使命和精神修炼相结合为基础的。当时他们的传教活动在萨曼王朝与喀喇汗朝的关系中开始产生非常大的影响。喀喇汗朝从此走向伊斯兰化,不再是异教徒国家了,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登上汗位后,喀喇汗朝开始强大,萨曼王朝开始衰弱,并最后被喀喇汗朝灭亡(公元999)年。无论是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还是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在这些变化当中确实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苏图克&nbsp;布格拉汗接受伊斯兰教与艾布&nbsp;纳斯尔&nbsp;萨曼尼宣传伊斯兰教的时代是,伊斯兰教还没有在汗朝境内广泛传播,还仅限于纳斯尔王子和其他一些萨曼王朝来的穆斯林一部分喀喇汗朝人。到了阿布勒&nbsp;哈桑&nbsp;穆罕默德&nbsp;苏菲&nbsp;卡拉玛提传教,穆萨执政的时代,伊斯兰教真正成为喀喇汗朝多数居民所接受,并得到广泛传播,占统治地位的宗教。 &nbsp; [1]&nbsp;金宜久:“伊斯兰教的苏菲神秘主义”,第27页,1995年出版。 &nbsp; [2]&nbsp;毛拉哈吉:《布格拉汗传》,察哈台文手稿。 &nbsp; [3]&nbsp;毛拉哈吉:《布格拉汗传》,察哈台文手稿。 &nbsp; [4]&nbsp;马品彦:“伊斯兰教在新疆的早期传播”,《新疆宗教研究资料》增刊,1986年10月。 &nbsp; [5]“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编写组编著:《中国新疆地区伊斯兰教史》,第84页,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 &nbsp; [6]暂缺 &nbsp; [7]&nbsp;《22》“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世界宗教研究》,1991年,第3期。 &nbsp; [8]&nbsp;王治来:《中亚通史•古代卷(下)》,新疆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24页。 &nbsp; [9]&nbsp;许序雅:“中亚萨曼王朝史研究”,贵州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98页。 &nbsp; [10]&nbsp;14世纪成书的扎马勒·哈尔西(Jamal-Qanshi)的“苏拉赫词典补编”保存了喀拉汗王朝时期著名学者阿布•甫图哈·阿布杜·喀法尔·阿勒玛里·喀什噶里的“喀什噶尔史”的部分内容。 &nbsp; [11]&nbsp;扎马里·卡尔西:“苏拉赫词典补编”的记载。 &nbsp; [12]&nbsp;“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世界宗教研究”1991年第3期。 &nbsp; [13]&nbsp;扎马里·哈尔西“苏拉赫词典补编”转引了“喀什噶尔史”。 &nbsp; [14]&nbsp;华涛:“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派的开始”,“世界宗教研究”,1991年第3期。 &nbsp; [15]&nbsp;华涛:“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派的开始”,1991年第3期。 &nbsp; [16]&nbsp;“苏图克皈依伊斯兰教最早也是在343年(654.5.7-955.4.26)” &nbsp; [17]&nbsp;“苏图克布格拉汗与天山地区伊斯兰化的开始”,“世界宗教研究”,1991年第3期。 &nbsp; [18]&nbsp;许序雅:“中亚萨曼王朝史研究”,贵州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P98页。
  5. 李安山:论中国对非洲政策的调适与转变
    历史 2011/03/17 | 阅读: 2147
    20世纪是中国与非洲共命运的世纪,主要表现在列强瓜分、社会剧变、民族复兴和国家建设方面。中国学界对非洲经历了从相识、支持、了解到研究的过程。①从中国经济走上快车道以来,国外对中国十分关注,中国的对非洲政策也引起各种反响。2006年1月《中国对非洲政策文件》的发表标志着21世纪中国对非洲政策日趋成熟。学者们在论及中国对非洲政策时一般强调其连续性,而忽略其调适与变化。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非洲政策受到新时期战略决策的影响,已逐步完成意识形态从强调到弱化、交流领域从单一到多元,以及合作性质从注重经济援助到强调互利双赢的三重转变。 意识形态:从强调到弱化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非洲政策发生重大变化,这主要受到两个因素影响:中国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和平与发展成为世界两大主题);中国战略思想的转变(重点转入国内经济建设)。对非洲政策的第一个变化是从强调意识形态上的结盟转为在意识形态领域求同存异的基础上加强交流与对话。这种变化主要是针对政党关系,但也表现在国家间的交往方面。 中国自20世纪50年代初提出“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后,又于60年代初提出了对非洲关系“五项立场”和经济援助“八项原则”。1963年12月~1964年2月,周恩来总理访问了亚、非、欧14国,其中有10个非洲国家。在访问非洲途中,他提出了中国处理非洲关系的立场和原则。②在与阿尔及利亚总统本。贝拉的会谈中,周总理强调中国坚持以下立场:支持非洲人民反对帝国主义和新老殖民主义、争取和维护民族独立的斗争;支持非洲各国政府奉行和平中立的不结盟政策;支持非洲人民用自己选择的方式实现团结和统一的愿望;支持非洲国家通过和平协商解决彼此之间的争端;主张非洲国家的主权应得到一切国家尊重,反对来自任何方面的侵犯和干涉。③“五项立场”旗帜鲜明地反帝反殖,是中国对非洲政策的重要宣示,其意识形态的针对性十分明确。1964年1月18日,周恩来在加纳回答记者提问时正式提出了中国对外提供经济技术援助的“八项原则”:根据平等互利的原则,不将援助看作单方面的赐予,认为援助是相互的;援助时绝不附带任何条件,绝不要求任何特权;提供的无息或低息贷款需要时可延长期限,以减少受援国负担;援助的目的是使受援国走上自力更生、经济独立发展的道路;援助项目力求投资少、见效快,使受援国增加收入;提供自己生产的质量最好的设备和物质,按国际市场议价,不合商定规格和质量的保证退换;提供技术援助时要保证受援国人员充分掌握这种技术;中国援助专家与受援国专家享受同等待遇,不许有任何特殊要求和享受。④ “五项立场”和“八项原则”奠定了中国对非洲政策的基础。客观地说,1949~1978年,中国对外政策在相当程度上受到国际政治局势的影响。⑤新中国成立以来,先后实施了联苏反美的“一边倒”(20世纪50年代)、“反帝反修”(20世纪60年代)与联美反苏“一条线”和“一大片”(20世纪70年代)的战略。⑥当时对非洲政策的基点是,中国应站在第三世界反殖、反帝、反修的第一线。⑦这种强调意识形态的取向实源于对中国不利的国际形势。西方的敌视政策迫使中国寻求较有利的外交空间来谋求自己的生存权利。 由于坚持外交政策与意识形态挂钩,中国对非洲外交曾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⑧在20世纪60年代,中国共产党与南非共产党和留尼汪共产党有过交往,后来因为中苏论战等原因,中国共产党中断了与他们的关系。1967~1969年,中国共产党与几内亚和佛得角非洲独立党的关系因他们的亲苏立场而一度疏远。刚果劳动党要求与中国共产党建立党际关系以加强合作,中方以对方不是共产党为由予以拒绝。莫桑比克解放阵线党与中国共产党早有联系,该党主席恩科莫曾5次访华,并提出建立党际关系,中国共产党因囿于意识形态的原因而拒绝。两党关系直到1981年才开始正常发展。20世纪70年代后期,与中国共产党交往的非洲政党只有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党和几个“共产主义小组”。1977年7月,当时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在会见莫桑比克代表团后指示中联部、外交部对与非洲国家政党交往问题进行调研;11月,两部联名上呈《关于黑非洲等地区一些民族主义国家执政党要求与我建立关系问题的请示》。12月,中央政治局批准了这一请示,决定开展对非洲执政党的工作。中联部从1978年开始接待非洲执政党来访。⑨这是中国共产党对外关系史上的突破,极大地推进了对非洲关系的发展。之所以说是突破,因为它代表着中国共产党对外交往开始从意识形态的束缚下解脱出来。 1978年以后,中国共产党与非洲政党的交往迅速发展。⑩1982年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十二大确立了“独立自主、完全平等、相互尊重、互不干涉内部事务”的新型党际关系原则,并提出期望同更多的进步政党和组织建立联系。(11)中国与发展中国家的政党交往日益增多。(12)从1978~199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各政党共派出230多批代表团访华,其中包括党主席、总书记、政治局委员等主要领导134人。同期,中国共产党派出56批党的代表团、组访问了撒哈拉以南非洲的39个国家的执政党。(13)截至2002年,中国共产党与撒哈拉以南非洲约40个国家的60多个政党建立联系,其中30多个是执政党。(14)仅在2005年,就有24个非洲政党访问中国,而中国共产党访问非洲代表团达19个。在政党交流活动中,双方议题广泛,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中国共产党希望通过各种渠道服务于经济建设及和平发展的战略目标。中国和非洲国家的议会也开始互访。(15) 非洲的政党和政权可谓千差万别。(16)然而,中国共产党不再以意识形态划线,与非洲政党的交往大大加强并表现出以下特点。第一,交往原则不以意识形态划线。中国共产党不仅与意识形态相同的政党加强合作,也与其他政党发展关系。第二,交往对象不以执政党为限。中国共产党不仅与执政党加强联系,还与一些非执政党交往。第三,交往内容不限于政党政治。双方交往的内容不仅涉及政党政治,还致力于促进经贸合作和文化交流。(17) 由于摆脱了意识形态的束缚,中非政治关系在广泛的基础上逐步加深。中国领导人不断访问非洲,20世纪90年代以来更加频繁。1995年,当时的朱镕基副总理访问非洲掀起新的“非洲热”。江泽民同志曾4次访问非洲,并于1996年访问非统组织时提出对非洲关系“五点建议”:真诚友好,平等相待,互利互惠,加强磋商,面向未来。(18)胡锦涛同志已4次访问非洲,他于2004年访问非洲时重申了中国对非洲的基本政策:“坚持巩固和发展中非人民传统友谊,尊重非洲人民自主选择的发展道路;坚持在国际和地区事务中相互支持,共同维护发展中国家的正当权益;坚持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平等互利,继续向非洲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谋求共同发展。”(19)政党关系的开拓促进了中非关系的发展,成为中非交往的重要内容。有的外国学者注意到:中国对非洲关系没有任何政治要求,只有一个原则:建交国不能与台湾保持关系。(20) &nbsp; 交流领域:从单一到多元 &nbsp;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非洲政策的第二个变化是从强调政治交往到多方面与多层次的交流。 从建国到1978年,中国对非洲政策的重点集中在三方面:支持非洲人民的民族独立运动;与非洲国家在国际舞台联合进行反帝、反殖和反霸斗争;援助非洲国家的经济建设。在政治上,中国全力支持非洲民族独立运动,除了从道义上声援非洲人民外,还给予物资和人力援助,并为非洲独立运动培养军事和政治人才。(21)非洲国家独立后,中国开始在反帝、反霸的斗争中争取非洲作为同盟军。(22)在援助非洲国家方面,由于受到为世界受压迫人民谋幸福、与超级大国对着干的意识形态和道德意境的驱使,中国对非洲援助是在承受了国内经济压力的条件下进行的。中非经济关系由两方面构成:中国对非洲贸易与对非洲的援助。中非贸易总额1977年才达到7.2亿美元。(23)1956~1977年,中国向36个非洲国家提供了超过24.76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占中国对外援助总额(42.76亿美元)的58%.(24)20世纪70年代,苏联虽是非洲的第一大军火商,但对非洲的援助却远远落后于中国。当时中国对非洲援助达18亿美元,相当于苏联援助的2倍。(25)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非关系的发展势头在短期内出现下降趋势,主要表现如下。第一,对非洲援助下滑。从表2可以看出,1976~1980年的年均援助数额为94万美元,但这一数额应主要为1976~1978年的援助数。(26)1982年,当时的中国领导人访问非洲后,援助有所增加。第二,贸易额下降。从表3可清楚看出这一点,中非贸易额从1980年后一直呈下降趋势(1982年除外),1986年才开始回升。第三,医疗队人数减少。表4表明:1979年和1980年中国没有向非洲派遣医疗队,在1978~1983年,驻始派医疗队国家的人数和医疗站点均最少。这一时期虽然短暂,但不容忽略。中国对非洲政策的变化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对非洲援助一直在国内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进行。“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国百废待兴,国内建设需要资金;其次,经济建设急需外资和技术,加之中国与西方国家关系出现缓和,中国政府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转到与发达国家的沟通上;再次,与两个主要受援国(阿尔巴尼亚与越南)关系的恶化使中国认识到对外援助的局限性。当然,中国领导层交替使政策的连贯性也受到影响。(27)很明显,中非双方要建立持久的关系必须有新思路。 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处于战略思维的转变期。1982年9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十二大”提出了“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局面”这一口号,并确定了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方针。中国对时代主题的认识实现了从“战争与革命”到“和平与发展”的转变,对外交与经济两者关系的认识实现了“经济为外交服务”到“外交为经济服务”的转变。(28)3个月后,中国政府总理访问非洲多国,并在此期间宣布了中国对非洲经济技术合作“四项原则”:平等互利、讲求实效、形式多样、共同发展。(29)“四项原则”是对前述“八项原则”的补充和发展。“八项原则”是关于援助非洲工作的,“四项原则”是针对经济技术合作,这是在不同时期针对不同情况提出的政策,具有互补作用;前者主要是约束中方,在实践中利弊各现;后者强调双向合作和共同发展,发挥各自优势因地制宜,以提高自力更生的能力。这无疑是对新形势的政策调适,从而构成了中非经济互利合作的整体原则,对非洲产生了重大影响,并受到国际社会的关注。(30) 为了使非洲国家外交官更加了解中国,1996~2004年,中国外交部还委托外交学院举办了9期英语和法语的“非洲外交官‘了解现代中国讲习班”,2001年和2004年举办了两期阿拉伯语研习班。1999~2003年,研习班邀请了一些非洲地区组织的代表参加:1999年为非统组织;2000年为中非国家经济共同体;2001年为东南非共同市场、东非共同体、西共体、非统组织和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2002年为中非国家经济共同体;2003年为南部非洲共同市场和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这一举措使中国与非洲地区组织的关系更为密切,也为开展经济合作设立了平台。为了使代表们全面了解中国,讲习班第一阶段讲授中国历史、文化、经济、社会、外交等方面内容,并参观名胜古迹和观看文艺节目;第二阶段组织访问2~4个城市,参观当地企业、农村及博物馆,并同当地人士座谈。这种活动使非洲代表直接感受中国改革带来的巨大变化。 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中非关系全面发展。特别是中国关于“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战略部署使中非关系扩展到各个方面。目前,中国已与26个非洲国家签订了双边促进和保护投资协定,与8个非洲国家签订了避免双重征税协定,分别与41和46个非洲国家签有贸易协定、文化协定,中非双边多边合作机制逐步健全,合作方式日趋多元化。(31)从1991年起,中国外交部长每年正式出访的第一站总是非洲。中国与28个非洲国家建立了外交部间政治磋商机制。中非交流涵盖众多领域,如经贸合作的扩展、文教交流的扩大、医疗卫生援助的持续、(32)军事交流的加强、(33)民间交流的拓展,等等。其中,发展最快的是教育交流与经贸合作。 1.教育交流从20世纪50年代起,中非教育交流主要局限于接收留学生。从90年代起,教育交流已发展到多层次、多领域和多形式,主要表现在高层互访、互派留学生,中国派遣援助非洲的教师,人才培训,在非洲国家建立各种实验室等。(34)中国教育部代表团在90年代访问了近20个非洲国家;43个非洲国家向中国派遣了5669名留学生,中国也向10余个非洲国家派遣了100多名留学生;238名中国援助非洲的教师遍布30余个非洲国家。为了更有效地为非洲国家培养高层次人才,中国增加了非洲来华研究生比例。中国教育部自1998年始为非洲国家举办培训班。截至2003年底,中国在21个非洲国家实施了43期高教与科研项目,开设了具有中国特点又为非洲国家急需的学科及相关实验室21个。(35)2005年,中国教育部委托11所院校单位举办了12期培训班和研讨班,内容包括高教管理、远程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来自41个亚非国家的教育官员、学者和技术人员参加了学习。(36) 为了更好地进行合作交流,中国教育部下属高校还成立了多个培训基地,如天津工程师范学院非洲职业教育研究中心着重为非洲培养中等专业技术人员,成功地与非洲国家开展职业技术教育合作;中国还向埃塞俄比亚派遣了87名职业教师。浙江师范大学非洲教育研究中心加强与非洲国家教育部门的合作,除进行汉语培训外,先后举办了“非洲高等教育管理研修班”、“非洲英语国家大学校长研修班”和“非洲法语国家大学校长研修班”等。东北师范大学和吉林大学对非洲教育官员进行教育管理和远程教育培训。中国农业大学、南京农业大学在培养农业技术人才、促进技术项目在非洲的推广方面取得了经验。天津中医学院等中医院校则先后为非洲培养了一批专业中医药技术人才。(37)目前,教育人才培训工作逐步形成一套“请进来,走出去,扬我长,重效益”的经验。(38)在2005年11月召开的首届北京“中非教育部长论坛”上,国务委员陈至立宣布了中国对非洲教育援助与合作交流的四项承诺:扩大中非留学生项目、举办各类学术研讨班、进行教育管理培训和在非洲进行中文教育。(39) 2.经贸合作1950年以来,中非贸易主要局限于国家间贸易。国家干预的成分使这种关系可以维持但缺乏活力。近年来,中非贸易出现一些新特点,其中之一是国营、民营和三资企业在“走出去”战略推动下走向非洲。民营企业发展迅速,有赶超国营企业的趋势。(40)中非贸易额从50年代的1000多万美元增至2000年的100多亿美元,2005年达397.4亿美元。中国与非洲的互补性可以从商品构成看出。2004年,中国出口非洲商品前四位分别是机电(41%)、纺织品(18%)、服装(11%)和高新技术产品(8%);从非洲进口产品前四位分别为原油(64%)、铁矿砂(5%)、棉花(4%)、钢铁制品、钻石和原木(各占3%)。(41)中非经济合作还表现在投资、承包业务等方面,截至2004年底,经商务部核准和备案的中国在非洲投资的非金融类企业已达715家。(42)投资项目涉及贸易工商、资源开发、交通运输、农业及农产品开发等。(43)中国公司承包业务增长,建筑劳务输出增多。2004年,中国公司承包合同2721项,金额达6亿美元,占非洲的市场份额达14%.(44)2005年,中国企业在非洲新签承包劳务合同额86.1亿美元,完成营业额62.4亿美元。截至2005年底,中国在非洲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累计合同额达412.1亿美元,完成营业额289.5亿美元,从事承包工程和劳务合作人员达8.2万人。(45)为了开发非洲市场,中国在非洲设立了11个“中国投资开发贸易促进中心”。中心遵循“服务是中心工作的宗旨,经营是中心发展的保障”的思路,正在形成独特的经营模式。中国还与35个非洲国家建立了经贸混(联)合委员会机制。(46) 中非经贸合作从单一方式发展到承包、劳务、投资与合资等方式,并呈现出5个变化:从单一的国家间贸易变为国家与民间贸易共举;从单一方式变为多元、多层次的合作方式;双边贸易额大大增加;从中国顺差开始变为非洲顺差;从带援助性质的经济合作变为互利双赢的经贸合作。中非关系以各种方式延伸到诸多领域,可以说,中非关系黄金期已经到来。这种转变也引起海外媒体的注意,“那种中非合作主要集中在国家与国家间合作、国际事务上的政治支持和经济援助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47) 合作性质:从注重无偿援助到强调互利双赢 中国对非洲政策做出调整后,强调合作互利双赢。中国的援助方式也从单一的无偿援助变为政府优惠贴息贷款援助方式、援助项目合资合作方式和无偿援助等方式。诚然,中国对非洲政策有自己的战略意图,但其基本出发点是帮助非洲国家摆脱依附状态,巩固独立成果,促进非洲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这一点不容置疑。中非合作的实践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中非合作性质的转变具体表现在援助方式的改变、发展经验的交流和经济利益的互惠等方面。 1.援助方式的改变1993年10月,在非洲发展东京国际会议上,非洲国家代表普遍要求援助国改变援助方式。他们提出,在发展生产的基础上增加外贸和吸引外来资金比政府间传统合作更有效。(48)这是对援助方式进行改革的要求,表达了受援国对传统援助理念的不满。20世纪80年代后期和90年代前期正是中国外贸及援外工作的改革期。中国的无偿援助对非洲发展起到一定作用,非洲国家也以其特有方式给予回报:恢复了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地位。用毛主席的话来说:“这是非洲黑人朋友把我们抬进去的。”(49)然而,实践说明,单靠无偿援助很难改变非洲贫困的现实。中国领导人也认识到,对于经济援助,根据历史经验,那种完全奉送的办法,对双方都不利。(50)因此,中国开始探讨对外贸体制和援外方式进行调整与改革。 1987年开始的外贸体制改革成效显著。(51)中国政府开始探讨其他形式的援助方式。1987年,因缺乏技术力量和管理经验,中国援建的多哥阿尼耶糖厂由中方公司派专家租赁经营。企业效益显著提高,受到多哥政府的赞扬。(52)这从而演变为一种新型援助方式——援外项目合作合资方式,并于1992年开始试行。1991年,马里政府宣布对中国援建的塞古纺织厂实行私有化,希望中国企业合资经营。经协商,马里政府将80%的股份转让给中国海外工程公司,该公司负责偿还马里所欠中国政府的债务,双方政府给合资企业以优惠。合资企业到1996年产值达76亿非洲法郎,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53)中国的援助非洲项目还注意到对弱势群体的关顾,如援建项目包括苏丹职业培训中心(1989年)、布基纳法索儿童乐园(1991年)、毛里求斯老年人活动中心和喀麦隆残疾妇女宿舍(1999年)等。 中国政府贴息优惠贷款经过3年试点后于1995年下半年开始推行。(54)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于1995年7~8月访问了东、南部非洲七国,李岚清副总理于同年10~11月访问了西非六国。这两次访问的重要目的之一是宣传中国新的援助方式。1996年底,中国同16个非洲国家签订优惠贷款框架协议。(55)新的援外方式逐渐为受援国所接受。2000年召开的中非合作论坛部长级会议开启了中非友好合作的新阶段。中国在论坛后续行动中表明了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所为:承诺继续提供对非洲援助,减免非洲部分到期债务,帮助非洲国家开发人力资源,推动中国企业到非洲投资办厂。2002年6月底,中国与31个非洲国家签署了免债议定书,共免除债务156笔,约105亿元。(56)这样,无偿援助逐渐发展为政府贴息优惠贷款、援外项目合作合资和无偿援助等多种形式。 2.发展经验的交流举办研讨班(会)和培训班是中非合作互利双赢的另一重要举措。为了交流各自的发展经验,首届“中国—非洲经济管理官员研修班”于1998年8月3日开幕,共有来自12个非洲国家的22名学员参加,其目的在于“使学员了解中国并介绍各自国家的情况,相互交流,加深理解,增进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友谊和长期合作”。根据时任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的提议,中国每年将举办两期这样的研修班。(57)2002年,中国专门为非洲举办了一期部长级经济官员研讨班。12个非洲国家的12位部长或部长代表出席,反响热烈。(58)以“中非经济改革和发展战略研讨会”为例,该研讨会邀请了16个非洲国家的22名经济或金融部门的官员和7名非洲发展银行的官员,以及34名非洲国家驻华使馆官员。中方代表共有16名,分别来自各部委。 在研讨会上发言的中方代表均为中国经济和金融部门的负责官员,他们向非洲同行介绍了各自部委经济改革的经验与教训。为了使非洲官员对中国有一个较全面的了解,研讨会不仅组织与会非洲代表游览了万里长城和故宫,还组织他们实地考察了减贫项目和上海浦东开发区。中国政府还与有关组织联合举办了各种类型的减贫经验交流研讨会,使非洲国家“在分享中国减贫经验的过程中找到适合他们自身国情的扶贫减贫策略”(59)。 发展经验交流的第二种类型是学习或提高技能或技术的培训班,其确定有两条原则:中国之所长和非洲之所需。中国在中非合作论坛第二届部长级会议上承诺,3年内力争为非洲培训1万名各类人才,并为此成立了“对外人力资源开发合作部际协调机制”。2004年,中国对非洲培训经费比上年增加了1倍多,2446名非洲学员来华接受培训,接收非洲留学生332名。2005年,中国为非洲培训各类人员3868名,培训内容涉及贸易投资、经济管理、网络通信、农业新技术等领域,培训对象包括政府官员和技术人员。(60)2005年9月,胡锦涛主席在联合国千年发展高级别筹资会议上宣布了中国支持发展中国家加快发展的五项举措,其中特别强调为发展中国家培养急需人才。为了更好地落实承诺,中国教育部于今年在云南召开了第四次对发展中国家教育援助人才培训工作经验交流研讨会。根据今年援外经费额度,教育部将实施9项人才培训项目,商务部拟委托20所院校和单位承办17个短期培训班和3个研究生班。(61)“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成语贴切地概括了中国上述举措的目的。 3.经济利益的互惠中国在与非洲进行经贸合作时尽量考虑到非洲国家的利益,以实现互利互惠。在中非合作论坛第二届部长级会议上,中国宣布对最不发达国家部分输华商品给予免关税待遇。