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层面,妇女都是中国社会革命性变革的参与者和重要动力,她们当然也应该是这一历史过程的言说者和解释者。然而,在正式的历史和革命史记述中,她们的经历和感受,她们的所思所想,她们的记忆和讲述却往往无声无息,她们的故事成为一种历史中视而不见的缺失,她们没有历史,或者至多只有由他人代言的女性历史。
本研究作为“二十世纪下半期中国农村社会生活口述资料收集与研究计划”j的组成部分,试图以中国农村集体化过程中的女性生活作为分析对象,由此探讨这一革命性变迁对农民日常生活的影响以及这一过程中国家与社会关系的实践形态。分析资料主要来源于在陕北骥村进行的女性生活史调查,其主要方式是倾听和记录当地女性对该时段经历的讲述、解释和评价。在“口述史”项目的调查和研究中,我们深感对女性的访谈的困难,面对提问她们经常的回答是“不晓得”和“忘记了”(当然在许多情况下是我们的问题有问题——提问内容和方式不对);或者直接让我们去问男人,因为那个时候是“男人当家”或“老人(男性长辈)当家”。我们深知在社会生活的口述史研究中女性的讲述又是不可或缺的,因而女性的记忆和讲述就成为研究过程中经常的困境。本文将汲取以往研究的经验和教训,力图在搜集女性能够讲述也愿意讲述的生活经历的基础上,对记录和分析这一时段女性生活的历史作一探索性尝试。
本文的另一契机与人类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转向有关:正如我们所熟知的,人类学田野作业获取资料的两个基本方式是“参与观察”(participative observation)和深度访谈,以往研究者通常认为“所见”的信度高于“所闻”;但一些研究者发现,在现实的调查中,“眼见为实”并不全然和总是有效。这一方面是由于实践活动和过程的许多方面是无法直接观察的,例如没有一个商人会把一个民族志工作者带到他与官员密谈的餐桌上去,他们之间的交换不能被第三者看到,民族志工作者只能听到当事人讲述的故事(Liu, 2002, ⅸ--xiv)。再如,作为女性人类学研究经典之作《妮萨》的作者曾这样陈述自己的研究:“在田野的最初数月中,我能够看到人们的相互依靠是多么地紧密,但是我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感受他们的相互关系和他们的生活的。我需要那些无法被观察到的信息,我需要!Kung人开始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我询问那些妇女,作为一个女人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她们的生活中什么事情是重要的”(Shostak, 1981, 5-6)。另一方面,也是更为重要的,这种从所见到所闻的关注、从观察到倾听的倾斜不仅缘于调查条件的限制,而且“与一个更大的理论关怀相联系,它将叙述作为人类经验的根本特性之一”,对叙述的研究,“将民族志描写的重点从一群人的实际经历转向对他们所讲述的关于他们自己和他人的故事的解释。通过人们所讲述的故事,民族志工作者可以理解人们如何看待自己和更普遍的社会”。进而这种转变也带来方法论上从民族志观察向民族志理解的转变。(Liu, 2002, ⅸ--xiv)
本文的主旨即在于通过骥村女性的讲述,记录和分析她们在集体化过程中的经历和记忆,以及这些记忆所表达的特定历史时段的社会与文化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