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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声涛:老朽忆旧之(三)武汉会战

韩声涛:老朽忆旧之(三)武汉会战

武汉会战的重大意义在于:阻止了日军的猖狂攻势,粉碎了日本在数月内灭亡中国(转而进攻苏联和南洋)的企图;为将大量人员、工业设备、战略物质转移至大后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为以后的长期抗战奠定了基础;使中国抗战由全面抗战初期的被动防御阶段,转入与日相持阶段。
作者简介: 韩声涛
韩声涛,1912年生,山东平度人。1931年参加东北军。在14年抗战期间,历任战士、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先后参加东北抗日、热河抗战、察哈尔抗战、河北固安抗战、山西太行山抗战、武汉会战、随枣会战、冬季攻势、枣宜会战、豫南会战、豫中会战,所在部队番号为国民革命军陆军第91师和第4师。先后毕业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洛阳分校、西安长安军官训练团和昆明美军参谋学校。1949年1月任四野第45军135师副师长(此前任国民革命军第13军299师团长),参加衡宝战役(所在师对抗敌4个主力师的包围,在该战役中起了关键作用)和广西剿匪。1951年调任设在武汉汉口的第一高级步兵学校(辖商丘、信阳、长沙、南昌、桂林和广州共6所步兵学校)教务处副处长(副师级,主管军事教育)。“文革”中受到迫害。现为湖北襄樊四中离休干部。
转战华中

第三次渡黄河

1938年春,第91师奉命从山西太行山区出发,经河南温县第三次渡黄河,开往河南漯河、确山一带,对日寇开展游击作战。当时冯占海兼任漯河警备司令及平汉(北平—汉口)路护路司令。同年夏,第 91师由第53军转隶汤恩伯部的第85军。汤恩伯任命冯占海为第85军副军长,并派王毓文(汤恩伯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时的同学)到第91师任副师长。

冯占海开铡问斩

在确山,师长冯占海做了一件令人惊愕、反感的事。有一天全师紧急集合,站成四方形。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全师集合。突然间两个士兵抬出一把大铡刀,放在队伍中央,众皆惊讶。然后一个连长被值日官喝令出列。我记得那个连长的外号叫孙大头。随即4个士兵上前把他架起,拖放到铡刀下。又听一声“铡”的喝令,大铡刀落下,顷刻之间,脑袋滚落,众皆愕然。值日官随即大声宣布:孙XX违反军纪,杀头!再有违反军纪者,和他一样下场!

冯占海此举是为了整顿军纪,却在第91师的下级军官中引起普遍反感:孙大头违反军纪,该枪毙就枪毙,何必这样“杀鸡吓猴”,在自己人面前搞得血淋淋的,叫人寒心。第91师的下级军官大部分是跟着冯占海从东北一路打过来的,是为国为民打日本鬼子的,违反军纪的毕竟是少数。后来听说高级军官中也有对此不满的。我想这可能是冯占海的一时冲动吧。我的好友第9连连长韩万选跟我谈这件事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不料几天后他竟由此看破红尘,弃官跑到河南信阳鸡公山出家当和尚去了。临行前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诉说缘由,由他的2个勤务兵把信带给我。信中他还要求我安排那2个勤务兵。我就把他俩安排在我连。

参加武汉会战

1938年秋,第91师奉命参加武汉会战。记得当时部队由确山乘火车开往江西。在江西高安县休息了几天后,即经南昌开到前线投入战斗。

武汉会战是中国抗战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会战。1938年6月至10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蔣介石亲自坐镇武汉指揮110万军队同大举进攻的35万日军展开激战。战场在武汉外围沿长江两岸展开,遍及安徽、河南、江西、湖北4省广大地区。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以40万余人的伤亡,毙伤日军14万余人。10月下旬中国军队撤离武汉。武汉会战达到了中国政府预定的“守武汉而不战于武汉”、消耗日军有生力量的目的。

