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各位朋友好，欢迎收看两会特别节目《小崔会客》。我们今天请到的客人是重庆市的常务副市长黄奇帆，热烈的掌声欢迎他。您好。
黄奇帆：去年见过您。
崔永元：对，去年您就到这儿来做客，当时坐的是沙发，现在改成硬板凳了，为什么呢？是因为去年您在节目里说了好多要做的事儿，我们不知道实现没实现，所以今年就没摆沙发，去年来了一个孩子，说他们那个学校寄宿条件不是特别好，四个人，四个学生睡一张床，您当时答应了，给她改成两个人睡一张床，做到了吗？
黄奇帆：应该是做到了。 因为我们去年聊的都是农村学生的一些困难，包括学费问题，包括普九欠债的问题，也包括农村寄宿制的学校问题，目前已经基本上化解了这些问题。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可能是老师的问题，农村教师的问题。
崔永元：如果去年说的那些问题都解决了，您就可以坐了现在。您请坐。其实我个人有一个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去年采访黄市长的时候，在化妆间，我们俩不知道谈起了房价，他给我仔细地讲了一下，我就特别感兴趣，咱是不是先花点时间说说房价，重庆的房价怎么样现在？
黄奇帆：应该说去年这一年，重庆主城的房地产价格上涨了14％，在全国40多个主要的大城市中，我们的增长是比较和缓的，
崔永元：平均房价现在一平米在多少钱？
黄奇帆：一平米在3500块左右。重庆老百姓去年收入增长，整个收入增长有18％，所以总体上来说，房价的增长幅度小于一年的工资津补贴的各种收入政策，这种情况老百姓一般还是能够接受的。
崔永元：您说房价要老涨，我们其它补贴什么涨有什么意义？涨完了也都跟着房价消耗掉了，能不能光涨补贴，不涨房价？
黄奇帆：总体上讲，一个地区房子的价格一个是受供求影响的，第二个是受成本影响的，第三个就是最终是根据消费能力。总体上讲，作为政府希望看到的是什么呢？大体上一个老百姓职工的月收入，一个月买一平方，不吃不喝一年12平方，八到十年，可以买一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房子。
崔永元：这个就在合理的范畴。
黄奇帆：对，夫妻两个人就五到六年，夫妻两个人如果都工作，五到六年能买一套住房，这个在整个世界各个国家都是以这个标准作为正常的消费标准。如果这个地方房价高得离谱，要一个老百姓五个月、十个月的收入才能买一平方，十几年、二十几年还买不来一套房，这个就离谱了，老百姓就会有意见。
崔永元：不同的层面有不同的话题，我希望明年您还来做客，咱们从头到尾就谈房价。现在我们坐在城市的演播室里谈房价，实际上很多地方的民办教师、代课教师还在谈自己的工资，谈温饱呢，这个事情好像在重庆也是很大的事，我听说有一万多名是吗？
黄奇帆：重庆有一万三千多代课教师。这些代课教师实际上历来都有，在80年代、90年代一直有，在最近几年普九的过程中，普九的过程使我们重庆的中小学学生从原来十年前一百几十万人现在已经到了四百万人，这个过程自然教师大量需要增加，有师资的力量不够，农村边远地区师资力量不够的问题，也有农村的区县的财力不够，正式的教师聘不起的问题，所以多种原因造成最近几年代课教师特别增长了一批。到去年年初统计，重庆有一万三千多名代课教师，我们整个中国现在有四十多万代课教师，80％在中西部，重庆也一样，这一万三千人，百分之几在重庆的偏远的郊区贫困地区，
崔永元：我们看一个数字，看看重庆的做法。2007年重庆采取了公开考试的措施，从全市一万多名代课教师中，招聘了八千名正式老师，一次性解决了遗留已久的代课老师的问题，开创了国内的先例。这也不是重庆一个地方的问题。
黄奇帆：对，我们中西部地区的农村都存在这个问题。
崔永元：所以我觉得坦白地说，这个事儿您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有理由不管。为什么重庆要管，而且在全国率先做？
黄奇帆：这个问题就是实际上从体制上说，凡是大面积出现的问题，如果各个省或者各个区县都存在的问题，总是有体制性、政策性的原因，就不是一个管理者的管理失职、道德问题，所以一般来说这个问题的存在不是区县管教育的副县长的问题，而是作为省一级政府要从体制机制上去解决。从教育部普九的大纲来说，教育部是规定我们国家制度规定，在农村不管在哪儿，初中、小学不能聘代课老师，所以制度上普九的责任是有一个不能聘代课老师的。第二从学生的教育质量上来说，因为是代课老师不会像正常教师，每年或者每隔两三年有一次教育学院的培训，可以提高水平，他如果水平长期不能得到培训提高，农村学生的教育质量也不会提高，这也是个不合理问题。第三个是个不公，同样做老师，一年收入少了三分之二，也是个不公平。第四社会也会不稳定，也就是说一退休就成了农民，没有任何其它的社会保障的措施，对这些老师来说，人多了以后，实际上重庆农村里多少年下来已经有两万多退休的代课老师，他们事实上也是生活得非常困难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我们在想着城乡统筹，想着教育公平，想着要为农村学生降低费用的时候，当然想到以人为本的话，以学生为本，同样要以老师为本，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们重庆市委市政府考虑这件事，应该是义不容辞的来采取措施去解决。
崔永元：通过一考试，招聘进来，这些老师就成了公办教师了，就可以吃财政饭了，重庆市为此要付出多少钱？
黄奇帆：一个老师平均，现在的工资是在七八百块，津补贴有三四百块，加在一起就有一千块多一点，一年十二个月一般来说是一万四千多块钱，这一万四千多块钱，我们是这么干的，各个区县政府，本来聘代课教师，一个月要给他三四百块，这个钱照出，然后市里边把他转为正式教师以后，额外增加的这部分钱，一年一个月平均是一万，这一万多代课老师就是一亿多，这个由市财政拨给各个区县，这样市里出台政策，聘代课教师，不是说市里请客，区县会餐，区县的财政也很肯定，如果这么干，区县会有意见，现在我们是市里出政策，然后经费也是市里面财政来兜底，区县就觉得很高兴，为他们下边基层的稳定和教育系统的困难化解的问题。