从2005年1月1日起,中国对28个最不发达非洲国家的190个税目的输华商品实施免关税政策。据中国海关统计,2005年1~11月,享受对非洲特惠进口的货物总值为3.4亿美元,同比增长96%,比同期中国从非洲的进口增幅高出60个百分点。这充分证明此项举措对促进非洲对华出口、推动中非贸易健康发展所起到的积极作用。(62)2005年4月,1.24万名非洲商人参加了第97届广交会,成交金额达17亿美元,分别比上届增长了68.2%和22.2%.2005年1~9月,30个非洲国家和地区与中国的贸易额超过1亿美元,9个国家超过10亿美元。(63) 2000年的中非贸易有两个特点。其一是贸易总额首次超过100亿美元(105.98亿美元);其二是中国进口额超过出口额。当年的中国出口额为50.43亿美元,进口额为55.55亿美元。(64)这种情况表明:非洲对华贸易的增长速度已经加快。2004年,中非贸易额接近300亿美元(294.5928亿美元),进口额(156.4606亿美元)又一次超过出口额(138.1322亿美元)。(65)2005年,中非贸易额持续增长,进出口总额达397.4亿美元,同比增长34.9%,高于同期全国进出口增幅12个百分点;其中出口186.8亿美元,进口210.6亿美元。(66)在贸易额不断增长的同时,中国对非洲出口商品结构进一步优化,机电和高新技术产品出口迅速增长,占中国对非洲出口总额的一半以上。由于中国强调技术援助与经济援助的结合,这种结构不仅将在技术层面帮助非洲国家的发展,也为中非双方在借鉴发展经验、制定发展策略方面提供了交流的平台。这无疑是一种双赢的局面。 2006年6月,温家宝总理在访问埃及时重申了中国对非洲经贸关系的3个着力点:“第一,要积极扩大进口非洲的商品,中国将采取有力措施为非洲推介商品创造条件;第二,要把技术援助同经济援助与合作紧密结合起来,重在增强非洲自我发展能力;第三,大力帮助非洲培训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67)这种宣示从根本上表现了中国对非洲政策强调互利双赢的和谐哲学: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以调动合作的积极性;将本国利益与他国利益相结合以保证合作的公正性;将暂时利益与长远利益相结合,以保证合作的持久性;通过增强对方自我发展能力以保持合作的可持续性。 当今,中国对非洲政策面临四大挑战或四大矛盾。第一,中国国家利益与在非洲的中国企业利益矛盾;第二,中国企业与非洲企业的矛盾;第三,中国在非洲的利益与西方大国在非洲既得利益的矛盾;第四,中国在非洲的能源战略与非洲可持续发展的矛盾。对这些矛盾的处理不仅与中非关系的健康发展有关,也与国际政治的既定机制和稳定发展有关,还关系到未来人类可持续发展的方向。中国只有正视并致力于妥善解决这些矛盾,才能向世界展示一个追求和平发展的负责任的大国形象。 &nbsp; 注释: ①See Li Anshan ,"African Studies in China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A Historiographical Survey",African Studies Review ,48:1(April2005),pp.59-87. ②关于这次访问,参见陆庭恩:《中国与非洲首脑外交的范例——周恩来总理首次访问非洲》,载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编:《中国与非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18页。出于对共产主义的偏见和恐惧,并非所有的非洲人对周恩来的评价都是正面的。拉各斯《每日时报》(Daily Times )形容他为“世界上最危险的人之一”。See Maritn Meredith ,The First Dance of Freedom,Harper Row,1984,p.177. ③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大事记》,第二卷,世界知识出版社2001年版,第310~311页。 ④参见《人民日报》,1964年1月18日;黄镇:《把友谊之路铺向觉醒的非洲》,载《不尽的思念》,中央文献出版社1987年版,第364~373页。 ⑤有的学者将这一时期细分为1950~1960年和1960~1978年两个阶段。SeeDeborah Brautigam ,Chinese Aid and African Development :Exporting GreenRevolution,Macmillan Press ,1998,pp.38-40. ⑥参见曲星:《中国外交50年》,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75~376页;See Robert Ross ,ed.,China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SovietUnion :Tripolarity and Policy Making in the Cold War ,New York,1993,pp.11-61. ⑦参见中国外交部、中国共产党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年版,第403~413,416~420,463~467,490~492,497~502,526~528,587~588,600~601页。 ⑧参见龙向阳:《1966~1969年中国与非洲关系初探》,载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编:前引书,第72~86页;See B.Barnouin Yu Changgen,Chinese ForeignPolicy during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London,1998,pp.75-78. ⑨蒋光化:《访问外国政党纪实》,世界知识出版社1997年版,第191、451、667页;曲星:前引书,第450~451页;艾平:《中国共产党与撒哈拉以南非洲政党的交往》,载陈公元主编:《21世纪中非关系发展战略报告》,中国非洲问题研究会,2000年,第12~13页。 ⑩参见李力清:《中国与黑非洲政党交往的历史与现状》,载《西亚非洲》,2006年第3期,第16~19页。 (11)《人民日报》,1982年9月8日。 (12)2004年北京主办第三届亚洲政党国际会议。参见钟欣:《不以意识形态划线》,载《党建文汇》,2004年第9期。还可参见黄文登:《邓小平理论与中拉党际关系》,载《拉丁美洲研究》,1998年第6期。 (13)参见蒋光化:前引书,第670~671页。书中记载了他11次率团访问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情况。 (14)参见李力清:前引文;《深化中非关系的有益尝试:记第五次非洲国家政党研讨考察活动》,载《当代世界》,2002年第6期,第18~19页;钟伟云:《当前黑非洲政党态势和中非政党间的交往》,载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编:前引书,第129~142页。 (15)参见曾建徽:《议会外交:交流与交锋——曾建徽与外国议员和政要的对话》(上),五洲传播出版社2006年版,第101~103,184~186页。 (16)大致有以社会主义为方向、以资本主义为方向、希望走非资本主义和非社会主义道路3种取向。参见蒋光化:前引书,第670页;Naomi Chazan,etal,Politics and Society in Contemporary Africa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1972,pp.140-151. (17)2000年原中国共产党北京市委书记贾庆林访问乌干达,促成咖啡贸易合作;原中国共产党山东省委书记吴官正(2001年)、中国共产党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2004年)和中国共产党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2005年)访问非洲时,随访的经贸团与非洲诸国家签订了多项合作协议。参见李力清:《中国与黑非洲政党交往的历史与现状》,第18页。 (18)参见《人民日报》,1996年5月14日。 (19)《人民日报》,2004年2月3日。 (20)See Brian Smith ,"Western concern at China's growing involvementin Africa",Asian Tribune ,2006/4/10.http://www.asiantribune.com/showarticle.php ?id=3102 (21)参见蒋光化:前引书,第130,303~305,442~443,621~622页。中国在1955~1977年间共为非洲培养了2675名军事人才。See W.WeinsteinT.H.Henriksen ,ed.,Soviet and Chinese Aid to African Nations ,Praeger,1980,pp.102-111. (22)See Marina Ottaway,"Soviet Marxism and African Socialism ,"Journal of Modern African Studies(September 1978),pp.477-487. (23)《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1984年)》,中国对外经贸出版社1984年版,第ⅴ—30页。 (24)Weinstein T.H.Henriksen ,op.cit.,p.117,p.121. (25)Naomi Chazan,et al ,op.cit.,p.410. (26)从1971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至1978年为对外援助急剧增长阶段。参见严益吾:《1989年我国的对外援助工作》,载《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1990年)》,中国社会出版社1990年版,第55页。 (27)尽管如此,中国在1979~1983年建成的援外项目达181个,其中90%以上是在非洲国家。参见《1979-1983年我国援外建成项目情况》,载《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1984年)》,1984,Ⅳ-217~218页。 (28)参见曲星:前引书,第440~441页。 (29)参见《人民日报》,1983年1月15日。 (30)See L.C.Harris R.L.Worden ,ed.,China and the Third WorldChampion or Challenger?Croom Helm,1986,pp.100-119. (31)参见宗合:《中非友好合作与共同发展》,载《西亚非洲》,2005年第2期,第59页。 (32)See Drew Thompson ,"China's Soft Power in Africa :From the'BeijingConsensus'to Health Diplomacy",China Brief ,A Journal of Analysis andInformation (Jamestown Foundation),5:21(October 13,2003);徐春富:《架筑友谊桥梁的中国白衣天使——中国援助非洲医疗队工作见闻》,载《西亚非洲》,2003年第5期,第73~75页。 (33)参见詹世明:《国防大学外训系非洲学员来西亚非洲所座谈》,载《西亚非洲》,2004年第3期,第23页。 (34)See Sandra Gillespie,South-South Transfer:A Study of Sino-AfricanExchanges ,Routledge ,2001. (35)《中非教育合作与交流》编写组:《中国与非洲国家教育合作与交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5页;张秀琴等:《中国和非洲国家的教育交流与合作》,载《西亚非洲》,2004年第3期。 (36)参见中国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第四次对发展中国家教育援助人才培训工作经验交流研讨会会议纪要》,2006年4月(会议文件)。 (37)See"Typical Cases Introduction about China-Africa Cooperationin Education",Department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nd Exchanges ,Ministry of Education ,P.R.China ,2005-11-21.(会议文件) (38)参见《第四次对发展中国家教育援助人才培训工作经验交流研讨会工作材料》,昆明,2006年3月,第2页(会议文件)。 (39)See Chen Zhili,"Speech at the China-Africa Education MinistersForum",November 27,2005,p.5.(会议文件) (40)据统计,2005年1~9月,国营、民营和三资企业对非洲的出口额分别为55.9亿美元、51.1亿美元和28.6亿美元,同比增幅分别为23%、59.6%和52.7%.参见周建青:《中非经贸合作稳步发展——2005年中非经贸合作情况及2006年展望》,载《西亚非洲》,2006年第1期,第16页。 (41)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协调处:《2004年中国与非洲国家的经济贸易关系》,载《中国商务年鉴(2005年)》,中国商务出版社2005年版,第182~183页。 (42)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协调处:前引文,第183页。 (43)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2005年中非经贸合作成绩斐然》,摘自中国商务部网站,2006年1月26日。 (44)《中国商务年鉴(2005年)》,中国商务出版社2005年版,第166页。 (45)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前引文。 (46)周建青:前引文,载《西亚非洲》,2006年第1期,第16页。 (47)Mahamat Adam,"Africa starting to rise in partnership with China",China Daily (North American Edition,N.Y ),January 13,2006,p.4. (48)参见张炽鑫:《贯彻援外新方针,开拓援外新局面》,载《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1994~1995年)》,中国社会出版社1994年版,第62页。 (49)翁明:《临行点将——“乔老爷”首次率团赴联大》,载符浩、李同成主编:《经天纬地——外交官在联合国》,中国华侨出版社1995年版,第9页。 (50)中国共产党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三中全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27~1128页。 (51)参见吴仪:《中国外贸体制改革的成效和方向》,载《国际贸易》,1991年第12期。 (52)严益吾:前引文,载前引书。 (53)何晓卫:《继续推行援外方式改革,严格履行对外援助协议》,载《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1997~1998年)》,中国经济出版社/经济导报社,1997年版,第75页。 (54)政府贴息优惠贷款是指由我国银行提供的具有政府优惠贷款,其利率与银行通常利率之间的利息差额由国家援外费补贴。贴息优惠贷款主要用于为发展中国家建设有经济效益的生产性项目,也可用于受援国政府能保证偿还贷款的基础设施项目。 (55)何晓卫:前引文,第75页。 (56)邱德亚:《2002年中国对外援助情况》,载《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2003年)》,对外经贸出版社2003年版,第91页。 (57)参见《人民日报》,1998年8月4日。 (58)邱德亚:前引文,载前引书,第91页。 (59)《人民日报》,2004年9月24日。 (60)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前引文。 (61)中国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前引文。 (62)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前引文。 (63)周建青:前引文。 (64)《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年鉴(2001年)》,对外经贸出版社2001年版,第503页。 (65)《中国对外经济统计年鉴(2005年)》,中国统计出版社2005年版,第83页。 (66)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前引文。 (67)《人民日报》,2006年6月19日。
  6. 汪少华:就《鸟鸣涧》“人闲桂花落”训释向研究生进一言
    文学 2011/03/23 | 阅读: 1452
    《文史知识》2009年第11期发表的复旦大学中文系研究生的论文《再说王维〈鸟鸣涧〉的“桂花”》,给我这名复旦教授不小的刺激:青年学子应当如何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有所发明、有所进展,如何继承老一辈实事求是的传统、避免误非为是?作者叶盈是成绩优秀的同学,才学俱佳,因而更要严格要求;而我进言的参考价值,当不限于一两位文史研究生。 首先,应当关注相关动态,吸收研究成果,求真求是,不可将已经否决的论断作为论述的依据。叶盈同学2008年上学期选修了我的训诂学课。在课堂上我讲要从不合情理处发疑,同时提示不合此时此地情理未必不合彼时彼地情理,所举例证就是《文史知识》2002年两篇关于王维《鸟鸣涧》“桂花”的讨论:第4期郭锡良《〈鸟鸣涧〉的“桂花”&nbsp;》和第7期蔡义江《新解难圆其说——也谈〈鸟鸣涧〉中的“桂花”》。郭先生综合《本草纲目》等几种本草名著的意见,得出结论:桂有多种,有春季开花,有四季开花,但都只生长在南方亚热带地区,像福建、广东、广西、云南等地。岭南以北,长江、黄河流域,都只生长八、九月盛开的秋桂。不仅明清以前的古代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王维写的陕西蓝田鸟鸣涧,当时不可能有春天开花的桂树,因此《鸟鸣涧》中的&nbsp;“桂花”&nbsp;只可能是指代月光。而蔡先生则列举李德裕《春暮思平泉杂咏》之一《山桂》、于武陵《友人南游不回因而有寄》《山中桂》等,证明唐代黄河流域的河南洛阳南、与陕西蓝田同一个地方的鄠、杜都有春天开花的桂树。事有凑巧,2008年4月底郭先生应邀来复旦大学古籍所讲学,讲学题目之一是“漫谈知人论世与字词句落实——古典诗词误释三例”,其中一例即《鸟鸣涧》“桂花”。此时旁听的我才知郭先生从未见过蔡先生的反驳论文,于是复印给他。郭先生在次日的讲学中说:昨晚我认真看了蔡先生的论文,对我有启发,“‘王维写的陕西蓝田鸟鸣涧,当时不可能有春天开花的桂树’不能成立。我没有任何话可说。我自以为是,话说得满了”。郭先生实事求是、从善如流、勇于自我批评的大家风范,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以为如果不公之于众,真对不起实事求是的老一辈),相信在座的教师和研究生也有同感。我在训诂学课上也讲述了这一难能可贵的情景。可是叶盈同学论文仍然将被郭先生自己否决的“唐代陕西蓝田春天无桂说”作为实景之桂的说法不能成立的依据,未免辜负前辈的优良传统。后来从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浏览相关研究成果,发现这篇论文几乎是叶盈同学五年前旧作(《秋水芙蕖,倚风自笑——王维诗小札》,《中文自学指导》2004年第5期)的再发表。这无异放弃了订正求是的机会,真为此惋惜。 其次,读书应当细致,作论文应当在前人研究基础上有所进展,发明重于发表。《鸟鸣涧》的诗意,我个人以为葛兆光《唐诗选注》(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的注释研究得最为透彻,建议研究生仔细阅读。新解未尝不可,但要站得住。《鸟鸣涧》的首句,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中华书局196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作“人间桂花落”,注释:“人间句:‘桂花落人间’的倒文。”葛杰、仓阳卿《绝句三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的文本和注释相同。蔡义江《新解难圆其说》批评前者“甚至连原诗‘人闲’也改作‘人间’”,鲁屋《王维〈鸟鸣礀〉杂说》质疑后者将 “人閒”改成“人间”:“‘閒’和‘间’在古汉语中常可通用,但‘閒’作‘闲暇’、‘悠闲’ 用时则不可通用。考历来版本王维此诗均作‘閒’字,其意即在作从容悠闲义。”(《齐鲁学刊》&nbsp;1984年第6期)叶盈同学花了时间和精力,“据四部丛刊以及王维诗集各版本对《鸟鸣涧》一诗作一比较,可发现除宋蜀刻本与其他版本差异较大之外,其馀版本仅于首句第二字上有异”,“各版本首句第二字分别作‘閒’、‘闲’”。遗憾的是对这一用字现象未予探究,毫不理会前人研究,轻易下了断语:“‘閒’、‘间’、‘闲’三字在实际书写中常常混用,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汉字简化才告结束。”与之如出一辙的,是另一名研究生高佳《是“间”&nbsp;还是“闲”——谈王维诗〈鸟鸣涧〉》(《张家口师专学报》2003年第5期)的意见:“由于‘閒’、‘间’、‘闲’三字的混用以及俗字运用的影响,后人传抄时,难免会因为理解上的不同而出现“闲”和“间”两种说法了。”叶盈认为“人闲”、“人间”“置于诗中均理通文顺”。这种“三字混用”理据,使得反对改为“人间&nbsp;”的意见显得苛刻不合理。 其实,只要细心阅览王维集版本用字,就会发现蔡义江和鲁屋两位的意见是正确的,压根儿不可能得出“‘閒’、‘间’、‘闲 ’三字混用”的结论。就拿叶盈同学查考的版本来说,在宋蜀刻本《王摩诘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影印)、元刊《须溪先生校本王右丞集》(四部丛刊本)中,没有“閒”字,这就表明:其一,不存在<“閒”与 “间”或“闲”混用的可能;其二,此时已经把读jiān和jiàn的写作“间”,读xián的写作“闲”。“间”、“闲”两字的区别十分明确,也没有混用的可能。前者如“人间”、“天地间”、“云间”、“浮云间”、“云雾间 ”、“岩间”、松间”、“花间”、“草间”、“腰间”、“闾井间”、“窗间”、“檐间”、“ 音容间”、“间柳”、“周间之”,后者如“闲暇”、“闲逸”、“心闲”、“长自闲”、“闲有馀”、“闲人”、“好闲”、“闲窗”、“闲门”、“闲檐”、“闲花”、“乘闲”、“闲居”、 “闲坐”、“寂寂闲”、“闲且静”、“广庭闲”、“农事闲”、“鸟声闲”、“清月皓方闲”、 “闲洒阶边草”。而《鸟鸣涧》的首句,两版本均作“人闲桂花落”&nbsp;。这是王维集宋元版本的排他性证据。如果愿意,还可以定量调查宋元版刻,看看无“閒”而“间”、“闲”区别是否存在普遍性。《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作 “人间桂花落”,注明是依据中华书局校刊本《王右丞集笺注》卷十三。浏览清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全书,虽然“閒”、“间”、“闲”三字均有,但分工仍是清晰的:读jiān和jiàn的写作“间”,读xián的写作“闲”或“閒”。在“闲暇”、“闲静”(xián)的意义上,“閒”和“闲”通用(混用),例如同为“闲居”,一首作 “《辋川闲居》”,一首作“《辋川閒居赠裴秀才迪》”。而“间”(jiān、jiàn)与“閒”(xián)音义都不相同,泾渭分明。例如同一诗中两字均有的《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况君池上閒……数峰出云间”、《泛前陂》“况复远人间… …清月皓方閒”。这种区别在王维集所有版本中十分明确,无一例外。因而从版本用字规律可以确认:《鸟鸣涧》无论作“闲”还是“閒&nbsp;”,都读xián,决不是读音和词义与之不同的“间”。所谓“后人传抄时难免会因为理解上的不同”而出现“人间”的说法,是今人才会犯的错误;作“人间”,是对《王右丞集笺注》卷十三“人閒”的擅改。《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唐诗部分的编选者是马茂元先生,马先生《唐诗选》初版(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未选《鸟鸣涧》,修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nbsp;1999年)作“人闲”,这理应视为马先生的定论。因而《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一册的“人间”,应当改正。 2010年1月17日
  7. 小堀真裕:当今日本社会中的马克思主义与左翼——迟来的“再分配” 政治的走向
    政治 2011/03/30 | 阅读: 1618