武汉会战的重大意义在于:阻止了日军的猖狂攻势,粉碎了日本在数月内灭亡中国(转而进攻苏联和南洋)的企图;为将大量人员、工业设备、战略物质转移至大后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为以后的长期抗战奠定了基础;使中国抗战由全面抗战初期的被动防御阶段,转入与日相持阶段。

当时第91师在江西九江以南的德安、修水(河)之间抗击日寇,归第九战区第一兵团总司令薛岳指挥。薛岳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身,曾任孙中山警卫团第一营营长。他曾于危难中率兵冒死掩护孙夫人宋庆龄脱险,深得孙中山嘉许。北伐(1926年至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进讨伐北洋军阀政府,使中国大陆统一在国民政府旗下)时他任第1军第1师师长,多次受到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的通电表扬。淞沪会战(1937年8月13日至11月12日国军抗击日军进攻上海的战役,双方共投入兵力近百万人)中他任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武汉会战期间他负责指挥南浔线(江西南昌至九江铁路沿线)作战。

第91师先是驰援在小坳地区与日军第27师团(师团长本间雅晴中将)激战的国军黄维第18军,后又参加在德安万家岭地区对日军第106师团(师团长松浦淳六郎中将)及101师团(师团长伊东政喜中将)一部的围歼战。

该围歼战史称南浔大捷、德安大捷,又称万家岭大捷,是中国抗战中的著名战役之一。是役国军毙敌万余人,是继台儿庄战役(1938年3月下旬至4月上旬在徐州东北的台儿庄进行的该战役取得了抗战爆发后的首次重大胜利,国军歼灭日军1万余人)之后的又一次振奋人心的重大胜利。该战当时震惊日本朝野,东京大本营按照日皇裕仁的指示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救出淞浦师团。日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亲自指挥万家岭解围行动并组织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200多名联队长以下军官。武汉会战时任日军第11军司令官的冈村宁次后来在回忆录中承认:“在万家岭,松浦106师团遭受了中国军队覆灭性的打击。”

抗日名将薛岳(武汉会战后他指挥国军在3次长沙会战中共毙伤日寇10余万人。尤其是在第3次长沙会战中国军毙伤日军5万余人。当时英国《泰晤士报》发表评论指出:“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以来,同盟军惟一决定性之胜利系华军之长沙大捷。” )曾回忆当时情况:“敌第101师团既受挫于东西孤岭,第106师团又被阻于马回岭,…...敌酋(第11军军长冈村宁次)焦急,乃以9月6日由九江登陆之第27师团发动瑞(昌)武(宁)路攻击,企图略箬溪、武宁,遮断修水北岸上下游我军联络,以利全般作战。…...我第18军陷于苦战。至(9月)24日,令第91师、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第16师,进占坐牌山、乌沙岭、马塞山、火焰坳、风雨岭,及白水街、麒麟峰、九石隘、昆仑山、覆血山之线,与原据阳扶山、甑盖山、老鼠山线瑞武路正面之第141师围歼之;…...我奋勇争夺,得失往复,敌铃木联队全被歼灭。敌虽攻陷麒麟峰、覆血山、马鞍山,但终被拘束于杨访街以西,西崇山以东,昆仑山以北地区,未能进展。” “麒麟峰、覆血山剧战之日,南浔、瑞武间形成甚大之空隙,……敌意由此空隙侵入,可以避开正面攻击之不利,且可解救第27师团之危。故其第106师团裹6日粮,向西轻装疾进,其钻隙冒险之精神固甚可嘉,而其肆无忌惮之气焰尤甚可恶,” “第106师团经闵家铺于(9月)27日先头窜至面前山、竹坊桂,第4军首挫其锋,迄10月2日全部窜至万家岭、哔叽街、老虎尖、石堡山地区,我为包围聚歼之于万家岭地区计,决抽德(安)星(子)、南浔、瑞武三方面兵力之第66军、第4军、第74军、第187师、第139师之1旅,第91师、新编第13师、新编第15师之1旅、第142师,第60师、预备第6师、第19师,断行围击,激战至7日,敌犹作困兽斗,我军愈发扬蹈厉,逐渐缩小包围圈,至10月10日国庆,将此敌完全歼灭,敌酋松浦(第106师团长)仅以身免,遗尸塞谷,山林溪涧间,虏血几洒遍矣。”