崔永元：您刚才说一亿多，说得挺轻松的，一亿多可不是个小钱，从财政里怎么能拿出一亿多来，把什么钱挪用到这儿来？
黄奇帆：这倒也不是挪用，总体上讲现在我们教育的经费本来就是一个财政公共支出的一个过程，所以每年的财政收入会增长，对教育来说，也会有个增长，重庆在财政和教育之间的关系上，我们第一是严格执行教育部和国家有关政策措施三个比例，就是每年教育经费在GDP中的比例要执行好。第二，每年教育经费在财政开支中的比例要占20％，这个也要执行好。第三，每年财政增长，教育也应该增长，在执行这个政策的过程中，重庆的秘密在哪儿呢？我想今天借这个机会说一下，可能也会引起其他兄弟省和教育系统的一些启发，但也会引起他们一些麻烦。事实上我们有三个概念，就是财政有预算内的财政，一般收入，还有预算外的基金，我们重庆是把预算内、预算外都要考虑教育的比例，这个概念我们是坚决做到的。许多地方一般在专家学者在讨论教育经费的问题时，是讲预算内的财政比例增长等等，预算外他们就没去想，也没去算，事实上现在预算外的财政占一个地区40％左右，也就是说重庆市把40和60两个部分都考虑了教育投入，这是一个概念。第二我们讲预算是年初的预算，财政还有个决算，到了年底的时候，预算15％的增长，到了年底可能实际财政收入25％增长，所以财政就会多出一块，决算的时候同样要倾斜于教育，要有教育的比例。第三个概念，地方财政有决算，中央财政也决算，地方财政一般在每年的1、2月份决算了，中央财政一般是每年4、5月份决算，中央财政做决算的时候是整个中国财政总决算，一般也会有多余，多余了以后中央财政会切出一块分给各个省，重庆也会多出一块来的，这个多出一块来，一年假如多了三个亿，你也要考虑教育，因为教育在财政里要占20％，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又管财政，又管教育，我左手右手，我也不能用管财政的权力让教育多占别的各个方方面面的钱，这个是我不能违反这些比例规定的，但另外一方面，你也不能够让教育少占这个比例，至少我知道这个底，所以实际上我们这个一亿多的钱是在决算的时候，年初的预算是按15％增长，实际我们去年的财政是30％几的增长，预算内的财政是百分之几增长，所以多一块倾斜出来正好给代课教师了。
崔永元：这可是大的秘密。您一说我听明白了，其实各省市想往教育上投资，钱是有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
黄奇帆：都有这三个比例关系。
崔永元：对。这可是大秘密，明天可能是报纸的头条我觉得。我们来认识一位代课教师，他是开县敦好镇中心小学的教师陈历春，欢迎他。您好。
陈历春：崔老师好，黄市长好。
崔永元：陈老师，请坐。陈老师拿的书法作品，您自己写的是吧？
陈历春：是我写的一幅字。
崔永元：给大家看看。为人师表。是拿来看看拿回去是吗？
黄奇帆：你可以送给小崔。
陈历春：好，我就送给你吧。
崔永元：我回去要把它好好地挂起来，一幅书法作品，我为什么敢收呢？是因为黄市长也收人送的礼，我听说代课教师这个问题解决以后，有人给您送腊肉，您特别高兴是吧？为什么一块腊肉会让您那么高兴？您觉得这个礼表达的心情、心意不一样。
黄奇帆：因为我自己的农村教师从友阳、从忠县很远的地方寄这个腊肉给我，对他们家庭来说，寄腊肉也是珍贵的礼物，对我来说。
崔永元：对，可能是家里最好吃东西。
黄奇帆：过年的时候，我马上也想到孔子以前做老师，收学费的话也只收腊肉，也是收腊肉。
崔永元：陈老师做了多少年教师？
陈历春：23年。
崔永元：你有机会做别的吗？
陈历春：当然有。
崔永元：那怎么选择了这个做教师？
陈历春：因为当时我们村有一个民办教师，他不愿上课了，学校就差一个人，我们的村支书就来找到我，他说没办法，请你去上课行不行，我说当然可以，这样我就去带这个班的课了。
崔永元：一下就二十多年？
陈历春：一下就二十多年。
崔永元：你做代课教师的时候一开始工资是多少钱？
陈历春：29元。
崔永元：这是80年代是吧？
陈历春：1984年。
崔永元：我1985年工作，我1985年工作都挣六十多块呢。29块应该是很低的。那你在参加这次考试之前，你拿多少工资呢？
陈历春：三百元。
崔永元：三百块钱。你培养了多少大学生？
陈历春：大学生，大中专一共可能是大概是40个左右。
崔永元：你怎么会心里不失落呢？培养那么多大学生，同学都在干别的，都在发财，自己辛辛苦苦地做一个代课教师，只拿三百多工资，我还听说这样的事儿，教室倒了，你把孩子接到自己家，接着上学。
陈历春：那是1988年，1988年事儿。
崔永元：你喜欢这个职业是吧？
陈历春：喜欢这个职业，养成习惯了，
崔永元：舍不得那些孩子。
陈历春：对。
崔永元：孩子有些也很贫苦好像。
陈历春：贫苦。
崔永元：你还要帮他们垫钱。
崔永元：你算过吗，这些年你给孩子们垫了多少钱？
陈历春：大概是两千五百多吧。
崔永元：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大的数字实际上。
陈历春：几乎是要一年的工资吧。
崔永元：去年有了代课教师可以转正的考试，你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是不是特别高兴？
陈历春：当然很激动，我在别人的网上看到了黄市长7月5号在重庆大学做的报告，里面谈到了要解决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当时我听到太激动了，我给我们那些其他的代课教师都打电话，我说我们有希望了。他们都很高兴。
崔永元：但是还要有一次考试，多少年没参加考试了？
陈历春：考试，我参加的次数还是不少，因为我在自考，我的大专文凭是自考的。
崔永元：考题难不难？
陈历春：考题还是挺难的。
崔永元：我们今天请了两位观察员，一位是教育学者杨东平，一位是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李鸿谷，欢迎他们。杨老师和李鸿谷，我各考你们一道题。这是重庆市在代课教师中招聘公开教师的考试，我给你们选了一个比较容易的，是小学教师类的。李鸿谷请听题，我国教育现代化要以三个面向为指导，三个面向是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还有一个面向什么？