    1,序 本文意在论述当今日本社会中的马克思主义与左翼。笔者自己虽然对马克思主义颇感兴趣,但是终究自己的专业方向是英国政治研究,所以谈论日本社会中的马克思主义与左翼这样的问题还是不免会有班门弄斧的感觉。因此,在文中涉及到的关于经济学、历史学等本人专业以外的知识,以及相关的评论如有不足之处,还请各位读者念及本人知识的有限,予以海涵。 首先,让我们对马克思主义以及左翼进行一下简单的整理。所谓马克思主义,毋庸赘言,是指马克思与恩格斯一起创造的相关理论体系。在很多情况下,还会包含列宁以及毛泽东的思想。如果更加广义地考虑,从斯大林、卢卡奇到普兰查斯、杰瑟普等一批现代研究者的理论也可以包含于其中。与此相对,笔者此处所说的左翼,不仅包含马克思主义,还意味着对现代主流思想的批判思想以及运动。例如,社会民主主义以及环境保护运动,妇女解放运动等。众所周知,原本的“左翼”一词,起源于法国大革命时期坐在议会桌左侧的政治家们的倾向,所以其定义本身就存在暧昧性。而且,在当今左翼一词的含义本身也在被重新审视。在欧洲,自19世纪后半期开始到20世纪末,左翼的特征基本表现为主张长期地对经济弱者进行“再分配”,但是近二十余年,比起“再分配”,左翼政党(德国社会民主党以及英国劳动党)开始更加倾向于推进带有新自由主义倾向的重视“市场”的政策。因此可以说,在当今的欧洲,也在重新讨论左翼的定义。 关于日本的马克思主义,坦率地讲,对马克思主义本身的研究目前处于冷门阶段,已不复有往日的风光,但是由于日本的经济力量下降等原因,“再分配”、“贫困”等问题的研究远落后于欧洲,但在日本正成为一个重大课题。从这种意义上说,政治的支点本身正在转向左翼。从这种种现象来看,我们可以认为高唱着“全世界的劳动者啊,团结起来!”的马克思主义,无论是作为理论还是作为运动都处于需要再评价的阶段了。当然,日本政府负债高达GDP的两倍,在这样的条件下是否还有推行“再分配”政策的余力,关于“再分配”政策是否真正有效的批判也非常多。但是,我想思考的是,在日本,为何这种“再分配”政策会被推行?此外,我还想再探讨一下在当今日本,重新评价马克思主义还需要怎样的理论准备? 为了讲明白这些事情,我们需要来补充一些历史知识。首先我们要来谈谈关于战前的马克思主义,其次我们来谈战后政治与马克思主义。第三,我们再来了解一下当今的马克思主义与左翼。 2,战前马克思主义 众所周知,战前的日本是一个受军国主义控制的国家。曾经出台过《治安维持法》这样一部法律,对共产主义者进行镇压。例如小林多喜二这位无产阶级作家就被特高(以镇压左翼为主要任务的警察)逮捕并惨遭虐杀。 但是,实际上马克思主义得到普及并被广泛研究,也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早在20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就曾出现了袭击天皇的“大逆事件”,幸德秋水等社会主义研究者纷纷被处死。(注:也有人认为“大逆事件”是特高警察捏造出来的。)即便环境如此危险,20世纪20年代,在《改造》、《劳农》、《唯物论研究》等著名杂志上人们依然热烈地讨论着马克思主义,东京大学的山田盛太郎,京都大学的河上肇也开始讲授马克思主义,影响了一大批学生。同时,以山田盛太郎为代表的《日本资本主义发达史讲座》的编写者们组成的“讲座派”和“劳农派”之间也展开了激烈的论战。 在对中国的侵略战争白热化并且开始准备对美战争的大环境下,这些运动也都受到了残酷的镇压,1933年,被捕入狱的共产党干部大批倒戈,共产党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是,在共产党的干部之中也不乏一些坚定的人,这个时期的积累也和战后共产党的发展紧密相连。 3,战后的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复兴与左翼运动 随着日本的战败,之前一直被军国主义所镇压的马克思主义也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到1951年为止,日本一直处于美军的占领之下,期间倡导军国主义的战争罪犯被送上了审判台;进行了土地改革,将大地主的土地分给佃户;并于1946年颁布了承认思想信条自由、言论出版以及结社自由的《日本国宪法》。虽然占领军临时政府GHQ也曾有过针对共产主义者的“清洗赤色分子”(开除公职)运动,但是和军国主义时期相比,还是给予了马克思主义者更大范围的政治自由和学术自由。 在这样的环境下,1947年2月1日,以夺取政权为目的,社会党左派和共产党的活动家们策划准备了一场全民大罢工。虽然这场罢工因GHQ的命令而最终流产,但是这预示了日本的劳动运动自战败以来开始走向一个高峰。在战后的大选中,社会党与共产党的议席也得到了增加,1947年,少数派执政党片山内阁上台,社会党也参与其中。片山内阁作为少数派执政党,并且是和保守政党的联合政权,由于内部纷争在上台的第二年即告失败。另外,在20世纪50年代,由于来自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的批判造成了共产党内部分裂,共产主义一度陷入低迷混乱的时期。但是,由于反对再次发动战争的人士的努力,整个政治运动才得以持续。 这个时期特别值得瞩目的是安保斗争和禁止使用原子武器运动等此类和平运动。虽然日本签订《旧金山和约》,美军对日本的占领到1951年即告结束,但是没有军备的日本与想要继续在日本设置军事基地以保持其对东亚影响力的美国之间缔结了《日美安保条约》。此条约于1960年进行了修订,日方希望发挥自卫队的作用,使《安保条约》成为双方更加对等条件下的自卫条约。由此,日本不再是单纯受到美国保护的一方,日美可以共同进行军事作战了。在这个时期,日本的劳动者、大学生纷纷走上街头,政党方面也以社会党和共产党为中心发起了大规模的反对运动,据说参与人数高达600万人。安保斗争之所以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其根本在于国民心中对再次爆发战争的坚决抵制情绪。这种情绪,在禁止使用原子武器运动中也是可见一斑的。在日本,自1945年8月6日和9日被投下两颗原子弹以来,每年的八月都会举行禁止使用原子武器的世界大会。20世纪80年代,社会党与共产党分裂,但直到现在这项活动也一直在举行。 在战后的日本,政治运动虽然活跃,但是主要的争执点基本上都是和平问题。与此相对,贫困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也许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在日本,到20世纪70年代左右,在社会党和共产党的共同努力之下,东京,京都,大阪这样的大城市的知事纷纷将治下的城市打造成为了革新自治体。这样的革新自治体在贫困以及分配问题上积极地采取相应的措施,并开始推行老年人医疗免费的政策。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在日本的左翼运动中对于贫困以及分配问题的关注也就仅此而已。 此外,自1968年开始到1969年,针对全国大学的学费涨价和管理强化,大学生组织的大规模的反对运动此起彼伏,在很多的大学里都出现了学生自己用路障围成基地和大学对峙的情况。这其中自然有以社会党系和共产党系的学生为中心的大学,同时东大和京大为首的很多大学,包含很多无党派的学生在其中,各种小的派系为了共同斗争建立起了联合学生组织,名噪一时。但是,这样的运动说到底终究是对大学体制的质疑和反对,和因为财富的再分配以及贫困问题而进行的斗争运动并不属于同一种性质。 日本国内一面对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向东亚各国进行的侵略进行反省,同时因为战争自己的家园被烧毁,亲人丧生,广岛和长崎被投掷原子弹造成了大量的死伤者。在这样的惨痛教训之下,人们绝对不会允许悲剧重演。严格遵守宪法第九条,反对建立自卫队和安保强化这些关于和平的问题,一直都被作为头等大事受到人们的关注。 但是,如上面所述,在日本的政治中,贫困问题和收入再分配的问题一直都没有成为政治论争的中心问题。贫困和财富再分配的问题,除了革新自治体的尝试以外,并没有成为左翼政党和左翼运动的最重要的发力点。但这也并不是说战后的日本完全忽略了财富再分配的问题,战后,日本首次制定了全民适用的养老金和医疗保障体系,教育也得到大幅度改善,这些方面相比战前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是,和欧洲相比,无论质还是量,都处于落后的状态,也没有得到足够的讨论使其进一步获得提升。这种情况,在图1各国政府这方面支出与GDP的比较中体现得十分明显。在日本,整个战后都处于一个“小政府”的状态,在医疗、教育、养老金等方面的支出明显不足。 关于收入的再分配,也没有成为什么重要的课题,但是可以说增加收入和就业还是获得了足够的重视。于1960年上台的池田内阁,出台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复兴日本的产业,保障国民就业,增加国民收入。但是这并不是通过收入再分配的手段实现增加国民收入,原因在于日本战后经济规模不断扩大,雇佣增加,工资也获得持续增长,所以贫困的问题就算不通过收入再分配的手段,也一样可以通过经济本身的发展来减轻。 在此意义上,有些人甚至认为日本是不需要福利制度建设的。在日本政府一直压缩对社会福利和教育的支出的情况下,在很长的时间内日本的失业率也一直维持着很低的一个水平。而且如图1所示,在诸多发达国家之中,日本政府的资金支出多是用于道路、桥梁、机场等公共事业的建设上,试图通过公共事业建设增加就业而不是通过福利保障实现财富再分配。与欧洲相比,日本的家庭需要自己在医疗和教育方面承担高额费用的压力,这样的情况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其背后有日本就业的不断增加以及工资的持续上涨作为支撑。在这样的情况下,左翼运动好像也没有看到认真致力于财富再分配的余地。 4,战后马克思主义研究 战后,直到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已经十分兴盛。这是与战后政治运动、劳动运动的高涨密不可分的。马克思经济学学者美浓部亮吉在社会党、共产党的推荐之下,自1967年开始连续三届12年当选东京都知事。 在经济学领域,以东京大学的教授宇野弘蔵为中心的马克思经济学很有实力,在全国各地的大学都有其门下弟子成为教授,这些人被称为“宇野派”。在社会党内,向坂逸郎等人建立了社会主义协会,并由此集结了一批社会党系的学者。另外,从战前一直延续下来的劳农派学者们都集结在东大的大内兵卫周围,这一流派渗透到了美浓部的东京都政之中。共产党系的学者,在20世纪50年代曾以“民主主义科学家协会”为中心集中到一起,但是由于围绕着对斯大林的批判后来分裂了,现在只残存下法律部会。政治学领域里,以名古屋大学的田口富久治为中心展开了对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的研究。 在这诸多思想潮流之中,也存在着激烈的论战。比如,在日本,《资本论》一书就被各个理论学派翻译成了各种版本。有社会党系的向坂逸郎译本,共产党系也在大月书店和新日本出版社发行了自己的版本。另外,如《经济学•哲学草稿》中马克思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这一问题被各位学者反复研究,论争不断。 其中有一个“主体性论争”,旨在通过仔细查证日本最终走向战争的整个过程,质问为什么我们没有能够阻止战争的爆发。在马克思主义革命运动中,对发动变革的主体的形成的研究是十分重要的,这个“主体性论争”就给马克思主义哲学家们提供了一个提出问题的重要观点。 &nbsp; 1960年,关于在将来的日本,是否有必要发动革命,还是只需要进行改良这一问题,发生了一场名为“构造改革论争”的大讨论。这里所说的“构造改革”,是指不通过革命的手段来打倒资本主义,而是使用渐进式的改革来改良体制。这一论调首先是由从共产党分离出来的安东仁兵卫和经济学家井汲卓一提出,其后遭到共产党系以及社会主义协会的学者们的批判进而展开论战。在20世纪80年代后半,围绕着尼克斯•普兰查斯和路易••阿尔都塞的理论,想要从中汲取教训的日本学者们也遭到了共产党的批判,展开了“新马克思主义”的论战。这一系列论战,可以理解为是将马克思主义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为革命的理论还是灵活的将其解释为对现代政治的批判和社会改良的方法,是否认可和其他理论混同等基本态度的不同所导致的。 此外,在历史学以及社会学领域也有论战,这可以说是战后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达到了一个节点。但是这个马克思主义的春天,在20世纪90年代包括苏联在内的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崩塌事件之后,也遭到了重大的打击。 5,东欧的社会主义政权崩塌以后 在东欧的社会主义崩塌以后,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在研究界开始式微。当然,也并不是说马克思主义就完全消失了。包括东大和京大在内的日本大学的经济系,当今的经济学原论的课程当中基本上都必然会包含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我本人所在的立命馆大学也是一样。但是曾在80年代作为经济学两大潮流其中之一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地位已经被削弱。同时,我认为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衰落不仅仅体现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淡化,在政治学、历史学以及法律学等领域体现得更加明显。 读过马克思与恩格斯的著作的人就会知道,原本的马克思主义,本就不是单纯局限于经济学的思想,是包含经济学、政治学、历史学等社会科学甚至还涉及到一部分自然科学的世界观。同时,马克思主义受到瞩目不仅是因为它是学问的一种潮流,更是因为它是一个社会变革的理论,是实际的社会运动的有力支撑。也正因为如此,东欧社会主义的崩溃也给作为革命理论的马克思主义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可以说即便是作为一个理论的潮流还有值得肯定的余地,但是在其他诸多的学问领域里,影响力已经非常地小了。 举例来说明的话,比如我所研究的政治学领域,到20世纪80年代为止,阿尔都塞和普兰查斯翻译的马克思主义被大量出版,“马克思主义政治学”这一称呼也是被各种文献引用。在东欧社会主义解体以后,在各种学问研究中就开始很难见到“马克思主义政治学”“马克思主义历史学”这些名词的身影了。当然,我自身也认为,将这种现象单纯的归结为东欧社会主义解体是有些狭隘的,这背后一定蕴含着马克思主义自身所固有的问题。 比如,拿政治学来举例,首先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没有留下什么政治学的文献。虽然《路易•波拿巴的雾月18日》和《法兰西内战》是十分优秀的分析报告,但还是不能算作理论书籍。列宁的《帝国主义论》和《国家与革命》虽属于理论分析,但只以政治运动的一少部分为对象。如果在此基础上继续增加各种研究,马克思主义政治学是有可能形成的,但是,仅凭马克思与恩格斯、列宁流传下来的著作而使其成为一个政治学的潮流,还是有些难度的。在八十年代的日本的政治学家中,也出现了想要将马克思和列宁的理论进一步发展的人,这些人以阿尔都塞和普兰查斯的理论为基础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延伸。但是,这些延伸的结果是在80年代后半期日本共产党出现了“新马克思主义”批判,而不是马克思主义的自我更新和发展。学术讨论和政党的方针本就截然不同,学术讨论自身因为政党的批判而停滞不前存在着不合理的成分。我认为,即便包含着相互影响的因素,但是马克思主义没有得到发展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阿尔都塞和普兰查斯的理论根本上讲和马克思主义还是不同性质的研究,不将其作为独立的个体进行发展而是想要将作为构造主义的要素照搬到马克思主义之中,这样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这样的问题,在其他的学术领域,如历史学研究中也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到,历史学不是本人的专业,但是本人阅读的资料还是给我留下了这种印象的。 正因如此,与其说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归根结底只是马克思的思想研究。这样一来,政治学中关于马克思思想进行的历史研究、文本研究只是运用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政治学,而不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如果我们将马克思主义简单化一点理解,其主要是由对资本主义的敏锐洞察和批判以及社会变革理论这两个侧面构成。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和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并不能因为马克思当时的优秀洞见就成为了一门优秀的政治学研究以及历史学研究。其关于社会变革的理论确实值得肯定,但是由于东欧社会主义的失败,作为社会变革理论也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原本关于政治学的著作也并不丰富,所以也没有能够发展成马克思主义政治学。 关于经济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作为一个流派还是留存了下来。其理由之一是,经济学中围绕《资本论》这一核心有一系列大部头著作,其他相关文献也较为详实,这样才使得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成为一个独立的流派。只不过,即便马克思关于经济学的著作有着非常敏锐的观点和分析,但是作为19世纪产生的作品其本身也有一定的局限性。举例来说,最近发生的次贷危机,运用马克思的著作可以对其的产生进行分析,单就这一点来说可以说马克思的作品在现代仍有指导意义。但是,关于如何摆脱这次的危机,马克思的著作中并没有明示,因此,至少在日本凡是上升到经济政策的高度,“马克思主义的”就不太奏效了。如果在这种政策层面上“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也能够成立的话,也许就会出现传承马克思主义并进行理论创新的人士和潮流。但是这种潮流,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在日本出现,即便有这样的潮流,也是在马克思主义上附加其他理论,其实质是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这一重要问题得不到解决,使其进入一种两难境地。 6,今日的马克思主义与左翼 综合以上提及的情况,在日本的大学,除了经济系中还存留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之外,在其他学术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还会将马克思主义当做一种思想进行研究,但是作为“主义”潮流来看待的基本上不存在了。 但是我们并不能够因为说马克思主义潮流在学术领域的消失就代表了日本左翼研究的消失。这尤其反映了近年来日本社会所发生的变化。 在日本,自1990年泡沫经济崩溃以来,社会一直苦于严重的经济衰退。有名的银行和证券公司相继倒闭,每年出现3万以上的自杀人群,社会老龄化日趋严重,人口开始减少。为解决这些问题,政府一直在通过公共事业建设来实现经济复苏,但是由于对公共事业其本身的价值和作用考虑不周,导致大量无用的机场和建筑物被修建。非但没能实现经济复苏的效果,而是导致政府大量的投资预算转化为了巨额债务。日本政府的债务总额现在已经达到900兆日元,相当于日本一年GDP总量的2倍。毫无疑问已经是世界第一的负债国,在这种情况下,自2001年开始,小泉纯一郎首相在任期间实行了民营化、放宽限制等政策。所谓放宽限制,就是为了在不破坏国民生活的前提下放宽既有的一些限制,增加商业机会,强化市场竞争。这种政策的结果就是有些人很好的利用了机会成为了巨富,同时也有很多人跌进了社会的最底层。下面我们来举几个例子: 在日本,到1990年左右,一般的雇佣劳动合同是没有期限的。换言之,就是大家就业的时候都是作为正式员工就业的。这种情况下可以在企业里一直工作到退休,劳动者的生活比较稳定。在日本战后的不安定时期,为了防止企业增加不人性的短期雇佣,日本政府在法律上就做出了规定。如之前所述,由于日本战后经济的快速成长,就业不断增加,但是自泡沫经济崩溃以来,经济总量缩小,岗位减少。作为企业为了生存,希望增加这种几年内就可以灵活调整的短期雇佣(非正式雇佣),政府迫于企业的的压力,出台了增加非正式雇佣的法律修改案。其结果是,在1988年日本的劳动者中有八成都是正式员工,而到了2009年这一比例减少到了还剩五成,短期雇佣关系出现了压倒性的增加。此外,自泡沫经济崩溃以后,失业率也是持续增加,大学毕业生的就业也变得十分困难。出现了很多长期无法找到稳定工作需要政府救济度日的贫困人民。 接下来的时代,老人们也会面临严峻的困境。日本的养老金,属于征税收缴制。实际上就是由正在工作的一代人支付给已经退休的一代人养老金这样的一种体系。但是在当今的日本,少子化问题已经持续了将近20年。在20世纪90年代,一个老人领取的退休金由大约五名左右的在职人员承担,但是,今后一个老人领取的养老金大概仅有两名在职人员承担。这样一来,是老人们忍受养老金的减少,还是在职人员更加多地支付养老金保险,又或者两者并行。对于养老金问题,也需要政府增加支持投入。但是如之前所说的,由于日本政府债务的扩大,已经没有财政能力来支撑彻底解决问题的政策了。 在战后的日本,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只要不是过于挑剔,都可以成为一名正式员工,不用搞什么社会运动,也不用对政府进行什么批判,就有足够的就业提供给人们。没有怨言地勤勤恳恳地工作才是最合乎常理的选择。也正因此,日本的左翼运动也就没有把贫困问题重视起来。但是,到2010年的现如今,就业情况一直处于十分艰难的状态,到此,日本的政治界才发现已经到了必须认真讨论财富的再分配这一课题的时候了。 一直以来掌握日本大权的自民党采纳了联合政党公明党的提案,于2008年实施了“定额支付金”政策。这一政策是指,为了复苏经济,一次性向国民发放近2万日元的政府金。2009年9月开始的民主党政权,实施了向有未满15岁的孩子的家庭支付每月13000日元的政策。另外,公立学校高中免除学生学费,私利学校也减免与公立学校相同额度的学费。在日本,如此的再分配政策是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就很久没有实行过的。在这两年突然出台了如此多的再分配政策,其原因就如前面所提到的,日本经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高速增长的阶段,我们必须直面不得不将有限的果实重新分配的问题。 在这样的现实条件之下,虽然在学术界并没有迎来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复兴。但是,在更广的范围内,对新自由主义方向的批判潮流,简言之,就是左翼的声音正在增强。 比如,次贷危机以后出现了“派遣辞退潮”,所谓“派遣劳动者”就是从人才派遣公司派遣到丰田、日产等大型公司的劳动者,其劳动合同的上限是三年,所以企业比较容易中途放弃合同将其辞退。次贷危机之后各企业都处于困难时期,日本的大企业都一致采取了裁掉派遣职员的策略,这就形成了所谓的“派遣辞退潮”。如果有员工认为解雇无效并起诉该企业,即便是企业方败诉,也只需支付给员工合同期间内的工资即可,而且提出起诉的员工只会占极少的一部分,所以大企业会很不负责任地将“派遣辞退”进行到底。 在此时,出现了一位名叫汤浅诚的市民运动活动家,为了劳动者的救济四处奔走,和政府交涉,引起了当时自民、公明党联合政权的重视。同时,他自己的多部著作被发表,在论坛也引起了相当的注目。除此之外,次贷危机以后,以著名经济学家中谷厳为代表,很多经济学家都纷纷反省自己之前一直信奉的民营化、放宽限制的新自由主义。战前被特高警察杀害的小林多喜二所著的《蟹工船》突然开始热卖,进而以漫画和电影的形式重新演绎面世。在2008年的这次危机之后,基础经济科学研究所编著的《时代宛如资本论——问贫困与发达全10讲》这本书也出版面世了。基础经济科学研究所,是以京都为根据地发展起来的以研读《资本论》进行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团体。其成员多数是政治学和哲学方面的研究者。自1968年创建以来,高举着“和劳动者一起创造出为劳动者服务的经济学”这一口号进行研究学习活动。广义上讲,该研究所可以说是对战前马克思主义研究和唯物论研究会的运动的继承,作为学术运动也切实地发挥了自己的作用。 不过,在“贫困”问题成为现实,“再分配”成为人们关注的题目,马克思主义的作用重新被评估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马克思主义必须克服的弱点。 首先,第一个就是马克思主义自身以再分配为目的时的理论问题。我认为,即使马克思主义是劳动者解放的理论,但也没有以向劳动者进行财富再分配为目的。因此,马克思主义追求的是通过革命实现向社会主义的过渡而不是财富再分配这样的修正和改良。但是,理应作为目标的社会主义影像并非清晰可见,我们暂且不管是不是要否定其性质属于社会变革理论,至少也要积极评价属于其中途阶段的这种“改良”。值得强调的是,虽然在日本政治中,再分配才刚刚作为课题得到重视,但是在欧洲的政治,社会民主主义左翼在进行了很多理论积累和时间积累的基础上,也开始思考单纯依靠财富再分配是不能解决贫困问题的。在欧洲,人们正在考虑构建“基本收入”这样一个更加单纯的新的再分配体系。重视参加到再分配之中的人们的能力——阿玛蒂亚•森的理论影响力的增加就是这一倾向最好的体现。在日本,如果打算将再分配的理论移接到马克思主义上去的话,应该将这样的新的展开引为教训。 第二,日本的情况就如之前已经提到的,劳动者被分裂成了正式员工和短期雇佣工,由此导致一个现实问题是劳动者无法团结到一起。短期雇佣工的劳动条件得到改善就意味着自己的劳动条件会受到破坏,这是很多正式员工的实际想法。就如贝伦斯坦因和艾尔耐斯特•拉克劳的理论研究中指出的那样,资本主义不再是单纯的资本家和劳工对立,劳工团结一致这样的简单模式,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劳工自身也会细化。因此就会出现正式员工和短期雇佣工之间的断隔。当然,我们也可以很容易地指摘正式员工与短期雇佣工同属于劳动者阶级,其与短期雇佣工分裂的心态是无视大局利益的一种愚蠢行为。但是,问题在于我们不能只是给出一个“应该团结”的简单结论,而是要明示出一条实现团结的具体途径。马克思主义经常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在本质的结论上非常明快直接,但是到了具体途径上面往往就不明确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社会变革的理论,应该从理论上克服这种问题。 最后,综合之前我所提到的这些,在日本马克思主义研究及其影响力都没有成气候,但是自2008年次贷危机以来,对之前一边倒的新自由主义民营化、放宽限制政策的质疑确实是在扩大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日本的政治和社会状况有没有出现马克思主义化,我们都可以认为政治的重心是在慢慢的向左倾斜的。而且,马克思主义作为一个真正为劳动者着想的理论,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更应该展示出其新的发展。只是,为了实现发展这一目的,必须要改变以往除了革命以外不再探索其他改革道路的理论展开模式,不应该重蹈60年代构造改革批判,80年代新马克思主义批判的覆辙。重新思考改变传统模式所能带来的结果,可能并不是马克思所言的严密的马克思主义,或者是单纯运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进行严厉批判观点的其他理论。但是,如果能向着实现劳动者利益的平等哪怕迈出仅仅一小步,那也将会是十分宝贵的理论贡献。
  8. 卡尔维诺:准--诺顿讲稿之三
    文学 2011/04/12 | 阅读: 1519