第91师官兵参加武汉会战的情况从以下史料中可知大概:

“日松浦中将率一0六师团全部,及一0一师团之一四九联队,于九月二十八日窜犯我德安西约五十华里之万家岭、墩上郭、张古山、杨家山、梨山、老虎尖、石堡山、凤凰山、头口、何家山等地区,企图断我德安之后。华军南浔线精忠军,早已准备,日军既至,华军即四面围攻,战十二昼夜,尤以十月七八九三昼夜,战斗最烈。华军将士忠勇异常,与日军作殊死战,将日军全部包围,至国庆日辰刻卒将日军全部歼灭,向西北逃去者仅二三百人,日军遗尸遗械,满山满谷,华军现已清扫战场收缴贼械。此役为本线空前恶战,亦为空前胜利。在庆祝双十节庆中,获此最大胜利,赖以点缀国家,更足振奋人心(摘自1938年10月11日《申报》)。”

“敌一0六师于俭日窜至何家山、万家岭一带,我四军一部在闵家铺、戴家岭、桥嘴王,大水金山等处向西截击,九一师在何家山南北之线向东截击。敌伤颇重,行动因之迟滞。……文日(12日)敌己攻对康头尖附近,乃急调一四二师,九一师向西增援。……于文日夜令……七四军一八七师一旅、一三九师一旅、新一三师、六十师、预六师、一四二师、九一师守备墩上郭、长岭、张古山、杨家山、城门山、杨家洼、猪头咀、康家尖、雷家渡线阵地,并对张古山及猪头尖之敌竭力攻击。(摘自1938年10月15日陈诚致蒋介石密电)”

“……为适应战局演进之需要,当奉总司令薛准予按照鱼午坚代电要旨,于十三时重新部署如下:1、冯师长指挥九一师及一八七师李旅、一三九师孙旅固守张古山(含)、杨家山、城门山、亘洼山东端之线,以死力拒止敌人,不得退后一步,于本(七)日十四时起猛烈佯攻当面之敌,牵制敌人于该方面,随七十四军攻击之进展相机将主力转移于左翼杨家山附近为总预备队,准备追击,至李旅现在长岭之守备部队,应于时机许可时,与现在张古山五八师之守备队部互调。……奉总司令薛命令合围,各师应挑选奋勇队于十九时向指定目标攻击,围歼盘据万家岭、张古山附近之敌,当遵照规定转令九一师、一四二师各选二百名,九一师由杨家山攻其东北无名村及金村东北高地至松树熊。一四二师由乌童岭攻杨家山北端田心之无名村及其东端高地,至松树熊,其余有攻击任务之各部向奋勇队跟进,努力护张战果。我友军各部亦于是夜挑先奋勇队,向指定目标攻击前进。……九一师王旅(王锡山旅)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哔叽街进攻,其余及孙旅应固守原阵地。……九一师应以一团到长岭南端归一八七师孔师长指挥,其余由张古山西南向张古山东北进攻。……仝夜左翼修武公路方面突告紧张,当即令九一师派兵一团星夜开甘木关归一四二师指挥。(摘自二史馆1938年军委会档案万家岭附近之围攻)”