李鸿谷：未来。
崔永元：标准答案是面向未来。
崔永元：杨老师，目前我国小学设置的主要课程，有综合课程、活动课程和什么课程？
杨东平：说不上来。
崔永元：不教育学者考住了。造成学生负担过重的根本原因是片面追求什么？
杨东平：升学率。
崔永元：这我都知道，片面追求收视率。您觉得这样的题难吗？
杨东平：不难。
崔永元：可以。陈老师是不是顺利地通过了这个考试？
陈历春：顺利地通过。我以开县的第一名。
崔永元：然后你转成公办教师以后，有了什么变化？
陈历春：当然一是工资增加了三分之二。
崔永元：是多少？
陈历春：我现在的工资是一千一百二十。
崔永元：那比过去多了三分之二。还有呢？心情好了四分之三。还有什么变化您觉得？
陈历春：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在其他的同事面前，现在心情有一种跟这些其他的公办教师平等了。
崔永元：你的工资一千二，如果三个月不用，可以在重庆买一平米的房子。但是你觉得很满意现在这个收入。
陈历春：很满意。
崔永元：我想问问两位观察员有没有问题要问一下黄副市长。
杨东平：我想问一下有一部分，
杨东平：可能有些省会说重庆是直辖市，所以经济上比较有钱，所以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西部地区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你同意这个看法吗？
黄奇帆：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有几种做法，一种就是闭着眼睛下个决心，说一切农村不许聘代课教师，把现有的代课教师统统辞退，他做这样的决断，从法理上说也没错的，因为国家教育制度就规定，不许聘，我刚性地执行一个文件是可以这么做，但事实上许多地方缺了代课教师，你正式的教师也补不上去，就会影响现在的学生读书的正常的教学秩序。但另一种说，我慢慢来，双轨制，我反正用时间换空间，三年、五年、十年慢慢去解决，整个经济富起来了也可以解决，这个话也没错，但是你如果看着普九过程中，那么多的差不多有10％的老师是处在这个状况，然后他实际上是一种社会不公平，是一种会引发社会不稳定的因素，是一种对现在的农村教育质量保障不到位的状况，你应该说既然我们这么重视教育，应该说把这件事情下决心早点解决。
崔永元：黄市长您应该强调一下，您应该强调一下重庆市也不是说富得钱都没地方花，还是因为想干这件事。
黄奇帆：对。
杨东平：我觉得创造性的、建设性地解决农村代课教师的问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一个是务实，就是面向现实，从农村实际需要出发，要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第二个是善待代课教师，因为这些是在第一线长期从事这些教育，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没有理由不去认真地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我觉得重庆市做的事情是非常了不起的。
李鸿谷：我疑问就是，您刚才说一亿元的资金，那是完全的地方财政还是有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
黄奇帆：这就是我们市级财政。
李鸿谷：完全是市级财政。
黄奇帆：中央还没有这个政策。我们化解这个问题，所以就市里边的财政。
崔永元：所以李鸿谷你下次到重庆采访黄市长，他没有钱请你吃饭，因为都做这件事儿了。
李鸿谷：都用完了。我有一个疑问是什么呢？你刚才说一亿全部是地方财政支出，这个支出是很大，刚才你们的职责一个是管财政，一个是管教育，财政本身你们的压力是增收的压力，是增加财政收入的压力，教育是一个公平的压力，按照我们的一般的理解，一个是效率，一个是公平，事实上在你做市长分管两个部门上发生了冲突，你的选择会是怎么样呢？
黄奇帆：对我来说，这个时候抓财政，财政增长能快则快，尽量快，把蛋糕做大。第二块支出的角度，不仅是教育，还有卫生，还有文化，还有社会保障，还有农村的基础设施等等方方面面都要财政公共服务到位，这个里边就有一个合理的比例，自然就是说对教育有个合理安排。
杨东平：所以我觉得这是重庆市解决教育问题的一个可能是一个秘诀，就是由主管财政和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来主管教育，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教育是一个强势的，有能力解决财政问的副市长不会有问题。
黄奇帆：我不会让教育在财政比重中吃亏。
崔永元：我们再来认识一位朋友，是重庆市铜梁县蒲吕镇小学的校长杜清文，欢迎他。您好校长。杜校长这个学校是公办的是吧？
杜清文：对。
崔永元：您上来也不用客气，咱们单刀直入，你说说你们学校的困难。
杜清文：从2006年开始，我们学校主要出现这几个困难，一个是维修经费的欠缺，实施了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以后，这一块收入相对少了，没有这个杂费的收入了，我们学校维修方面，比如说黑板这一块没有了。
崔永元：你们用什么黑板现在？
杜清文：我们以前用的是水泥黑板。
崔永元：那个黑板写写就白了，擦不干净是吧。
杜清文：对。
崔永元：还有什么呢？
杜清文：比如说，在收费之前学生看爱国主义电影，结果免除这个费用以后，学生就没有这块费用了。
崔永元：以前能看多少场一年？
杜清文：一般一学期是三场是四场。
崔永元：也不多实际上。现在连这个都看不了了。
杜清文：现在这块出难题了。
崔永元：还有呢？
杜清文：还有比如说，有的学生中午他因为比较远，可能需要在学校吃一点饭，由于收费减少，可能这一点困难，这个问题上。