    在古代埃及人那里,确切(exactness)是用一根羽毛作为象征的;羽毛作为秤盘上的砝码用以测量灵魂。这一轻轻的羽毛叫做马特(Maat),是天平女神。记录马特的象形文字也指长度单位,即标准砖块的三十三厘米的长度,还指笛子的基本音符。 这一知识来源于乔其奥·德·桑蒂拉纳(Giorgio de Santillana)论古代人观察天象之精确的演讲;这个演讲是我一九六三年在意大利听的,它给了我一种深刻的影响。近来,我常常想起桑蒂拉纳,我一九六○年初访美国时在麻萨诸塞州他是我的向导。为了纪念他的友谊,我用天平女神马特的名字开始我这篇论文学中的确切的讲演——而且,还因为天平座是黄道十二宫中我的符号。 首先,我想先来规定一下我的题目内容。我认为,确切首先是指三件事: 一、为一件工作制定的规定明确、计算细致的计划;&nbsp; 二、引发出清晰、鲜明容易记忆的视觉形象。在意大利语里有一个来自希腊语的形容词icastico,在英语里是没有的;&nbsp; 三、在造词和表现思想和想象力的微妙时,尽可能使用确切的语言。 为什么我感到必须保卫许多人可能已经认为极为明显的一些价值观了呢?我想,我的第一个冲动来自一种敏感。我觉得语言总是在被随意地、近似地漫不经心地使用着,这个情况令我烦恼,不可忍受。请不要认为我这种反应是我对我的邻居不宽容的结果:实际上最大的不愉快来源于我听到自己的言谈。 我之所以尽量少说话,原因也就在这里。如果说我爱好写作,那就是因为我可以审察每一个句子——如果我不十分满意我的遣词造句的话——我至少可以消除我能看到的、令我不满意的原因所在。文学——我指的是可以达到这种要求的文学——文学是福地,语言在这里应该显现出其真正面目。有时候我觉得有某种瘟疫侵袭了人类最为独特的机能,也就是说,使用词汇的机能。这是一种危害语言的时疫,表现为认识能力和相关性的丧失,表现为随意下笔,把全部表达方式推进一种最平庸、最没有个性、最抽象的公式中去,冲淡意义,挫钝表现力的锋芒,消灭词汇碰撞和新事物迸发出来的火花。 在这里,我不想多谈这种瘟疫的各种可能的根源,无论这种根源是否在于政治、意识形态、官僚机构统一用语、传播媒介的千篇一律,是否在于各种学校传授凡夫俗子们文化的方式。我关心的是维护健康的办法。文学,很可能只有文学,才能创造出医治这种语言疾病的抗体。 我还要补充一句,不仅仅语言看来是受到这种瘟疫的侵袭。例如,再看看视觉形象吧。我们生活在没完没了的倾盆大雨的形象之中。最强有力的传播媒介把世界转化成为形象,并且通过魔镜的奇异而杂乱的变化大大地增加这个世界的形象。然而,这些形象被剥去了内在的必要性,不能够使每一种形象成为一种形式,一种内容,不能受到注意,不能成为某种意义的来源。 这种如烟如雾的视觉形象的大部分一出现便消退,像梦一样不会在记忆中留下痕迹;但是,消退不了的却是一种疏离和令人不快的感觉。 不过,这种缺乏内涵的情况不仅仅见于形象或者语言,而且也见于世界本身。这种瘟疫也时时侵袭人们的生活和民族的历史。它使全部的历史漫无定形、散乱、混杂,既无头,又无尾。因为我察觉到生活缺乏形式而痛感不快,就想使用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武器来反抗,这就是关于文学的思想。因此,我甚至要使用消极的词语来规定我要全力保护的价值观。使用同样有说服力的论据来为相反的论题辩护能否成功,当然还有待观察。例如,贾科莫·列奥帕第认为,语言越模糊、越不精确,就越有诗意。我还想顺便说一下,就我所知,只有在意大利语中,“模糊”(vago)这个词还有“可爱的,有吸引力的” 意思。vago一词原意为“流浪的”,还带有运动与变化的含义,在意大利语中既和不确定性、非限定性,也和优雅和快乐联系在一起。 为了证实我对确切性的推崇,我想再回顾一下列奥帕第在《凡人琐事》中对vago的称赞。他说:“‘遥远的’、‘古代的’还有,(乱码)不确定的意念。”(一八二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夜’、‘夜晚的’等词,用来描写夜等等,很有诗意,因为夜晚使景物模糊,心智只接受一种苍茫的、不清晰的、不完备的形象,夜本身及其所包含的形象。‘幽暗’、‘深邃’也是如此。” 列奥帕第的说理完善地体现在他的诗中,他的诗给事实的证明带来了权威性。我重新浏览《凡人琐事》,寻找表明他这种爱好的例证,无意中发现比较长的一段,罗列出许多激发心智“不确定”状态的情景: 从一个看不到太阳或月亮、无法识别光源的地方见到的阳光或者月光;一个仅仅部分地受到这种光线照明的地方;这种光线的反光,这种光线造成的不同物质的效应;这种光线穿过某些地方而变得不确切、受到阻隔,因而不易分辨,例如透过竹林、树丛,半关闭的百叶窗,等等等等;这种光线在某种它不直接透入和照射,却由它照射的某一其他地方或物体反射或散乱的地方;在一个从里边或者从外边看的道理[“道路”之误?]里,同样的,在一个走廊里,等等,光线和阴影混合等等的地方,又如在柱廊下、在高耸的拱顶走廊下、在岩石丛和溪谷中、在只能看到阴影侧面而顶端呈现金色的山峦上;光线透过彩色窗玻璃在所及物体上造成的反光;总之,通过一种不确定、不清晰、不完美、不完全,或者不同寻常的方式,藉着各种不同物质和小环境及于我们视觉、听觉等等的全部客体。 这就是列奥帕第对我们的要求,他叫我们品味模糊与不限定的事物的美!他所要求的是确切地、细致地注意每一个形象的布局、细节的微细限定、物体的选择、光照和大气,这一切都是为了达到高度的模糊性。进行概念辩护的理想对手的列奥帕第,到头来竟是维护这个概念的重要见证人……朦胧诗人只能是提倡准确性的诗人,善于用眼睛和耳朵、用敏捷而百发百中的手捕捉最微妙的感觉。把《凡人琐事》中的这一段札记读完是十分值得的,因为寻求不限定事物就是观察全部多重的、丰富的、由无数分子组成的一切。 与此成为对照的是,一片广阔、优美田野上,或晴朗天空中等等所见到的太阳或者月亮,令人心旷神怡。同样道理,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或者月光透过云朵造成种种不同的、模糊的、不同寻常的效果,这种景象也令人赏心悦目。最令人愉快和感受多样化的是城市里看到的光线;在城市里,光线被阴影切分,幽暗在许多地方和光明形成对照,在许多地方——例如在屋顶上,光线逐渐变少,有些突出的地方挡住我们观望光体的视线,等等,等等。扩展这种愉快的是多样性、不确定性、无法看见一切的情况,因此可以漫步徘徊,去想象无法看到的一切。类似的事物产生类似的效果,如树木、藤丛、山峦、凉亭、远处的屋舍、草垛、田垅,等等。另外一方面,一片宽广的平野,亮光铺满、流泻,没有变化、不受阻挡,令目光迷茫,也是让人欣喜的,因为这样的景观给人带来无限延展的遐想,万里无云的晴空也是如此。在这方面,我注意到,多样性和不确定性给人的愉快,是比显而易见的非限定性和巨大的整齐划一给人的愉快更大的。因此,点缀着几朵白云的天空也许比全无点缀的晴空更让人愉快;仰望天空也许不如眺望大地和田野等等愉快,因为多样性小(不很像我们自己,不太是我们自己,不太属于我们自己的杂物,等等)。的确,如果你仰面向上躺下;则只看到天空,和大地隔离开,这时候你的感觉是远远不如你远望大地、或者按比例地和大地联系起来观望天空、以同一视角将其统一起来的时候愉快的。 出自上述理由,观看极为众多的事物也是令人愉快的,如繁星,如人群,等等;这是多重的运动,不确定、紊乱、不规则、没有秩序,这是一种模糊的起伏,等等,如人群、如蚁群,或者波涛汹涌的大海,等等,心智是不能确定地或者显明地感受的,等等。类似的还有不规则地混合为一、不易分辨彼此的、交响的声音。 在这里,我们触及了列奥帕第诗学的神经中枢之一,这中枢就蕴含在他一首最著名、最优美的抒情诗《无限》之中。诗人受到一道篱笆的保护,在篱笆尽头他只看到天空;他想象着无限的宇宙空间,感受到喜悦与惧怕。这首诗作于一八一九年。我在《凡人琐事》中看到在此两年后的一则札记[*]表明,列奥帕第在继续考虑着《无限》这首诗引发出的问题。在他的思索中,常常比较的两个词语是不确定的和“无限”。列奥帕第是一个不幸福的享乐主义者,对于他来说,未知的一切总是比已知的一切更有魅力;对于经历中的失望和悲伤来说,希望和想象是仅有的慰藉。 因此,人总要把自己的欲望投射到无限中去,而且只有在能够想象这种愉快没有结尾时方才感到愉快。然而,由于人的心智不能设想无限,而且事实上一想到无限就感到莫名惊恐,所以只好满足于不确定的感受;这类感受混合为一,创造出一种虽是幻觉,却又是愉快的无限宇宙的印象:“沉没在这片海水中我也感到甜美。”不仅仅在这首《无限》的著名结尾中柔和战胜了恐惧,而且全部诗行通过词语音乐表达出了一种柔和感,虽然这些词语可能表现出忧虑。 我知道,我是纯粹从感受方面来解释列奥帕第的,似乎已经接受了他作为一个十八世纪感觉论门徒所要给予的他自己的形象。事实上列奥帕第所面对的问题是思辨的和形而上学的,是从帕美尼德斯(Parmenides)到笛卡儿和康德的哲学史上的一个问题,即:作为绝对空间和绝对时间的无限的观念与我们关于空间与时间的经验知识二者之间的关系。因而,列奥帕第的出发点是关于空间与时间的数学概念的严格抽象,并将其与感觉的模糊而不确定的流动加以比较。 所以,准确与缺乏确定性是两极;罗伯特·穆希尔(Robert Musil)没有结尾的(实际上是未完成的)小说《没有品格的人》(Der Mann ohne Eigenschaften)中的人物乌尔里希(Ulrich)的哲学思考和反讽思想不断地在这两极之间摆动: 如果被观察的因素是准确性本身,如果把它孤立出来并令其发展,如果把它认定为一种精神习惯和一种生活方式,让它对于每种接触它的事物施加它示范性的影响,那么,合乎逻辑的结论则是:人具有精确和不确定性这种相谬结合的特性。人具有一种不可动摇的、有意的镇定倾向,即伴同确切性的气质;然而,除了这一品质、超出这种品质,则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穆希尔最接近某种可能的解决办法的时刻是在他提及这一事实的时候:数学问题不承认某种总体的解决,但是个体的解决办法汇合之后,是能够得出某种总体的解决的(第83章)。他认为这个办法可能也适用于人类的生活。多年以后,另一位作家,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认为,确切性这一魔鬼是和敏感性这魔鬼并列生存的,并且提问道是否可以设想出一种研究独一无二、不可重复事物的科学:“为什么不能以某种方式为每一个对象建立一门科学呢?”如果说穆希尔的乌尔里希很快地屈服于追求确切性的热情必定遭受的失败的话,那么,保尔·瓦莱里的台斯特先生(Monsieur Teste)——本世纪另一个智慧型文学人物——则毫不怀疑人类的精神能够在最精确、最严格的条件下发挥出潜能。列奥帕第是抒发人生悲哀的诗人;在描写给人愉快的不准确感受方面表现出高度的确切性;而描写冷静严格理智的诗人瓦莱里,则让他的人物台斯特先生面对疼痛,让他以运算抽象几何的方法来对抗躯体的痛苦,从而展示出高度的准确性。 “这算不了……什么,”他说。“没什么,不过……顶多有十分之一秒……等一下……有几刹那,我的身体全给照亮了……很有意思。我突然看见了我内部……我可以看到我肌肉层次的深处:我感觉到了痛感区……疼痛是环状、棍状、羽毛状的。你们看到了这些活的形体了吗,我的几何形的痛感?这些闪烁恰恰像思想一样。让我理解——从这儿,到那儿……可是也让我感到犹疑。令人犹疑的不是词儿[+]……一个词要出现的时候,我发觉我有某种困惑或恍惚。我感到脑海里出现……影影绰绰一片一片的,广阔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于是我从记忆中挑选出一个问题,任何一个问题……我全神思考它。我数沙粒的数目……只要我能看见这些沙粒……但是越来越大的剧痛迫使我去观察它。我正分析它呢!我就等我哭了……我刚一听见它,这个对象,可怕的对象,就变小,越来越小,从我内在视线中消失了。” 在二十世纪,只有保尔·瓦莱里最精辟地给诗下了一个定义:努力追求确切。我现在主要谈谈他作为一个批评家和文论作者的作品,在这些作品里,关于确切性的诗学可以通过从马拉美(Mallarme)到波德莱尔(Baudelaire),和从波德莱尔到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直线地推本溯源。 在爱伦·坡身上——在波德莱尔和马拉美眼里的爱伦·坡——瓦莱里看见了“明快的魔鬼、分析的天才、逻辑与想象力、神秘主义与明确计算的最新式、最有诱惑力组合的发明者、研究特殊现象的心理学家、研究和使用全部艺术手段的文学工程师”。瓦莱里在论文《波德莱尔的情景》中写了这段话;我认为这篇论文具有某种诗学宣言的价值;他还有另外一篇论爱伦·坡和宇宙创造论的论文,其中谈到了《尤莱卡》(Eureka)。在论爱伦坡的《尤莱卡》的论文中,瓦莱里就作为一种文学体裁,而不是作为一种科学思辨的宇宙创造论提出疑问,并且雄辩地反驳了关于“宇宙”的观念,这也是对于“宇宙”的每一个形象 所具有的神话般力量的肯定。在这里,正如在列奥帕第那里一样,我们也看到了关于无限的吸引力与排斥力。还有,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宇宙论猜想被看作为一种文学体裁,列奥帕第就是在几篇“伪经的”散文中来以此作为消遣品:《斯特拉托尼·达·兰普萨科的伪经片段》谈地球的开始、尤其是终结,地球变得扁平、空心,像土星环一样,渐渐消散,最后在太阳中烧毁;他翻译的一篇伪经犹太法典文段《大野雄鸡之歌调》(Cantico del gallo silvestre),在这里整个宇宙都毁灭、消失了:“广漠无垠的空间中将笼罩着一种赤裸裸的寂静和最为深沉的凝重感。这样,宇宙存在的这种奇异而令人惊惧的秘密还未及探明和理解,就会消隐、化为乌有。”在这里,我们看到,令人惊惧而又不可思议的不是无限的空无,而是存在。 这篇讲演一直上不了我预定的轨道。开始的时候,我是要谈确切性、而不是谈无限和宇宙的。我是想要告诉诸位我热爱几何形式、对称、数列、一切可组合物、数的比例等等;我是想要解 释一番我就我对界限、量度等……的忠诚态度所写下的东西……但是,很可能,正是这个关于形式的观念引发出来了关于无限的观念:整数序列,欧几里德直线……与其向诸位谈我已经写的东西,还不如谈谈别的更有意思,比如我还没有解决的问题,不知道怎么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又会促使我写些什么:有的时候我力图集中精力写一篇我想要写的短篇小说,可是我却又知道我感兴趣的完全是别的内容,或者不是什么具体的内容,而是符合我应该写的内容的某种事——这就是某一论据及其全部可能的变体或取代物之间的关系,在时间和空间中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这是一种吞噬一切的、毁灭性的着魔心态,足以使写作无法进行。为了对抗这种心态,我想尽力限制我要谈论的范围,把它划分为更为限定的范围,再加以划分,等等。可是另一种晕眩又袭击了我,这就是细节的晕眩,我被拖进了无限小,或者极微之中,正如我以前被拖入无限大之中一样。 “善良的上帝在细节中。”我想用乔达诺·布鲁诺(Giordano Bruno)这位伟大而有见识的宇宙论者的哲学来解释福楼拜的这句名言;布鲁诺把宇宙看成是无限的,由无数的世界组成,但是他又不能称其为“完全无限”,因为这些世界中的每一个都是有限的。另一方面,上帝却是无限的:“他的全部都是在整个世界,而且是无限地、全然地就在这世界的每一部分之中。”过去几年之内我最常读、重读和思考过的意大利文书籍之中,有保罗·杰里尼(Paolo Zellini)的《论无限性的简史》(Breve Storia Dell''infinito,1980)。本书以博尔赫斯对《龟的化身》的无限的攻击开卷[#](这个概念令其他人走上歧途并且困惑),继而评论有关这一议题的全部论据,结果,消散了这个议题,使无限性转成为艰深的无限小。 我认为文学作品的形式选择和对于某种宇宙论模式(或者某种总体的神话学参照系)的需要之间的这种联系,甚至在并未清晰宣扬这一点的作家身上也是存在的。这种几何布局的爱好的历史可以马拉美开始在世界文学中探索,而这种爱好是以作为现代科学基础的有序和无序的对照为基础的。宇宙分解为一团热,必定化为熵的涡动,但是在这个不可逆转的过程中有可能出现某些有序的区域,即存在的一些部分,这些部分倾向成为某种形式;即某些特殊的点,我们在其中似乎可以见出某种图案或者图景。一篇文学作品就是这种最小部分之一,其中的存在物结晶成为一个形体,形成某种意义——不是固定的、不是限定的、没有变得岩石般稳固僵凝,而是像有机体一样是有生命的。 诗歌是偶然性的大敌,虽然它又是偶然性的女儿,所以,归根结底,偶然性将会赢得战斗(投一次骰子不会取消机遇)。在这一语境中,我们可以看一看本世纪最初几十年的形体艺术和后来在文学中蔚然成风的对逻辑的、几何的和形而上学的程序的重新评价。如法国的保尔·瓦莱里、美国的华莱士·斯蒂汶斯(Wallace Stevens)、德国的戈特弗里德·本恩(Gottfried Benn)、葡萄牙的费尔南多·佩索亚(Fernando Pessoa)、西班牙的拉蒙·德·拉·塞尔纳(Ramon Gomez de la Serna)、意大利的马西莫·邦探佩里(Massimo Bontempelli)和阿根廷的霍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 因为具有精确的小平面和能够折射光线,晶体是完美性的模型,我一向珍视它,视它为一种象征;而且,这一偏爱已经变得更有意义,因为我们知道,晶体发生和成长的某些特性和最基本的生物体一样,在矿物世界和有生命物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在我为寻求对想象力的刺激而涉猎的科学著作中,我最近看到,生命体形成过程的模式“清楚地体现在晶体这方面(特殊结构物的恒定)和火焰这另一方面(尽管内部强烈震荡,依然保持外部形式的恒定)”。我所引用的是马西莫·皮亚泰里-帕尔马里尼Massimo Piattelli-Palmarini写的序言,这本书是专论一九七五年在罗奥蒙特(Royaumont)中心由让·皮亚杰(Jean Piaget)和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进行的一场辩论的(Language and Learning,1980,p.6)。火焰与晶体的对比的形象可以用来显现向生物学提供的选择,并且由此而过渡到关于语言和学习能力的理论。我现在是不谈皮亚杰和乔姆斯基所提出的见解中包含的对科学哲学的意义;皮亚杰主张“噪音中的秩序”即火焰的原则,而乔姆斯基则赞成“自我组成的系统”即晶体。 在这里,我感兴趣的是这两个象征的对比,正如我在上次讲演中提及的十六世纪象征之一那样。晶体与火焰:两种我们一定要凝望不已的完备优美的形式,两种随时间而成长、而消耗其周围物质的模式,两种道德的象征,两种绝对物,对事实和思想、风格和情感加以分类的两个类别。上文中我暗示二十世纪文学中的“晶体派”,我想,也可以提“火焰派”的近似的名单吧。我一向认为自己是晶体派的拥戴者,但是上一段引文却教导我不要忘记作为一种存在形式、一种生存模式的火焰的价值。同样,我也希望自认为火焰派信徒的人看到晶体派那种不声不响、不畏辛劳的风格。 给予我更大机会来表现几何理性与人生莫测变幻之间的张力的、更为繁杂的形象是城市的形象。我尽力多加叙述我的思想的书依然是《隐身城市》(Invisible Cities),因为我在书中聚集了我对一个单一象征全部的思考、实验和猜想;还因为我构建了一个多面的结构物,在其中每篇短文都十分接近其他短文,组成一个不表现逻辑序列或者等级关系的系列;它要表现的是一个网络,在这个网络中可以采纳多重的途径,得出多重的、派生的结论。 在我写的《隐身城市》中,每一个概念和价值尺度——甚至确切性——都证明是双重的。在某一点上,忽必烈汗体现出了走向理性化、几何和代数的智慧的趋势,把他对帝国的知识降低为棋盘上棋子的行走规则。马可·波罗(Marco Polo)以大量细节向忽必烈描述的城市,忽必烈却用黑白棋格上城堡、主教、士、王、后和卒的种种排列来代表。这种做法给他带来的最后结论是,他南征北战的目标不过是每个棋子身下的木座:这是虚无的象征。但是,在这一时刻出现了场景的骤变,因为马可·波罗请求忽必烈仔细审视他所看到的虚无: 大汗想要集中精神下棋,但是下棋的道理现在却让他感到困惑。每局棋的结果是非输即赢,但是赢了什么、输了什么呢?真正的赌注是什么呢?在将死的时候,在赢家的手把王推开后,王位的脚下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一个黑格或者白格。忽必烈剥去了他多番征战的表层,以看其本质,作出了一次终极的运算:这是一次最终的征服,而帝国多种多样的财宝只不过是虚幻的外衣而已;这最终的征战被降低为平板上的一格。 于是,马可·波罗说:“大王的棋盘上镶嵌着两种木块,黑木和枫木。大王看着的那一个棋格的木头是从一个在干旱年份里成长的树干上砍下来的;大王看到年轮、木纹是怎么排列的吧?这儿,细看可以看出一个结子:在一个早春,一个幼芽正要冒出,可是夜里下霜,它又停住了。” 到那个时候以前,大汗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外国人说大汗国的活竟说得这么流利,但是,令他赞叹的却不是马可·波罗的语言流利。“这个有一个小厚疽儿,大概是一个幼虫窝;不过不是钻木虫的,因为钻木虫生下来以后就要往下钻;应该是一个毛毛虫,因为毛毛虫吃树叶子,所以这棵树才被人发现,用斧子砍倒了……木匠用尺子划出了这个边儿,以便和下一个格子接上,更显得清楚了……”这么一小块光滑而空荡的木头中竟然包含这么多的道理,令忽必烈十分惊奇;而马可·波罗现在又谈起黑木森林、顺流而下装满木材的筏子、码头和倚窗眺望的女人…… 从我写下上一页书的时刻起,我就明确意识到我对于确切性的寻求走上了两个方向:一方面,把次要情节降低成为抽象的类型,可以依据这些类型来进行运算并且展现原理;另一方面,通过选词造句的努力尽可能确切地展现物体可感的面貌。 事实上,我的写作过程一直是面对着符合知识的两种类型的不同途径的。一条途径引向无形体的理性的空间,可以在这里追索将要汇合的线、投影、抽象的形式、力的矢量。另外一条途径则要穿过塞满物体的空间,并且试图通过在纸页上写满字的办法创造出这个空间的语言等价物,作出最细心、最艰苦的努力,使已写出的东西适应尚未写出的,适应一切可言说和不可言说的总体。这两种奔向确切性的努力永远也不会圆满成功:一是因为“自然”语言言说的总要比形式化的语言多,自然语言总是带有影响信息本体的一定数量的噪音;二是语言在表现我们周围世界的密度和延续性时会显出它的缺陷和片断性:它所言说的总是比我们所能体验的一切要少。 我在这两条路中间不断地跳来跳去;在我觉得我已经充分探索了一条路的好处的时候,我就跳向另一条,反之亦然。因而,在最近几年,我用以取代故事结构练习的是描写方面的其他练习;在今天,这是一门被大大忽视了的艺术。像一个小学生写家庭作业以《描写长颈鹿》或者《描写星空》为题写作文一样,我也努力在笔记本中写满了这样的练习,而且从这些材料中编写出一本书来。这就是《帕洛马尔先生》(Mr. Palomar),英译本最近已经出版(一九八五年)。这是一种日记,谈的是知识的最细微的问题、与世界建立关系的方式,和在使用沉默与语言中得到的满足和失望。 在这类的探索中,我是一直记着诗人们的实践的。我想到了威廉·卡洛斯·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他描写樱草的叶子细致入微,我们可以在想象中伏在他为我们描述的叶片上的花朵:他就是这样地把这一植物的纤细秀丽赋予这首诗的。 我也想到了玛丽安·莫尔(Marianne Moore),她在描写她那动物寓言集中长着鳞甲的食蚁兽和鹦鹉螺及全部其他动物时,是把动物学著作中的有关知识和种种象征的和寓言的意义融汇在一起的,从而使她的每一首诗都是一篇讲道德伦理的寓言。我又想到了尤赫尼奥·蒙塔莱(Eugenio Montale),可以说他在《鳗鱼》这首诗中总结了上面两位的成就。这首诗只有一个很长的句子,形体像一条鳗鱼,记述了鳗鱼的整个一生,使鳗鱼成为一个道德的象征。 但是,我尤其想到了弗朗西斯·彭热(Francis Ponge),因为他以他短小的散文诗创造了现代文学中一个独特的体裁:那个小学生的“练习本”:在这个本子里,他把文字作为世界上现象的延伸而开始练习写作,通过了一系列的预演、草稿和概算。对我来说,彭热是无与伦比的大师,因为《万物有本心》(Le parti pris des choses)中的简短篇章和他其他的同类作品,虽然读的是一只虾、一个石子儿或者一块肥皂,但是给我们提供了最好的战斗范例,他要迫使语言成为万物的语言,语言从万物出发,归返到我们感官时却已发生变化:获得了我们投放于万物中的人性。彭热直言道明的意思是,通过简洁的说文及其匠心独具的变体,来编写一部新《物性论》。我相信他可能成为当代的卢克莱修,他要通过词汇轻而无实体的、粉末般的纤尘来重建世界万物的物性。 在我看来,彭热的成就是和马拉美并驾齐驱的,方向尽管不同,却是互补的。在马拉美那里,由于达到了最高一级的抽象,而且表明虚无是世界终极本质,词语达到了极致的确切性。在彭热那里,世界呈现的是最微不足道、次要而不对称事物的物体,而世界恰恰就让我们认识到这些不规则的、细小而繁复形体的无限的多样性。 有人认为,词汇是用以获取世界本质,最终的、独特的、绝对的本质的手段。其实,词汇代表不了本质,只能与其本身同一(所以称词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是错误的):词汇只认识它本身,提供不了关于世界的其他知识。另外一些人认为,使用词汇就是对事物的不断的探索,虽然不能接近事物本质,却可以接近事物无限的多样性,可以触及事物不可穷尽的多种形式的表层。 霍夫曼塔尔(Hoffmannsthal)说,“深层是隐藏着的。在哪里呢?就在表层上。”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说得更绝:“凡是隐藏着的……我们都不感兴趣。”我不想把话说绝。我认为,我们总是在寻求某种隐藏着的,或者潜在的,或者设想中的东西,只要这些东西出现在表层,我们就要追踪。我认为,我们的基本思维过程是通过每一个历史时期延续留给我们的,从我们旧石器时代进行狩猎和采集活动的先父时代起。词汇把可见的踪迹和不可见物、不在场的物、欲求或者惧怕的物联系了起来,像深渊上架起的一道细弱的紧急时刻使用的桥一样。 正因为如此,至少对我个人来说,恰当地使用语言就能使我们稳妥、专注、谨慎地接近万物(可见的或者不可见的),同时器重万物(可见的或者不可见的)不通过语言向我们发出的信息。 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是一个为了把握住他的表达能力所不及的事物而和语言进行搏斗的突出范例。列奥纳多的手稿本不同寻常地记载了和语言——粗俗、尖利的语言的斗争;他不断地从这种语言中寻求更丰富的、更细腻的和更准确的表达法。处理一个意念的各个阶段(比如弗朗西斯·彭热,是把处理的情况连续发表了的,因为真正的劳作不是在于最终的形式,而是在于为获得这种形式而达到的一系列的近似表述)对于作为作家的列奥纳多来说,是他在把写作视为一种知识工具而投入的努力的证明;同时也是这样一个事实的证明,即:对于他曾考虑撰写的著作来说,他感兴趣的是探索的过程,而不是完成撰写拿去发表。列奥纳多写作的关于物件或动物系列短小寓言的主题,都常常是类似彭热的。 例如,让我们来看一看关于火的一则寓言吧。列奥纳多给了我们一个明快的梗概:火因为锅里的水在自己的上方而恼怒,虽然火是“更高级的”原素,却冒出火焰,越冒越高,把水烧开,令水溢出而把自己浇灭。列奥纳多不厌其烦地把这个故事连续写了三个文稿,都不完全,成并列的三段。每次他都添加一些细节,描写火焰如何从一小块木炭发出,劈劈啪啪地钻过木柴中间的空隙,越烧越大。但是很快他就打住了,因为他意识到,即使用来说一个最简单的故事,一个细节的详尽描写也是没有尽头的。即使是厨房中木柴烧着的故事也能够从其本身发展,变得没有尽头。 列奥纳多自称“没有文字修养”,所以和书面文字的关系困难。他的知识在当时世界上没有人能超过,但是他不懂拉丁文,不懂语法,也就妨碍了他用文字和当时的知识界交流。他肯定认为他能够用草图比用文字更清楚地表述他的许多知识。他在谈解剖学的笔记中写道:“啊,作家,你用什么文字才能够像素描这样完美地表现出这整个的图形呢?”不仅在科学方面;而且在哲学方面他也确信用绘画和素描他表达得更好。然而,他也越来越感觉到需要写作,用写作来探讨世界的多形态现象和秘密,来纪录他的种种想象、情绪变化和烦闷怨恨——例如他要责备一些文人,这些人只会拾人牙慧,和自然与人之间的发明者和解释者毫无共同之处。因此,他越写越多。几年过去之后,他完全放弃了绘画,只用写作和素描来表达自己的见解,似乎只遵循用素描和词语进行探讨这一条线路,用他那左手镜读反书文字填满了许多笔记本。 在大西洲笔记对开本265号上,列奥纳多开始记录证据,以确认地球成长的理论。在举出被泥土吞没的城市例子后,他进一步讨论在山地发现的海洋生物化石,尤其是某些骨骼,他认为必定属于太古时期的某种海怪。在这一时刻,他的想象必定充塞着在波浪中游荡的巨大海兽的图景。不管怎么样吧,他把这页纸倒了过来,努力捕捉这个动物的形象,三次尝试写一个句子来表达对这一图景的惊叹。 啊,有多少次你被看到在汹涌海洋中沉浮,你长满毛刺的黑背像大山一样突兀,你仪态沉稳而端庄! 然后,他使用了“旋转”这个动词,以求给这个巨兽的活动增添更多的动感。 有多少次你被看到在汹涌海洋中沉浮,你仪态沉稳而端庄,在海水中旋转。你长满毛刺的黑背像大山一样突兀,击败并且驾驭了海水! 但是,在他看来,“旋转”这个词降低了他想要引发出的壮观和宏伟的印象。所以他选择了“犁开”这个动词,并改变了整个句势,给它带来了紧凑感和节奏感,颇具文学判断性。 啊,有多少次你被看到在汹涌海洋中沉浮,你像大山一样突兀,击败并且驾驭了巨浪,你长满毛刺的黑背犁开了海水,仪态沉稳而端庄! 这个景象被表现得几乎是大自然威严力量的象征;列奥纳多对这影象的求索让我们看到了他的想象力活动的一斑。我在这次演讲结束之际把这一形象留给诸位,希望诸位把它尽可能长久地留在记忆之中,连同它的全部的透明性和神秘感。 &nbsp; [*] 整理者注:当即为前文所引、论述“不确定性”的札记。 [+] 整理者注:参看台湾译本,此句似当为“‘令人犹疑的’不是合适的字眼”。后文亦不当是“一个词要出现的时候”,而是“它们[几何形的痛感]要出现的时候”。 [#] 整理者注:《龟的化身》(Avatars of the Tortoise)当为博尔赫斯作品。
  9. 伊格尔顿:马克思赞
    思想 2011/04/14 | 阅读: 1985
    Praising Karl Marx might seem as perverse as putting in a good word for the Boston Strangler.
