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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广天:《红楼梦》的精髓是梦和醒

“红楼选秀”已经偃旗息鼓,但《红楼梦》热潮仍在席卷媒体。去年张广天推出《红楼梦》时曾经接受记者专访,详尽阐述了他对《红楼梦》的理解,并猛烈抨击中国的传统话剧。
张广天 红楼梦
“红楼选秀”已经偃旗息鼓,但《红楼梦》热潮并没有消退。素有戏剧先锋之称的张广天宣称,他要排演一出最符合原著精神的后现代主义舞台版《红楼梦》。在该剧的第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张广天的“奇思妙想”引来了媒体的强烈反应,有人竖起大拇指,有人直斥瞎胡闹。近日,张广天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详尽阐述了他对《红楼梦》的理解,并猛烈抨击中国的传统话剧。

《红楼梦》的精髓是梦和醒

《红楼梦》从创作的那天起,就承担着真的、假的,正面的、反面的——多方面的空间。因此我认为我们这样来演《红楼梦》,应该是目前的文艺作品中,离作者初衷最近的。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改编《红楼梦》的想法,是为了赶潮流吗?

张广天(以下简称“张”):2002年,我在广州排《圣人孔子》的时候就考虑过四大名著怎么弄,后来搁下了。直到今年,有了空间来弄,当然和现在大家都关心《红楼梦》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记:你在没有预先告知的情况下,怂恿前来参加发布会的记者换上古装参演《红楼梦》,并用DV现场记录,引来部分记者的反感。为什么有让媒体参与话剧的想法?

张:我的戏剧一直不是走现实主义道路的。尤其近几年来,完成了现代戏剧的探索后,也开始往后现代元素上靠了。可以加入后现代戏剧的元素很多,譬如电影的元素、政治讨论的元素、时装表演的元素、情景剧的元素。当然,媒体的进入肯定能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元素,而且媒体的关注本身就是一个效应,也是一个戏剧活动。可以说,《红楼梦》的第一幕已经上演了。

记:大家可能不太接受《红楼梦》里加入太多后现代元素。

张:《红楼梦》的作者告诉我们,“假作真时真亦假”,“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这本书要正着看,还要反着看。《红楼梦》从创作的那天起,就承担着真的、假的,正面的、反面的——多方面的空间。因此我认为我们这样来演《红楼梦》,应该是目前的文艺作品中,离作者初衷最近的。87版的电视剧和越剧《红楼梦》,主要站在意识形态的立场上表现,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但我认为,《红楼梦》的作者不是站在这个立场去写这本书的。

记:你曾说你排演的《红楼梦》不根据原著为依托来创作。为什么?

张:这部戏只要是跟原著搭上关系的地方就完全根据原著的文本,没有跟原著搭上关系的地方也是根据原著的精神——就是一个正的一个反的。这本书反反复复引两句话,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个是梦,一个是醒。从故事里面,我们能看到梦和醒,从生活中可以看到作者的梦和醒,从红楼原著和红楼选秀之间又构成了梦和醒。梦和醒的关系激活了这次演出,这次演出使所有梦和醒的对立构成了冲突,台上和媒体也是一种梦和醒。如果媒体是醒,台上就是梦;如果台上是醒,媒体就是梦。所以说它离原著的精神是最近的。

后现代主义不是恶搞

后现代主义作为革命潮流出现在舞台上,我们媒体还停留在对现代主义的批评中。……我相信二十年以后,大家会明白后现代主义的元素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有点过早。

记:你的《红楼梦》究竟是一出怎样的戏?

张:大概由四种元素组成。《红楼梦》的主要人物是一个元素,无外乎宝、黛、钗、凤、秦可卿、焦大、刘姥姥等;曹雪芹的存在与否和经历是一个元素;关于《红楼梦》也是一个元素,譬如红学与《红楼梦》的关系,选秀与《红楼梦》的关系,这些都会存在。媒体的介入,也是一个元素。

记:之前媒体报道说你给曹雪芹和他的夫人虚构了一些经历,甚至包括“投到监狱”、“移居国外”、“媒体炒作”、“抄袭”等事件。

张:首先有没有曹雪芹这个人是一个疑问,他是不是《红楼梦》的作者也是一个疑问。如果有他,我们就可以把他作为一个人物,留在剧里。《红楼梦》这本书的朝代被作者隐去了,于是我们可以设想曹雪芹的生活年代,可以是过去、现在、未来,甚至可以是在别的国家。作者一上来就告诉我们,时间地点不重要。一个作家,呕心沥血要讲一个梦和醒的故事,会经历什么,这个空间是留给舞台创造的。这个不是恶搞,我们可以想象金陵就是伦敦,北京就是纽约。梦和醒的故事才是关键的。高鹗可以续八十回之后,为什么我们不能续一百二十回之后?

记:你说不是恶搞,可这些想法和恶搞之间的距离怎么界定?