“此时我九一师赵旅(赵维斌旅)已将长岗占领,并向小坳挺进。…...惟午后由竹坊桂南窜之敌,逐渐 增加, 其番号为五十二联队,向我右翼积极压迫,其一股窜至湾家凹附近与我九一师王旅激战于湾家凹,隘前桂,太平隘之线,另以一股由头口窜至何家山,似有夺取杨坊街,夹击白水街之模样,形势殊为严重,为巩固我军右翼,使迂回部队易于奏功起见,当即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1、 令九一师占领长岗坪之赵旅星夜转进至杨坊街附近,占领马连坡、萧村、曹家东端之线,迎击当面之敌,务于拂晓前开始攻击,……二十九日十时,敌以全力向我九一师阵地猛攻,激战至下午八时,敌我伤亡颇重,敌不支向梨山以南地区逃窜,斩获甚多,我以一部猛追外,主力则固守原阵地。……九一师应以主力固守原阵地,以一团由太平隘侧击西窜之敌,以一团由高岭长山攻击头口附近之敌。……三十日敌以步炮联合,复向我九一师曾村湾凹一带阵地攻击,激战数小时,将其击退,……为穷追右翼南窜之敌,以彻底夹歼之目的,即星夜电令九一师,以赵旅经马连坡、岭下刘家向梨山、道童岭、马鞍山一带迎击该敌。其王旅以一团守备杨坊街至太平隘间地区,其余一团继续向南前进,夹击敌之右侧背。十月一日,敌我在梨山、马鞍岭、何家山一带作争夺战,……其一部窜入义门附近,我预六师指挥所及二十二团部俱被扰乱,经九一师赵旅截击后,相峙于骆驼山、刘洼湾、光岗山之线,……本日九一师王旅之一团,转占金鸡峰杨坊街福神山之线,其一团向何家山头口之敌进攻。……二日午前令九一师赵旅攻占梨山、周家及乌童岭,并向头口搜索前进,……九一师赵旅范团今晨将王公山、斗母岭、马鞍山、沙不会道童岭占领,其王团与敌激战于猴子岭、光岗山之线,一部攻占骆驼山,……据所得情报,步骑炮连合之敌千余,正盘据道童岭、王家泛王、石堡山、猴石岭各地区。与我五八师及九一师之赵旅,预六师之主力激战中,为肃清该残敌,稳定东西两战场之目的,即于二十三时,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1、九一师赵旅之王团,及新十五师之一团,附本部直属之一五九师简营,先行围歼猴子岭之敌,即进出猴子岭东端,协同五八师歼灭乌童岭石堡山之敌。赵旅范团肃清沙不会之敌后,即向王家泛王侧击。2、九一师(缺赵旅)除留一部固守原阵地外,其余向头口、何家山、凤凰山、王家泛王、石堡山攻击前进。……九一师王旅于周村附近与敌遭遇,激战竟日被我击退。……为迅速歼灭右侧之敌,以确保连络线之安全,于本夜重新部署下达如下要旨之命令:……2、预六师(附九一师赵旅)为左翼队,于四日七时以前,进出于斗母岭、马鞍山、凤凰山以东地区,完成攻击准备,即向石堡山北端、王家泛王之敌攻击前进。3、九一师(欠一旅)为左前支队,迅速肃清周村以南及头口之敌后,即进出于邓家山,协歼王家泛王之敌,并绝敌之归路。(摘自国军前线战报九月二十五日至十月十六日白水街万家岭甘木关附近战斗详报)”