  10. 福柯:晚期哲学访谈(方塔纳)
    人文 2011/05/10 | 阅读: 1853
    方塔纳:《性史》第一卷已经出版几年了。我知道,您最近出版的书使您碰上了一些问题和困难。我冒昧请您和我谈谈这些困难。  福柯:困难出自这项计划本身,而我的计划本来恰恰是要避免这些困难的。我预先计划通过几大卷的篇幅来开展我的工作,我告诉自己,现在该是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开始写作的时候了,我只须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展开,并用经验研究来加以验证就行了。  写这些书的时候,我几乎厌倦透了:它们和早先那些书太相像了。对有些人来讲,写本书总是一次冒险,具体来说,是有可能完成不了。如果你事先就知道自己打算在什么地方结束,就会失去各个方面的经验,就是说,体验不到写一本也许完成不了的书时所感受到的冒险。所以我改变了整个计划:不再研究处在知识与权力边界上的性本性,而是努力再往回追得更远,找出对于主体本身来说,作为欲望的性本性的经验是如何构成的。我在努力指明这个问题域的时候,被迫去考察某些非常古老的拉丁文和希腊文的文本。这需要大量的准备,大量的努力,而我直到最后,也还留着许多不确定的东西和疑虑。  方塔纳:在您的书中,总有某种读者经常难以捕捉的“意向性”。《癫狂史》其实是关于被视为心理学的那门知识的构成过程史;《词与物》是关于人的科学的考古学;《规训与惩罚》写的则是对身体和灵魂的纪律的安排。而在您新近的书里,作为核心的似乎是您称之为“真理游戏”的东西。  福柯:我并不认为这些书和早先那些书之间有什么大的不同。当你写像这样的书的时候,非常想全盘改变自己的想法,让自己在结束的时候完全不同于开始时的自己。写完后,你会发现,其实相对来说,你已经改变得很少。你也许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观点,但还是在原来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就是说,还是主体、真理和经验的构成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已经尝试分析了像癫狂、性本性和越轨这样的领域,是如何会进入某种真理游戏,以及通过人的实践或行为纳入真理游戏,主体自身是怎样受到影响的。这就是癫狂史和性史的问题所在。  方塔纳:这难道不会导向一种新的道德谱系学吗?  福柯:由于尼采的影响,这个词的特点是过于宏大,作为标题也很庄重,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是这样。  方塔纳:在1983年11月LeDébat上的一篇文章里,您结合古代(Antiquity),谈论了伦理取向的道德和准则取向的道德。这种区分是不是等同于希腊罗马道德和那些随基督教一起出现的道德之间的区分?  福柯:伴随着基督教的出现,古代的道德也发生了缓慢而逐步的转变,而后者本质上就是一种实践,一种自由的风格。当然,早就有某些行为规范,治理着每个个人的行为。但是,在古代,想要成为一个道德主体的意志,以及对于生存伦理的追寻,主要都是努力去维护自己的自由,赋予自己的生活以某种形式,在这种生活形式里,既可以认识自身,也可以被他人所认识,甚至连后代也会以它为仿效对象。  在我看来,在古代,道德经验和追求道德的意志,其核心就是一个人拿自己的生活当一件艺术品来精心制作,哪怕得遵守特定的集体标准。而在基督教时代,伴随着文本的宗教,上帝意志的观念,还有服从原则,道德逐渐呈现出由一整套准则所组成的形式(只有某些禁欲实践与个人自由的锻炼有着更紧密的联系)。  从古代到基督教时代,我们从一种本质上属于对个人伦理的追寻的道德,过渡到一种服从一整套规则的道德。如果说我对古代感兴趣,那是因为我有许许多多理由可以说,遵从一整套规则的道德观念现在正趋于消失,已经逐步消失。而与这种道德的消失相应的是,必然会是,对于一种生存美学的追寻。  方塔纳:近几年来积累起的有关身体、性本性、纪律的所有知识,是不是已经改善了我们和他人的关系,改善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福柯:我总是在想,围绕许多事情——即使与政治选择无关——的讨论,围绕某些生存形式、行为规则等等的讨论,已经大大地增进了和身体的关系、男女两性之间的关系以及和性本性之间的关系。  方塔纳:所以说这种知识已经使我们能够更好地生活。  福柯:并不仅仅是在人们所想和所谈论的方面发生了变化,哲学话语、理论和批判方面也有许多变化:实际上,绝大多数这类分析并不是要告诉人们,他们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应该做些什么,又应该相信什么、思考什么。相反,这些分析是要向我们揭示,到目前为止,各种社会机制是怎样成功地运作,各种形式的压制和约束是如何发挥作用,据我看,这样一来,在所有这些的启发下,人们就得自己决定和选择他们的生存。  方塔纳:五年前,您在法兰西学院的研讨班开始读哈耶克和米塞斯。人们就说:福柯打算通过反思自由主义,给我们写本关于政治的书。自由主义也似乎成了一条迂回的途径,可以使人们超越各种权力机制,重新发现个体。众所周知,您反对现象学式的主体和心理学式的主体。那时,人们开始谈论实践的主体。在某种程度上说,重读自由主义的意图是符合这种取向的。可以理解,人们三番五次地讲,在福柯的作品里没有主体。主体始终受到宰制,是各种规范技术和纪律施用的点,而从未成为自主的主体。  福柯:这里必须做个区分。首先,我的的确确相信,不存在自主的、奠基性的主体,不存在一种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的普遍主体形式。对于这种主体观念,我非常怀疑,充满敌意。相反,我相信主体是通过臣服(subjection)的实践得以构成的,或者说,就像在古代,是以一种更具自主性的方式,通过解放和自由的实践得以构成的;当然,这些解放和自由的实践的基础,是一系列可以在文化环境中找到的规则、风格和习俗。  方塔纳:这就将我们引向了当代政治问题。时世艰难:在国际上,我们见证着雅尔塔会议的胁迫交易,见证着两大力量集团的对峙;而在国内,经济危机的恐惧萦绕心头。面对所有这一切,左派与右派之间并没有多少区别,有的只是风格的差异。那么,置身这样的现实和它的要求,一个人又如何能决定,是否存在其他可供替代的选择?  福柯:在我看来,你的问题固然正确,但同时也有些狭隘。应该把它分解成这样两类问题:首先,我们是必须接受还是拒绝?其次,如果我们拒绝,又能做些什么?拿第一个问题来讲,你必须毫不含糊地做出回答:我们绝不能接受,不管是战争留下的种种后果,还是欧洲某种战略态势的顽固存在,或者是半个欧洲都处在奴役之下的事实。  方塔纳:所以我们不能采取可以称之为黑格尔式的态度,依照现实呈现给我们的面貌全盘接受。但是还有另一个问题:“在政治中存在真理吗?”  福柯:我是这样的相信真理,以至不能设想存在不同的真理和不同的讲真理的方式。当然,你不能指望政府讲述真相,把真相和盘托出,只讲真话。相反,我们可以要求那些治理我们的人说出这样一种真话,就是关于他们的终极目标,关于他们各种战术的总体选择,关于他们的计划中的一系列具体要点:这就是被治理者的讲真话(一种自由言谈),被治理者可以而且必须借助自己的公民身份,从治理自己的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从他们行动的意义和所做出的决策出发,以知识的名义,以自己所拥有的经验的名义,对那些人提出质疑。  尽管如此,你还必须避免落入这样一个陷阱,治理者会在那里努力抓住知识分子,而知识分子又常常会陷入其中:“站到我们这边来,告诉我们你打算做什么。”你并不是非得回答这个问题不可。要对某个问题做出决定,就得了解我们无法得到的证据,分析我们无法分析的处境。这是一个陷阱。然而,作为被治理者,我们完全有权利追问有关真相的问题:“比如说,当你厌恶欧洲导弹计划,或是相反,你赞成这项计划;当你重建洛林钢铁企业;当你开始讨论民办教育的问题的时候,你正在做什么?”  方塔纳:在这个漫长的思索过程中,您乐意遇上哪一类读者,并向他们讲述这一真理?事实上,尽管还是有好作者,但好的读者是越来越少了。  福柯:别老想着“好”读者——我要说连读者也越来越少了。一个人而今再也不被人读了,这是完全可能的。你的第一本书是被人读了,因为你还不出名,因为人们不知道你是谁,这本书就在混乱之中被大家读了,这让我感到很舒服,你没有理由既写书,又为别人制定 如何读这本书的法律。唯一称得上这类法律的,是任何可能的阅读都行。如果一本书被人读了,但却是以多种不同的方式,我并不会专门为此烦恼。真正值得烦恼的是,你还在继续写书,但根本就不再被人读了,而且,以讹传讹,辗转贩卖,最后,这书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这实际上是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你是让自己卷入争辩,对这些讹见一一作答,并就此为读者制定阅读法律;还是让书就这么继续被歪曲下去,直到它成为自身的夸张讽刺?对于第一种,我感到厌憎,而对于第二种,我也抱有同样的态度。  话说回来,对于这个问题,还是有解决办法的:我唯一愿意看到的,是对出版社、对这些书本身,制定出这样的法律:禁止同一位作者的名字使用两次,同时允许匿名和笔名,这样就让每一本书都可以凭着自身而被人阅读了。对于许多书来说,是读者关于作者的知识决定了对书的理解程度。但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位巨匠,对于绝大多数的作者来说,这样的知识丝毫派不上用场,反而只是障碍。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我并不是一位杰出的作者,只是某个写书的人,如果我的书凭其自身被人阅读,带着可能有的任何错误和特点被人阅读,我想会更好一些。
  11. 汪晖:阿Q生命中的六个瞬间--纪念作为开端的辛亥革命
    文学 2011/06/20 | 阅读: 7218
    国民性是单面的,还是自我反身的?如何界定阿Q的阶级身份和社会类型?如何在“重复”中界定“革命”?在《阿Q正传》中,历史与本能、意识与潜意识、精神与身体是什么关系?如何解释鲁迅的“向下超越”,以及从这一角度对辛亥革命和启蒙的思考?
  12. 王炎:2010:纽约电影节
    影视 2011/07/06 | 阅读: 1641
    也许纽约电影节太成熟、太完善了,已过于经典化和体制化,俨然是个权威机构。我对这一年精选的影片很失望,虽然入选的导演个个是驾驭电影语言的高手,片子制作得精致、“艺术”,不乏涉及当下热点问题的作品,例如信仰冲突、次贷金融危机和网络文化等,但理念大多中庸,中规中矩,多少带着陈腐气。
  13. 《经济学人》:破除误解:贫困与恐怖主义
    政治 2011/07/16 | 阅读: 2629
    “极度贫穷的社会为疾病,恐怖主义和冲突提供最理想的温床。”奥巴马这样说,力求推动对贫困国家的更多发展援助。但高层次的恐怖主义嫌疑人依然包含大量受过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同样也没有证据显示穷苦大众对恐怖主义会更同情。然而,受过教育的恐怖分子更为致命的发现可以说明经济条件能影响恐怖活动的效率。
  14. CNNIC: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摘要)
    科技 2011/07/26 | 阅读: 1370
    互联网继续向低端学历群体渗透。2011 年上半年,我国网民中低学历网民继续增加, 初中及以下学历网民占比从 2010 年底的 41.2%攀升至 43.8%。而高中以上学历群体从 58.9% 降低为 56.1%。
  15. 石千塘:南海若干基本问题简述
    政治 2011/08/02 | 阅读: 1921
    南海争端集中发生使南海问题成为舆论热点,在媒体和互联网上各种观点杂彩纷呈,然而其中很大一部分看法或观点,其实是由于在一些基础问题上认识不清而导致的。为此,特整理南海若干基本问题基本情况,希望稍许厘清一些基本认识。
  16. 罗志田: 日记中的民初思想、学术与政治——20世纪20年代一位学人的观察
    历史 2011/08/09 | 阅读: 1465
    1920年代任职于清华的张彭春,曾留学美国,其社会地位在有名无名之间(但在一般中外历史叙述中基本属于“失忆”的人物),他的日记就偏于“为己”,较多直抒胸臆的成分,不像是专为给他人阅读所写(日记中有时文字尚不算很通畅,也未见修改,或可为一旁证)。现在已知尚存的张彭春日记为1923-1925年一段时间的,他自己定名为《日程草案》,记载与其担任清华教务主任的职务相关的内容较多,也包括不少有关教育等更宏观的内容。
  17. 蒋立峰、严绍璗、张雅军、丁莉:古代东亚世界中的中日关系
    历史 2011/08/19 | 阅读: 1905
    中日共同历史研究是由中日两国政府商定进行的公开研究事业。以两国学者进行共同研究来推动中日之间历史问题的解决,避免中日关系大局因历史纠葛而遭到破坏,这是一个有积极意义的尝试。其实,一般所谓中日之间的历史问题主要指亚洲近代史上日本侵略中国的问题,这个问题已在1972 年的《中日联合声明》中得到了明确的结论。然而,此后由于在日本出现了与此结论相悖的主张和言论,甚至于影响到日本政府的对中国政策,使得原本单纯的历史认识问题转变为并不单纯的政治问题,从而为中日关系的发展增添了障碍。在设定这项事业时,考虑到不能割断历史,应从中日关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把握其规律与特点,总结其经验和教训,故而分成古代史研究和近现代史(包括战后部分)研究两大部分进行。古代史研究组由中方的蒋立峰、王晓秋、汤重南、王新生和日方的山内昌之、鹤间和幸、川本芳昭、小岛毅、菊池秀明组成,同时双方还有人数不等的特约执笔者参加,中方有严绍璗、张雅军、丁莉、王小甫、宋成有、王勇、黄正建、吴宗国、李卓、宋家钰、张帆,日方有古濑奈津子、村井章介、樱井英治、小岛康敬、井手诚之辅。所谓古代史,中方的概念等同于前近代史,将中世史、近世史包括在内,日方的概念则不同于前近代史,而与中世史、近世史并列,合为前近代史。双方的称谓虽不同,但内涵是一致的,即关于前近代史的共同研究。本项研究既要总结前人已取得的研究成果,也要通过交流有所创新。既为研究,就需有理论与框架。本论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历史研究的理论支持主要区别为唯物史观和唯心史观。前者认为,人类社会发展史是客观存在,并具有其发展规律。这一发展规律不以后人的意志、愿望及认识程度为转移。历史研究的出发点和最终目的就是探寻这一历史规律,总结历史经验,为现实及未来服务。唯物史观过去强调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的五种社会形态演变的阶段论,强调生产力发展的根本推动作用,现在又吸收了文明史观研究的理论成果,从狩猎文明、农耕文明、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甚至信息文明,以及骑马文明、大陆文明和海洋文明等多角度分析、研究历史发展轨迹,从而使得历史研究更趋活跃,更加靠近历史真实。后者认为,人类社会依某种意志而发展,历史发展如果有规律的话,此规律也是这种意志的体现。现在的自由主义史观、存在主义史观、结构主义史观都属于唯心史观的范畴。当然,唯心史观在一定程度上强调了历史发展中的人的意志,这也是历史研究中应予以注意的方面。但是,如何客观分析、准确把握古代世界史和东亚史仍然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课题。仅仅重复一些理论原则、引用几句经典论述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例如,日本有学者在分析评价近代世界史和东亚史中的国际关系时,提出了“近代合理主义”的观点,认为资产阶级代表了2先进生产力,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有进步意义,对此应予以肯定。这种“近代合理主义”不区分近代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发展阶段及其具有的两面性,认为存在即合理,为近代资产阶级推行的强权政治进行辩护。而从被压迫、被奴役、被掠夺的民族看,资产阶级的黑奴贸易、北美白人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主义,以及德意日军国主义法西斯的侵略扩张等,显然都是百分之百的“近代不合理主义”。所以,必须指出“近代合理主义”既有其合理的一面,也有其不合理的一面,或称既有其进步性,也有其反动性,对具体事物应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相对于“近代合理主义”,在古代史研究中是否可以提出“古代合理主义”?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成吉思汗指挥其骁勇无比的骑兵队横扫亚欧大陆,所经之地,残垣断壁,满目疮痍。但若以亚洲史为中心,其西向扩张即被称为“打通了东西方交往的道路”,成吉思汗因此在亚洲史至少在东亚史上始终被视为历史英雄人物受到称颂。其他再如以欧洲史为中心评价十字军东征,以俄国史为中心评价彼得大帝的扩张等均如此。日本史方面对神功皇后、丰臣秀吉的西向扩张也是赞赏备至。这也许可称之为“古代合理主义”。这说明,人类的思维认识有一个发展过程,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紧密联系。因此,古人与今人必然具有不同的社会观和价值观,在历史研究中应高度注意不能用今人的价值标准去要求、判断古人。还应注意的是,研究历史不能囿于国家史和地区史的视角,而应从更广阔的世界史的视角观察和思考,才能对历史事件或人物做出更准确的判断。但是,古代社会决不是是非不分的混沌社会,其价值判断中也有明确的标准,如对正义与邪恶、仁道与霸道、爱国与卖国、忠贤与奸阴、开明与保守,显然都是褒扬前者,贬斥后者。同时,不能忽视古今相通的价值标准,如先进与落后和主权与人权。虽然对于某些特定的历史人物和事件不能机械地用先进和落后加以判断,但在总体上,先进与落后的区别是普遍存在的。简言之,顺应生产力发展要求、代表高端文化者谓之先进,反之则为不先进或落后。古代世界史上国家之间无休止的争战以及各类朝贡册封体制的建立,其目的均在于扩大和巩固国家主权(外在表现形式可能有所不同),而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则显然是为了争取以生存权为根本的人权。古代人虽然没有提出“主权”、“人权”的概念,但具有这样的思想和要求。如果失缺这样的判断标准,历史研究就失去了方向。历史研究的基本原则是实事求是,这已成为中日共同历史研究的共识。实事求是就是要通过认真、深入的研究还历史本来面目,而不是通过研究去证明主观上欲刻意强调的事前准备好的“结论”。应先有研究后有结论,而不是先有结论后有研究。所以,事前设定好要通过共同研究来突出“中国对日本的强大影响”或“日本文化的独自性”显然都有悖共同研究的初衷。要做到实事求是,史料的可信度是最重要的问题,依据准确可靠的第一手资料进行研究是十分重要的。为使自己的观点成立而编造假史料是历史研究者嗤之以鼻的行为,但对于中3日两国大量存在的史著典籍也必须下一番去伪存真的功夫。中国的二十四史是研究古代中日关系的重要史料,其关于日本的记录虽基本可信,但难免有以讹传讹的不实之处,日本以《记纪》为代表的重要史料问题可能更多一些,双方对此应予以注意。日方学者对《日本书纪》中的一些记述大胆提出怀疑,这种精神值得肯定。同时,历史研究中排除偏见、不先入为主、虚心吸纳异见也是十分重要的。任何历史研究都不可能完全详尽地占有史料,只能是在尽可能多地占有史料的基础上进行分析,做出判断。因此,历史浪漫主义和自由的学术氛围是十分必要的。20 世纪50 年代,中日两国都出现了良好的学术研究氛围,因此才能产生出有深远影响的学术大家和学术观点。这对于当前的中日共同历史研究同样具有重要意义。中方提交的论文在某些问题上的观点可能并不完全相同,也未强求一致,这也是构筑自由学术氛围的一种体现。在设定共同研究的题目时,日方特别提出从东亚史的视角研究古代东亚关系中中日两国的相互地位和作用,并提出要进行中日古代政治社会结构比较研究。尽管这两项研究是中日关系史研究的旁题而非正题,本无必要专门设题讨论,但中方仍从大局出发同意了日方的提案。当然,这不等于认同中日双方要在日方设定的追求所谓“独自性”的框架中研究中日关系,而是要从更广的范围、更深的层次研究古代中日关系。因此,本项研究设置的课题是:古代中日关系发展所依据的东亚国际秩序,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和相互认识,以及古代中日政治社会结构的比较研究。本绪论则以上述所谓“独自性”为问题意识展开论述,以此为以下各章的专题论述做一铺垫和引导。一、关于中日人种起源之分析既然研究中日关系史,当然应从根上做起。根据已有的研究成果,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人种关系十分密切,这成为中日文化关系发展的前提之一。当前关于人类的形成与发展,人种学上大致分为两种观点,即“放射说”和“多发说”。前者主张人类最早诞生于以非洲肯尼亚或埃塞俄比亚为中心的地区,600 万年前的古猿人“奥罗林”和320 万年前的古猿人“露西”成为所有人类的共同祖先。此后从这一地区向四方呈放射状扩散,经过漫长岁月形成了各具特色的不同人种。人类社会发展史上四大文明由埃及至两河流域至印度至中国先后出现似乎旁证了这一观点。但是,很难说这种观点已完全排除了其所依据的考古发掘的偶然性。后者主张远古时代具备与“奥罗林”、“露西”故乡相同条件的地方理应有多处,人类的形成应是多处同时发生的,只是因地理气候的变化而形成了不同的人种。当然,这种观点还需要更多的考古发掘成果来印证。其实,前者重视各人种发展之间的相互联系,后者重视各人种发展之间的相互区别,各有其道理。如果将二者结合,并注意到不同地区、不同时间段的特点,其研究结论一定更符合历史实际。4中国人的主体汉族是由北方人和南方人融合形成的。从截至目前的考古发掘成果看,204万年前的重庆巫山龙骨坡人及170 万年前的云南元谋人或许是中国人的祖先,此后有湖北郧县人(100—80 万年)、蓝田人(80—50 万年)、北京人(70—20 万年)、田园洞人(4 万年)、山顶洞人(3—2 万年)、河姆渡人(7000—6000 年)等等,无论猿人、古人或新人阶段,其遗址均呈多发点状存在,显然可以相对地说中国人种的主要成分是自主形成、连续进化的。此所谓“相对”,即不排除中国人中的北方人和南方人曾分别受到其他不同人种的影响。就此层面而言,可以说中国人种是以自主连续进化附带杂交而形成与发展的。近些年来,日本考古界的发掘“成果”越来越多,涉及年代越推越远,似乎日本人种和文化的“独自性”发展正得到越来越多的“确凿”的证实。日本的民族主义势力为此欢欣无比。但由于2000 年揭发出了藤村新一考古造假事件,致使数十个日本旧石器时代前期、中期的“重要”的“考古成果”化为乌有,日本考古界经历了严峻的诚信考验。目前,日本考古界的多数学者认为,根据甄别后尚可确认的考古成果,日本列岛上出现人类活动的时间也随之大大退后,由70—60 万年前后退至约8(?)—4 万年前,即旧石器时代中期的后期。经比较,有专家认为晚期北京猿人可能通过冰川期连接亚洲大陆与日本列岛的陆桥为追逐动物而到达日本列岛。若果真如此,则从远古时代论,可以说原始日本人来自东亚大陆。但这一点仍需更多的考古成果印证才有可能成为定论。目前据尚可确认的考古成果,日本出现新人应该在3 万年前的晚更新世即旧石器时代后期。而且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全新世早期大约1 万年前左右,冰河期后海平面上升,日本列岛与亚洲大陆分离,日本进入以狩猎、采集和捕鱼为主的绳文文化时代。绳文时代一直持续到大约公元前300 年,此后进入以稻作农业和金属工具为代表的弥生文化时代。在这个转变时期,日本人群的体质形态特征出现了非渐进性的变化,同时,日本文化的主体特征也发生了断层式的突进。正是由于日本人群在体质成分和文化上表现出了明显的阶段性,因而出现了围绕日本人起源问题的大量研究和讨论,涉及体质人类学、考古学、遗传学、民族学和历史学等多个学科。尽管有日本学者曾主张日本人种演变的“连续说”,即从绳文人到现代日本人的血统是一脉相承的,不存在任何的混血,但这种观点已被众多的考古成果证明是不能成立的。而多数学者主张“替代说”即“移民说”,即在弥生时代有相当大规模的北方大陆移民或南方大陆及海洋移民到达日本,同时将新的文化,如水稻的种植和青铜器的铸造技术等先进大陆文明带到了本州西部地区和北九州。这些大陆移民逐渐超过了日本其他地区的原住居民,成为从弥生时代以后逐渐向现代日本人演化的直接祖先。弥生人及他们的后裔在弥生时代末期开始向东扩散,并到达大和地方,建立王朝。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与原住居民发生混血,逐渐演变为现代日本人。但他们向北扩散速度较慢,致使北海道阿伊努人很大程度上依然保留了绳文时代原住居民的体质特征和文化元素,而基本没有受到来自亚洲大陆移民5的影响。1从体质特征看,绳文人在东亚地区新石器时代和以后的人群中在形态上相当孤立,他们依然保留着欧亚大陆旧石器时代人的古老特征,如长而宽的头颅,发达的眉嵴,低宽的面部,深陷的鼻根,较突起的鼻骨,低宽的眼眶,短而粗壮的上肢,长而扁平的小腿骨等。这些特征使绳文人更接近中国南方的新石器时代人,与之共享着头骨和文化特征。从历史上看,阿伊努人在政治管辖上直到近代几乎一直是独立的,政治和地理上的隔绝有利于他们保持自己的基因池。2根据考古文化学上的关系,西日本弥生人祖先从中国大陆向日本迁移的路线有三种可能:一是从中国的江南地区直接横渡东海到达日本;二是从中国的山东半岛渡海到朝鲜半岛移民系弥生人则与绳文人差异明显,具有较平坦的眉嵴、浅平的鼻根、高狭面、高眼眶,高身材等,与其后各历史时期乃至现代日本人的形态特征基本相近,属于同一个形态群体,而他们与绳文人形态上的不连续性说明这样的特征来自日本岛外的基因。