崔永元：就是连中午饭都做不了了。
杜清文：有家长就是送饭，有的可能是用保温瓶带，但是有的效果不好，可能有的同学要吃冷饭。
崔永元：这个校长当得有什么意思？
杜清文：没办法。
崔永元：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想不干了？
杜清文：这个问题曾经想过，但是换句话说，用佛教的话讲，我不入地狱，谁来入地狱？
崔永元：别着急入地狱，你赶紧去找黄市长去。
黄奇帆：他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崔永元：普遍吧这个问题？
黄奇帆：是个普遍问题，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我们在2006年以前，农村里是对学生每年收学杂费，同时也收服务费，所谓服务费就是指比如说供水，供水需要煤炭锅炉，买煤炭的钱，蒸饭要蒸饭的成本，看电影要有电影费，这样就是大体上每个学生一年会收到三四百块这一类的费用。2006年以后，国家对农村做了一件大好事，就是整个重庆农村学生不再收学杂费了，所以对学生来说，负担一下子减轻，国家同时规定，既然学杂费不设了，学校不能再向学生收任何服务费，这个服务费一不收以后，的确，给我们农村中小学带来两个问题，一个就是广大正式教师，不是指代课教师，正式教师的每个月津补贴一般有三四百块，这三四百块一个月的津补贴，一部分是政府财政开支的，教育经费开支的，更多的部分是服务费里收来的，服务费不能收了以后，学校的津补贴来源没有了，就出现了2006年以后，中小学老师的津补贴，本来一个月有三四百块变成了只有一百块了，一下子大幅度减少，这样对学生是好事的一个政策，对教师却是一个带来困难的一个问题。
崔永元：校长刚才还没说这件事儿呢。
黄奇帆：这是一个事情。
崔永元：没说教师。
黄奇帆：第二件事就是服务费不收以后，事实上以前的财政，农村，特别是西部的郊区农村，困难地区，实际上是没有这笔经费的。我们到了2006年4、5月份下基层，我们还是就事论事，碰上一个批一个，或者指示一个，必须恢复，但是回头一看，是全市大面积存在的，我刚才说，凡是大面积存在的问题，肯定是政策体制问题，不是老师的管理疏漏的问题，所以后来一回头，摸清了是这么回事，所以市政府赶紧采取措施，在2006年的时候，我们当时起步了一个政策，就是每个教师一个月补助150元，一年1800元，我们有14万农村教师，这样就是差不多两亿五的一个经费支出，这个就比刚才代课教师一年一亿多还要多得多了，一下子两亿五。去年我们有水涨船高的问题，去年就是说我们对每个教师财政补助三百块，150再翻番，变300，就是3600。另外还有一些其它的民办或者其它类型的学校，所以整个去年我们作为教师津补贴方面，农村教师津补贴，一年额外支出6.8亿，这6.8亿是作为教育经费增加，增加到了财政开支里边去了，这是一件事。这个工作这么去操作到位以后，使得党中央国务院农村不收费，使老百姓受贿的这个政策就落到了实处，因为如果学生是少出钱了，农民家庭减少负担了，老师如果不安生了，农村教育一样搞不好，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他刚才说的，黑板的费用问题，蒸饭的费用问题，放电影的费用问题，每一笔每一笔，比如放电影是政府去年额外支出了两千多万，全市因为有一万多个中小学要放电影，尽管一年放六七次，一个学期放三四次、两三次，但是这个费用也要两千多万、三千万，刚才说七八件服务费的事，我们整个一年实际上额外开支了三亿，所以实际上是什么呢？农村教育经费不再收学杂费以后，也就是说这些费用应该是政府公共财政开支，你不仅要开支学生的学杂费，而且应该开支教师的津补贴，还要开支各种服务费，这些事情加上去的话，我算了个账，是20亿，就是说我们学杂费实际上中央出80％的钱，地方出20％，整个的370万学生，农村学生的学杂费一共是免了12亿多，这12亿为政府另外要额外支出的津补贴六亿八，加三亿，所以九亿多点钱，加在一起就是20亿多，这个是政府公共财政支出真正体现了政府办教育的这个方针。
黄奇帆：刚才说的这些问题，现在应该不存在了。
崔永元：解决了是吧，现在学校是什么情况？
杜清文：现在应该说老师们非常高兴，当校长的一天觉得也轻松，一心就不要去管其它的了，反正抓自己的管理。
崔永元：黑板有什么变化？
杜清文：黑板现在全部，应该说用最新材料制作的，磁性黑板，不管从哪个方位去看都不反光。
崔永元：不反光。其实我对钱特别敏感，现在我有两个问题要问黄市长，以前财政没有给教育20个亿补贴的时候，重庆政府拿那20个亿干什么去了？
黄奇帆：这个应该这么说，这个20亿里边，九个亿是中央财政补助我们支持到农村去的，有11亿、12个亿是我们地方额外的一个支出，我自己也算了个账，就是说这个一方面是我们财政在改善，财政增长在发展，从增长里边拿出一块给教育，补充到这些上去。第二方面，现在我的财政总量跟上海，跟沿海地区，跟中部地区还不能比，还是很弱小，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因为面对着现实问题，必须去解决，不解决教师的队伍不能稳定，教学的秩序也不能维持，从这个角度，必须支出，我相信我们中央政府在这个方面以后全国范围调研发现了这些问题以后，中央财政还会再投入，再投入的时候我们现在预支的钱也可以跟中央财政再要回来一点。
崔永元：黄市长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您还有多少钱能给陈老师和杜校长他们？
黄奇帆：这个看我们财政的增长，我们财政至少每年可以15％增长，但是还是要量入为出，你今年多了几个亿，用在最迫切的几个问题上，然后这些问题化解了，明年又多几个亿再去化解其它问题，反正你只要留着这个心，总是能解决这些事，逐步逐步解决。
崔永元：我想问问杨老师和李鸿谷，你看咱们今天晚上算账算来算去，是不是算得很高兴？
杨东平：我感受特别深，一个地方官员，他对教育的重视能够那么具体地体现在教育经费的投入上，所以一般的说重视教育是比较容易的。
崔永元：每个人都说重视教育。
杨东平：对，而且越说越高，但是真正在资源分配上，向教育倾斜，而且非常清楚，这个非常难得。