德安山地攻守战异常惨烈,部队伤亡惨重,既是血战,又是苦战。日寇每进攻一个山头或村庄,先用飞机、重炮来一个面积轰炸,然后步兵接着攻击。日寇完全掌握制空权。敌机欺我缺乏高射火器,超低空飞行(飞机驾驶员我们都能看得清楚),有时甚至擦树梢而过,我地面目标他看得清清楚楚,恣意对我轰炸扫射,真嚣张也!记得有两次多架敌机竟整日向我狂炸,投弹密集,阵地遂成焦土,官兵牺牲惨烈。我们的武器装备差,作战主要靠短兵相接和夜袭。为争夺一个山头、一个村庄,往往反复拼搏,屡失屡得,形成拉锯。很多弟兄被飞机重炮炸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很多弟兄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很多弟兄在弹药耗尽后赤手与敌搏斗,力战牺牲。我的一个排长打红了眼,浑身是血,就站在那里用机枪向敌扫射,壮烈殉国。我的年轻的勤务兵就在我身边中弹牺牲。官兵大多是北方人,水土不服,加之山地蚊虫肆虐,大多生病(到后来我全身都肿了)。因战斗激烈,又缺医护人员和医药,很多重伤病员无法得到及时救护,其处境之惨,实不忍言。由于后勤补给线遭到日寇轰炸,加之江西省陡增大批部队且赣北的交通已被破坏,后勤供给难以保障。我们经常吃不上饭喝不上水。饭和水一般都是晚上才能送上来,白天时常饿着肚子战斗。有时好不容易饭送上来了,却已发馊,只得勉强下咽。我们衣衫单薄,雨后更觉潮湿阴冷。而我们面对的日寇,可由飞机以及其掩护的补给线迅速补充兵力和军需。


师长火线升我当营长

一天,在一阵轰炸后,我指挥部队反击日寇组织的仰攻。我身边的一个班长中弹牺牲,我端过他手中的轻机枪向敌扫射。正在这时,营长过来叫我:“韩连长,师长命你到师指挥所去!” “这时候我能离开!” 我不客气地说。“是急令,师长派了2个卫兵来接你。这里由副连长暂时代替指挥。” 营长又说。我跟卫兵冒着炮火翻山越岭赶到师指挥所。师指挥所设在一破屋内,周围不断响起爆炸声。进门看见师长冯占海和旅长赵维斌正在看地图。一见面,师长冯占海开口就说:“韩声涛,第三营营长阵亡,全营无人指挥,现在战况紧急,命你为该营营长,迅速到位!” 他又指着地图对我说:“韩声涛,这个高地(第三营阵地)你不能给我丢了!” 旅长赵维斌接着强调:“韩声涛,一定要守住!” 我跟第三营来接我的一位连长立即往第三营阵地赶。当时第三营阵地正发生激战,我一到即投入指挥。刚参战时有600多人的第三营只剩400多人。我率弟兄们奋力打退敌多次进攻,守住了该高地。此后,按照长官的命令,我带着第三营的弟兄们,穿行在山岭中,在一个个山头、一个个村庄,或攻或守,奋勇杀敌,其间数次与日寇展开白刃战。我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这些为国捐躯的壮士们,我至今怀念他们。

在半个多月的山地战中,第 91师官兵协力与日寇浴血厮杀,没有增援,大部分官兵壮烈牺牲。在柘林以北的甘木关阻击日军第27师团(该师团奉冈村宁次之命力图驰援接应被围的日军第106师团)的血战中,第271旅少将旅长王锡山(字岳刚)力战殉国。王锡山旅长是最早跟冯占海师长起兵抗日的将领之一,英勇善战,深得冯占海的信任,也深受官兵敬仰。我在冯占海义勇军总部和第63军军部当警卫和排长时常看到他。他长相英武,个子中等偏高。记得在吉林桦甸县和河北赵县他给我们讲话,讲得好,很鼓舞士气。我是在战后得知他在10月上旬的血战中牺牲的,因为我营属赵维斌旅。当时第91师常以旅、团为单位运动作战。“王岳刚”一直印在我脑海中,忘不了的抗日英雄啊!我的营经多次激战后只剩下40多个伤病员。第91师官兵的英勇壮举获得第九战区传令嘉奖。部队奉命撤到南昌时,我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团长迅速把我送到南昌最好的一家法国人办的医院救治。我患的是重伤寒。当时南昌白天经常遭到敌机轰炸。医生护士的敬业及对抗日军人的关怀令人感动。后来医生对我说:“韩营长,晚来一天,你就没命了。”