这样的结论也得到牙齿人类学、病毒学、血液成分分析及遗传学等多方面的支持。绝大多数的人类学研究都显示,从弥生时代到现代,日本人(不包括阿伊努人)存在形态上的连续性,而他们与绳文人形态上的不连续性说明这样的特征来自日本岛外的基因漂流。1975 年美国学者克里斯蒂·特纳(Christy G. Turner II)第一次对现代日本人、阿伊努人、绳文人、弥生人和史前中国人的牙齿形态特征进行比较,提出了关于日本列岛人群的“二重起源-混血说”。他认为在日本列岛居民中同时存在巽他型( Sundadonty)和中国型( Sinodonty)两种牙齿形态类型的人群,绳文人和阿伊努人属于巽他型,弥生人及现代日本人属于中国型。巽他型牙齿特征形成于距今大约3 万-1.7 万年的东南亚地区,那么,拥有巽他型牙齿类型的早期东南亚人沿亚洲大陆架向北迁移,一直到日本的北海道,在日本形成绳文人和其后代阿伊努人。而在弥生时代,具有中国型牙齿特征的东北亚人从亚洲大陆抵达日本,与当地绳文人发生部分融合形成了弥生人及其后代现代日本人。简言之,现代日本人血统存在一个二重起源,大多数是大陆中国型人群的基因,少量来自巽他型的绳文系阿伊努人的基因。因此,越来越多的科学研究结果已经使人们广泛接受了“移民说”的观点,即认为绳文时代结束后,日本人体质形态出现巨大变化是受到以中国型人群为主体的大陆移民的强烈的基因和文化影响所致。1 Dodo,Y. and Ishida,H. Nonmetric analysis of the Doigahama Crania of the Aeneolithic Yayoi period in westernJapan. Dept.Anat. Kyushu Univ. (ed.), 1988.真锅义孝,六反田笃,山东省汉代墓葬以及大汶口时期墓葬出土的人骨齿冠于齿根的非测量形质。《探索渡来系弥生人大陆区域的源流》,日中共同研究报告1,p360-370,2000 年。2Wu Xinzhi, Origins and affinities of the stone age inhabitants of Japan. Japanese as a member ofthe Asian and pacific populations. International Symposium 4, 1-8, 1992.6经朝鲜海峡到达西日本地区;三是从中国沿海地区沿渤海湾到辽东半岛经朝鲜半岛渡海到日本列岛登陆。从最方便的地理位置来考虑,经过朝鲜半岛到达日本的看法得到许多人的支持,只是一直缺乏较多的相应时期出自朝鲜半岛的人类学材料的支持。近些年,中日双方的体质人类学者对中国的古代人骨进行了多方面的合作研究,文化人类学者则对稻作转移进行了深入分析,从而对日本弥生时代移民的源乡地进行了推测。可能地区之一:中国黄河中下游地区。人类学资料主要包括山东新石器时代人群和周-汉代的人群。牙齿形态的研究表明,山东新石器时代人群的牙齿形态与现代日本人群都属于中国型,而日本的绳文人是完全不同的巽它型。这个事实说明至少3000 年前,没有或极少有跨越日本海或中国东部海域的人群接触,即便有接触,也几乎没有对绳文人产生基因的影响,这种隔离状态一直持续到弥生时代开始。也就是说,日本海和中国东部海域很长时间以来是影响基因漂流的重大阻碍。头骨的形态学研究发现,山东周-汉代人群和西日本弥生人的基本特征相近,由此推测,移民系弥生人最直接祖先的源乡所在地理方向中,山东可能是一个重要地带。1头骨非测量特征的调查也支持“西日本弥生人最初的故乡可能在中国大陆的黄河流域中下游地区”的观点。从地理位置分析,从山东半岛渡海到朝鲜半岛经朝鲜海峡到达西日本地区,或者从山东半岛经辽东半岛再经朝鲜半岛到达日本的西部尤其北部九州-山口地区,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日本弥生时代人拥有发达的稻作文明容易使人们将弥生人的祖先与稻作文明发源地之一的中国南方联系起来。在中国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和湖南道县玉蟾宫遗址已发现了12000年和10000 年前的稻谷。尤其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时代遗址(7000—5000 年前)已有大面积栽培稻遗存,河姆渡人居住于高架屋,驶船,制作使用陶器,在制作陶器时盛行在釜类陶器腹底交错拍印绳纹图案。依据海洋潮流和季风,中国江南人有可能直接渡海到达日本。换言之,中国南方人(称“越人”或“百越人”)因政治动乱于公元前三世纪前后,可能有一部分跨海迁徙到日本,成为“倭人”即弥生人,另有一部分迁至云南,成为少数民族繁衍至今。1994 年开始,中日人类学者组成“江南人骨中日联合调查团”对中国江苏发掘出的公元前六世纪至公元一世纪的古代人骨及大致同期的西日本绳文、弥生人骨进行了多方面的合作对比研究。经过头盖骨比较及其他多项研究,其结论是:新石器时代中国江南人与日本绳文人形态差别甚大,而江苏(包括江南至淮北的大片区域)的春秋至西汉时代人与日本的可能地区之二:中国长江流域及江淮区域。1韩康信《山东临淄周-汉代人骨体质特征研究与西日本弥生时代人骨之比较、探索渡来系弥生人大陆区域的源流》,112-157 页, 2000 年。张雅军《山东临淄后李官周代墓葬人骨研究、 探索渡来系弥生人大陆区域的源流》,164-171 页, 2000 年。尚虹、韩康信、王守功《山东鲁中南地区周-汉代人骨研究.人类学学报》,21 卷期,1-13 页,2002 年。7移民系弥生人之间强烈类同,因此可以认为具有与弥生人类同的古人骨集团的分布地区不仅有朝鲜半岛,而且包括从山东半岛至江南的广大地区在内。因此,探求弥生时代及其前夕大陆移民的原乡,今后不能只注意朝鲜半岛和华北,也应将淮河及长江下游纳入视野,尤其要重视淮河流域即江苏北部。如果脱离以江南为起点的稻作文化及其承担者的扩散就无法谈论日本人的形成,不过今后还要将视野进一步扩大到华南乃至东南亚地区。1中国学者安志敏也对早期日本文化的大陆根源做了详细的分析。其主要观点是:日本绳文时代出现的陶器和磨制石器与大陆有明显密切的关系。在日本长崎发现的印纹陶器与中国江南的印纹陶器相近。日本大分、青森发现的鬲形陶器,与中国东北地区的鬲明显不同,而与中国南方的鬲很相似,可能是中国南方的鬲在日本的复制品。而鬲在朝鲜根本没有出土品,因此不可能经朝鲜带入日本。绳文时代早期的玦状耳饰和漆器也可能来自中国,它们起源于长江流域。这些证据连同在绳文时代晚期稻米的出现都说明绳文文化的变化与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影响有密切关系。弥生时代为储存或居住所建的打桩高台结构建筑在长江以南地区也很普遍,它们可能与稻米种植一起从中国的东南沿海地区越海到达日本。2这个结论来自于对弥生时代不同人群和中国北方河南、南方福建新石器时代人和东北地区青铜时代人群的头骨形态测量学比较研究的结果。在种族特征上,弥生时代的大多数移民可能来自中国古代的东北部地区,一部分可能来自黄河流域。日本学者渡部忠世提出了“稻作阿萨姆、云南起源说”,鸟越宪三郎经过调查研究后认为,日本人的发源地在中国云南省,其旁证是日本人在体质上所具有的胎斑渊源于云南。据考察,现今云南的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原始信仰与日本有许多类似之处(除种植水稻外,还有染黑齿、纹身、居住在高架屋、新尝祭、敬奉太阳神等等,现今居住在云川交界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仍保留着母系社会文化,从中似能看到邪马台国的影子)。这也许能旁证云南与日本的渊源关系,也许只能说明云南与日本独自发展的道路或程度有相同之处。可能地区之三:中国东北地区。3过去大多数的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认为弥生时代大陆移民的数量非常少,或者几乎可以忽略。但现在各种证据都显示出大陆移民甚多,对日本原住居民影响巨大。根据人口增长模型和头骨形态变化模型计算机模拟研究结果显示,从弥生时代开始后的1000 年间, 日本列岛的人口增长率远远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大陆移民数量估计达到100 万人以上,在弥生时代1 山口敏、中橋孝博編《中国江南・江ワイの古代人―渡来系弥生人の原郷をたずねる》、てらペイあ2007年4 月、142 頁。2安志敏《江南文化と古代日本》,東アジア文化交流史研究会編纂《弥生の使者徐福》1989 年版、48—51ページ。3 Qifeng Pan,Hong Zhu. A comparison on racial anthropology between the Yayoi human skulls ofJapan and the ancient skulls of China. Tooth and facial morphology of ancient Chinese skulls,Therapeia publishing Co. Tokyo,1997.8结束后的古坟时代,原住民即绳文人子孙与大陆移民之比在西日本达到一比九至二比八(古坟人的绳文人直系与移民的混血率在近畿为一比九,西日本为二比八,关东地区为三比七)。日本文化及日本人身体特征的复杂变化,用单一民族起源说是无法说明的。1中日古代文化关系亦为紧密。日本文化包括日本人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婚、丧、礼、学,皆受到中国文化的全面而深刻的影响。处于东亚儒教文化圈之内的日本,其有史前除考古发掘外,史籍记录也是重要依据。众所周知,《史记》载,秦始皇“遣徐市(福)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北史》和《隋书》记曰,608 年裴世清“使倭国,度百济,行至竹岛,南望耽罗国(推测即新罗),经都斯麻国(对马),迥在大海中。又东至一支国(壹岐),又至竹斯国(筑紫)。又东至秦王国(博多),其人同於华夏,以为夷洲,疑不能明也”。有人认为此“秦王国”即为徐福东渡日本所创立之国。又《梁书·诸夷传》和《南史·夷狛传》所记“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的“大汉国”也值得注意。又据《魏略》《晋书》《梁书》《北史》《通典》等载,倭人“自谓(云)太伯之后”。《日本书纪》应神天皇十四年(公元283 年)条,“是岁,弓月君(领百二十县人夫)自百济来归”。应神天皇二十年(公元290年)条,“倭汉直之祖阿知使主、其子都加使主并率己党类十七县来归”。应该注意到,弥生时代大致和中国的战国-秦汉时期相对应。那么,西日本地区突然出现与原住居民很不一样的人群,很可能与中国大陆当时的战乱纷争的不平静的生活状态有关。在这种政治、生活压力下,山东及江浙一带人群连同其赖以生存的文化和习俗等都带到新的安居地日本。另据公元814 年大和朝廷编篡的《新撰姓氏录》,当时京畿一带著名的1059 个氏族中,“诸藩”氏族有324 个,几乎占三分之一。所谓“诸藩”氏族即“大汉、三韩之族”。史籍记录清楚地表明,在此之前的相当长的时期内,不断有大批的中国人及朝鲜人移居日本。综上所述,在约8 万年前日本列岛已出现古人生活痕迹(尚难最终确认),在3 万年前可确认日本出现了新人。这可能是晚期北京人及其后裔迁徙演变而成的。大约在10000 年前形成的以狩猎、采集和捕鱼为生的日本绳文人可能与中国南方的新石器时代人有密切关系。公元前300 年出现的开始稻作生产的日本弥生人则与以中国人为主体的东亚大陆移民大批至日密不可分。在这些移民的扩散过程中,虽有混血发生,但大陆移民的基因优势超过了日本原住居民,逐渐演化为现代日本人。中世纪以后,日本人群没有来自海外的重要的基因漂变。因此得出的结论是,现代日本人的人种形成受到以中国人为主体的东亚大陆移民的强烈影响,中国人和日本人的人种关系堪称密切。二、关于中日古代文化关系之分析1埴原和郎《渡来人は百万人規模》,東アジア文化交流史研究会編纂《弥生の使者徐福》1989 年版、90—92ページ。9期阶段(至平安时代)的文化发展受到中国文化的强烈影响,其有史后期阶段(镰仓时代以后)的文化发展表现出了越来越明显的日本独具的文化特征。多年来,中日两国学者致力于中日文化交流史的研究,以众多的研究成果论证了中日文化关系之密切,在世界文化交流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日本方面尤其梅原猛代表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文化论,渡部忠世代表的日本稻作中国云南源流论,福永光司代表的古代日本吴越文化影响论,樋口隆康代表的海上丝绸之路论等引人注目,使得中日文化紧密发展论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日本民族自称大和民族。但若问日本民族为何以大和民族自称?“大和”二字却仍读作“牙麻托(やまと)”?恐怕能给以回答的日本人不过十之一,而且这些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支吾不清。据在现今大和之地实际体验,“牙麻托(やまと)”乃“牙麻莫托(やまもと)”之便读,古代倭人即“山下”、“山麓”之人。圣德太子(公元574—622 年)1小野妹子一定是圣德太子最信任的干部,于607、609 年两次衔命赴隋,从而成为古代中日关系史上赫赫有名的外交官。他到中国大陆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中国的插花艺术从先秦的原始阶段到汉魏南北朝渐趋成熟,至隋已开始昌盛。小野妹子在学习佛法的同时,将佛前供花以及插花器具引进日本。完成使节任务后,小野妹子皈依佛教,法号“专务”,居住在圣德太子建造的六角堂(即京都紫云山顶法寺)研究插花艺术,日夜以花献佛,并制定了祭坛插花的规矩。六角堂院内有圣德太子沐浴过的水池,因此他的住所被称为“池坊”。在《宪法十七条》中引用了《论语》中(孔子的弟子)有子的话:“礼之用,和为贵”,说明古代日本的统治者深知“和”的重要性。“和”乃和平、和睦、和谐之总义,亦可视为有小和、中和、大和之别。和平乃为小和,和睦可称中和,唯和谐方为大和。日本人很聪明,在天平宝字元年(757 年)始定用“大和”二字取代“倭”或“大倭”,但读音仍用“牙麻托”。《周礼·冬官考工记》云“大和无灂”。贾公彦疏:“大和谓九和之弓,以其六材俱善,尤良,故无漆灂。”《老子中经》之第七神仙为“太和者,天之魄也,自然之君也。常侍道君在右方。”《易经》第一卦则为“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乐府诗集》卷七十九近代曲辞有“大和篇”(始于唐武德贞观,盛于开元天宝,即713—756 年),而唐末五代的道教学者谭峭对“大和”做出了另一种解释:“大人无亲无疏,无爱无恶,是谓太和。”(《化书•四•仁化》)显然,无论哪一种解释,“大和”都是上好的词汇,寓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理想境界。日本统治者以“大和”代“倭”,实为美化自身也。如果看一下日本一乘寺藏平安时代作成的圣德太子像,不难发现,无论其面目体型或衣着装备,皆与现今中国甘肃平凉崆峒山道观中“常侍道君在右方”的太和神仙完全一致。圣德太子仰慕中华龙图腾,在其墓门上方镌刻有栩栩如生的龙的图形,与圣德太子渊源深厚的法隆寺金堂屋檐下的盘龙立柱与现今中国云南昆明盘龙寺大雄宝殿屋檐下的盘龙立柱,虽时隔千百年,却宛如出自同一工匠之手。1 “圣德太子”为厩户皇子死后受赠谥号,平安时代已出现。10圣德太子死后,小野妹子学习中国以花祭拜的方式,摘取水池边的花草祭奠圣德太子。小野妹子从而成为日本花道(插花艺术)最古老的流派——池坊流派的“道祖”(创始人、奠基人)。对日本花道的产生和发扬光大,小野妹子功劳第一。此后在奈良时代和平安时代,梅花、菊花先后从中国传入日本,为日本花道的发展提供了更丰富的营养。其他如茶道、书道、剑道等等与中华文化的关系之密切,也不亚于花道。日本人的日常起居受中国隋唐时代文化影响甚大,日本女子至今仍在穿着的和服及相配的发型便是最好的例子。歌舞方面如,《兰陵王》是起源于北齐、盛行于唐代的假面舞蹈。此男子独舞表现了北齐兰陵王高肃(字长恭)作战的英姿,动作简约勇猛,刚劲有力,舞曲浑厚古朴,悠扬动听。主人公高大健壮、胆识过人,但面貌却秀美如妇人。他自觉作战时因面容俊美柔和不足以威慑敌人,故每临阵时必戴上形象凶厉、狰狞可怖之木雕面具进行博杀。但《兰陵王》在中国早已失传,所幸在唐代传入日本,并在很长时间内保留了以汉语诵念台词的情节。该舞至今仍为日本皇家庙堂如伊势神宫的庆典乐舞,并在二十世纪又传回中国。日本民族很早就有自己的口头语言,但日语中混杂着大量其他民族语言的基本要素。绳末弥初(绳文时代末期和弥生时代初期)中国江南人利用海流和季风横渡东海到达日本,其语言很可能与日语产生某种必然的联系。因为从音韵学方面分析,日语语音与中国古代江南一带的吴音、入唐后长安一带的中原汉音和宋元以后的官韵所定的唐音关系密切,但以吴音、汉音为主。日语的音韵与现代汉语尤其闽南语(或称闽台语)的音韵有明显的规律可循。盖因四世纪初晋永嘉之乱后之五胡乱华,经唐末五代至宋,黄河、洛水一带中原汉人尤其士大夫阶层(即知识分子)为避战乱三次大迁徙,最后落居闽南,其中一部分又迁至台湾,因此也避开了中原民族融合造成的语言异化,闽台语得以较纯正地保留了汉宋间的官话,主要是唐代的正音、雅言。而日本恰恰是从唐代习得并保留了同一音韵系统。日语与汉语的音韵关系十分紧密。在汉字传入之前,日本绳文后期是否出现了象形文字或语义符号尚不可考。至今日本众多的绳文考古成果不见此类报道,至少说明即使出现了象形文字或语义符号,也因大陆先进文化的强烈冲击而早早退出了历史舞台,因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日本镰仓时代以来一些学者鼓吹在汉字传入之前日本已经存在文字,即所谓“神代文字”。不过这一说法早已被否定,认为它仅是后世伪造而已。当然,因此便认为从绳文时代到古坟时代,日本列岛上的居住民经历了漫长的无文字的历史阶段,这种观点同样值得推敲。平安初期学者斋部广成著《古语拾遗》序的第一句话是:“盖闻上古之世,未有文字,贵贱老少,口口相传,前言往行,存而不忘。”但第二句话也不能忽视:“自有书契以来,不好谈古,竞兴浮华,还嗤老旧。遂使人历世弥新,与时俱进。顾问故实,不识根源。”关键问题是,此所谓“上古之世”和“自有书契以来”断始于何时。在弥生时代和古坟时代,大批以中国人为主的东亚大陆人到达日本,如果联想到秦始皇暴政11和焚书坑儒及此后不断发生的社会动乱,徐福一类知识分子在大陆移民中应占相当大的比重。这些人将简书、帛书、纸书携进日本是完全可能的,而未携带字书进日本倒是不可思议的。前文所述徐福的“秦王国”无论如何应该是一个有字国家。很多考古成果证明,汉字很早就随着中国大陆的古币、铜镜等物品传入日本。在日本九州长崎弥生时代后期的遗址里出土了铸有“货泉”二字的中国古代货币,后来又陆续在对马、佐贺、福冈、熊本、京都、大阪等地弥生时代中期土层中陆续发现了这类货币。据考证这些货币是东汉王莽的新王朝(公元8—23 年)铸造发行的货币。另外,官方渠道的物品流入还可见于文献记载。例如《后汉书》记载,建武中元二年(57 年)倭奴国奉贡朝贺时,光武帝赐以印绶,即刻有“汉委奴国王”五个汉字的金印。此外,在日本关东、中部、近畿等地还陆续发现了一些刻有中国古代三世纪年号的铜镜。这些实例都说明,至迟在公元一至三世纪汉字已随中国物品传入日本。而中国史书所记239 年魏明帝“诏书报倭女王”,翌年女王卑弥呼“因使上表,答谢恩诏”,说明邪马台国已具有解读汉字诏书、撰写汉字表文的能力。显然,在弥生时代已在一定范围内使用汉字了。迨至《宋书·倭国传》记载的倭王武(477-479年在位)给宋顺帝的上表文,不仅完全用汉文表达,且具有六朝骈文的风格,文辞华丽,说明在五世纪时,日本国家的正式文书能够更准确地使用汉字、汉文。当然不排除那些有较深汉学素养的大陆移民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关于汉籍传到日本,据《日本书纪》记载,应神十六年(284 年)百济王仁应天皇召至日,“则太子菟道稚郎子师之,习诸典籍于王仁,莫不通达。故所谓王仁者,是书首等之始祖也”。《古事记》中也有类似记载,其中还具体提到王仁携去了《论语》十卷、《千字文》一卷。这便是日本文献中记录最早的“王仁传书”。一般认为,它反映了当时中国典籍已经由朝鲜半岛传入日本的历史事实。1汉字以及汉籍儒典、汉译佛经的传入,对日本人学习汉字、汉文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圣德太子摄政时期,在派遣隋使和遣唐使的同时,还派出了大批留学生、僧赴隋唐学习,使得更多的日本人有机会学习汉文。这些知识分子在逐渐熟悉汉字、汉文以后,由于记录以及平安时代后期的大江匡房曾说:“我朝始书文字,代结绳之政,即创于应神朝。”江户时代的本居宣长也认为《论语》、《千字文》是儒学和汉字在日本普及的启蒙书籍。据文献记载,六世纪以后更多的儒学典籍传入日本。继体七年(513 年)五经博士段杨尔、三年后五经博士高安茂先后赴日讲授儒学经典,并带去了《易经》、《诗经》、《书经》、《春秋》、《礼记》等多种儒学经典。这些汉籍的传入无疑促成了日本人对汉字的掌握和使用。六世纪中期,佛教传入日本。汉译佛经的传入使识字阶层进一步扩大,使得汉字从宫廷走向民间。1应神天皇十六年中国的《千字文》尚未成书,因此这项纪录不可全信。有观点认为王仁赴日应在《千字文》成书后的公元六世纪。12与中国交往的需要,他们开始学用汉字、汉文写作。在圣德太子的主持下,推古十一年(603 年)制定的《冠位十二阶》以及次年公布的《十七条宪法》,都完全用汉文写成,不少条文都是直接援引《论语》、《礼记》、《易经》、《老子》、《庄子》等中国典籍;语言朴实,文章优美,代表了当时日本汉文的最高水准。至于《三经义疏》,尽管文中有“和习”(日语特点)成分,但全篇不失为完整的汉文,一般只懂汉语的中国读者也完全能够读懂。而且,这种用汉文论述复杂的佛学思想的典籍的出现,表明当时日本人使用汉字写作的能力已达到了相当的水平。日本人在能自由地运用汉字后,便不再只是模仿中国人读汉文、写汉字,而是开始考虑利用汉字、汉文表达日本固有的语言,使得汉字与日语进一步融合。在日本,用汉字表音最早出现在早期的金石文中。例如由此可见,日语与汉语不仅在音韵学上关系紧密,在文字方面日本全面引进汉字、熟悉在熊本江田船山中期古坟出土的太刀铭文上刻有“作刀者名伊太加 書者張安也”等文字。“書者張安也”说明这段铭文的书写者是具有中国血统的大陆移民,而“伊太加”则是标记日语人名读音的汉字。在和歌山隅田八幡宫铜镜铭文(四世纪至五世纪初)与埼玉稻荷山铁剑铭文(约471 年)、《元兴寺缘起》收录的596 年元兴寺露盘铭中,用汉字表音的方法更为明显。进入奈良时代以后,《古事记》、《日本书纪》等文献中出现的汉字表音已有了较大的变化,开始用来表示短语甚至句子――当然主要是用来表现歌谣等韵文。迨至《万叶集》成书,则不仅有“音假名”,而且出现了“训假名”。音假名是一字一音或一字双音的表记方式,它是在保证汉字基本字形的基础上,舍义取音,以表示日语语音。训假名则反之,是在保持汉字基本字形的基础上取义舍音,用与汉字词对应的日语词读音来读该词。这种音假名、训假名的用法,由于在《万叶集》中得到充分展示,便被命名为“万叶假名”。此后出现了“变体汉文”。早在七世纪的金石文中,就已出现了变体汉文的雏形。《古事记》除了序文用纯汉文,歌谣用万叶假名以外,正文使用“变体汉文”记述。作者太安万侣在序文中谈到了他使用变体汉文的初衷:“然上古之时,言意並朴,敷文构句,於字即难。已因训述者(表意法),词不逮心。全以音连者(表音法),事趣更长。是以今,或一句之中,交用音训,或一事之内,全以训录。”用楷书写的汉字被称为“真名”,为了书写简便而简化了的汉字被称为“假名”。关于片假名、平假名的形成,较为流行的说法是,吉备真备在唐朝时由汉字楷书创造出片假名,空海和尚在唐朝学习二王书法艺术的基础上由汉字草书创造出平假名。此后由纪贯之等文人和平安时代的妇女推广使用之。平安初期,虽然平假名、片假名都已经出现,但是汉字假名混用文并未诞生。进入镰仓时代以后,与现代日语文章相通的汉字假名混用文开始逐步形成。13使用汉字,并根据日本语言固有的特点对它进行消化和再创造。汉字对日本社会的发展产生了极其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如果总结前文,中华文明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可概括如下:第一,起源于亚洲大陆东部、中国江南地区的稻作农耕,东向传播成为日本列岛居住民脱离野蛮时代,进入文明时代,即从绳纹时代飞跃到弥生时代的最主要的生产力表现。第二,从公元前三世纪到公元四世纪左右,大批华夏移民迁徙日本列岛。他们传去了当时东亚最先进的生产技术,例如纺织、漆工、鞍部、汉方医术等等,及以《论语》为代表的汉文典籍著作,在物质和精神两个领域为日本古代国家的建立做了强有力的奠基。第三,公元五世纪左右,佛教经由朝鲜半岛进入日本列岛,由此开始了1500 年间日本民众的佛教信仰,其强大的文化流深深地影响着日本社会几乎所有的生存层面。日本佛教各个教派的学说、经典和法会典礼,都是起源于南亚的佛教经中国阐述之后,经由朝鲜半岛进入日本后形成的。日本所有的佛教经典除极少作为书法材料的梵文本外,都是汉译本。第四,日本在七世纪左右开始形成古代封建国家。在国家构制过程中,以圣德太子《十七条宪法》为代表,中国相对成熟和丰富的政治观念和道德伦理观念,成为日本古代国家基本政治理论的有效成分。第五,在八世纪初期以《古事记》《日本书纪》为代表构成的日本“记纪神话”,是一组宣扬天皇神圣的国家神话系统,成为日本民族“天皇信仰”和“神道崇拜”的最根本的心理基础。从比较文化的立场看,这是一组在日本原始神话基础上形成的“变异神话体”。中华文明中的道家与道教观念、儒学伦理、方士与方术的生命理论等都参与了“记纪神话”的构成,成为皇权观念的强有力支柱。第六,依据九世纪末期日本藤原佐世编纂的《本朝见在书目录》(后来被称为《日本国现在书目录》),当时日本中央官厅与皇宫天皇读书处所收藏的汉文典籍为1568 种,相当于当时中国国内全部文献典籍的50%左右。