崔永元：我觉得其实要多给经费，不说重视教育也行。
李鸿谷：我的印象是很简单，过去有一句话，再苦不能苦教育，再穷不能穷孩子，但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一个市长说得非常清楚，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务实，也非常罕见的，应该说重庆有这样的公共政策和公共财政的支出，应该说重庆的教师是比较受益，也会感到很幸福。
崔永元：好，再次感谢黄市长，谢谢各位嘉宾。谢谢。
黄奇帆：去年见过您。
崔永元：对，去年您就到这儿来做客，当时坐的是沙发，现在改成硬板凳了，为什么呢？是因为去年您在节目里说了好多要做的事儿，我们不知道实现没实现，所以今年就没摆沙发，去年来了一个孩子，说他们那个学校寄宿条件不是特别好，四个人，四个学生睡一张床，您当时答应了，给她改成两个人睡一张床，做到了吗？
黄奇帆：应该是做到了。 因为我们去年聊的都是农村学生的一些困难，包括学费问题，包括普九欠债的问题，也包括农村寄宿制的学校问题，目前已经基本上化解了这些问题。今天我们要讨论的可能是老师的问题，农村教师的问题。
崔永元：如果去年说的那些问题都解决了，您就可以坐了现在。您请坐。其实我个人有一个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去年采访黄市长的时候，在化妆间，我们俩不知道谈起了房价，他给我仔细地讲了一下，我就特别感兴趣，咱是不是先花点时间说说房价，重庆的房价怎么样现在？
黄奇帆：应该说去年这一年，重庆主城的房地产价格上涨了14％，在全国40多个主要的大城市中，我们的增长是比较和缓的，
崔永元：平均房价现在一平米在多少钱？
黄奇帆：一平米在3500块左右。重庆老百姓去年收入增长，整个收入增长有18％，所以总体上来说，房价的增长幅度小于一年的工资津补贴的各种收入政策，这种情况老百姓一般还是能够接受的。
崔永元：您说房价要老涨，我们其它补贴什么涨有什么意义？涨完了也都跟着房价消耗掉了，能不能光涨补贴，不涨房价？
黄奇帆：总体上讲，一个地区房子的价格一个是受供求影响的，第二个是受成本影响的，第三个就是最终是根据消费能力。总体上讲，作为政府希望看到的是什么呢？大体上一个老百姓职工的月收入，一个月买一平方，不吃不喝一年12平方，八到十年，可以买一套一百平方米左右的房子。
崔永元：这个就在合理的范畴。
黄奇帆：对，夫妻两个人就五到六年，夫妻两个人如果都工作，五到六年能买一套住房，这个在整个世界各个国家都是以这个标准作为正常的消费标准。如果这个地方房价高得离谱，要一个老百姓五个月、十个月的收入才能买一平方，十几年、二十几年还买不来一套房，这个就离谱了，老百姓就会有意见。
崔永元：不同的层面有不同的话题，我希望明年您还来做客，咱们从头到尾就谈房价。现在我们坐在城市的演播室里谈房价，实际上很多地方的民办教师、代课教师还在谈自己的工资，谈温饱呢，这个事情好像在重庆也是很大的事，我听说有一万多名是吗？
黄奇帆：重庆有一万三千多代课教师。这些代课教师实际上历来都有，在80年代、90年代一直有，在最近几年普九的过程中，普九的过程使我们重庆的中小学学生从原来十年前一百几十万人现在已经到了四百万人，这个过程自然教师大量需要增加，有师资的力量不够，农村边远地区师资力量不够的问题，也有农村的区县的财力不够，正式的教师聘不起的问题，所以多种原因造成最近几年代课教师特别增长了一批。到去年年初统计，重庆有一万三千多名代课教师，我们整个中国现在有四十多万代课教师，80％在中西部，重庆也一样，这一万三千人，百分之几在重庆的偏远的郊区贫困地区，
崔永元：我们看一个数字，看看重庆的做法。2007年重庆采取了公开考试的措施，从全市一万多名代课教师中，招聘了八千名正式老师，一次性解决了遗留已久的代课老师的问题，开创了国内的先例。这也不是重庆一个地方的问题。
黄奇帆：对，我们中西部地区的农村都存在这个问题。
崔永元：所以我觉得坦白地说，这个事儿您可以管，也可以不管，有理由不管。为什么重庆要管，而且在全国率先做？
黄奇帆：这个问题就是实际上从体制上说，凡是大面积出现的问题，如果各个省或者各个区县都存在的问题，总是有体制性、政策性的原因，就不是一个管理者的管理失职、道德问题，所以一般来说这个问题的存在不是区县管教育的副县长的问题，而是作为省一级政府要从体制机制上去解决。从教育部普九的大纲来说，教育部是规定我们国家制度规定，在农村不管在哪儿，初中、小学不能聘代课老师，所以制度上普九的责任是有一个不能聘代课老师的。第二从学生的教育质量上来说，因为是代课老师不会像正常教师，每年或者每隔两三年有一次教育学院的培训，可以提高水平，他如果水平长期不能得到培训提高，农村学生的教育质量也不会提高，这也是个不合理问题。第三个是个不公，同样做老师，一年收入少了三分之二，也是个不公平。第四社会也会不稳定，也就是说一退休就成了农民，没有任何其它的社会保障的措施，对这些老师来说，人多了以后，实际上重庆农村里多少年下来已经有两万多退休的代课老师，他们事实上也是生活得非常困难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我们在想着城乡统筹，想着教育公平，想着要为农村学生降低费用的时候，当然想到以人为本的话，以学生为本，同样要以老师为本，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我们重庆市委市政府考虑这件事，应该是义不容辞的来采取措施去解决。
崔永元：通过一考试，招聘进来，这些老师就成了公办教师了，就可以吃财政饭了，重庆市为此要付出多少钱？
黄奇帆：一个老师平均，现在的工资是在七八百块，津补贴有三四百块，加在一起就有一千块多一点，一年十二个月一般来说是一万四千多块钱，这一万四千多块钱，我们是这么干的，各个区县政府，本来聘代课教师，一个月要给他三四百块，这个钱照出，然后市里边把他转为正式教师以后，额外增加的这部分钱，一年一个月平均是一万，这一万多代课老师就是一亿多，这个由市财政拨给各个区县，这样市里出台政策，聘代课教师，不是说市里请客，区县会餐，区县的财政也很肯定，如果这么干，区县会有意见，现在我们是市里出政策，然后经费也是市里面财政来兜底，区县就觉得很高兴，为他们下边基层的稳定和教育系统的困难化解的问题。