英勇的第91师

武汉会战结束后,第91师所剩官兵(不足2000人)编入汤恩伯第31集团军。刚到湖南宝庆整训时,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悲痛万分。想我英勇的第91师,东北奋起抗日,从黑龙江畔到长江畔,纵横9省抗击强敌,先后参加东北抗日、热河抗战、察哈尔抗战、河北永定河地区抗战、山西太行山抗战和武汉会战。由于是独立师且战斗力较强、与日寇作战经验多,经常被调动与强敌作战且往往是孤军作战,战后却得不到补充,只得缩编。这支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名声颇大 (最多时曾拥有7万余众)的抗日义勇军队伍,为了国家民族的生存,奋勇搏杀,历经7年转战,最终在保卫大武汉的会战中熔入抗战的烈焰,与敌同归于尽。

时至今日,每当我想起第91师,一幕幕悲壮的与日寇厮杀的场景就浮现在眼前,悲从中来,久久不能平静。我怀念冯占海将军,怀念王锡山将军,怀念赵维斌将军,怀念英勇抗日的第91师官兵;怀念那些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官兵,也怀念幸存下来的官兵们。历史不会忘记他们,人民不会忘记他们。

令人寒心的讲派系

武汉会战后,第91师师长冯占海带着副官离开部队,第273旅旅长赵维斌被调任少将高参。武汉会战前第91师副师长邓乃柏、师参谋长阎明志因对受排挤和歧视不满而相继离去。原中央军安插在第91师的副师长王毓文接任第91师师长。原从东北抗日打出来的第91师师旅级军官只留了师参谋长张纯玺(东北陆军讲武堂和陆军大学毕业)。第91师余部一部分留第91师,一部分补入第4师。至此,原来意义上的属东北军系的第91师已不复存在。第91师已变为中央军部队。

蒋介石败走台湾后,总结失败教训,提出了改造国民党的方针与纲领。其中有:“排除派系观念”,“打倒地域关系”。问题找得很准,但悔之晚矣!其实始作俑者是他自己。据说蒋介石提拔人的时候有三条不成文的规定:一是重用黄埔系出身的军人;二是重用同乡;三是重用对蒋介石个人十分忠诚的人。实际情况确实如此。蒋介石的中央军嫡系中最重要的有3大集团:陈诚、胡宗南和汤恩伯集团,这3人籍贯皆浙江,均为蒋介石的同乡。陈诚(历任军事委员会军政部长、台湾省主席、行政院长、副总统、国民党副总裁等职)是蒋介石最信任的人,系保定军校出身,当过黄埔军校炮兵教官,属下用的是黄埔学生。胡宗南(是黄埔学生中的第一个军长,第一个集团军总司令,第一个战区司令长官)出身黄埔军校(第1期),曾拥兵13个军,属下也用的是黄埔学生。汤恩伯出身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曾拥兵12个军,属下同样用的是黄埔学生。“派系观念”和“地域关系”在这3人身上得到充分体现。

蒋介石失去政权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失去人心。失去人心是多方面的。讲派系就是其中之一。区分黄埔系和非黄埔系、嫡系和非嫡系、中央军和地方军。对非黄埔系、非嫡系、非中央军的部队和人员歧视、利用和打击。中央军第85军军长吴绍周(贵州讲武堂出身,参加过北伐,抗战中屡立战功,是汤恩伯部有名的战将之一,早期与红军作战时对汤恩伯曾有救命之恩)曾指出:“汤恩伯对于非黄埔系统人员的歧视和打击的事实,多得不可胜数。” 曾任第31集团军副官处处长的葛天在《我所知道的汤恩伯》一文中说,“凡是归汤恩伯指挥的杂牌部队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害怕被他吃掉。如1939年原为川军的第193师归汤恩伯指挥,没过多久,汤就把该师师长李宗鉴调任第21补训处处长,该师师长缺派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马励武接充。这个师经过一个很短时期就变为汤恩伯的嫡系部队。”当然,汤恩伯仅是讲派系的代表之一。蒋介石的亲信汤恩伯自然是按照蒋的意思做的。歧视、利用和打击自然会引起不满。抗战胜利后国共内战,两军对阵,即便是在对国军有利的情况下,只要有非中央军的一个师或一个军被共军策动倒戈(心怀愤懑的部队当然容易被策动),战局即逆转,国军非败不可。这种情况在内战中屡见不鲜。共军内战获胜,此为重要因素之一。