张:一些媒体对后现代主义艺术还不大熟悉。后现代主义作为革命潮流出现在舞台上,我们媒体还停留在对现代主义的批评中。媒体还不大明白后现代主义的态度,所以会带着怀疑、等待、焦虑,甚至过早判断的眼光,这也是正常的。评论总是比演出滞后,演出需要十年,评论就需要二十年,我相信二十年以后,大家会明白后现代主义的元素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有点过早。

记:既然对媒体而言都过早了,你这样做不担心票房?

张:话剧本来就是小众艺术,有特别的观众群,不存在票房问题,不像电视剧是面向13亿观众的。咱不是卖可乐的,咱是卖奔驰配件的。我从不否定市场,而且一直在话剧市场上努力。但是,一个卖奔驰配件的,何必要服务大众呢?我只要服务好我自己的观众就好了。

没有天生的完美选秀

红楼选秀就是这样,即使它有一万个毛病,但是它可以让普通的少男少女获得一个机会,选秀给很多老百姓的孩子进入艺术殿堂的希望。

记:你怎么看红楼选秀?

张:鲁迅先生说,“如果国粹不能让人活就让国粹去死。”如果国粹不能帮助我们活着的国人继续活好,又有什么意义呢?文化遗产是为活着的人服务的,总不能让活着的人为文化遗产服务。很多事情我看不懂———老百姓的房子漏雨了,不去解决;故宫的庙破了,大家很着急。这个是不对的,鲁迅多年前就看清楚这个问题了。《红楼梦》也是,如果《红楼梦》不能让我们今天的人活好,又有什么意义呢?红楼选秀就是这样,即使它有一万个毛病,但是它可以让普通的少男少女获得一个机会,选秀给很多老百姓的孩子进入艺术殿堂的希望。

记:但是这场选秀充满了争议。

张:“新生儿总是有血污的”,这也是鲁迅说的。生孩子能不流血么,你不能因为它是腥的就说它不好,天生能掉下一个很完美的选秀活动吗?西方很多国家很多明星的成长都是依托选秀的。

戏剧是以诗的方式来讲故事

如果我们不重视话剧的多种可能性,话剧是无路可走的。

记:《红楼梦》会不会只是你的一个开始?

张:《红楼梦》是第一个,下面会有《三国》、《西游记》(大陆版 香港版 日本版)、《水浒》。

记:你在拿《红楼梦》试水?

张:如果这么说,我的所有作品都是试水。不是做完一个东西看到能赚钱,就放大固定,不断地演。我从来没有重演过一部作品,而是一直在不断地创作。我和我的演员一起合作更像一个研究所,而不像一个商业演出机构。

记:固定模式可能在商业上能更成功一些。

张:如果说成功,电视剧更成功。如果我们不重视话剧的多种可能性,话剧是无路可走的。话剧百年就可以看到了,话剧百年了,话剧死了。当电视剧那么有细节的东西存在时,《茶馆》、《雷雨》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记:今年《暗恋桃花源》和《艳遇》的票房都不错,反响也很好。

张:这两部戏也是在做“可能性”。他们改变了以往现实主义的表现模式,值得大家到现场来看。而《雷雨》,拍出来在电视上看和在现场看有什么两样?戏剧首先是诗歌,这个中国没有搞清楚,诗歌的公示化是戏剧,私密化就是诗集的流传。莎士比亚是诗人,我们的传统戏剧也是诗歌,关汉卿是诗人,汤显祖是诗人,可是突然话剧变成了故事会,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记:可是汤显祖的《牡丹亭》也在讲故事。

张:它首先是诗歌,以诗的方式来讲故事。你不能脱离诗歌,不能以生活化的方式讲故事,那是电影和电视剧要做的事情,不是舞台要做的事情。

传统话剧早就死了

你老来说我有问题,说我张广天的戏不是戏,那我有一百条理由来证明你不及格。

记:今年是话剧百年。你怎么看中国话剧的现状?

张:话剧已经死了,从它生出来就死了。中国话剧,没有什么可作为的。我指的话剧是传统的“人艺”那种戏。

当然像孟京辉、林兆华、赖声川,他们都做一些探索的戏剧,是不一样的,他们提供了新鲜事物,所以要看一下。但是像《雷雨》、《茶馆》那样的话剧,谁去看啊?为什么要看啊?没有必要,从观赏形式到内容题材,都没有提供要去看的理由。

记:你这样说不怕别人说你太武断?

张:从我开始演戏的那天,就有非议,是他们先招惹我的,他们说,“你搞后现代主义也好,现代主义也好,你也得给我们这些老棒槌一些说话的地方吧。”对,可以,你可以进博物馆,也可以继续在“人艺”呆着。但你别来管我,你不许我演,我就要数落你,你老来说我有问题,说我张广天的戏不是戏,那我有一百条理由来证明你不及格。你连什么是戏剧都不知道,它是舶来品,国外的语言里哪有话剧这两个字,英文有吗,德文有吗,法文有吗?都是自己不学无术编出来的。人家是“drama”,是“stage art”,一切在现场和舞台有可能的东西都是戏剧,哪有话剧这样的东西?蒙人啊!信息不发达、语言不流通的时候可以这么说,现在还在这么搞,你不死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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