崔永元：您刚才说一亿多，说得挺轻松的，一亿多可不是个小钱，从财政里怎么能拿出一亿多来，把什么钱挪用到这儿来？
黄奇帆：这倒也不是挪用，总体上讲现在我们教育的经费本来就是一个财政公共支出的一个过程，所以每年的财政收入会增长，对教育来说，也会有个增长，重庆在财政和教育之间的关系上，我们第一是严格执行教育部和国家有关政策措施三个比例，就是每年教育经费在GDP中的比例要执行好。第二，每年教育经费在财政开支中的比例要占20％，这个也要执行好。第三，每年财政增长，教育也应该增长，在执行这个政策的过程中，重庆的秘密在哪儿呢？我想今天借这个机会说一下，可能也会引起其他兄弟省和教育系统的一些启发，但也会引起他们一些麻烦。事实上我们有三个概念，就是财政有预算内的财政，一般收入，还有预算外的基金，我们重庆是把预算内、预算外都要考虑教育的比例，这个概念我们是坚决做到的。许多地方一般在专家学者在讨论教育经费的问题时，是讲预算内的财政比例增长等等，预算外他们就没去想，也没去算，事实上现在预算外的财政占一个地区40％左右，也就是说重庆市把40和60两个部分都考虑了教育投入，这是一个概念。第二我们讲预算是年初的预算，财政还有个决算，到了年底的时候，预算15％的增长，到了年底可能实际财政收入25％增长，所以财政就会多出一块，决算的时候同样要倾斜于教育，要有教育的比例。第三个概念，地方财政有决算，中央财政也决算，地方财政一般在每年的1、2月份决算了，中央财政一般是每年4、5月份决算，中央财政做决算的时候是整个中国财政总决算，一般也会有多余，多余了以后中央财政会切出一块分给各个省，重庆也会多出一块来的，这个多出一块来，一年假如多了三个亿，你也要考虑教育，因为教育在财政里要占20％，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又管财政，又管教育，我左手右手，我也不能用管财政的权力让教育多占别的各个方方面面的钱，这个是我不能违反这些比例规定的，但另外一方面，你也不能够让教育少占这个比例，至少我知道这个底，所以实际上我们这个一亿多的钱是在决算的时候，年初的预算是按15％增长，实际我们去年的财政是30％几的增长，预算内的财政是百分之几增长，所以多一块倾斜出来正好给代课教师了。
崔永元：这可是大的秘密。您一说我听明白了，其实各省市想往教育上投资，钱是有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
黄奇帆：都有这三个比例关系。
崔永元：对。这可是大秘密，明天可能是报纸的头条我觉得。我们来认识一位代课教师，他是开县敦好镇中心小学的教师陈历春，欢迎他。您好。
陈历春：崔老师好，黄市长好。
崔永元：陈老师，请坐。陈老师拿的书法作品，您自己写的是吧？
陈历春：是我写的一幅字。
崔永元：给大家看看。为人师表。是拿来看看拿回去是吗？
黄奇帆：你可以送给小崔。
陈历春：好，我就送给你吧。
崔永元：我回去要把它好好地挂起来，一幅书法作品，我为什么敢收呢？是因为黄市长也收人送的礼，我听说代课教师这个问题解决以后，有人给您送腊肉，您特别高兴是吧？为什么一块腊肉会让您那么高兴？您觉得这个礼表达的心情、心意不一样。
黄奇帆：因为我自己的农村教师从友阳、从忠县很远的地方寄这个腊肉给我，对他们家庭来说，寄腊肉也是珍贵的礼物，对我来说。
崔永元：对，可能是家里最好吃东西。
黄奇帆：过年的时候，我马上也想到孔子以前做老师，收学费的话也只收腊肉，也是收腊肉。
崔永元：陈老师做了多少年教师？
陈历春：23年。
崔永元：你有机会做别的吗？
陈历春：当然有。
崔永元：那怎么选择了这个做教师？
陈历春：因为当时我们村有一个民办教师，他不愿上课了，学校就差一个人，我们的村支书就来找到我，他说没办法，请你去上课行不行，我说当然可以，这样我就去带这个班的课了。
崔永元：一下就二十多年？
陈历春：一下就二十多年。
崔永元：你做代课教师的时候一开始工资是多少钱？
陈历春：29元。
崔永元：这是80年代是吧？
陈历春：1984年。
崔永元：我1985年工作，我1985年工作都挣六十多块呢。29块应该是很低的。那你在参加这次考试之前，你拿多少工资呢？
陈历春：三百元。
崔永元：三百块钱。你培养了多少大学生？
陈历春：大学生，大中专一共可能是大概是40个左右。
崔永元：你怎么会心里不失落呢？培养那么多大学生，同学都在干别的，都在发财，自己辛辛苦苦地做一个代课教师，只拿三百多工资，我还听说这样的事儿，教室倒了，你把孩子接到自己家，接着上学。
陈历春：那是1988年，1988年事儿。
崔永元：你喜欢这个职业是吧？
陈历春：喜欢这个职业，养成习惯了，
崔永元：舍不得那些孩子。
陈历春：对。
崔永元：孩子有些也很贫苦好像。
陈历春：贫苦。
崔永元：你还要帮他们垫钱。
崔永元：你算过吗，这些年你给孩子们垫了多少钱？
陈历春：大概是两千五百多吧。
崔永元：对你来说这是个很大的数字实际上。
陈历春：几乎是要一年的工资吧。
崔永元：去年有了代课教师可以转正的考试，你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是不是特别高兴？
陈历春：当然很激动，我在别人的网上看到了黄市长7月5号在重庆大学做的报告，里面谈到了要解决我们这些代课教师，当时我听到太激动了，我给我们那些其他的代课教师都打电话，我说我们有希望了。他们都很高兴。
崔永元：但是还要有一次考试，多少年没参加考试了？
陈历春：考试，我参加的次数还是不少，因为我在自考，我的大专文凭是自考的。
崔永元：考题难不难？
陈历春：考题还是挺难的。
崔永元：我们今天请了两位观察员，一位是教育学者杨东平，一位是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李鸿谷，欢迎他们。杨老师和李鸿谷，我各考你们一道题。这是重庆市在代课教师中招聘公开教师的考试，我给你们选了一个比较容易的，是小学教师类的。李鸿谷请听题，我国教育现代化要以三个面向为指导，三个面向是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还有一个面向什么？