对外讲派系成习惯,必然影响到对内也讲派系。打起仗来,也用起对付非嫡系那一套:观望,不配合,保存实力。内战时孟良崮张灵甫整编第74师被围,共军是齐心协力攻打,而周围国军各师却大多不愿驰援。尤其是附近的李天霞(黄埔军校第3期毕业)的整编第83师,观望之后且在蒋介石的催逼下,竟只派出一个团的兵力支援。抗日名将张灵甫焉有不死之理。张灵甫死前曾用无线电向蒋介石诉说友军见死不救,尤其指出失败主因是李天霞没有派部队掩护其右侧安全。据说后来蒋介石训斥陈诚等:“那么多的部队围在外面,竟让灵甫殉国!都是谁担负救援张灵甫任务的?有关将领统统给我找来,都脱不了干系!”李天霞在抗战时也是有名的战将。其实深层原因是张、李两人心不齐,各有各的派(后台)。据说李天霞的后台是钱大钧(时任上海市市长兼淞沪警备司令),而张灵甫的后台是俞济时 (时任总统府第三局局长)和王耀武(时任第二绥靖区司令官)。国军论装备有装备(先进的美式装备),讲作战经验有作战经验(同日军打过很多大仗硬仗),讲军官素质素质不低(各级军官大多是军校毕业,还有在国外军校留过学的)却败共军手里。何也?人家共军心齐,国军讲派系心散。国军处于这种状态,蒋介石在内战战场上焉有不败之理。

拿第91师来说,张学良下野后何应钦即下令整编,由原来的4个旅12个团减为3个旅6个团不说,还安插了军、师职军官。他们自恃后台硬,根本不把军长兼师长冯占海放在眼里。后来逼得冯占海主动报请军委会取消了第63军的番号,以免再被安插中央军人员。全面抗战爆发后第91师第一批被急调至前线,与日军精锐土肥原师团激战后不予补充,又缩编为2个旅4个团,直至在武汉会战南浔前线与敌拼垮为止(在武汉会战前线,我们邻近的部队是川军。他们派一军官与我们联络,碰巧该军官也是洛阳军校毕业的。看来非嫡系部队大都在抗战第一线)。第91师是和日军精锐关东军多次激战打出来的抗日劲旅。七七事变爆发时,全国大部分军队尚未和日军交过手,而第91师已在东北、热河和察哈尔同日军进行了运动战、守城战、攻城战、阵地战、山地战、伏击战和游击战等多种方式的作战。冯占海将军能带出这样一支抗日劲旅,真是很不容易,是有大功的。对这样的队伍,应该鼓励、支持和补充,帮助其发展壮大,使其在抗战中发挥更大的作用。然而蒋介石的“派系观念”竟把抗日大英雄冯占海逼得心灰意冷、离军出走。怎不令人寒心!

宝庆整训时

在湖南宝庆整训时,有一天部队在一个大操场集合,听第31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训话。第91师被安排在旁边。我们第91师的人个个面容疲惫、衣服破旧,与在场的中央军的人相比,反差很大。汤恩伯一开始就讲:“我们的队伍是革命的队伍,...” 我当时心情很差,一听就烦了。心想:“你中央军是革命的队伍,难道我们第91师是不革命的队伍不成!我们消灭的日本鬼子不比你们中央军少 !” 他后面的讲话我根本就不愿听了。我想着我们第91师的种种遭遇,想着我们第91师死伤的长官和弟兄们,真是越想越伤心。

整训期间我们第91师的几百个弟兄被划归第85军第4师指挥,给了一个团(补充团)的编制。团长带着十几个人先到河南招兵去了。我被临时任命为大队长,带领留下的弟兄们参加整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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