1这一现象在世界文明史上颇为罕见。如此丰厚的文化移动,只有在一个和平稳定亲和睦邻的政治框架中才能实现。又依据十九世纪初期长崎港“书物改役”(海关书籍检察官)向井富所编纂的《商舶载来书目》的记载,从1693 年到1803 年的111 年间,中国商船经由长崎港登陆上岸的“贸易性典籍”共有4781 种类。21826年,中国商船“得泰”号船主朱柳桥在日本骏河下吉田与日本人野田笛浦谈话中指出,中国文献典籍“迩年来装至长崎已十之七八”。31中国《隋书经籍志》著录隋代文献典籍3127 种,《旧唐书经籍志》著录唐代文献典籍3060 种。这就是说,九世纪末日本中枢机构中所用的汉籍文献,为隋代文献的50%左右,为唐代文献的51%左右。2此写本今存日本国会图书馆。3见《得泰船笔语》卷三(上)。一个国家拥有另一个国家典籍的70%至80%,这是何等辉煌壮观的文化现象。依据近年的调查,日本98 处藏书所现今保存有古代以来传至日本的中国明代与明代之前的汉籍(包括国宝、重要文化财、重要美术财等)10822 种类。14据日本书誌学者估计,此为日本列岛真正藏量的80%至85%左右(不包括更大量的清代文献典籍)。文献典籍作为古代文化最主要的载体,如此规模的汉籍持续不断地东传,创造了中华文明抵达日本列岛的永恒的通道。1第十一,十七世纪左右基督教传教师开始进入日本,第一次建立起了日本与西方文化沟通的通道。目前所存史料表明,早期到达日本的西班牙、意大利、葡萄牙等国的传教师,都有在中国澳门生活和传道的经验,除少数人直接从澳门到达日本外,其余大多数人经在中国内地传教而逐步到达日本。这一传教的图谱,与佛教经由中国传至日本相似。在德川幕府“禁教”之后,免遭屠杀的传教师和一小部分日本教民,通过在日本长崎贸易的中国商船,逃亡中国本土,再经由中国本土流亡澳门。至今中国澳门还留存有这一时代外逃传教师和教民的墓葬。他们作为日本文化史发展中的这一特殊阶段的历史证明,永远留在了中国土地上。与此相关,还有一个重要的文化事实,即经由中国本土到达日本的欧洲传教师为在中国传教第七,汉字对日本语言文字影响巨大,成为提升古代日本社会文明进程的根本性标志。第八,八世纪到十二世纪的奈良、平安时代,出现了日本文化史上第一次文学高潮,汉文文学与和文文学都取得了辉煌业绩。但无论汉文文学还是和文文学,都是以中国文化中先秦至唐的文学传递、甄别和吸纳为基础的。日本文学在以后的发展中,从“五山文学”中可以解析出大量唐宋文学材料,从江户时代文学中可以解析出大量宋元明清文学的材料,从江户“读本”中可以解析出大量明清口语通俗文学的材料。第九,日本自十二世纪末期开始陷入武士夺取权力的战争状态近四百年。在这四百年间,保留和维护着日本文化“一线生机”的,只有逐渐发展起来的禅宗与禅宗寺庙。十四世纪建立的“镰仓五山”与十五世纪确立的“京都五山”成为日本中世纪文化的标志和集合地。禅宗是佛教传入中国后在中华大地上形成的中国风格的佛教教派;“五山”是中国南宋时代集中在杭州与宁波两地的禅宗的“大本山”建制。日本“五山文化”是日本平安文化与江户文化之间唯一的连接点,是连接日本古代前期文化与近世文化的唯一通道。“五山文化”包含着三个最主要的内容:一是禅宗教理(其传播者既有到中国求法的日本僧侣,也有到日本传法的中国僧侣);二是宋代新儒学(完全由中日间僧侣来往而传至日本,后期传去了明代心学);三是刻板印刷(主体技术由中国到达日本的工人承担,印刷中国的汉文典籍与汉文佛经经典)。第十,德川幕府实行统治的“意识形态”以神道为基础,以儒学中的宋学为理论框架。幕府第一代学术领军人物林罗山等人,兼具神道与宋学的极深厚的修养,林氏家族也因此成为二百年间宋学的大本营。宋学的兴起创立了江户时代的“文人学术”,这是日本文化史上最早出现的“文人学术”。而作为日本“国学”派的代表性学者,也都具有极高的汉文化教养。本居宣长纪念馆陈列着本居宣长学习过的许多汉籍,上面有他手写的许多读书心得。1参见严绍璗编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三卷)中华书局刊2007 年版。15的需要,把欧洲语言中的概念和词汇,依照中国的文化传统,寻找了相应的汉字语汇做了翻译。在明治时代日本接受西洋文化的过程中,日本学者又参考或依照传教师们提供的这些材料,创造了日本汉字的新词汇,如“主”、“文化”、“文明”、“幸福”等等,成为日本近代词汇的重要部分。如果从文明论的视角观察中日古代文化关系,其主要内容是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化发生的影响。对此需指出,以黄河、长江为依托的亚洲东部的中华文明,既没有出现过进程的断裂,也没有发生过形态的变异,而且在亚洲东部形成了包括了中国本土、朝鲜半岛、日本列岛和中南半岛东部在内的以汉字文化为中心纽带的东亚文明圈。在这个文明圈中,各国家、各民族之间文化发展的时代性和差异性,决定了各自在世界或地区文明的进程中所处的强势或弱势地位。一般来说,世界文明的成果永远是处在“流动”之中的。而“流动”的走向,总的趋势是从综合国力相对强大的文化“流向”综合国力相对弱小的文化,从相对的强势“流向”相对的弱势。古代中国作为东亚地区领土最为广阔,人口最为众多,生产力最为发达的地区,在东亚地区的文明进程中在相对意义上发挥着历史性的主导作用,长期处于强势地位。因此古代中日之间的文化“流动”,从总体上说,当然是从强势的中国“流向”弱势的日本。然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所谓“日本海洋文明论”(Concept of OceanicJapanese Civilization)的“文化史观”从日本知识群体向日本市民社会渗透,具有不可忽视的广泛的社会影响。该论提出“日本究竟是不是属于亚洲”?甚至提出所谓“两千年的欧洲的历史,就是摆脱伊斯兰化的历史”的这样一个虚伪命题作为比照,试图把“日本的历史”描述成“摆脱中国化的历史”。“日本海洋文明论”试图从世界文明史上重新定位日本。它几乎完全不承认两千余年的东亚文明发展史,虚构日本未接受亚洲大陆文明滋养的“事实”,制造“孤岛文明”的幻影,为某种政治目的服务。通过以上对中日古代文化关系的分析,可知在两千余年的东亚历史发展中,亚洲大陆文明,尤其中华文明为日本文化在几乎一切重要层面上的发生与提升,提供了足够的滋养材料,并内化为促成其发展的动力,从而共同创造了东亚古代丰富多彩的文明。这里依据历史事实所展示的中日古代文化关系史,是与日本海洋文明史观构筑的所谓“两千年来的日本史就是摆脱‘中国化’的‘脱亚’史”的“日本文明史”完全不同的。三、关于古代日本文化独自性之分析前文已述,日本文化的形成受到中国的强烈影响。但这并不等于说日本文化没有独自性,日本文化等同于中国文化。一种文化若与世隔绝,最终只能自生自灭,只有受到其他文化影响,吸收其他文化的精华,自身才能发展,但并不会因此变成另一种文化。日本文化与中国文化就是这种关系。日本文化的独自性主要体现在包容性和创造性两个方面。16古代日本文化的独自性,其第一个表现是积极主动的包容性,换言之即善于将异体文化的优越之处集结于自身,并不认为会因学习其他先进文化而“数典忘祖”,甚至于甘冒“数典忘祖”之大不韪也要学习其他文化的长处。这是日本文化常处于相对低位造成的,也许与日本民族所处的地理环境有关。相比之下,中国人就不太容易做到这一点。中华文化常处于高位,传统悠久且地大物博,不能“数典忘祖”便成为包容性的前提,从而往往成为一种被动型、无奈型的包容性。其第二个表现是顽强细腻的创造性。日本人勇于学习,又善于创新,折扇、假名、日本刀和神道教等是众所周知的例子。日本刀为中国人喜欢之物。北宋著名文学家欧阳修的诗作《日本刀歌》,描述日本刀是“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间杂镏与铜”,极言其美。而依据十六世纪日僧策彦周良的在华日记《在渡集》记载,他在中国常常用中国人喜爱的刀与扇交换文献典籍,如“嘉靖十八年(1539 年)七月八日 《读杜愚得》八册 以粗扇两把、小刀三把交换”。此“粗扇”即日本折扇。华夏人虽然发明了蒲扇,但折扇是大和人发明的,传入中土,为中国人喜爱。世界文化名人、十五世纪后期的日本绘画巨匠雪舟等扬于1467 年来到中国浙江宁波以南的佛教五大丛林之一的天童景德寺学法,曾被称为“天童禅班第一座”,同时潜心学习宋代画师李唐、夏圭、牧溪等的画风、画技,并往返北京,沿途饱览中华名山大川,创作了大批写生,回国后开创了根植于现实土壤并具有独自风格的富有生命力的新画风,其画水墨淋漓,个性强烈,民族气质与日本山水完美融合,形成了日本民族特色鲜明的水墨画——汉画,雪舟从而成为日本室町时代主流画派——汉画派的创始人。《四季山水长卷》(1486 年)和《天桥立图》(1502 年)成为名震日本画坛的雪舟的代表作。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与天童寺一山之隔的、中华五山之一的阿育王寺复建东塔,其依据便是赴日求得的当年雪舟在阿育王寺对面的玉几山上画下的阿育王寺全景图《育王山图》。其第三个表现是在吸收和创新中发展的古代日本文化以多种渠道西向传递到东亚大陆,为中华文明所吸纳。尽管它的传递规模不如中华文明东传规模宏大,层面不如中华文明丰厚,但在下列层面考察古代日本文化西传中国具有特别的价值和意义。第一,和歌西传中国。和歌是古代日本独创的文学艺术形式,其产生应与神话同期。早期和歌是自由形态的歌。和歌在成熟过程中,从自由音素发展到有规则的音素,创造了属于日本民族自己的“律音”,最终形成为三十一字短歌。《古事记》、《日本书纪》和《风土记》中的歌是自由形态的歌,《万叶集》是和歌从自由形态走向规则形态的“艺术走廊”,而《古今和歌集》是短歌(みそひともじ)定型的标志。中国较早接触到日本民族这一文学艺术形式,《万叶集》卷一第63 首歌,是大约在702年至718 年之间由第八次遣唐使团的成员、“少录”山上忆良在中国土地上创作的第一首短歌。17“去来子等早日本辺大伴乃御津乃浜松待恋奴良武”(いざこども早く大和へ大伴のみつのはままつまちこいぬらむ)『山上忆良在大唐時 忆本郷作歌』在此之后不久的753 年,当时在华的留学生安倍仲麻吕在明州(宁波)与朋友告别准备登船回国时作歌:“あまの原ふりけさみればかすがなるみかさのやまにいで月かも”『古今和歌集』巻九第406 首当时,诗人包佶、赵骅等现场聆听了安倍仲麻吕的诵歌,这是八世纪中期的一次中日文学聚会,日本和歌第一次有了中国听众,走出了被国际认知的第一步。第二,日语单词语音大约从十二世纪开始传入中国。中国文献依据《礼记·王制篇》的古雅命名,称之为“寄语”。1上述《日本考》中有58 首汉译和歌,日本文化瑰宝和歌开始为中国人接受和理解,成为和歌融入东亚文明圈并走向世界的起点。十二世纪宋人罗大经从日本的“入宋僧”安觉学习日语,两人分别以实物,例如口、头、手、耳等为单词发音对象,以汉字字音作为记录日语单词的发音符号,形成了罗大经“寄语表”,载于其《鹤林玉露》中。这是中国文献中最早出现的总共有17 组“寄语”的《日语汉字训读单词表》。中国人罗大经和日本僧安觉是使日语“语意”走出日本列岛本土,而为中国人所接受的先驱者。此后,中国人对日语关心和注目的程度,有了相当大的提升。在十四世纪,元代博物学家陶宗仪有一部讲述书法艺术史的著作《书史会要》。此书第八卷研究日本语文,展现了世界第一张“いろは假名图”,共47 个音符,没有拨音“ん”。每一个假名的下面,用汉字作为“真名音符”标明读音,例如 “いろは” 分别标注 “ 以、罗、法 ”,从而使中国人能够作出相应的发音。明人李言恭和郝敬,为东南海防抵御倭寇的需要,编纂了《日本考》。其中的第四卷为“寄语”,将1186 组汉语词汇与假名词汇对照,分为天文、时令、季节等56 类,并在第一卷单独列出日本国假名岛名81 组。这可称为中国第一部具有实用价值的《汉日辞典》。此后不久,明人郑舜功编著了《日本一鉴》。此书编辑汉日“寄语” 3410 组,成为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汉日大辞典》。第三,十六世纪中国文人开始翻译日本文学,并尝试用日语进行文学创作。日本文化价值以中华土地为表述基地在国际上得到了最早的也是最初的展示。1《礼记·王制》称“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缇、北方曰译。”这里说的“寄、象、狄缇、译”四个概念,都是古代中华从事语言文字对译的专门名词。其中把对东方民族的语言称之为“寄”,由此而构成的语言对照,称之为“寄语”。“寄”即“传达”、“传送”之意,“寄语”即“传达内外言语”之意。18“あさみどりやまははるけさかすみかなみねもしつかにわたるはるかぜ”译文:清晨山頂,春霞籠罩。嶺頭過去,漫漫春風。“とほやまにもみじふみわけなくしかのこえきくときはあきぞかなしき”译文:遠山紅葉落,鹿踏自悲鳴。時值殘秋後,聲叫苦難聽。“かりかえるつきのむらあめはれはれてひかりもさすなゆうぐれのそら”译文:黄昏天黑村雨過,月電交明獨雁歸。十八世纪中国出现了以日语进行文学创作的作家。1709 年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创作了《太平乐事》杂剧共九场,其中第七场《日本灯词》即使用日语表现。11《太平乐事》杂剧一卷,署名柳山居士,清康熙年间刊本。此剧著录于《今乐考证》中,剧目见于《古典戏剧存目汇考》。剧本分析参见严绍璗著《中日古代文学关系史稿》香港中华书局、湖南文艺出版社联合刊本1987 年版。这是中国人第一次运用外语从事文学创作。由此可以判断当时日本文化在中国已经有相当影响,一部分中国文人对日本有较浓厚的兴趣,具有较多的日本知识。第四,日本从十三世纪初开始逐步在佛教禅宗的镰仓和京都的“五山”的若干寺庙中运用由中国传入的刻板技术,刊印佛学经典和中国非佛学的著作,构成“五山文化”的重要内容。由此推进了日本文化发达区域对汉籍的版刻印刷,对于保存中华已经缺失的典籍起了积极的作用。尤其在中华已经缺失的文献在日本重刊后又被送回中华,例如著名的日本南朝后村上天皇正平十九年(1364 年)刊印的《论语集解》,即是中国已经逸失许久的何晏《论语》著作。又如1781 年德川幕府尾张家大纳言宗睦,重新校勘刊印在中国已经失传数百年的唐人魏征《群书治要》重返中国之后,引起中国学界的震动而参与了清代的文化建设。同时,由日本读书人写作的学术著作,例如山井鼎依据足利学校收藏汉文典籍撰著成的《七经孟子考文》传入中国被收入《四库全书》中,由纪晓岚主编的《四库提要》称此书“足释千古之疑”。他们对于特定时期的中国学术发展具有相应的贡献。东亚文明圈是充满生命活力的文明圈,圈内各民族都有自己的识别与接纳外来文化的运行机制。正是在这样的包容性与独自性中,在稳定亲和、睦邻友好的环境中,古代日本文化的独自性得到了体现,并对中华文明的发展及营造东亚文明圈做出其贡献。四、东亚册封体制与中日关系在东亚册封体制中,日本的地位较为特殊,其政治独自性更加突出。这种政治独自性主要表现为在东亚地区争取独立自主地位、谋求自身发展方面。自古代以来,世界秩序是以三种基本的制度形式维持其运行的。这就是“朝贡 - 册封制度”、“殖民地制度”和“契约关系制度”。在古代东亚世界,中国历代王朝则以“册封朝贡”的“中心—周边”机制为中心,把东亚构成了一个大致有序的地区。19中国历代王朝构建的国际关系,由于王朝的不同和对象政治实体的不同而具有复杂和丰厚的内容。无庸讳言,古代中国是东亚地区人口众多、地域宽广和生产力先进的国家,册封朝贡体制曾经是若干王朝维护周边国际关系的策略之一。实行这一策略的王朝基本上都奉行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原则(即主动要求册封的予以封号,不来请求封号的,亦作罢),而在实行册封的过程中,事实上还存在着亲密、中间和边缘的不同的关系层面。在以日本列岛为对象的关系中,依据历史事实,可以判定为它处在中国历代王朝册封体制的边缘层面中。对于中日古代政治关系的理解,必须从日本列岛的实际状态出发予以阐述。从外在名称和统治范围上说,古代日本列岛先后出现过三类政权,即倭政权、大和政权和日本政权。倭政权即弥生时代以邪马台国为中心的众多的倭人政权,大和政权即在四世纪后出现的统一政权,日本政权出现在七世纪初,经大化革新而确立。依据《隋书》记载:“开皇二十年(600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比孤,号阿辈鸡弥,遣使旨阙……使者言,倭王以天为兄,以日为弟。”“大业三年(607 年)其王多利思比孤遣使(小野妹子)朝贡。其国书曰:‘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恙云云’。”《日本书纪》推古十三年条记载:“高丽国大兴王闻日本国天皇造佛像,贡上黄金三百两。”其十六年条记载:“复以小野妹子为大使……而遣之。爰天皇聘唐帝,其辞曰:‘东天皇敬白西皇帝……’。”其二十九年条曰:“高丽僧惠慈……誓愿曰:‘於日本国有圣人(圣德太子)……以玄圣之德生日本国’。”其三十二年条记载:“百济观勒僧上表以言:‘……然我闻日本天皇之贤哲,而贡上佛像及内典未满百岁’。”依据这些材料,研究者一般认为在六世纪末、七世纪初的推古朝已使用“天皇”和“日本”的称号。然而,这种认识其实尚需要推敲。从日本的古代文献而言,712 年成书的《古事记》与720 年成书的《日本书纪》的重大区别之一,在于前者的记载中有“倭”而无“日本”,后者的记载中却是有“日本”而无“倭”。但无论是“倭”或“日本”,训读皆为“牙麻托”。两书分别记载的“神倭伊波礼毗古命”与“神日本磐余彦天皇”,都是指神武天皇;“息长带日毗卖命”与“气长足姬尊”,都是指神功皇后;“大雀命”与“大鹪鹩天皇”,都是指仁德天皇。它们都是对同一人物的不同标记法,而读音则完全相同。这说明在二书成书期间,日本的国家主体意识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二书还有一个重大区别在于《日本书纪》比《古事记》表现出更加强烈的对朝鲜半岛的侵占欲望。《日本书纪》应神天皇三年条曰:“东虾夷悉朝贡,即役虾夷而作厩坂道”。又应神天皇七年条曰:“高丽人、百济人、任那人、新罗人,并来朝”。类似于此的无数次的关于朝鲜半岛各国向日本称属进贡的记载,证明日本试图在朝鲜半岛确立某种程度的宗主国地位 ,从而能够向中华帝国显示其力量并分割势力范围,进而建立以朝鲜半岛诸国为属国的小册封体制。从东亚历史事实考察,《日本书纪》的编纂者依照这一新的主体意识编写的这些“历史” ,人为斧凿的痕迹十分明显,已经远离了它所叙述的历史年代。据此可以认为,“日本”与“天20皇”的称谓的形成,大概在大化革新之后的七世纪后期和八世纪初期。“日本”一词的意义源于中国上古时期最早的字书《尔雅》。《尔雅》在表述中华先民的方位概念时称东方曰“日下”。作者说“日下者,谓日所出处,其下之国也”。而所谓“日本”者,即为“日出处”之意,也就是上述国书开首的自命之语。大和人借用了中国上古字书《尔雅》中关于华夏人观察东方所获得的这样美丽的意境命名了自己新组成政治实体。这个国家主体意识转换的主导者,可能是以果断的独裁统治建立了中央集权国家,并最终完成大化革新使命的天武天皇,或许也可能是天武天皇之后即持统天皇,及其后续者元明天皇和元正天皇。从执政行事来看,持统、元明、元正三位女天皇都富有创造精神,非一般男女可以比肩。当然,《日本书纪》在记叙与朝鲜半岛的关系时,较早也使用过“日本”的称谓(如“任那日本府” ),也值得进一步思考。《日本书纪》记载608 年中国隋使裴世清送小野妹子回日本时所携带的国书,其首句为“皇帝问倭皇”,通篇文字具抚属之意。中国史书中明确记载“日本”国名者,则始自十世纪中期修撰成的《旧唐书》。其《东夷传》分述倭国和日本。文曰:“倭国者,古倭奴国也……。”又曰:“日本国者,倭国之别种也。以其国在日边,故以日本为名。或曰,倭国自恶其名不雅,改为日本。或云,日本(乃)旧小国,并倭国之地。其入朝者,多自矜大,不以实对,故中国疑焉……长安三年(703 年)其大臣朝臣真人来贡方物。”此后,开元、天宝、上元、贞元、元和、开成年代(713-839 年)均派遣使臣至中国。1060 年左右,中国编撰成《新唐书》,其《东夷传》中只有关于日本的记载,而不见了关于倭国的记载。其文曰:“日本,古倭奴也……咸亨元年(670 年)遣使,贺平高丽。后稍习夏音,恶倭名,更号日本。使者自言,国近日所出,以为名。或云,日本乃小国,为倭所并,故冒其号。使者不以情,故疑焉。”《新唐书》详细记载了日本从神代至光孝天皇(884 年)的继承关系,除“孝安天皇”错记成“天安天皇”,“敏达”与“淳和”二天皇因字形相近而误写成“海达”和“浮和”外,将称为“奈良帝”的“平城”记为“诺乐”(“奈良”的日语读音),其他几十位天皇的名称皆记录无误,而且还记录了神武东征和神功皇后事。这可以说明《新唐书》是依据日本古文献或者是日本知识分子的口述记录的,其中在日本天皇的演变过程中慎重地指出了670 年以后“倭”变成“日本”一事,这与我们上述的分析一致,其可信度很高。从国家主体意识上讲,这与在六七世纪之交大和政权的统治者已经开始具有相对明确的对等意识有关。与此前的倭五王时代上表中向中国南朝宋帝请求封号不同11应注意的是,自478 年倭王武向宋顺帝求请封号至600 年日本第一次遣隋使,其间122 年未见日本列岛的政权向中国王朝求封的记录,可能是日本列岛正经历着重大的政治实体的转换,随之而造成意识的变换,也可能是记录遗漏。关于此问题,可以继续研讨。,从此时开始,大和政权与日本政权已经开始自外于以中国王朝为顶点的东亚册封体制的努力。大化革新之后不到二十年,日本学习中国建立封建王朝、国力刚刚强盛起来便欲通过白江口之战向中国王朝展示政治独自性,谋求对等关系,失败后不得不回归通使等下地位。中国王朝则以“来21者不拒,去者不追”的原则,并不因此拒绝与新的主体意识较强的日本政权的往来。由此而开始的中日古代政治关系,除短时期外,基本上是若即若离,或是或非,游离于以中国为顶点的东亚册封体制边缘的关系。古代日本统治集团在谋求自外于中国册封体制的同时,竭力追求对其周边国家(主要指朝鲜半岛国家,后期包括琉球王国)实施强势战略、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的目的。日本统治者编造出神功皇后出征朝鲜的故事为此后日本觊觎、“经略”朝鲜提供理论准备,无论与中国王朝的关系好坏,日本从来没有放弃向朝鲜半岛扩张的“历史使命”。对南向琉球,则由萨摩藩于1609 年出兵入侵,劫得琉球三十六岛的北部5 岛鬼界、大岛、德岛、永良部和与论岛,改称日本名划入萨摩藩,为此后全部并吞琉球迈出了第一步。中国古典文献由单记“倭国”到“倭国”与“日本”并记到单记“日本”,这一变化正是日本列岛上政权关系嬗变过程的反映。这一嬗变过程表明,在中国古代封建制度的影响下,日本列岛由一个广泛的移民群体建立起一个新的古代封建国家。其政权由分散到统一再到巩固的全过程,事实上都没有离开过亚洲大陆中华文明的传播、撞击与融合。在这个过程中,早期东亚关系中的册封体制不失为维护和推动这种具有历史进步意义的传播、撞击和融合的颇有效应的机制。《日本书记》应神天皇三十七年条记载:“遣阿知使主、都加使主于吴,令求缝工女。爰阿知使主等渡高丽国欲达于吴。则至高丽,更不知道路。乞知道路者于高丽,高丽王乃副久礼波、久礼志二人为导,由是得通吴。吴王由是与工女兄媛、弟媛、吴织、穴织四妇女。”倭王从吴国引进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相应的成员,同时还引进儒学者王仁、五经博士段杨尔等到日本传授大陆文化,都是极好的例证。七世纪后,中国与日本之间终于摆脱了以往需要取道经由第三国的交通,实现了横越黄海与东海的直接联系。这是由日本官方组织并派遣访华的“西海使团”(“遣隋使”、“遣唐使”等)实现的。随着历史的推进,继后有私人性质的中国宋元明代的以僧侣为中心的海上交通,以及商人推进的经由海上的多种形式的贸易往来。中日正是这样以黄海与东海为主要联系渠道构建起了古代两国相互共处的政治秩系。古代日本通过派遣“西海使团”学习中华文明,中国方面对日本使节怀抱着友好的心态,称日本为“礼义之国”,与华夏并“非殊俗”。唐玄宗把与日本国使节的会见称为“嘉朝”,而且还担心海上的“涨海”“夕潮”会让这些“君子”受惊。1734 年第十次遣唐使团归国后,途中不幸遇到风暴,四舶异道。唐玄宗获此消息,立即以自己的名义向日本圣武天皇通报中国朝廷所掌握的情报,文中称“此等灾变,良不可测。卿等忠心则尔,何负神明而使彼行人罹其凶害。想卿闻此,当用惊嗟。然天壤悠悠,各有命也!中冬甚寒,卿及百姓并平安好。今朝臣名代还,一一口具,遣书指不多及。”21753 年,唐玄宗李隆基特意为第11 次遣唐使团作诗一首相赠。诗曰:“日下非殊俗,天中会嘉朝;朝余怀远义,矜尔畏途遥。涨海宽秋月,归帆驶夕飙;因惊彼君子,王化远昭昭。”2《唐丞相曲江张先生文集》卷七《敕日本国王书》。其对日本使节的关怀,对日本天皇的安慰之情,表露无遗。22此后明代册封日本南朝的怀良亲王(《明实录》记为“良怀亲王”)与北朝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二事表明,在十四世纪后半期到十五世纪中期日本并未能完全摆脱以中国王朝为顶点的册封体制的羁麋。十四世纪七十年代,日本处于将军武士混战的南北朝时期。中国本土在朱元璋集团击溃蒙古族的元朝后建立了明王朝。当时原以朝鲜半岛为掠夺中心的海盗“倭寇”此时正在把中心移动到中国沿海,人数从5-10 人一伙,变成了多至300 人左右的群盗,船只从数艘增加到200-300 艘左右,甚至有500 余艘同时出现的大规模抢劫。这样规模的海盗,必定是有某种统一指挥系统的。刚刚建立的明王朝意在立即打击这样的海上群盗,以确保东南地区的治安,所以派遣使臣警告日本方面必须立即停止其“倭兵”活动。1369 年(中国明洪武二年,日本北朝后光严天皇应安二年、南朝长庆天皇正平二十四年)明王朝使臣杨载一行赴日交涉,传递明洪武帝国书,文中曰:“……向者山东来奏,倭兵数寇海边,生离人妻子,损伤物命。故修书特报正统之事,兼谕倭兵越海之由。诏书到日,如臣,则奉表来廷;不臣,则修兵自固,以应天修,永安境土。如必为盗寇,朕当命舟师扬帆诸岛,捕绝其徒,直抵其国,缚其王,岂不代天伐不仁者哉。惟王图之。”1此“修好”尚不能说就是明王朝对日本的册封。第一,怀良亲王只是十四世纪日本国内将军武士混战中的一个地方势力,并不代表日本;第二,由于当时信息失灵,中国方面未能知晓日本国家分裂为南北两朝,《明实录》把日本南部势力作为“日本国王”而称“日本国王良怀(怀良),遣其臣僧祖来,进表笺……”云云本身是个误会。这封国书除通告日本国君中国已经改朝换代(即“正统”之事)外,主要是对“倭兵”抢劫中国沿海提出严重警告,义正辞严,态度明朗。