李鸿谷：未来。
崔永元：标准答案是面向未来。
崔永元：杨老师，目前我国小学设置的主要课程，有综合课程、活动课程和什么课程？
杨东平：说不上来。
崔永元：不教育学者考住了。造成学生负担过重的根本原因是片面追求什么？
杨东平：升学率。
崔永元：这我都知道，片面追求收视率。您觉得这样的题难吗？
杨东平：不难。
崔永元：可以。陈老师是不是顺利地通过了这个考试？
陈历春：顺利地通过。我以开县的第一名。
崔永元：然后你转成公办教师以后，有了什么变化？
陈历春：当然一是工资增加了三分之二。
崔永元：是多少？
陈历春：我现在的工资是一千一百二十。
崔永元：那比过去多了三分之二。还有呢？心情好了四分之三。还有什么变化您觉得？
陈历春：还有一个变化就是在其他的同事面前，现在心情有一种跟这些其他的公办教师平等了。
崔永元：你的工资一千二，如果三个月不用，可以在重庆买一平米的房子。但是你觉得很满意现在这个收入。
陈历春：很满意。
崔永元：我想问问两位观察员有没有问题要问一下黄副市长。
杨东平：我想问一下有一部分，
杨东平：可能有些省会说重庆是直辖市，所以经济上比较有钱，所以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有些西部地区还没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你同意这个看法吗？
黄奇帆：这个问题实际上是解决这个问题实际上有几种做法，一种就是闭着眼睛下个决心，说一切农村不许聘代课教师，把现有的代课教师统统辞退，他做这样的决断，从法理上说也没错的，因为国家教育制度就规定，不许聘，我刚性地执行一个文件是可以这么做，但事实上许多地方缺了代课教师，你正式的教师也补不上去，就会影响现在的学生读书的正常的教学秩序。但另一种说，我慢慢来，双轨制，我反正用时间换空间，三年、五年、十年慢慢去解决，整个经济富起来了也可以解决，这个话也没错，但是你如果看着普九过程中，那么多的差不多有10％的老师是处在这个状况，然后他实际上是一种社会不公平，是一种会引发社会不稳定的因素，是一种对现在的农村教育质量保障不到位的状况，你应该说既然我们这么重视教育，应该说把这件事情下决心早点解决。
崔永元：黄市长您应该强调一下，您应该强调一下重庆市也不是说富得钱都没地方花，还是因为想干这件事。
黄奇帆：对。
杨东平：我觉得创造性的、建设性地解决农村代课教师的问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一个是务实，就是面向现实，从农村实际需要出发，要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第二个是善待代课教师，因为这些是在第一线长期从事这些教育，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没有理由不去认真地帮助他们解决困难，我觉得重庆市做的事情是非常了不起的。
李鸿谷：我疑问就是，您刚才说一亿元的资金，那是完全的地方财政还是有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
黄奇帆：这就是我们市级财政。
李鸿谷：完全是市级财政。
黄奇帆：中央还没有这个政策。我们化解这个问题，所以就市里边的财政。
崔永元：所以李鸿谷你下次到重庆采访黄市长，他没有钱请你吃饭，因为都做这件事儿了。
李鸿谷：都用完了。我有一个疑问是什么呢？你刚才说一亿全部是地方财政支出，这个支出是很大，刚才你们的职责一个是管财政，一个是管教育，财政本身你们的压力是增收的压力，是增加财政收入的压力，教育是一个公平的压力，按照我们的一般的理解，一个是效率，一个是公平，事实上在你做市长分管两个部门上发生了冲突，你的选择会是怎么样呢？
黄奇帆：对我来说，这个时候抓财政，财政增长能快则快，尽量快，把蛋糕做大。第二块支出的角度，不仅是教育，还有卫生，还有文化，还有社会保障，还有农村的基础设施等等方方面面都要财政公共服务到位，这个里边就有一个合理的比例，自然就是说对教育有个合理安排。
杨东平：所以我觉得这是重庆市解决教育问题的一个可能是一个秘诀，就是由主管财政和经济工作的常务副市长来主管教育，这样的话我们这个教育是一个强势的，有能力解决财政问的副市长不会有问题。
黄奇帆：我不会让教育在财政比重中吃亏。
崔永元：我们再来认识一位朋友，是重庆市铜梁县蒲吕镇小学的校长杜清文，欢迎他。您好校长。杜校长这个学校是公办的是吧？
杜清文：对。
崔永元：您上来也不用客气，咱们单刀直入，你说说你们学校的困难。
杜清文：从2006年开始，我们学校主要出现这几个困难，一个是维修经费的欠缺，实施了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以后，这一块收入相对少了，没有这个杂费的收入了，我们学校维修方面，比如说黑板这一块没有了。
崔永元：你们用什么黑板现在？
杜清文：我们以前用的是水泥黑板。
崔永元：那个黑板写写就白了，擦不干净是吧。
杜清文：对。
崔永元：还有什么呢？
杜清文：比如说，在收费之前学生看爱国主义电影，结果免除这个费用以后，学生就没有这块费用了。
崔永元：以前能看多少场一年？
杜清文：一般一学期是三场是四场。
崔永元：也不多实际上。现在连这个都看不了了。
杜清文：现在这块出难题了。
崔永元：还有呢？
杜清文：还有比如说，有的学生中午他因为比较远，可能需要在学校吃一点饭，由于收费减少，可能这一点困难，这个问题上。
崔永元：就是连中午饭都做不了了。
杜清文：有家长就是送饭，有的可能是用保温瓶带，但是有的效果不好，可能有的同学要吃冷饭。
崔永元：这个校长当得有什么意思？
杜清文：没办法。
崔永元：你是不是有时候也想不干了？
杜清文：这个问题曾经想过，但是换句话说，用佛教的话讲，我不入地狱，谁来入地狱？
崔永元：别着急入地狱，你赶紧去找黄市长去。
黄奇帆：他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崔永元：普遍吧这个问题？
黄奇帆：是个普遍问题，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我们在2006年以前，农村里是对学生每年收学杂费，同时也收服务费，所谓服务费就是指比如说供水，供水需要煤炭锅炉，买煤炭的钱，蒸饭要蒸饭的成本，看电影要有电影费，这样就是大体上每个学生一年会收到三四百块这一类的费用。2006年以后，国家对农村做了一件大好事，就是整个重庆农村学生不再收学杂费了，所以对学生来说，负担一下子减轻，国家同时规定，既然学杂费不设了，学校不能再向学生收任何服务费，这个服务费一不收以后，的确，给我们农村中小学带来两个问题，一个就是广大正式教师，不是指代课教师，正式教师的每个月津补贴一般有三四百块，这三四百块一个月的津补贴，一部分是政府财政开支的，教育经费开支的，更多的部分是服务费里收来的，服务费不能收了以后，学校的津补贴来源没有了，就出现了2006年以后，中小学老师的津补贴，本来一个月有三四百块变成了只有一百块了，一下子大幅度减少，这样对学生是好事的一个政策，对教师却是一个带来困难的一个问题。
崔永元：校长刚才还没说这件事儿呢。
黄奇帆：这是一个事情。
崔永元：没说教师。
黄奇帆：第二件事就是服务费不收以后，事实上以前的财政，农村，特别是西部的郊区农村，困难地区，实际上是没有这笔经费的。我们到了2006年4、5月份下基层，我们还是就事论事，碰上一个批一个，或者指示一个，必须恢复，但是回头一看，是全市大面积存在的，我刚才说，凡是大面积存在的问题，肯定是政策体制问题，不是老师的管理疏漏的问题，所以后来一回头，摸清了是这么回事，所以市政府赶紧采取措施，在2006年的时候，我们当时起步了一个政策，就是每个教师一个月补助150元，一年1800元，我们有14万农村教师，这样就是差不多两亿五的一个经费支出，这个就比刚才代课教师一年一亿多还要多得多了，一下子两亿五。去年我们有水涨船高的问题，去年就是说我们对每个教师财政补助三百块，150再翻番，变300，就是3600。另外还有一些其它的民办或者其它类型的学校，所以整个去年我们作为教师津补贴方面，农村教师津补贴，一年额外支出6.8亿，这6.8亿是作为教育经费增加，增加到了财政开支里边去了，这是一件事。这个工作这么去操作到位以后，使得党中央国务院农村不收费，使老百姓受贿的这个政策就落到了实处，因为如果学生是少出钱了，农民家庭减少负担了，老师如果不安生了，农村教育一样搞不好，这是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他刚才说的，黑板的费用问题，蒸饭的费用问题，放电影的费用问题，每一笔每一笔，比如放电影是政府去年额外支出了两千多万，全市因为有一万多个中小学要放电影，尽管一年放六七次，一个学期放三四次、两三次，但是这个费用也要两千多万、三千万，刚才说七八件服务费的事，我们整个一年实际上额外开支了三亿，所以实际上是什么呢？农村教育经费不再收学杂费以后，也就是说这些费用应该是政府公共财政开支，你不仅要开支学生的学杂费，而且应该开支教师的津补贴，还要开支各种服务费，这些事情加上去的话，我算了个账，是20亿，就是说我们学杂费实际上中央出80％的钱，地方出20％，整个的370万学生，农村学生的学杂费一共是免了12亿多，这12亿为政府另外要额外支出的津补贴六亿八，加三亿，所以九亿多点钱，加在一起就是20亿多，这个是政府公共财政支出真正体现了政府办教育的这个方针。
黄奇帆：刚才说的这些问题，现在应该不存在了。
崔永元：解决了是吧，现在学校是什么情况？
杜清文：现在应该说老师们非常高兴，当校长的一天觉得也轻松，一心就不要去管其它的了，反正抓自己的管理。
崔永元：黑板有什么变化？
杜清文：黑板现在全部，应该说用最新材料制作的，磁性黑板，不管从哪个方位去看都不反光。
崔永元：不反光。其实我对钱特别敏感，现在我有两个问题要问黄市长，以前财政没有给教育20个亿补贴的时候，重庆政府拿那20个亿干什么去了？
黄奇帆：这个应该这么说，这个20亿里边，九个亿是中央财政补助我们支持到农村去的，有11亿、12个亿是我们地方额外的一个支出，我自己也算了个账，就是说这个一方面是我们财政在改善，财政增长在发展，从增长里边拿出一块给教育，补充到这些上去。第二方面，现在我的财政总量跟上海，跟沿海地区，跟中部地区还不能比，还是很弱小，在这个情况下我们因为面对着现实问题，必须去解决，不解决教师的队伍不能稳定，教学的秩序也不能维持，从这个角度，必须支出，我相信我们中央政府在这个方面以后全国范围调研发现了这些问题以后，中央财政还会再投入，再投入的时候我们现在预支的钱也可以跟中央财政再要回来一点。
崔永元：黄市长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您还有多少钱能给陈老师和杜校长他们？
黄奇帆：这个看我们财政的增长，我们财政至少每年可以15％增长，但是还是要量入为出，你今年多了几个亿，用在最迫切的几个问题上，然后这些问题化解了，明年又多几个亿再去化解其它问题，反正你只要留着这个心，总是能解决这些事，逐步逐步解决。
崔永元：我想问问杨老师和李鸿谷，你看咱们今天晚上算账算来算去，是不是算得很高兴？
杨东平：我感受特别深，一个地方官员，他对教育的重视能够那么具体地体现在教育经费的投入上，所以一般的说重视教育是比较容易的。
崔永元：每个人都说重视教育。
杨东平：对，而且越说越高，但是真正在资源分配上，向教育倾斜，而且非常清楚，这个非常难得。
崔永元：我觉得其实要多给经费，不说重视教育也行。
李鸿谷：我的印象是很简单，过去有一句话，再苦不能苦教育，再穷不能穷孩子，但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一个市长说得非常清楚，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务实，也非常罕见的，应该说重庆有这样的公共政策和公共财政的支出，应该说重庆的教师是比较受益，也会感到很幸福。
崔永元：好，再次感谢黄市长，谢谢各位嘉宾。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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