但是,由于中国对日本分裂为北南两个朝廷的情报信息不健全,明使臣在博多登陆后,遇到的却是南朝势力怀良亲王。怀良亲王竟然斩杀明使臣5 人,这一惨案多少暗示了中国沿海的“倭兵”活动与博多一带的势力存在着某种关系,杨载无果而返。为了海防的安全,明洪武帝再次派遣赵秩出使。日本南朝怀良亲王基于国内战争的需要,于1371 年(中国明洪武四年,日本北朝后圆融天皇应安四年、南朝长庆天皇建德元年)向明王朝派出使臣“修好”。2但1392 年日本结束了南北朝对峙,以京都北朝为正朔,日本历史进入将军足利义满控制的室町幕府时期。这一武人政权为巩固其统治,急速希望通过与中国大陆的贸易来提升自己的经济力量。此前在1374 年和1380 年足利义满曾两次派遣代表与明政府商议通商,但由所以把这一事件与所谓“册封日本国王”相互连接,在史实层面上缺乏支持。1《明实录》“洪武二年二月辛未”记载。2其实,《明实录》“洪武七年六月乙未”明太祖对中书省的“敕语”中已经表明了他的这一误解。文曰“向者,国王良怀奉表来贺,朕以为日本正君,故遣使往答其意”。其中有“朕以为日本正君”一语,说得明白。既然“以为是”,实际则“不是”。23于两次的表文皆不合书写体制而被视为“无表文”,无从证明其身份而被拒绝。1401 年(中国明惠帝建文三年,日本后小松天皇应永八年)室町幕府获知明太祖朱元璋已经去世,听从博多商人的劝告,开始派出遣明船出使中国明王朝。此次足利义满的文书开首即称“日本准三后某,上书大明皇帝陛下。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某幸秉国钧,海内无虞,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使肥富相副祖阿通好,献方物……”1“兹尔日本国王源道义,心存王室,怀爱君之诚。逾越波涛,遣使来朝……朕甚嘉焉。日本素称诗书国,常在朕心 。第军国事殷,未暇存问。今王能慕礼义,且欲为国敌忾,非笃于君臣之道,畴克臻兹……。”此文书用词卑微,显然有讨好明朝新皇帝的意思。1402 年(明惠帝建文四年、日本后小松天皇应永九年)明廷发出的答复国书由僧人天伦道彝、一庵一如为使节送达日本,在兵库登岸之时,足利义满亲自到码头迎接,可见他希望开通与明朝贸易的急迫心情。明朝建文帝的国书有如下文辞:2“先是,对马、壹歧等岛海寇,劫掠居民,敕道义捕之。道义出师获渠魁以献,而尽歼其党类。上嘉其勤诚,故有是命。仍敕道义白金千两……”明建文皇帝依据足利义满的愿望,封敕足利义满为“日本国王”。这是自600 年中日之间开通政治关系800 年之后,中国王朝首次对日本发出的封号。这一册封至少是由两个原因促成的。第一,既然日本足利氏主动向明王朝请求“通好”,中国朝廷当然不会拒绝日本对自己称臣朝贡。第二,足利幕府允诺协助在中国沿海共同打击“倭寇”海盗。同年,明王朝发生政变,朱棣夺取政权迁都北京,明成祖在对日关系方面,则坚持以共同剿寇为关系的基础,这从1406 年(中国明成祖永乐四年、日本后小松天皇应永十三年)对足利幕府的诏书中看得清楚。文曰:3首先,在人类文明进程中,统观古代世界先后出现的各稍微强大的民族,其民族文化包括宗教文化在内,几乎都具有本体意识和主体精神,且这种意识和精神随着民族的发展而逐由此考察,明王朝“册封”日本将军足利氏为“日本国王”,是以打击剿灭海盗“倭寇”为基本契机的,足利氏请求封号是为了对华的贸易,这是一种在特殊政治军事形势中的联合。尽管将军不同于天皇,但掌握着国家实际的权力,所以明王朝册封“日本国王”号,仍具有将日本纳入东亚册封体制的意义。不过,无论在日本皇室中,抑或在幕府官员中,都对此相当不满。所以,这样的封号不久就停止了,其历史效果有限,与形成长期完整的封建册封体制差之尚远。古代日本的政治独自性还表现在华夷之辨上。“华夷”是一个古老的以文化身份确认人种归属的概念。无论中国或日本,都曾经以“攘夷”为口号抵御外来威胁。其实,中日关系中的华夷之辨必须回归历史文化原貌加以辨析。1参见瑞溪周凤《善邻国宝记》。2《明实录》“建文二年二月”记载。3《明实录》“永乐四见正月”记载。24步加强。在文明史上曾经出现过后来却又消失了的民族,考察其消亡的根本原因,例如日本本岛上的阿伊努族的消衰,亚洲大陆的匈奴、鲜卑等民族的消衰,大都与其没有造就成自身文化的主体精神相关联。古代中华文化在发展过程中,在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中,内在自我意识不断提升,并且不断提纯升华而形成主体精神。在古代,根本无法知晓地球和世界的事实状态,每一个生存着的民族总是把自己生活的眼光所及的范围当成是世界与天下。难道在科学进步到天圆说和技术发展到大航海之前,世界上真的有哪一个民族已经能够判断出自己究竟处于世界的什么位置上吗?难道真的有哪一个民族能够摆脱把自己的生存地区作为世界中心的观念吗?新生代研究者以现代知识构筑的世界观念与宇宙观念来指责我们的先辈的天下观,指责他们只知自己的天下而不知有世界,仅就学术心态的理性层面而言,这显然是失却了历史文化语境而做出的判断。在此需要在历史语言学中研讨华夷之辨包含着什么样的文化容量。古代华夏人把自己文化的精髓称为“夏”,因为“夏”为汉族之始祖,这是文化心理上的认祖归宗。“华”是“夏”的美称,言光彩与光辉之意。1现在流传的所谓华夷之辨,其本质意义在于要求区分开华夏文化与非华夏文化。这一范畴中作为“华夏”的对立面的“夷”,则是“等辈”、“侪辈”之意2,包含有俗语说的“那些家伙”的意思。通观世界文明史,可以说一直到近代民族形成,乃至在21 世纪,每一个主体民族对于辨别民族文化身份的心理要求与行政要求不仅还长期地存在着,而且还变得日益严峻。那么,在近代民族平等的理念形成之前,提出要求确认文化身份的民族,一定会以顽强的精神力量把自己的文化作为“世界之最”,无论这些民族地处东南西北,无论世俗文化还是宗教文化,这是概莫能外的文化事实。所以,不断地拷问古代华夏人以华夷之辨构建起自己的天下观,指责他们从春秋时代以来就有了所谓的“五千里内皆供王事” 的“大中国”感念,也就失却了学理成分。3由《古事记》、《日本书纪》组成的“记纪神话”,是关于大和民族形成的最早期的记忆性艺术表述。《古事记》上卷第一句文字即为“天地初发之时,于高天原成神名,天之御中主神”。这是日本民族起源的第一天神,意即宇宙中心之神。《日本书纪》则把《古事记》中的第三代“神”作为最高创世神,定名为“国常立尊”,意即大地中心之神。这些神奇的故其次,在东亚文明圈内研讨华夷之辨,常易忽略的文化现象是,即作为其成员的大和民族,在面对所谓华夷之辨的文化理念中,以顽强的文化努力,在自身文明的发展中创造着属于自己文化本质的本体意识与主体精神,并与华夏文化相互呼应,推进着文明的发展。在东亚文明史上留下了大和人丰厚的创造。1见《说文解字 华部》,《淮南子 坠形训》文曰“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之谓。2如《左传 僖公二十三年》文曰“晋郑同侪”(意即晋与郑是同样的货色)。3从文化学的立场考察,“华夷之辨”是一个属于“比较文化”的研究课题,要求研究者具有多元文化的学识修养,作为世界文明史上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文化现象,研究者应该具有世界文明史的宏观的又是基础性的知识, 否则常常会囿于一孔之成见而不知有其它。25事凝聚着这个民族的多神崇拜的文化心理。此种文化心理渗透于它的生存方式、价值标准、信仰活动的一切层面而提升为神道。神道精神作为日本古代文化的“本体”,它首先表现为日本神国观念。“神国”的理念最早见于《日本书纪》编造的神功皇后讨伐新罗的记事。作者借用新罗王的口吻说:“吾闻,东有神国谓日本,亦有圣王谓天皇。必其国之神兵也。岂可举兵以拒乎!”于是,新罗便不敢抗击日本军队 ,“素旗而自服,素组以面缚”。十四世纪的《神皇正统记》开始完整地把日本皇谱按照神话编织起来,论证日本的天皇是神的后裔。此书的第一句话便说“大日本国乃神国也”。这一精神文化的本体意识构成大和民族基本的世界观和宇宙观,这也就是它活跃在东亚文明圈内的力量基础。神道的力量在于它具有融合进入日本列岛的各种外来文化的能力。在日本思想史上被称为“江户汉学”第一人的林罗山,帮助德川幕府建立起了以儒学的朱子学为主要内容的意识形态。他对朱子学的把握,在最后则归附于最高神的信仰。他在《神道传授》一书中运用前述“国常立尊”阐释儒学:“心之外别无理。心清明,神之光也;行迹正,神之姿也;政行,神之德也;国治,神之力也。”从而以神道和人道构筑起在“理”支配下的儒家神道理论,把朱子学中作为人性最高原则的“理”,转化为“神道即理”,建立了“理当心地神道观”。1再次,在古代东亚文明圈内,华夷观念虽然最初发生于华夏民族中,但它并不是恒定和稳固不动的,在特定的生存状态中,由于政治与文化的变动,朝鲜半岛与日本列岛的民族也曾经把自己的文化称之为“华”而把周边的其他不同的文化称之为“夷”。十八世纪下半叶以本居宣长与他的《古事记传》为代表,从汉学(儒学)中脱离出来,以强调自古以来“天之御中主神”的历史主义,高举“日本精神”的旗帜,把神道推进到了国学的理论层面。日本文化在1500 余年的发展中,始终存在着凝聚自身文化的本体性内核。这个本体内核使古代日本文化能够在相当广泛的层面中吸纳以中华文化为主要内容的亚洲大陆文化,并交融而成为自身文化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基本材料。2十七世纪,东亚大陆发生重大的政治变迁,江户时代初期承接五山时代而流传的程朱理学开始受到质疑。当时,既是儒学者、又是兵学者、又是神道学者的山鹿素行以《圣教要录》表述他的“儒学道统说”。他认为中国儒学的“道统之传,至宋代竟泯灭”,所以“学者(皆)阳儒而阴异端矣”。他举起了直接继承“周公孔子之道”的旗帜,从中华本土手中夺过了“儒学正统”的理念,开始暗喻“华夷”的文化地理概念已经发生“东西转移”。由此而逐步发展起来的“日本古学派”(包括“古义学派”和“古文辞学派”)开始以“把握孔子之真精神”自居。从而在东亚文明圈内出现了日本型的华夷观念,即以日本为“华”,他者为“夷”的观念。如果与中华本土的华夷观相比较,日本型的华夷观具有更加复杂的内容。自称为“华1见《罗山文集》卷五十五《神道传授》三十三“国常立同体一名事”等。2关于“华夷观念”在朝鲜半岛的转变,请阅读朝鲜李朝时代的儒学家著作以及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时代朝鲜使臣的《燕行录》报告。26文化”的日本精神,已经超越了汉学与国学的差异,事实上是内含有中国儒学、仁斋学、徂徕学、兵学和神道学内容的大杂烩。正是从这样的观念立场出发,认为中国已经失却了“儒学真精神”。江户时代日本型的华夷秩序具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是力图保持与中国王朝的“对等”地位;二是实行全面海禁;三是在周边建立起对朝鲜、琉球、阿伊努,甚至远及荷兰的“位阶制”性质的“华夷秩序”,并且确立了“再建中国”的基本策略。所有这些都表明,就像华夏民族文化具有华夷之辨那样,日本民族文化内部也具有强有力的“民族本体”核心,以此来确认并发展自己的文化。日本的“华夷论”成为近代日本发展的理论基础之一,这是研究东亚华夷之辨时应予以充分注意的。结语中日关系史,有史记录两千数百年,其中近代史、当代史仅150 余年。纵观前近代中日关系史,如上文所分析,中国和日本同处在东亚文明圈内,中国处于中心,日本处于边缘,但在各个方面中日之间都具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而且历史事实已经非常清楚,除了日本两次进击朝鲜而引起中日的军事对抗以及蒙古族在形成自己世界性疆域的过程中元军两次进击日本外,中日关系长时间保持着稳定、平和、友好、互利的局面。中华文明对日本文化的巨大影响是不容置疑的,日本文化对中国发展的影响也是不能忽视的。这种文化上的
  18. 《经略》第七期目录与刊首语
    期刊专递 2011/08/30 | 阅读: 1472
    为什么世界显得如此不安全?是不安全的因素真的增加了?还是只不过是信息技术发达导致的灾难事件的传播放大?(文章阅读链接)
  19. 余亮:@马克思
    书评 2011/09/04 | 阅读: 1649
    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如果上微博,很可能会加入"辟谣联盟"。这位被查尔斯王子称作"可怕的伊格尔顿"的大学者当然不会在意诸如"北京地铁迷药案"之类狗血流言,他毕生针对的都是文化领域里那些关于马克思理论的流言和偏见。新书《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几乎就是辟谣体--归纳出十条当代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流行偏见,然后逐一驳斥。每条偏见两百字左右,最短一条(译成中文)一百六十五字,稍稍缩减就是一条微博:马克思主义是一种宿命论。马克思相信存在某种任何凡人都无法抗拒的历史规律。封建主义注定将孕育出资本主义,而资本主义总有一天也必将为社会主义让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论不过是世俗版的天命论。它和以马克思主义思想统治的国家一样,都是对人类自由和尊严的冒犯。其他九条归纳一下,大约两条微博也能装下:社会主义是一种乌托邦理想,马克思完全忽视了人性天生自私好斗。马克思主义是经济决定论,违背多元主义。唯物论者轻视精神、道德、宗教,更是崇尚暴力革命,崇尚国家,反对市场,消灭个人自由。马克思理论一旦付诸实践就会带来恐怖、独裁和暴政。工厂林立的时代过去了,社会流动性增强了,阶级消亡了。新的政治激进主义诸如女权主义、环保主义等等都已经超越了马克思主义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传统,总之,马克思过时了。是了,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在当代的处境。马克思曾经宣称共产主义的幽灵已经降临欧洲,如今马克思主义自己变成了幽灵。国际共运惨败,逢凶化吉的资本主义可以狠狠嘲笑失败者,何况有人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号犯罪。马克思主义的丰富被遗忘,马克思主义的力量被封印。德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海因里希·伯尔在1960年代曾经满怀痛苦地为马克思鸣不平:"一部人类史就是一部忘恩负义史。后生者只是一味地捞取和享用好处,至于为好处所付出的代价连想也没去想......"如果没有马克思和工人运动,也许工人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八小时工作制,女店员也不会享有能够自由自在喝咖啡的礼拜天,但是女店员宁可在床头挂满各种明星相片而对马克思不屑一顾。伯尔的观点在伊格尔顿的新书里获得了形象的比喻:马克思主义者就像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只有有病的人才想找医生,病好了就赶紧摆脱。医生深知这一点,但还是尽心竭力救治病人。资本主义的病情不会被永远治愈,伊格尔顿说,新的全球政治经济危机又开始召唤马克思大夫的幽灵了。&nbsp;看得出来,伊格尔顿是在对善良的常人说话:你们只是好了伤忘了痛,错误不在于你们,而在于那些别有用心的偏见。所以伊格尔顿开始釜底抽薪、厚积薄发,逐条收拾这些偏见。就像微博上一样,谣言的转发率总是十倍于辟谣,而辟谣的功夫必须要百倍于谣言才行。伊格尔顿功力深厚,洋洋洒洒写了十多万字,好在体贴易读,其中不乏许多长度在一百四十字之内的精辟之言,很适合"转发"几条:如果真是宿命论,那么马克思为什么还要为政治斗争而大声疾呼呢?如果社会主义真的是无论如何都会来的,我们只需坐等社会主义到来就好了。任何事情都存在一定的必然性,而这种必然性是不同于宿命论的。就连自由主义者也相信死亡的必然性。伊格尔顿没有点任何人的名字,但是我们很容易想到卡尔·波普尔。他在具有当代自由主义圣经地位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开篇,即通过对黑格尔的曲解来认定历史唯物主义是一种宿命论或者目的论。对黑格尔的如此曲解同样出现在罗素的《西方哲学史》里,罗素嘲笑道:仿佛宇宙在渐渐学习黑格尔的理论从而不断进化为绝对精神。二位流行思想家的信徒也就跟着相信:一代宗师黑格尔真会笨到看不出来精神根本不会自动发展。意志当然不会自动上升到能够代表进步的"绝对精神",必须努力去争取。这就好比不是每个人都能自动升入名牌大学,你必须积极努力才有可能。黑格尔实际上在提倡"杰出"意志。伊格尔顿则说:"如果社会生活中不存在一定的规律性或者大体上可以预判的趋势,所谓'有的放矢'就根本无从谈起。这并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选择题。除了不变的铁律与纯粹的混乱之外,我们还有很多选择。""马克思是个人自由的明确拥护者,并且一直热衷于讨论人如何超越历史的局限,选择不同的道路。"说到道路,伊格尔顿说革命当然不是唯一道路,但革命往往是被既得利益集团逼出来的。"时下,无疑多数西方人声称自己的立场是反对革命的。这其实意味着他们反对某些形式的革命,却偏爱另一些形式的革命......这些人大都会无条件赞成美国独立战争。"他认为泛泛地反对一切革命、暴力和权力也是不负责任的。这一点中国读者想必深有体会,如今许多爱心人士阻止不了凶手的暴力,就转而阻止法律对凶手行使暴力。伊格尔顿说,"和众多自由主义者不同,马克思并不反感权力。为了安慰弱者,告诉他们'权力是个坏东西'的说法是不可取的,尤其是那些手握强权的人更不应如此。"弱者反对一切权力的结果是:权力不会消失,只会更容易被不反对的人得到。这就是清高的恶果。伊格尔顿狠狠批评了假清高的知识分子--"由于知识分子不需要像砌砖工那样劳作,他们就可以认为他们自身以及他们的思想是独立于社会其他部分而存在的,而这是马克思主义者所说的意识形态的一部分。"这话的意思是,那些宣称自己拥有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的知识分子往往就是意识形态分子。在一个几乎人人都自认为是公共知识分子的时代,这样的话该多么逆耳。如果说马克思是医生,那么伊格尔顿就是药。伊格尔顿完全支持对自由的追求,但是他要提醒:思想与实践都不可脱离现实基础,轻浮任性的自由不值得追求。伊格尔顿把"经济决定论"这项指责还给了对手--"在经济上奉行还原论的,恰恰是资本主义而不是马克思主义。"资本家唯利是图,根据经济利益衡量一切,他们的理论家更是热衷于用"经济理性人"这个概念解释一切人类行为,但他们却责怪马克思主义是简单的经济决定论!当然,有钱又有闲的人可以去学学插花、瑜伽、古琴,念念国学念念佛,显得自己很多元,很丰富。可是伊格尔顿对此不依不饶:"富有者往往把精神问题视为高高在上地俯视日常生活的独立领域,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远离自身的粗鄙物质主义的藏身之处。这样看来,麦当娜这样的拜金女郎会被犹太教的神秘哲学所吸引,也在情理之中。""马克思认为快乐是一种实践活动,而非心理状态。"看到这样的话,那些扎堆念经或者参加各种心理修炼班的高级白领、富二代们会不会败兴?会不会不爽?先别不爽,听出来了吗,不爽的是伊格尔顿自己。眼见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谬论横行,大学者不吐槽都不行了。不过既然选择了进入吐槽世界,就要能忍受别人的吐槽。吐槽的逻辑是,你吐你的,我吐我的,管你吐啥。自由主义者当然率先吐了,Libertarian Papers上有位美国的文学研究生批评伊格尔顿随机杜撰了十条偏见,却对经济学一窍不通。这位美国青年大约相当于我们的豆瓣青年--立刻祭出米塞斯与哈耶克,把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老话再讲一遍,宣布马克思主义已死(马克思主义被宣布已死很多次了)。这位青年还举了例子:工会运动要求增加工资,而增发纸面工资的结果是通货膨胀,导致实际工资下降,所以工人抗争结果反而对自己不利,不如做顺民接受低工资,这样资本就愿意雇用更多工人,增加生产,造福大家。看,多么有条理的歪理,但这只能证明他对马克思一窍不通。混淆纸面工资与实际工资这档子事是蒲鲁东干的,马克思早在《哲学的贫困》里就嘲笑了蒲鲁东要用"劳动券"代替货币的想法。马克思明白工人要的不是废纸,而是真正分享剩余价值和政治权力。美国《国家评论》的副主编威廉森写了篇《伊格尔顿为什么是错的》,干脆宣称气得读不下去伊的书。我觉得生气是好事,因为一生气就会"妙"语迭出。他宣称美国发生金融危机的原因恰恰就是之前美国政府在房产方面采纳了马克思主义的中央计划经济政策。如此混淆资本帝国的国家政策与社会主义经济构想不要紧,只可怜美国被他说成了苏联第二!伊格尔顿确实没有仔细谈论中央计划经济的失败,只是马克思本人也没有明确提出"计划经济"这个词,他更多谈论由生产者代替资本家来掌控生产。有人说计划经济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必然结果,但是辩证法从来不单独肯定或者否定某件事物,而是看到其中的矛盾因素与积极因素。马克思对市场经济评价不低,伊格尔顿则认为马克思主义蕴藏了丰富的可能,并提到包括市场社会主义在内的多种有待完善的资本主义替代方案,只有心死的人才拒绝去发掘。威廉森接着宣布:"在本质上,社会主义是无知和贪婪的结合体。""第一次给他们机会就是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这个错误给世界带来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屠杀和苦难。"就好像当初协约国的干涉和资本国家对工人的镇压还不够残酷似的。"资本主义的恐怖是未能执行资本主义原则造成的人类罪恶,但社会主义的恐怖是马克思意识形态的直接产物。"这话逻辑完全克隆"独裁者"齐奥塞斯库,后者说过:"罗马尼亚公有制经济出现问题是因为未能彻底贯彻公有化。"我是多么希望这些活着的死了的都能来中国的微博吐槽啊,一定能鸡飞狗跳吵成一锅粥。威廉森虽然控制不住情绪,但至少保持了言辞文明。中国的译者可就毫不伪装了,很开心地把他笔下的no sense译作"屁话",把fossilized remains译作"残渣余孽"。吐槽,还是中国人强。中国人更强的是"钓鱼",微博上有人故意把这本书英文名Why Marx Was Right翻译成"马克思为什么是右派",立刻被小资们开开心心转发了几百次。我们的时代至少已经进步到这样一种程度:浅薄要以渊博的面目出现,无耻要以良心的面目出现,迷信要以科学的面目出现,专横要以自由的面目出现......相反,严肃深刻则要以媚俗肤浅的面目出现才可能钓到读者。伊格尔顿谆谆教导,循循善诱,面向小资大众说话。但是教育小资可不容易,要会哄才行。比如,伊格尔顿是否了解中国小资的国情?中国的学生从小到大被政治思想课所折磨,不知有多少学生考研栽在政治科上。说起来马克思和鲁迅这些伟人也够冤的,中学课本上的也就是一点皮毛,可是年年看月月看,再好的东西也会烦。一大批知识青年常常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讨厌课本还是讨厌马克思,和那位美国研究生一样,常把马克思所批评的东西当作马克思自己的东西加以埋汰。比如某位以讲段子著称的意见领袖就斥责马克思辩证法总是说事情一方面怎样,另一方面又怎样,所以都是废话。天地良心,这是连中学课本都没学好,根本不理解辩证法为何物。难怪纽约大学教授张旭东要称赞美国的思想教育办法--无需专门的政治课和教导员,思想教育就隐藏在日常生活里,隐藏在大片里,润物无声,中毒犹深。所以,在中国说"马克思是对的"阻力会很大,但潜力也会很大,取决于沉溺在日常生活中的人们能否被现实再度唤醒。相比较伊格尔顿的真诚,科耶夫就圆猾多了。这位法兰西国师级学者1970年代也曾做过"马克思是对的"之演说,但他没心情对小资们说这些,而是对着一群跨国公司老板上课:马克思之所以预言错了,恰恰是因为他的理论对了。他所揭示的资本主义危机促使资本家们按照他的提醒重建资本主义世界,尤其是重新分配了剩余价值,使得工人有足够的消费能力来维持经济运行,从而避免了马克思的预言。但眼下殖民地的贫困就像当初工人的贫困一样威胁法兰西帝国非洲领地的稳定和忠诚,所以各位要继续听马克思的话,向非洲多分配一些剩余价值......资本家如果听得进去,那么马克思也算是种瓜得豆。世道如此,一门原本是无产者养料的学说反倒成了资产者的健康手册。心眼明白的精英在小心翼翼地吸收马克思,聪明善感的小资却被引导着排斥马克思。越来越多的科耶夫式所谓帝王师只顾对精英说话,越来越多普世的意见领袖只忙着哗众取宠,像伊格尔顿这样愿意费力不讨好的还真稀有。不过,马克思作为幽灵是挥之不去的,只要我们无法完全欺骗自身的正义感、历史感和智力水准,他就会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无论被怎样曲解、贬损、遗忘,他都会不屈不挠地"爱特"我们。当无法掩盖的世界真相不断刺穿我们的感官外壳,我们也会不断地去"爱特"马克思,去探寻和传播现实的真理。&nbsp;《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英]特里·伊格尔顿著李杨等译新星出版社2011年7月第一版235页,30.00元
  20. 村田雄二郎:孙中山与辛亥革命时期的"五族共和"论
    历史 2011/09/14 | 阅读: 2144
    以往的历史学大体上把这两者的相互关系认为是革命、民主、进步、开放的"南"和专制、君主、落后、守旧的"北"来理解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过程。或是,以革命的不彻底、未成熟等框架来描述民国初年的历史。但是,五族共和论的命运所表示的是,用强弱优劣的对比就无法论述南北两者的错综复杂的微妙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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